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薑家老屋。


    薑小滿從柴房裏拿出一張竹席鋪在地上, 把背篼裏二十斤茶籽倒出來攤開晾曬,等曬幹了,就拿去生產隊油坊榨油。


    曬完, 她正打算處理薑雲堂采摘回來的山葡萄,就見薑雲堂憤憤不平的跑回來,開口就讓她救救大黑。


    薑小滿放下山葡萄:“你不是出去抓蜈蚣了嗎?大黑怎麽了?”


    薑雲堂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那張黑瘦的小臉滿是憤怒, 小嘴叭叭叭把事情說了。


    “姐,李禿子家太過分了, 你快救救大黑。”


    薑小滿讓薑雲堂帶路, 急匆匆往河邊趕。


    遠遠就看到河邊圍了一大群人,嘰嘰喳喳。


    李禿子, 也就是李超英她爹, 正把大黑往河裏踹,“下去!”


    大黑嗚咽著, 想像以往一樣, 蹭蹭主人。


    可惜他的主人早就厭煩了它渾身的髒汙。它身上的膿因為動作流到地上, 有些臭。


    李超英捂著鼻子,催促道:“爹,惡心死了, 快丟下去。”


    李禿子一聽閨女的話,不耐煩地一腳把大黑往河裏踹, 一邊踹還一邊罵。。


    大黑身上有傷, 一掉進河裏,河水就被染紅了, 它嗚咽地叫了兩聲, 狗刨著從河裏遊到岸邊, 想上岸。


    孫大腳和李超英站在岸邊守著,隻要大黑往這片爬,就拿竹竿捅下去。


    劉銀花看不下去,忍不住求情:“這好歹是條命,你們也養了十年,這麽做也太狠心了。”


    孫大腳用竹竿再次把大黑捅下去,“要你管,這是我們家的狗,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你要是不嫌棄它,你倒是把它買回去啊。”


    “這……這哪行啊。”劉銀花臉色訕訕不說話了。


    大黑一看就得了病,誰知道會不會傳染。她雖然覺得可惜,可真要讓她把狗帶回去養,她也不會同意。


    其他人雖然同情,但農村家裏誰家沒狗,淹死一條得了病的狗也不是多大的事,大部分人還是看熱鬧的多。


    薑小滿過來,大黑又一次要被捅下去。


    她忙阻止,“住手!這好歹是一條命,就算它得了病,大不了扔進老鷹山自生自滅,為什麽萬一淹死。”


    大黑聽到薑小滿的聲音,嗚咽著衝她汪汪兩聲,趁著李家人沒注意爬上岸。


    一上岸,就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瑟瑟發抖,連抖毛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在茶山當了英雄,現在想在這裏當英雄。”李超英輕哼一聲,手裏的竹竿啪一聲打在大黑的傷口上,一邊打一邊囂張地說:“這狗是我們家的,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管的著嗎。”


    大黑被抽得嗚嗚咽咽,身上的血水越來越多。


    孫大腳見薑小滿這麽關心,那雙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開口道:“你要是想救它,不如把它買下來。這狗我們畢竟養了十年,吃我的喝我的,我也不管你多要,給我三十塊錢就行。”


    “什麽?三十塊錢?”周圍的人咋舌。


    要知道這年頭狗都不要錢的。想養的話,哪家下崽去要一條就行,最多意思意思給點東西。


    就算大黑是獵狗和狼的後代,健康的話值個五塊錢差不多了,現在生了病,能不能養活還是個未知數,這價格簡直離譜。


    “老癟犢子,獅子大開口不要臉。”劉銀花啐了一口,“我呸!孫大腳你這是想錢想瘋了。小滿,聽嬸的,可別犯傻。”


    其他人也跟著勸,“你劉嬸說的對,大黑身上這麽多髒汙膿水,你家雲堂還小,可別被傳染了。”


    薑雲堂擔憂地望了他姐一眼,“姐……”


    他也知道三十塊錢太多了。


    薑小滿摸摸他的腦袋!“放心,有我在,大黑不會有事的。”


    她又看向方才勸她的嬸子,“嬸子你們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


    薑小滿走到大黑麵前,盯著它濕漉漉的眼睛,“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大黑嗚咽了一聲,同意了。


    薑小滿笑了,拍拍它唯一完好的腦袋,讓它不要怕。


    她站起身走到孫大腳麵前,“三十塊錢不可能,你們要是願意賣,五塊錢。”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五元錢。


