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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四八

  以前高瑩最不願回想的日子就是十二歲前。那時父親高爍華只是一個騎都尉,官小脾氣大。母親家世更差,性子又柔弱,無論祖母還是父親都是不喜的。她上頭既有同母嫡出兄長,又有其他姨娘所出弟妹,自是得不到什麼偏愛。


  她不屑於在父母面前爭寵,也沒什麼體面值得出去炫耀的,便日復一日地困在房間里。但每年總還還是有些推脫不開的日子,頭上的首飾融了再融,半新的八合裙用完還要收起來留著下次再用。


  她就在這樣的困頓中讀完了書房裡所有的藏書,在姐妹們的冷語嘲諷中寫下傷春詠夏的詩。


  姑姑的出現是她人生中第一個重大轉折。她離開了高家,隨姑姑住進了顧府。那時顧家聲名日盛,翰林學士十有其六皆是顧氏父子門生,朝野上下可謂一呼百應。姑姑,其實是堂姑,嫁入這樣的門第儼然成了高家所有子弟的典範。


  可惜姑姑自小與高家人都不熱切,嫁到顧家后也並未對高家有所提攜,除了那一次探親將她帶到了身邊教養。


  從此後她的待遇一躍千里,吃穿用度皆與顧府真正的大小姐顧子菡沒有分別。她臨摹的字畫能得到顧學士的指點,出入所見閨秀皆是真正大方之家,也成了別人口中才貌雙全的貴女。


  屏風外玉簾被掀起發出清脆的叮噹碰撞聲,往日自是十分動聽的,然而此刻卻是無比刺耳。


  「陛下來了嗎?」她睡得昏昏沉沉的,聽到有人進來才睜開眼問道。


  進來的女子叫紅袖,也是跟在她身邊最久,比較得她信任的大宮女。紅袖在宮中十數年,對於察言觀色、聽一言而知其意的揣摩功夫已經修鍊得爐火純青。


  聽到皇后的問話,她慌忙走過去跪在床邊,將貼在額上的錦帕換了,一邊柔聲回復道:「陛下忙於政事,今日還不曾從御書房出來呢!石公公送了林太醫過來,娘娘可要保重鳳體,否則陛下過來瞧見您這樣,也要為您擔憂。」


  其實這兩日已經有三四趟太醫來看過,結果無非是不甚嚴重、急火攻心。但林太醫怎麼也是陛下那邊送來的人,醫術也是太醫院中首屈一指的,於情於理都該讓他看一看。


  高皇后答應之後,紅袖放下床幔將人請了進來。


  把脈不過小半刻功夫,林太醫收回手。經此一番折騰,高皇后清醒了些,還頗為客氣地道過謝。


  「林太醫不如再寫兩帖適合秋日食補的藥材。陛下近來夙興夜寐,待本宮好些,去膳房裡讓人做了送過去。」當林太醫站在案前揮毫書寫藥方時,高皇后忽然道。


  林太醫寫字的筆尖一頓,留下一滴濃厚的墨珠,然後點了點頭。膳房的飲食本來有專人在負責,他寫什麼食補的都是徒勞。不過既然皇后親口提出來,他自然是沒有異議的,撿了兩樣無足輕重地寫了,隨口附和道:「娘娘知疼著癢,是天下之福。」


  林太醫離開之後,高瑩命紅袖拿來一面銅鏡。看清裡頭那個披頭散髮面色蒼白的人,嚇得連連喊人給她梳洗打理。


  她從來要竭盡全力才能追上顧子菡。同樣的功課,她聚精會神地寫一個下午,顧子菡卻是玩夠了後下筆如飛。自從傳出所謂京城雙姝,她每日戰戰兢兢挑衣畫妝生怕讓人挑出一點錯處,顧子菡卻似乎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想得越多,往事越清晰。就如同陛下此時突然冷落避而不見,其實當年他們熟悉起來也是因為他單方面的靠近。


  不忍回想。


  從外面看去,顧府已經完全修繕一新,遠遠路過都能感覺到與過往截然不同的生機勃勃。這是先帝賜予顧子桓祖父的私宅,因而雖說現在顧氏本家三代無人為官,顧子桓也是能隨意處置它的。


  顧家幾代人都是以文見長,顧子桓既能在鄉試府試中獨佔鰲頭,可見也是子承父業的。然而他回京兩個月,卻讓很多人都碰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


  人以群分,武人喜好相互切磋,文人也免不了想要在琴棋書畫射騎上分個高下。顧家淡出十幾年,在顧子桓回京之前,新一代文人嬌子已經橫空而出。於他們而言,那是憑著真材實料打拚出來的聲名,是他們踏上高位的立身之本,怎麼甘心有人憑空而出,在秋試之前搶去所有風頭?

