第一百一十七章 善惡之相存
兩人下了御妖長城,沿著長城腳下的一處森林口,向著山脈深處而去。
路上雪三尺,空氣極為寒冷,但是應了那句老話:
霜前冷,雪后寒。
「徐清沐,打個雪仗?以前在長安那百丈高樓中,只看見雪落,但是從來沒親手捏一捏那人間白頭雪。」
「幼稚了點?」
徐清沐歪頭,畢竟已是十六七的年歲,若是按照青蓮空間的時間演算法,如今已是十八歲了。再玩這雪仗,著實有些幼稚。
王帥點點頭:「是啊,小時候好多事沒法去做,等到年紀大了,反而做不得了。所謂遺憾,便是如此了吧?」
是啊,所見之人不可見,所做之事不可做,便是遺憾。而這些,都成了不可彌補的封壇酒。
王帥眼神失落,似乎想起來什麼不愉快:「徐清沐,你有什麼遺憾嗎?」
在地上用力捏了捏雪,入掌冰冷,卻被擠壓的更為晶瑩剔透:「以前總想著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去慢慢了解老乞丐,去談談風花與雪月,直到最後,連那碗酒都沒喝。」
少年將手中雪扔掉,重新拿起一捧:「再到後來,每逢想起時,心中都隱隱作痛。喝再多酒,也換不回那一碗了……」
王帥也有些黯然點頭:「我也是……」
嘆了口氣:「以前不懂,總覺得那兩座山峰有什麼好看的,無非就是高了點……」
徐清沐轉過頭,眼神中有些疑惑。
王家最為年輕的家主,繼續說道:「直到後來,紅鯉再也不帶我去洗澡,我才.……」
「啪——」
一顆雪球直接砸在了王帥頭上。
徐清沐有些後悔,怎麼痴心妄想與這廝較真?說著便再度捏雪球,欲要攻擊過去。王帥邊躲邊反擊,口中抱怨道:
「年少不知峰高好,如今二兩當成寶。」
徐清沐徹底無語,悄悄在雪球中,藏了顆石頭……
「啪——」
又是一擊擊中。
「.……」
王帥捂著額頭,眼神中不可思議:怎麼他的雪球,打我如此的疼?
兩人打打鬧鬧時,遠處有一豎瞳人形,卻有白色蛇尾的高階蛇妖,吐了吐猩紅的蛇信,嘴角漏出邪魅微笑,自言自語道:
「你們應該就是狄主人說的外鄉人了吧?桀桀桀,我還真是走運呢!」
說完,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徐清沐與王帥毫無察覺。
雪又大了些。 ——
李誠儒看著眼前的雪球中,兩名打雪仗的少年玩的正歡,嘴角也有些笑意。
要是一直這麼時光靜好,該多好?
想起這方即將破碎的天幕,極北之地青冥的蠢蠢欲動,南海虯螭的恨意,這垂垂老矣的文聖,便有那麼一絲憂心忡忡了。
終是人間韶華難得,有些了無生趣。
一旁站著的青虯倒是開了口:
「以前娘娘總說,人類雖然沒有強大的身軀與體魄,可卻有一顆善惡分明的心,行善事,得善終,可為聖。」
李誠儒撇撇嘴:「你一條小蛇懂個啥?」
青虯並未反駁:「娘娘在的時候,會有我經常細說這人間的趣事,哪家公子心儀了姑娘,好事多磨成親后,卻爭吵不斷。最終曲斷人殤,兩相忘。再見已是仇人眼。」
「還會說哪家父母掏心掏肺,卻養出了個白眼狼,考取功名就把爹娘忘。」
「當然最多的,依舊是人間細碎的善良,和一朵花開時,有蝴蝶過來的小美好……」
提及此處,已經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青虯,臉上依舊有些溫情。
水柔,五帝中能力最弱,但心地最好的一位,也是為了這人間,付出做多。
李誠儒嘆口氣:「其實人間,惡更多。」
可究竟什麼為善,什麼為惡?
李誠儒根本分不清,就好比這一世,他該叫方雲一,還是李誠儒?又或者,應該喊自己一聲:
莫離?
都分不清。
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刑,高下之相盈.……
恆也。
亦如善惡之相存。
御妖長城,王帥設計殺害鐵篤,豈乎惡矣?於徐清沐的歷練,功法的進步,豈乎善矣?目的不同,陣營不同,所謂善惡,差別之大,莫不如天與地。
可畢竟,人之初,性本惡。天地之平衡,陰陽之協調,豈非一句而論括?