    孫大腳吊梢眼閃爍了一下,三十塊錢肯定不可能,能賣五塊那也是五塊。


    她正準備伸手去接,被李超英拉住。


    李超英冷笑著朝薑小滿抬了抬下巴,“三十塊錢,一分不能少。不然我就把大黑打死或者淹死,反正我也沒什麽損失。”


    “超英,五塊錢也是錢啊。”孫大腳和李禿子生怕薑小滿掉頭就走,畢竟他們也清楚以大黑如今的情況,能有人要就不錯了。


    李超英拍拍孫大腳的手臂,“爸,媽,你們別管。”她轉身看向薑小滿,“三十塊錢,你要就拿走,不要,就讓開。”


    說完就要把手裏的竹竿朝大黑揮去。


    薑小滿一把抓住竹竿,狠狠往旁邊一甩。


    李超英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吃屎,惱羞成怒衝薑小滿吼道:“薑小滿,你還想強搶不成?”


    薑小滿蹲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聲道:“大黑身上的傷,隻要有心人仔細看,就能發現不是生病,而是被虐待的。你說這要是傳出去,有一個虐狗的名聲,這姑娘還能不能嫁得出去。嗯?”


    “你!”李超英這才開始怕了,“別說了,我把大黑賣給你就是!”


    “早這樣多好,”薑小滿伸手替李超英摘掉臉頰的樹葉,“看,臉都髒了。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這臉還是得好好愛惜,你說是吧。”


    李超英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嘴咬的死死的,不說話。


    薑小滿見目的達到,也不耽擱,把錢遞給孫大腳。


    孫大腳接過數了數,“怎麽才兩塊,不是說五塊嗎?”


    “哦,忘了說了,我改注意了。隻有兩塊,這也是李超英同意的,不信你們可以問她。”省下那三塊與其給李超英一家,還不如大黑買點吃。


    要不是怕大黑好了,李家又來鬧,她連那兩塊也不想給。


    “超英啊,真的說的兩塊?”


    “媽你別問了,兩塊就兩塊。”李超英有苦說不出,隻能吃啞巴虧。她也不敢和薑小滿掰扯,生怕她到處宣揚壞了她的名聲。


    孫大腳心疼壞了,一分鍾都沒過去,怎麽就少了三塊。她用手戳了戳李超英,“你這敗家丫頭,三塊錢啊就這麽沒了。究竟是為什麽啊?”


    李超英不想多說,掃了一眼薑小滿,緊咬著紅唇,跑回家躲進自己房間不出來。


    大黑渾身是傷,後腿還斷了一條,不方便走。薑小滿幹脆問劉銀花借了一個不用的背篼。


    拿背篼的時候,劉銀花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小滿,你太心軟了。剛分家,錢還是省著用,這狗都這樣了,肯定養不活的。你回去還是小心,別被傳染了。”


    薑小滿讓大黑鑽進背篼,把背篼背起來,“劉嬸子放心,大黑隻是受傷了,沒有傳染病,我爸之前還留了一些草藥,可以治好大黑的。”


    其他人都不信大黑能活下來,就算活下來,也老了,沒什麽用。


    薑小滿背著大黑,牽著薑雲堂往老鷹山腳下走。


    走之前,大黑回頭深深望了李家院子一眼,轉過頭扒在背篼裏乖乖坐好,再也沒回過頭。


    回到家,薑小滿讓大黑先呆在院子裏,去房間裏拿了治傷的工具。


    薑雲堂知道大黑是自己的呢,欣喜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邊摸著大黑的腦袋,一邊在它耳邊安慰它:“大黑你不要怕,我姐進去拿藥了,給你擦擦就不痛了。”


    大黑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把腦袋扒在前爪上,躺在院子裏汪了一聲,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


    薑小滿給狗擦幹,先把大黑傷口附近的毛給剃掉,清洗幹淨傷口,又把腐肉剜掉,抹上消炎的草藥,用原身爹之前留下的紗布給大黑裹了傷口和短腿。


    大黑傷的有點嚴重,原身爹留下的草藥本就不多,她想了想,正好治療宮寒的草藥喝完了,幹脆上老鷹山一趟。


    薑小滿背上背篼,“雲堂,你在家看著,我去老鷹山找點草藥。”


    薑雲堂點頭,“姐,你放心,我會看著家和大黑的。”


