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涼月點點頭,抬腳就去了瑞祥居。
如今,蔣國公老夫人病了已經有些日子了,就連瑞祥居的氛圍都有些低迷起來了,平日裏愛說愛笑的丫鬟們一個個屏氣凝神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吵到了老夫人歇息似的。
這樣的瑞祥居,瞧著倒叫人覺得有幾分陌生,更有幾分不習慣。
珠兒在前頭提著燈籠,宋涼月一行人步履匆匆走進了內室,可宋涼月剛踏進去,跟在她身後的一禾等人就被攔了下來,“老夫人說了,隻叫表姑娘一人進去。”
既然這話蔣國公老夫人都已經吩咐下來了,宋涼月隻能隻身一人進去了內室。
蔣國公老夫人依舊病的厲害,她進去的時候,隻看見蔣國公老夫人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還有坐在一旁啜泣不止的洪氏。
也就看見她來了,蔣國公老夫人眼裏才有些亮光,“涼月,你來了,來,到外祖母身邊來!”
宋涼月隻覺得鼻子發酸,但還是強撐著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似的上前,“外祖母,您身子好些了沒?怎麽想著這麽晚找我過來?”
蔣國公老夫人拉著她的手,笑著說道:“今兒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的時候就睡不著了,閑著無事就想找你們來說說話,你二舅母已經陪著我說了好一會兒子的話了,我瞧著她精神不大好,所以就想著把你找來,你年紀輕輕的,怕比她精神好些!”
說著,她看了洪氏一眼,說道:“好了,老二媳婦,涼月來了,你就安心回去罷!”
洪氏站起身來,卻遲疑著不肯離去,“老夫人……”
蔣國公老夫人笑著說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洪氏瞥了宋涼月一眼,長歎了口氣,終究還是下去了。
這下子,宋涼月隱約已經猜到了,外祖母和二舅母怕都已經知道了三表哥的事情,要不然如何會這樣?
到底是一家人,這世上誰都沒有二舅母和外祖母了解三表哥了!
她微微出神,壓根就沒有看到蔣國公老夫人看向自己那關切的目光,那樣子,恨不得是這一刻見了,下一刻就見不到了似的。
等著宋涼月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摸了摸自己的臉,“外祖母看什麽呢?可是我臉上髒呢?”
“沒有,我們涼月臉上幹淨著了,不僅幹淨,還漂亮的像朵花兒似的!”蔣國公老夫人素來喜歡年輕漂亮能會會道的小姑娘,隻覺得看到這些小姑娘,心情都能好上不少,所以這瑞祥居中的丫鬟,那是一個比一個漂亮,“我隻是在想,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長日子,還能見到你多久。”
說著,她輕輕拍著宋涼月的手,動作很輕柔,就好像她手下是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似的,“當年你娘死的時候,曾與我寫過一封信,說她實在是過的太辛苦,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說對不起我,還說,還說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叫她原諒她那個狠心的娘,更不忘說叫我好好照顧你,叫我馬上就把你接到京城來。”
“隻是那個時候你爹爹鬧著要將梅氏扶正,我想著若真的將你接到京城來,這梅氏豈不是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你在揚州宋府一日,這梅氏心裏就有一個疙瘩,更何況,這聽雨軒中大多都是蔣國公府的人,她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受委屈的,所以我這才狠心將你留在揚州了。”
“可如今想起來,隻覺得當年實在是太衝動了些,為什麽自己為了惡心梅氏,要將你留在揚州那麽多年?叫你受了那麽多委屈?我,我實在是對不起你娘啊!我一將你接到蔣國公府來,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你,恨不得將你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讓我能好好照顧你,不叫你受一丁點的委屈!”
宋涼月隻覺得眼眶發酸,若不是強忍著,這眼淚早就落下來了,“外祖母,您說這些做什麽?我知道您疼我,娘在九泉之下也定然是曉得的,又怎麽會怪您?”
“不,不,涼月,你聽我將話說完!”蔣國公老夫人擺擺手,紅著眼眶說道:“外祖母曉得,是不能留你一輩子的,這姑娘大了是要嫁人的,更何況,外祖母哪能陪著你一輩子呢?隻想快些為你找一樁好親事,到時候風風光光將你嫁出去。”
“原先我以為你三表哥是個極好的人選,可,可我萬萬沒想到,你三表哥竟一心向佛,更說要出家為僧啊!”