  然而不管多少帖子遞進去,都如石沉大海。有人沉得住氣想要在秋試中見分曉,自然也有人氣急敗壞開始惡意揣測。流言不歇,兩三日前就有人議論顧子桓過往名次都是假把式如今還鎖在府中埋頭苦讀,也有人反駁他其實在裝病,正好名正言順逃避參加考試。


  事實上顧子桓既沒有埋頭苦讀也不是卧床裝病,而是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飛速翻過書冊。他案前尚攤開許多新舊不一的書籍,何晏止和闞德澤也坐在下首,一邊翻閱一邊圈注出有用的消息。


  高家頹勢的速度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快。剛剛送了小外甥女出嫁,接著又眼睜睜看著她出京遠赴西南邊陲,顧子桓還沒有收拾出心情發難,高爍華就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被撤了職。


  定下玩忽職守這樣的罪名可真讓人無法辯駁。高爍華身為殿前司都檢,負責的是皇宮的安全。再是風平浪靜,過去十年皇宮大大小小生過不少事端。最為人所知的就是某晚兩歲的七皇子斃於御花園,而高爍華直到第二日從美人窩裡爬起來上朝才知曉,陛下也從未有過微詞。


  京城裡一日就變了天,高爍華當場從宮中被押下大牢,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故。高爍華的母親,當今高皇后的親祖母,連續三日以誥命夫人的身份遞請入宮。還未等到傳入去,直接被負責登記的總管太監打了回來——因殿前司都檢失職,宮中混亂恐有威脅,任何人非經傳喚不得入宮。


  顧子桓並不覺得解氣。他對京中局勢尚是靜觀其變,突然就失去了喬璦一行人的行蹤。


  「格非,你看這裡。」京城去往西南州,沿著官道走選擇不多。而一旦脫離這個條件,翻山越嶺則有千百種可能。顧子桓已經綜合考慮了路線長短、氣候狀況,以及他們顧及女眷不會捨棄馬車等情況,初步選了劃定幾條路線。


  何晏止根據沿途地理志的敘述做了標記,遞過去給顧子桓。這些日子他們都將顧子桓的急躁看在眼中,也傾盡全力提供幫助。但是面對岔路口的選擇本來就有偶然性,在確定行蹤之前誰也無法給出保證。


  顧子桓卻一點也沒有釋然或驚喜的表情,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道:「與我想的大概一致。不過如果走的是這條路,他們大概已經去到西南州府了。」


  何晏止心中粗略計算一下,也認同他的看法,想了想道:「這樣就好辦了,我讓就近的掌柜去打聽消息,只要他們入了城總是錯不了的。」


  「不急。」如果杜季延去到西南州就會輕鬆被別人幹掉,他也不會放心讓小外甥女跟過去。顧子桓往後一靠,心裡在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也看完了沿途的地形,如果高鈞阫當真從押送途中逃脫,他會去了哪裡?」


  穆王捉拿了西南知州事高鈞阫,命人押送入京,自己親自在西南坐鎮。誰知奏摺才傳過來半日,不等朝臣們鬆一口氣,緊接著就有加急快報,負責押送的副官剛出西南州就把人弄丟了。


  他丟的時間太過及時,讓人摸不清他意欲如何。按理說西南州還有他避之不及的穆王,聰明人就算畏罪潛逃也要遠離西南再說。


  聽聞他對杜季延一行已經到達西南州的判斷,闞德澤也扔了手上的冊子站起來,看到他的手無意識地在西南州邊界划著圈。


  雖都是大乾國土,但各州之間界線分明,都以石碑為證。此時案上攤開大乾地理志,粗略一眼就能看到顧子桓手下劃成圈的西南州比接壤的三個州還大。高鈞阫肯定還不知道貞樂帝降罪高家一事,按常人想來,即使被押送入京也有高皇后保著,未必即使思路。但畏罪潛逃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後果了,這是違背陛下旨意的欺君大罪。


  「你是說……西南州還有貓膩?」


  高皇后卧床不起,顧子桓還將自己關在書房中時,杜季延也打聽到了一些事情。


  他隨身所帶二十個侍衛都是從軍營中精挑過來的,經過杜季延刻意的教導,也不像一般的士兵木訥。各人不但武力高強,同時也有其他一技之能。


  他守在喬璦身邊時,這些侍衛也陸續入住了客棧。待洗去一身風塵,又以外出覓食或者尋人的由頭在外面晃蕩,也帶來了寧城一些新鮮事。


  其中最震撼的莫過於他們口中的西南知州事高鈞阫已經死了,現在住在知州府處理政事的,是陛下剛剛從京城派過來姚大人。


  「姚大人可就是比我們早幾日出發的那個?」杜元沒有出去,但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


  「不然從京城來的能有幾個姚大人?」杜季延與這個姚大人也不曾打過交道,他心中更急於知道高鈞阫的死因。


  莫非是穆王氣不過,已經將人先斬後奏了?但又覺得以楊鳴曦的性子,絕不可能讓他死得如此乾脆利落,便問道:「可有穆王的消息?」


  「穆王失蹤了。」杜元知道自家公子與穆王私交不錯,這句話是壓低了聲音說的,又緊接著安慰道:「據說連王府里跟來的人都一起失蹤了,卻遍尋不找屍骨,想來只是還沒有在人前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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