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嘉的嘴巴動了動,半晌才說道:“阿如,莫要說笑,那丫頭的年紀隻比安兒大上幾歲,不過隻是個孩子……”
梅氏卻是難得強硬起來了,“不是我說笑,是老爺在說笑了,這秦姑娘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正是年輕貌美的時候,更何況,就連在京城的寧王妃娘娘屢次寫信與我,也隱約露出要為老爺納妾的意思,放眼望去整個揚州,隻怕沒多少人像老爺這邊,身邊沒個伺候的姨娘,知道的說老爺待我情深似海,不知道的卻以為我是個妒婦,連個姨娘都容不得。”
話已至此,她曉得自個兒再沒有回旋的餘地,深吸一口氣,抬頭說道:“就算是老爺不為自己著想,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將秦姑娘抬為姨娘罷!”
短短一瞬間,她對秦雲朵的稱呼就已經變了秦姑娘!
這時候,宋涼月深知自己不便插話,垂頭裝個隱形人。
倒是宋元嘉麵上驚愕難忍,忙擺頭說道:“不成,不成,阿如,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寫信告訴寧王妃娘娘的,她定然不會遷怒與你,定然不會的!”
也不知是屋子裏的碳盆燒的太暖,還是太過於激動,他的額上竟冒出細密的汗珠來。
自己對秦雲朵真的沒有那個心思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隻知道這些日子想起秦姨娘的時候愈發多了起來!
梅氏慘笑一聲,紅著眼睛說道:“老爺不必再說了,我看這件事不如就這麽定下了罷!”
話畢,她更是不等宋元嘉開口,就說道:“老爺,我身子尚未大好,就不去看秦姑娘了,免得將病氣傳給秦姑娘,就先回去歇著了。”
宋元嘉在後頭叫都叫不住她。
一出聽雨軒的大門,梅氏的眼淚就肆意落下,好在今日她披著披風,將一張小臉都埋在帽簷下,若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可跟在她身側的周瑞家的卻聽到那細碎的嗚咽聲,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麽才好,她跟在梅氏身邊這麽多年,也不敢說全然了解梅氏。
譬如今日這一出,她是怎麽都沒有想到的!
其實,就連梅氏自個兒都不曉得是怎麽回到稻香村的,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直到看到宋安那張焦急的臉,這才微微緩過神來了,“安兒,你放心,你爹爹不會再為這件事遷怒於你了。”
宋安心頭一喜,可轉而看到跟在梅氏身邊人臉色俱不好看,忙問道:“娘親,怎麽呢?是不是發生什麽事兒呢?”
梅氏想笑,可眼淚卻簌簌落下來了,“沒事兒的,放心,娘親沒事兒的。”
這哪裏是沒事兒的樣子?宋安緊緊攥著她的手,隻覺得她手心一片冰冷,“娘親,這到底是怎麽呢?可是爹爹將怒氣撒到你身上去呢?爹爹,爹爹怎麽可以這樣子,不成,我要去找爹爹說清楚,這一切和您沒有關係!”
話畢,她轉身就要走。
可梅氏卻拉住她,哽咽道:“你爹爹並未苛責於我,甚至連重話都沒有對我說一句,是我……是我要讓你爹爹將秦姑娘抬成姨娘的……”
“什麽?”宋安愣了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秦姑娘可就是今日我要責罰的那丫頭?”就算是都已經曉得清楚了,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這個關頭,周瑞家的極有眼色的將屋子裏的丫鬟婆子都帶下去了。
梅氏紅著眼,點點頭。
宋安卻一下子就急了,“娘親,您,您為何要這樣做?這樣做了,豈不是正如了宋涼月所願?今日我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就是想要將那賤丫頭趕出府去,好不容易要成了,您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啊!”梅氏搖頭,喃喃道:“既然宋涼月將那丫頭接進府中,就斷然沒有將她送出去的打算,更別說如今那丫頭留在聽雨軒中,誰知道以後會生出什麽幺蛾子來?更何況,我與你爹爹年幼相識,對於你爹爹的性子是最了解不過了,如今他心裏雖沒什麽想法,隻要那丫頭在府中一日,你爹爹的心思就不會有一日安定下來,既然這般,我為何不出麵做這個好人呢?”
“要不然,等著到時候事情鬧開了,我不肯退讓,隻怕那丫頭還沒進門,我與你爹爹的情分就不複當初了,又何必呢?與其宋涼月步步籌劃,還不如我一開始就斷了她們的念想,這樣,你爹爹心中定會對我們母子幾人有所愧疚!不管到時候那丫頭再得你爹爹寵愛,到了我跟前依舊於要伏低做小,隻怕是掀不起什麽風浪來的!”
就算是悲傷至極,但她依舊是心思縝密的宋家太太!