難的。
李誠儒倒是沒在這方面與青虯爭執,而是看著光幕中,不斷走進森林中的二人,有些憂心道:「那外來的徐澄狄,不會對他們構成危險吧?」
青虯搖搖頭:
「那人被大神通封閉了七情六慾,現在如同野獸一般,腦中只有殺戮。而且他的腦中好似被印下了某種符咒,此行目的,正式為了狙殺徐清沐而來。」
思忖至此,青虯開口道:「是不是那人?」
李誠儒也面露凝重,輕輕頷首。除了那人,還能有誰?難道這一次,真的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
「要不要我出手鎮殺這徐澄狄?」
李誠儒看著光幕中,已經至九境的世子,仔細思考了會,還是輕輕搖搖頭:
「或許我們出手,正是那位翻書人所想的。而且,我相信徐清沐。」
這不靠譜的老頭,雖然惴惴不安,卻也深信不疑。徐清沐,還從沒讓他失望過。
青虯似乎又想起了一事:
「王家小子那四座祭壇……」
「無妨,王家十三境的老怪物,已被我告知部分秘密,整個王家,皆可信任。只是可憐了王帥這個小傢伙……」
又抬頭,李誠儒目光深邃,看著兩個少年已一腳踏入帝皆山脈處。
「人間若無異心者,何需少年入此山?」
「當是.……最妙。」 ——
「徐清沐,好像踏入帝結山脈處了,寒冷更甚了。」
王帥瑟瑟發抖,不停的裹緊衣服。
徐清沐看著面前已經出現黑土地的森林,雪落而不侵,風擾葉不動,彷彿與外界成了截然不同的天地。兩人踏入時,有刺骨的寒意,耳邊也傳來幽幽嗚咽聲。
「應當是了,看著土地的顏色,和那些蛇妖爬行的痕迹,我們小心點。」
王帥「嗯」的一聲,身子下意識往徐清沐身邊湊了湊,顯然有些害怕。
「徐清沐,我看你平時偶爾掏出兩張不大的紙,隨便畫點什麼,就能有不少的效果,還有沒有那種紙,給我來點?」
徐清沐有些錯愕的看著王帥:
「你不會這麼大,連符籙都沒見過吧?」
王帥有些氣惱:「我把你整天關在高樓中,足不出戶個幾年試試?每天除了喝血、就是背書、打坐,哪來時間了解這些?」
徐清沐也瞭然,畢竟王帥真的是閨閣里養出來的漢子。
隨即,從咫尺物中掏出一張「炎陽符」,此符可以持續燃燒,提供不少的熱量。還可以用咒語起爆,品質相當不俗。也是徐清沐練習了好久,浪費了好多符籙,才刻畫於心的一種符籙。
王帥有些開心,感受了符籙上傳來的熱量和光,整個心神也漸漸放心了下來。
兩人一直靠著炎陽符,行進了二三里路,看著天氣漸漸暗淡下來,徐清沐提議在此修整。
可問題來了,周圍蛇妖隨時可能進攻,如何尋得一處安全的庇護所?
徐清沐不是沒有想過白鏡秘-洞,可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一來在這青蓮空間中,本就不確定再次進入白鏡會不會造成空間重疊,二來一旦兩人都進入白鏡,開啟的入口很容易受到攻擊,到時候入口被破,可能更加危險。
於是尋找庇護所就成了兩人頭疼的事情,最終,兩位少年決定,上樹。
說干就干,兩人尋了一課較為粗壯的樹木,雙雙登上樹梢,在一處較為粗大的樹杈處,鋪好咫尺物中帶來的被褥,用繩子固定好后,王帥便進入其中,呼呼大睡。
徐清沐則是繼續盤腿修鍊,抓緊每一點時間,努力修鍊已經快要道九層的北冥三十六周天。
徐清沐能夠清楚的感到,雖然層數遠遠沒有曾經的二十七周天高,但是現在北冥對自己的精神力提升,倒是極為強烈。尤其是自己到了八境,學會了那一招針對於精神方面的攻擊劍招,對精神力的提升,更加有體會。
徐清沐盤腿而坐,很快便進入了修鍊中,王帥的呼嚕聲已經輕微響起,這傢伙,倒真是隨遇而安,完全不挑床。
一直到深夜,徐清沐敏銳的察覺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少年不動聲色,慢慢翻起身,接著便看到了頭皮發麻的一幕:
無數條蛇妖在屬下匯聚,能見之地,戒備盤踞。
有一白色尾巴的人形蛇妖站在樹下,豎著的瞳孔金黃而妖異,看著樹上二人,咧嘴而笑。
徐清沐當即推醒了正在熟睡的王帥,王家家主揉著惺忪的睡眼,看清樹下情形時,也是猛然一窒:
「徐清沐,我們是死了么,這是地獄啊?」
徐清沐一陣擔憂:
「沒,但是再睡下去,就快了。」
萬蛇集結完畢,皆昂起頭顱,對著樹上二人,吐著蛇信。
豎瞳蛇妖男子見徐清沐與王帥皆醒了過來,張了張有些裂痕的嘴角,聲音嘶啞而詭異:
「準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