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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行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行

    陸蘊抱著沈薊上馬車,才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沈薊搖著小腦袋,仍舊叫他:“爹。”


    陸蘊失笑,想問她既不認得自己,又如何知道他是她爹的?不過孩子總會有些天馬行空的想法,這也正常。


    回了東柳巷,沈薊便不要陸蘊抱了,自己邁著小短腿跑了進去。菡毓與早園見她回來,才覺得自己回了魂,又感慨還好趙玉屏這幾日不在,不然怕是也得嚇個半死。


    王珩聽說她回來,忙跑來見她,沈薊見他眼睛紅紅的,連聲喚他“哥哥”,攔腰抱他。


    見眾人圍著沈薊噓寒問暖,十分熱鬧。陸蘊在一旁與狄楓道:“還真是與二小姐小時候一模一樣……以前二小姐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回來也是怕旁人擔心。”


    “還好是像二小姐。”狄楓算著時日,“她再過幾日便到真定府了……元日裏冒著大雪去了中京,三月回來過一趟,一轉眼又過四個月了。”


    陸蘊點頭:“那將周沉攆出真定府吧。”


    果然如狄楓所想,沈若筠與沈聽瀾回了冀北,先來了真定府。她估計狄楓在忙醫塾事,便送沈聽瀾與艾三娘在東柳巷的院裏休息,自己同王世勳去章家學堂外等孩子散學。


    閑來無事,沈若筠與王世勳講沈薊入學之事:“我送阿薊來時,便想著等我們回來,要來此接他們放學,叫他們一出學堂門就能看見我們。”


    “阿薊聰慧,這般小就知道要上學讀書。”


    “她怕是以為此處好玩呢。”沈若筠想著女兒回頭的場景,“每次我離開時,也不覺如何……可看見她離開我,又舍不得。”


    “為人父母,總是如此。想要孩子永遠無憂無慮,又期待他們長大那一日。”


    兩個人閑聊著,忽見學堂門打開了,一青衫男子牽著沈薊與王珩。沈若筠見是他,不敢置信,還以為自己眼花,認錯了人。


    王世勳不認識陸蘊,以為他也是學堂的先生,正要上前與他道謝,再將兩個孩子接來。他忽見身旁的沈若筠落了淚,連沈薊都顧不上,上前與那人道:“……你回來了。”


    沈若筠細細打量陸蘊,覺得他比之前黑了些,蓄了些短須,雖不如早年俊美,但顯得英氣硬朗。


    “怎麽哭了?”陸蘊拿了帕子遞給她,笑她道,“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麽變得這麽愛哭。”


    “娘。”沈薊見狀,上前抱她,“不哭……”


    “好。”


    沈若筠牽著女兒的小手,擦了眼淚,忙給一旁的王世勳介紹,“他就是陸蘊,我之前與你提過的。”


    王世勳也與陸蘊介紹自己,陸蘊笑道:“久仰琅琊王大名。”


    “我才是久仰陸先生之名。”


    等回了東柳巷,沈若筠才從狄楓那裏知道周沉綁架了女兒一事。她聽說女兒在學堂被周沉抱走,方覺陣陣後怕,卻又聽狄楓說,沈薊喚陸蘊“爹”,還不肯理周沉,更為好奇,女兒也是第一次見陸蘊與周沉,怎會有如此反應?

    晚上,沈若筠哄沈薊睡覺前,便問她,“阿薊那日害怕嗎?”


    沈薊點點腦袋,縮到她懷裏,“我怕見不到娘了……”


    “不會的。”沈若筠柔聲道,“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也是娘沒考慮到他會混進學堂。”


    沈薊搖頭,“他壞。”


    沈若筠猜測是周沉說了些要帶她走之類的話,嚇到了孩子,才如此。她問女兒,“阿薊是不是想要爹?”


    沈薊小腦袋搖成撥浪鼓,“我要娘。”


    “娘不是這個意思。”沈若筠換了個問法,“王珩哥哥有爹,阿薊會羨慕他嗎?”


    “不會。哥哥沒有娘。”


    “那學堂的那些孩子有爹又有娘,阿薊會羨慕嗎?”