宋安也明白她話中的深意,卻還是說道:“可這樣一來,隻怕太委屈您了,叫我說,就算今日給那丫頭留下一條命,還不如將她送的遠遠的,等再過幾日,爹爹見不到她了,也就忘記這回事兒了。”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得很!”梅氏深吸一口氣,這才緩過來了幾分,“方才我何曾沒說要將那丫頭送出去,可我不過是話一開口,宋涼月就有一大籮筐的話等著我,隻怕她早就算是算計好了的,原先倒是我小瞧宋涼月了。”
說著,她的嘴角蔓延出幾分冷意來,“就算是有秦姨娘的侄女兒在,又如何?我就不信她還能掀起什麽風浪來,沒想到蔣氏看起來天真爛漫,卻生出這般一個厲害的女兒來!”
她可不是羔羊,能任由旁人宰割的,宋涼月有計策,難道她就沒有對策呢?
這話,宋安可是極其愛聽的,“原先我就與您說過好多次,這宋涼月打從病了一場之後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偏生你們都不相信我的話,您啊,以後可別被宋涼月給誆騙去了。”
梅氏隻笑笑,並沒有說話。
至於此時的聽雨軒中,更是一片寂靜,打從送走了宋元嘉之後,宋涼月就一直在想,這梅氏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到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經偏離了上一世的軌跡,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倒是胡嬤嬤滿臉喜色,“姑娘,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方才奴婢將這話與秦姑娘說了,秦姑娘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多謝姑娘,還說日後定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瞧著秦姑娘那樣子,倒是個好拿捏的,以後啊,咱們就不必怕太太在老爺跟前使什麽小絆子呢!”
之前她看秦雲朵處處不順眼,可如今就看著秦雲朵那張蒼白且並不出眾的臉,都覺得順眼了不少。
宋涼月卻被她的話吸引去了,“謝我?是謝我保住了她的命,還是謝我讓她成為了府中的另一個姨娘?”
這話連胡嬤嬤都不好答了,隻說道:“自然是謝姑娘保住了她的命,叫奴婢說,她不過是個小丫頭,就算是真的成為了姨娘,見了姑娘一樣不要行禮問安,若她好好聽姑娘的話,這在府中的日子自然就一帆風順,可若是不乖乖聽話的話,難道還能有好日子過?”
姨娘就是個妾,說白了,仍舊隻是宋府中的半個主子。
宋涼月卻笑了笑,緩緩說道:“嬤嬤這話倒是說錯了,她成了姨娘,日後在府中要依靠的隻是爹爹,再不濟也是太太,難道還能依靠我這個姑娘不成?嬤嬤可別忘了,到時候我可是要嫁出去的,但她,可是要留在府中一輩子的,往遠了說,若是她以後生下了孩子,太太一句話能叫那孩子生,也能叫那孩子死,眼下她雖對我忠心耿耿,可以後是不是這樣,那就不好說了。”
胡嬤嬤壓根就沒想到這兒來,低聲說道:“姑娘的意思是,難道咱們要握住她什麽把柄在手中?”
“這倒也不是,如今她能有什麽把柄?左不過家人罷了,我能拿捏主那些人,太太一樣能拿捏住,更不要說,這件事但凡鬧大了,那久得不償失呢!”宋涼月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拿捏住秦雲朵,一味的先要靠抓住旁人把柄來維持彼此間的關係,始終都是不長久的,“我隻願她能有一顆善良的心,到時候別忘了誰帶她來府中就好了,能在太太在爹爹跟前使絆子的時候,與我傳達一聲,在爹爹跟前說上我幾句好話就成了。”
別的要求,她並不敢奢求。
畢竟她是個內宅姑娘,總不能將人安插到父親身邊去罷,至於稻香村那邊安插人,卻不難,但卻要時間,一時間也是急不得的。
今日宋涼月也勞累了一天,原本是該好好歇著的,可臨睡前還是去耳房看了看秦雲朵,此時的秦雲朵昏睡著,眉頭緊蹙,好像在夢中都在遭受什麽磨難似的。
這個時候的胡嬤嬤也站在一旁,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輕聲道:“姑娘,奴婢倒想起來了,原先太太出嫁之前,老夫人曾給過太太一味藥,說是這東西一旦服下,便會上癮,日日不能斷的,不如將這東西也給秦姑娘服下,就不怕秦姑娘生出別的心思來呢!”
之前蔣國公老夫人將這味藥給蔣氏的時候,是為了讓她拿捏住宋元嘉身邊的姨娘,通房丫鬟之類的,免得叫那些賤蹄子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來,可偏生蔣氏心思純良,對這些下作手段壓根就看不上眼,更是從不肯用。
也就屋子裏除了昏睡著的秦雲朵,就剩下她們主仆二人了,要不然,這話她是怎麽就說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