    老鷹山綿延幾個省,山脈南北走向,像一條墨綠走廊橫亙在華國。


    薑小滿走的地方已經深入山脈,林深草密,光線昏暗。對於其他來人很容易迷路的問題,對薑小滿就是小菜一碟。


    她就像魚入大海一樣,越是人跡罕至,就越興奮。深山老林裏,不僅草藥多,野果也不少。


    一路上薑小滿就看到不少毛栗子,像八月炸,豆梨,拐棗之類的更是數不勝數。要不是她還要找草藥,恨不得留下來吃個夠,撿個夠。


    大黑的傷比較嚴重,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薑小滿多找了些時間,湊齊了消炎止痛的藥,也找了些幫助恢複的草藥。


    最令人開心的是,她竟然在駱駝峰的一處竹林邊發現了一株玄參。


    家裏還剩下一些原身爸采的麥冬、地黃等草藥,可以做成兩地膏,對治療宮寒有幫助。


    上次來大姨媽,差點把她痛死,她可不想再體會這種痛苦,宮寒這毛病早點治好也能少受罪。


    可惜玄參長得太靠近懸崖,她走到半路,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石頭滾落山崖,她頓時不敢再靠近。


    看著吃不著太難受了。


    薑小滿在周圍搜尋一圈計上心頭,用竹竿綁了撬東西的刀,去挖。


    這麽挖雖然有點費力,但好在這裏的土比其他地方疏鬆,費了些功夫也挖出來了。


    薑小滿握著小臂粗細的玄參,臉上全是喜悅。這麽大的玄參能用好久。


    玄參雖然也有一個參,卻不如人參珍貴,價格也比較親民,但這株支條肥大,蘆頭不錯。


    她又在四處找了找,又找到幾根小一點的。


    天色漸漸暗下去,夜晚的山林野獸眾多。


    薑小滿把草藥裝好,辨了辨方向,就往老鷹山出口走。這一趟老鷹山之行,讓她發現了不少寶貝,簡直就像到了自家後花園一樣,對於如何賺錢,她心頭也有底了。


    晚上,大黑發燒了。整隻狗燒得滾燙,躺在沈問青做的狗窩裏,一直發抖。


    薑雲堂緊張極了,“姐,現在怎麽辦?”


    “先給大黑降溫。”


    薑小滿和薑雲堂一起用酒精給大黑擦了腳、腋下,可是好一會兒溫度還是沒降下來。若是繼續發燒下去,大黑估計很難活下來。


    可她也沒其他的辦法,她隻能不停地給大黑擦酒精降溫。酒精不夠用,就去井裏打了涼水擦,一邊擦一邊念安神咒。


    就這麽一直忙到了後半夜,好在天快亮的時候,大黑的溫度總算降下來。


    大黑睜開眼睛,看著一旁打哈欠的薑小滿,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安心地閉上眼。


    燒降下來,大黑的命算是保住了,之後隻要好好塗藥,養傷就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青苗大隊的人不是忙著收芋頭,就是忙著曬茶籽。大隊周圍茶山上的茶籽則要等到霜降才收。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期間薑小滿用山葡萄釀了好些果酒,還去山裏撿了好幾回栗子。


    沈問青和趙前進下工回來,也會幫忙,有他們幫忙,薑小滿撿回來的毛栗子堆了好幾個籮筐。


    這麽多板栗靠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吃不完,就這麽放著太可惜,不如做成板栗餅。


    薑小滿說幹就幹,把板栗剪開一個口子上鍋蒸熟。


    沈問青他們下工回來知道要做板栗餅,都過來幫忙,三個人剝了滿滿一盆板栗肉。


    板栗餅的做法比較簡單,薑小滿用的是腦海裏存下的宮廷秘方。


    在她五百歲的時候,有個皇帝葬在了她的山裏。陵墓修了足足兩三年,吵得她沒法修煉。老皇帝是個好吃的,這板栗餅的秘方就是皇帝的子孫放進墓裏的。


    她閑得無聊,偷偷看過,就記下來了。


    可惜材料簡陋,薑小滿也沒法完全按照秘方來做,打了折扣做。就算這樣,做出的板栗餅也比一般的板栗餅好吃。


    趙前進第一次吃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板栗餅外殼酥脆,內餡綿軟可口,讓人吃了還想吃。


    每次吃薑小滿做的東西,他總覺得自己就像八百年沒吃過飽飯一樣,饞的慌。


    就連沈問青都難得多吃了幾個。


    薑小滿把剩下的板栗餅裝好,第二天天還沒亮,趁著蒙蒙夜色,坐橫河筏子去了公社。


    到了公社,她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喬裝打扮一番,確保沒人能認出自己後,這才朝國營飯店附近的小巷子裏鑽。