    “不羨慕,我娘好。”


    “好……”


    沈若筠輕拍了拍她的背哄她睡覺,想著既然女兒叫陸蘊“爹”,並非因為在學堂裏見了旁的孩子羨慕,便不必再多問多說了。


    若等她長大,想知道這些事,再告訴她也不遲,本就沒什麽說不得的。


    因著沈薊丟失之事,許織在學堂設了府兵看守,章平之登門來與沈若筠致歉。


    沈若筠本就不怪他,想他來此,可以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章平之不僅自己來此,還攙扶著父親章廣白。


    沈聽瀾正在院子裏的葡萄藤下與沈薊玩擲骰算數,見了章平之與章廣白,還未與他們打招呼,章廣白就推開兒子,上前行軍禮:“將軍。”


    沈聽瀾忙請他坐下說話,章廣白老淚縱橫,“將軍,昔年冀北一別,萬萬想不到,還有再見之日。”


    “一別也不算如何久,莫要傷感了。”


    章廣白之前便已知蘇明琅之女在兒子開的學堂上學,見了沈若筠,又行禮道:“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蘇娘子了。”


    沈若筠看了看章平之,猜測是自己未與他提身份,他便是後來知道了,也替自己保密。遂上前笑著與二人道:“章大夫,章先生,我也姓沈,是歸德將軍沈鈺的二女。”


    章廣白震驚更甚,“你就是汴京的二小姐?”


    “是我。”


    章廣白連歎了三個“好”字,“原隻知道沈家還有個二小姐,沒想到將軍雖與我們暫別,但沈家舊諾仍踐。”


    沈若筠見到他與章平之登門,正好也正有事要請他幫忙。


    狄楊留在遼邦,收拾遼國殘局,沈若筠想著讓狄楓去見見他。可自長庚醫塾開學,狄楓日日不得閑,衛芷來後,接手醫塾大小管理統籌事,他才輕鬆些。章廣白久在冀北軍裏,可請他來給學生授課。


    章廣白其實自聽說真定府裏有了個醫塾,便想去看看,隻是不認得醫塾中人。當下見沈若筠來請,忙連聲應了。


    沈聽瀾倒是想到一事,與沈若筠道:“我想在真定府多住一段時日,也請三娘去醫塾講講課。”


    “自是要叫三娘的……我最早辦這個醫塾,也是想請三娘在醫塾教書的,但三娘做過多年藥材生意,比狄楓精通此中門道,於是她與包大哥便管長庚醫館。”


    故艾三娘這次來了真定府,便去了長庚醫館,看看可有此地大夫瞧不了的疑難病患,也替婦人看診。


    沈若筠想到三娘,笑著問章廣白,“不知當下章先生瞧艾三娘,是否還覺得她為女子,不可相提並論?”


    “說那話時,我尚年輕,因著才疏學淺,所以才這般目中無人。”章廣白聽她如此說,並不覺羞惱,反而感慨昔年事,“冀北地界,因有老太君與將軍,從無人敢小瞧女子了,更何況現在還有個聲名赫赫的蘇娘子……戰事結束,城內多空室,便拿真定府來說,百姓生女反而更高興些。”


    夔州大軍班師冀北,真定府府尹李商備宴、與真定府眾位官員一道宴請沈聽瀾、沈若筠與王世勳。


    沈聽瀾自歸來,湯藥一直未斷,不宜飲酒,便婉辭了,讓沈若筠與王世勳兩人去。兩人先去章家學堂接了孩子散學,才一道去赴宴。


    沈若筠倒是第一次見李商,見他來敬自己,剛好也有許多事要與他交代。


    “南邊朝廷窮奢,北地這邊便是有所盈餘,也不必如實上報……你若報了,必被一層層盤剝,得不償失。”


    李商也明白這個道理:“南邊再富庶,銀子也不會撥來北地,故我還是哭哭窮,寫寫遼人如何騷擾此地更合適些。”


    沈若筠點頭道,“是如此,我瞧城內人還是少,故而北邊也不要學南邊風氣,叫女子纏足。北地本就易因天災起饑荒,趁著當下的安定局麵,還是好好發展百姓民生。豐年不忘災年苦,更何況眼下還沒吃上飽飯呢。”


    “蘇娘子所言極是。”李商問她,“聽說娘子在錦州開過煤礦,不知河北西路可有能產的地方?”