話畢,她無力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微微合上眼,可那眼淚卻忍不住從眼角溢了出來,她要強了一輩子,就連在老蔣國公跟前都甚少掉眼淚,可如今心裏是愛是難受的厲害,忍不住了。
宋涼月忙說道:“外祖母,您別難過,不管如何,三表哥都是您的孫子,我也是您的外孫女,我們曉得您疼我們,我們也是敬您,愛您的,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就算是三表哥不願意娶我,到時候我也會時常回來看你的,若是您想我了,差人與我說一聲就是了。”
這話,極大出乎了蔣國公老夫人的意料之外,就算是脾氣再怎麽好的姑娘碰上了這種事,也會不高興的,不管如何,這樁親事都是成不了的,對姑娘家的名聲是極有損傷的,更何況,蔣友暉的事情是不能往外頭泄露的,到時候誰知道外頭會有什麽流言蜚語傳出來?
如此一來,蔣國公老夫人頓時隻覺得更對不起她了,“好孩子,都是外祖母不是,若是外祖母將事情問清楚了再定下這門婚事,隻怕就不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了!如今滿京城都曉得你要與你三表哥定親,若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什麽事情來,這旁人的話定像刀子似的,到時候你又如何能尋到一門好親事?”
到時候,宋涼月愛慕許慕原的事定然又會被大家重新想起來的!
宋涼月反倒是笑著說道:“外祖母,難道您還怕我嫁不出去不成?若是真的沒人要我了,那我可是要賴在您身邊一輩子的,替您抄佛經,陪著您一起看魚賞花,與您一起聽戲,這樣好的事情高興都來不及了,您這是哭什麽呢?”
說著,她緊緊握著蔣國公老夫人的手,低聲道:“就與您說實話罷,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嫁人,也就先前您說是可以留在您身邊,我這才覺得無所謂的!您想啊,這嫁了人有什麽好的,要在婆婆跟前立規矩,還要受到小姑子的刁難,若遇到一個真心疼我愛我的人那還說得過去,可若遇上了負心漢,到時候三妻四妾的,我怕是連哭訴的地方都沒有呢!”
“其實您想啊,與其說嫁人了,找一個對自己不好的人,何不多留在家裏兩年呢?這自己在家裏頭躲著樂總比在眾人跟前哭好罷!更何況,旁人若是要說什麽,就任由著他們說就是了,難道咱們還能將她的嘴巴堵上?您就放心罷,我可是想的很明白的,才不會為了這種事情難過呢!”
這話倒是說得蔣國公老夫人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你真的是這般想的?該不會是哄我的罷?”
宋涼月笑著說道:“自然不是哄您的,這話原先我老早就想與您說了,隻是怕說出來了您會多想,這才一直沒說的!方才我瞧見二舅母雙眼通紅的,隻怕也是為了這件事罷,放心,你們不必覺得虧欠與我,我沒事的!”
瞧著她一臉輕鬆,不像是裝出來的,蔣國公老夫人這才放心了些,“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方才你二舅母來的時候哭的不像樣子,直說相比於知道你三表哥的事兒,更多卻是擔心你,你三表哥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出家為僧我們是不會答應的,可他也斷然不會娶妻了,他愛做什麽就任由著他去罷,反正都已經管不住了,倒是你,以後可怎麽辦啊!”
來來回回,就是這麽幾句話。
老人都是這樣的,這兒孫有一點不好,恨不得覺得天都塌了。
“您放心罷,趕明兒我親自與二舅母說一說,你們啊就不要擔心了。”說著,宋涼月問道:“三表哥那兒,您不打算管管嗎?”
蔣國公老夫人搖搖頭,說道:“管,如何管?我倒是覺得,你三表哥也不是個孩子了,自然曉得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既然他都已經決定了這件事,那就隨他去罷!隻是你二舅母那兒,卻覺得有些不死心,隻覺得你三表哥是一時糊塗,可哪裏會是一時糊塗?”
說著,她長長歎了口氣,說道:“原先小的時候,你三表哥就愛隨著我一起去白馬寺上香,你剩下幾個表哥一去白馬寺就去了後山,不是下河就是爬山的,也隻有他老老實實跟在我身邊念經上香,原先我隻當他性子安靜,可沒想到當時就已經有苗頭了,隻是我們都沒有發現罷了!”
既然十年前就已經顯現端倪了,哪裏能是說改就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