    原身雖然沒來過公社的黑市,但也聽齊文彬說過一嘴,隻知道大概的位置,並不清楚明確的地方。


    薑小滿這段時間把公社周圍也轉了轉,若說整個公社哪裏最適合當黑市,除了這裏,薑小滿想不出其他地方了。


    進去之後,薑小滿才知道裏麵別有洞天,這裏四通八達,巷子極多,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及時察覺。


    她背著背篼,挎著籃子剛走進去沒多久,就有一個滿臉胡須,隻露出一雙亮得像燈一樣眼睛的中年男人走到麵前。


    “你這裏麵是吃的?”蘇金望眼神炯炯地盯著薑小滿的籃子。


    從剛才薑小滿一進來,他就注意到了,自從上次吃過梅幹菜餅子後,他對其他東西都沒太大興趣,即使是紅燒肉,吃起來也總覺得缺了點味道。


    可惜他去了省城好幾次,都沒再碰到那個人。沒想到今天一聞到眼前老婦人籃子裏的香味,他的肚子立刻響起來。


    薑小滿抬眼看著眼前的人,總覺得在哪見過,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蘇金望又問了一句,“這籃子裏的東西,賣嗎?”


    薑小滿回過神,忙道:“自然要賣。”說著撩起籃子上的布,給中年男子看,“是板栗餅,五分錢一個,要票。”


    蘇金望慣例想砍價,“太貴了,國營飯店的芝麻大餅才三分錢一隻,你這個板栗餅這麽小,五分錢一個,還要票,太貴了。便宜點。”


    “不行,國營飯店的芝麻大餅雖然三分錢,但用的材料和工藝都不如我的板栗餅。這裏麵的餡料我加了白糖,用的是宮廷秘方才這麽香。板栗餅能放,過幾天就是重陽節了,用來送禮一點也不虧。”


    這砍價還價的對話總覺得似曾相識。蘇金望打量著薑小滿,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薑小滿第一次喬裝打扮,隻顧著偽裝臉,忘了手,虎口位置有一顆痣。


    就是這一顆痣讓蘇金望認出來了。


    蘇金望欣喜極了,天知道他想找薑小滿多久了。他見薑小滿沒認出他,把頭發撩開,露出長滿絡腮胡的一張臉,“是我,梅幹菜餅子?”


    薑小滿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對麵的中年人,那賽電燈的眸子打開了她記憶的開關。


    “哦,原來是你。”薑小滿恍然大悟,“不過,等等,你怎麽認出我的?”


    她不是喬裝打扮了嗎?

    蘇金望指出她偽裝的漏洞,薑小滿這才明白。還是大意了。


    周圍的倒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投來矚目的目光,蘇金望趕緊背上糧食,領著薑小滿到角落。


    認出薑小滿,蘇金望就沒講價,上次的梅幹菜餅子讓他記憶猶新。


    “你帶了多少?”


    “隻帶了五斤。”


    薑小滿不敢多拿了,萬一賣不掉也麻煩。她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五斤板栗餅,聽起來不少,可這東西壓稱,並不多。


    “行,五斤就五斤,五分錢一個,加票,我全要了。”蘇金望迫不及待拿了個板栗餅嚐嚐。


    外麵的酥皮一碰就掉渣,脆香脆香的,裏麵的板栗餡綿軟香甜,口感極佳。


    像其他的板栗餅吃了容易積食,這個餅子卻不會這樣。


    薑小滿沒想到還是個大主顧,主動道:“家裏還有,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多帶點過來。”


    蘇金望眯著眼睛品味著口中的味道,“明天這個時間,你能做多少我就要多少。”


    過兩天就是重陽節,那些看望老人的,誰不拎點糕點過去。供銷社的糕點貴不說,還沒有這個好吃,他又能大賺一筆。


    蘇金望給了錢和票,薑小滿見他手裏票多,就問他買了些。


    雖然沈問青和趙前進會拿票,但她這段時間為了給薑雲堂補身體,隔山差五就要買大骨頭,偶爾也要買點肉,當然不夠用。


    除了肉票,其他票也花了不少,布票什麽更是沒有,這次倒是彌補了虧空。


    兩人約定好交貨的地方,薑小滿帶著錢和票據從巷子裏走出來,迎麵就碰到了沈問青。


    他身邊那人好像是糾察隊的。


    薑小滿整個人僵在原地,完了,芭比Q了,沈問青見過她穿這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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