    “河北西路無煤,但是有些別的。”


    沈若筠想了想,覺得冀北可以發展礦業,隻是這些礦如何采如何用,得與陸蘊商議。


    許織也來敬她,與她說夔州軍送回女子的消息:“這些女子大部分都留在城裏了,也有些想回去的,便送她們去了青州渡口。”


    “這些女子雖是有心想做些活計,可小腳顛簸,也很辛苦。”


    沈若筠謝他這般上心,又想著之前在山莊裏有許多放足的女子,她們的雙足不似汴京那般斷腳纏法,隻裹成瘦尖狀,放一陣都能恢複。不若在長庚醫館,設免費的放足義診,請三娘會診,醫塾的學生幫忙。


    沈若筠想著此事,真定府的官員前來敬酒,便都舉杯喝了。王世勳也飲了不少,見沈若筠雙頰酡紅,似有醉意,忙帶她去偏廳休息。


    他扶著沈若筠,讓她坐在榻上休息,自己去端了杯醒酒湯來,小心喂給她。


    沈若筠喝了醒酒湯,仍舊分不清此處是何地,見了王世勳,便拉住他衣袖,不許他離開。


    王世勳從未見她有過如此神態,在她身邊坐下,“……你今日很開心麽?”


    “開心。”沈若筠點了好幾下腦袋,又盯著他看,嘴角揚起笑意,“剛打完仗,大仇得報,姐姐身體一日比一日好。南邊暫時也沒旁的心思,可算有幾日安穩日子……”


    王世勳聽她說前麵,還笑著點頭,聽了後一句,又心疼她往昔經曆,竟叫她每一棋都要算到後步,才敢落子。


    他想問沈若筠會不會太累,卻見沈若筠輕輕地靠著他,小聲念了句,“真好,你也還沒走……”


    王世勳心下倏然一軟,“你不願我走?”


    “這兩年幾乎日日得見,以後就不這麽容易了。”沈若筠覺得自己要落淚,忙閉上了眼睛,“一想到你與小世子要離開,心下便似空了一塊。”


    “我還沒想要走呢。”王世勳低聲道,“要到八月了,有中秋佳節……我還想陪你一道給阿薊過個生辰呢。”


    “你來冀北這麽久,夔州路怕是也不太平,有人會起心思。”沈若筠搖頭,“你往日總是很憂心小世子,想來是夔州路水深,才會這般焦慮。既如此……又如何能久留?”


    王珩見她眼角劃落一滴淚,將她攬到自己懷裏,小心替她擦去了,“阿筠,我現在不焦慮了……你別趕我走。”


    “得你相助,是我生平所遇,最幸運之事。”沈若筠想到他,眼淚忍不住簌簌而落,“你不要憂心小世子,若是以後夔州有變,我也會趕赴夔州,絕不食言。若違……”


    見她要立誓,王世勳阻止她,“我不是說這個,是我與你一處,也學到許多。以前有些思慮過多,杞人憂天,現在已經不會了。”


    “玉汝於成嘛……”


    沈若筠聲音低了些,酒勁上來,竟靠在他懷裏睡著了。


    王世勳小心地將她抱回車上,送她回東柳巷。陸蘊見他抱著沈若筠回來,本還有些擔心,上前一看,笑出聲來。


    “以前都不叫她喝酒的。”陸蘊囑咐早園備些熱水,又與王世勳道,“她沒什麽酒品,也不知有沒有吐王爺一身?”


    王世勳見他語氣親昵,隻覺得自責,“早知……就不讓她喝了。”


    “無事的,王爺不必自責。”


    兩個人一道站在院裏,陸蘊與他閑話,“她有個女兒,愛若珍寶。”


    提起沈薊,王世勳語氣溫柔,“我知道。”


    “她嫁到周家後曲折艱難,便是已與周沉和離,但在此地還有許多牽掛……恐難與你做王妃。”


    王世勳凝神看著閃爍的星辰,也下意識去尋沈若筠提過的長庚星,“你不必與我說這些,我是承父命北伐的,故不會攜恩逼迫她,若我們無夫妻緣分……”


    他又想起那年渝園事,隻是現在說此話,遠比當年艱難,心下掙紮許久,才與陸蘊保證,“……她便是我妹妹。”


    “別這麽著急。”陸蘊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等過一兩年,諸事妥當,我就勸她去夔州拜訪吳王妃。世間之事,總是難以預料的嘛。”


    王世勳意外至極,他本以為陸蘊這是在勸自己,別生不該有的心思。


    陸蘊洞悉他想法,笑著與他道:“說來托大了些,我見二小姐時,她比阿薊還小。我所期盼,與故去的歸德將軍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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