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張富貴兩口子掐架太過激烈,周圍其他大隊領羊的人全都圍過來看熱鬧,經過這一茬,張富貴和孫石榴那點事鬧得人盡皆知。


    向陽大隊的人覺得丟臉,沒什麽心思再談比賽,趕緊去領羊。


    薑小滿他們也去領羊。


    要不說這事趕巧了,負責接待他們的工作人員好死不死是同一個。


    這個工作人員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青年,帶著黑框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神情肅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捧著書在看,不管張富貴兩口子鬧得多激烈,他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書本。


    薑有根正打算走過去,旁邊的張富貴看到了,腳步加快超過他,先一步走到青年麵前,聲音帶著諂媚和討好。


    “領導好。我是向陽大隊的隊長張富貴,響應公社號召,過來領種羊的。”


    薑有根沒理會他,走過去,“這位同誌好,我是青苗大隊的隊長薑有根,我們也是過來領種羊的。”


    那男青年點頭問好,“張富貴同誌,薑有根同誌你們好,我是負責這次種羊領取的工作人員,我叫崔雲,你們可以喊我崔雲同誌。”


    說完那男青年放下書,拿起登記冊在上麵翻找名字,“向陽大隊和青苗大隊的種羊在四號羊圈,你們跟我來。”


    四號羊圈在最裏麵,崔雲打開門鎖,指著裏麵幾百頭黑山羊對他們說:“你們兩個大隊在這挑,現在種羊不夠,每個大隊隻能挑六隻,挑好了到我這裏登記。”


    張富貴搶先保證,“領導放心,我們一定按照公社的要求來做。好好養羊,絕不辜負公社,辜負農科所各位專家的期望。”說完昂著下巴看了薑有根一眼。


    崔雲眉頭一皺,“我不是領導,就是個普通研究員而已,叫我同誌就行。”


    薑小滿他們忍不住笑出聲,“這有人拍馬屁拍到腿肚子上去了。”


    張富貴尷尬地不行。向陽大隊的人臉色也訕訕的。


    薑有根瞪了一眼,示意他們收斂點。


    薑小滿他們縮縮肩,表示知道了,互相對視一眼,低著頭偷笑。


    崔雲絲毫沒注意到他們的交鋒,猶自叮囑著注意事項,“要注意的就這麽多,最後再提醒一句,母羊最少要三隻,不能選少了,這是硬性要求。”


    這個規定也是為了防止有些大隊不想養羊,專挑強壯肉多的公羊回去殺了吃,到時候還不出羊擺爛。


    薑小滿表示明白,不用工作人員說他們也會多挑點母羊。


    母羊多,明年生的小羊才多,假設一胎生一到兩隻羊羔,扣除還給公社的,還能剩下不少隻。


    大隊規定年底養過七十斤,超過的部分中一半作為獎勵,獎勵給養殖的人。


    這可是她一條穩定的肉食來源,當然不能馬虎。


    崔雲見他們聽進去了就沒再說什麽,給他們二十分鍾的時間挑,之後就離開了。


    他人一走,張富貴臉上的笑容立馬沒了,意有所指地對向陽大隊的人說:“孫老六可是我從隔壁省請回來的老羊倌,在養羊選羊上很有經驗。待會挑羊,你們在周圍看著,不要讓阿貓阿狗偷學技術。”


    說完帶著人離薑有根他們遠遠的。


    那個猢猻樣男人選羊的時候,向陽大隊的人圍了一圈,抱著膀子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隻要他們稍微往他們的方向靠近了點,立刻如臨大敵一般,把選羊的人圍得嚴嚴實實。


    二牛還想偷師,一看這架勢立刻歇了心思。


    看著滿圈一模一樣的種羊,二牛頭都大了,“有根叔,這麽多樣,看起來都差不多,怎麽選啊?”


    水生也茫然地摸摸腦袋,看向薑有根。


    薑有根沒好氣地說:“別看我,我也沒養過。不過這牛和羊都是吃草的,選法應該差不多。皮毛油光水滑的,肌肉矯健有力的,應該就是好羊。”


    “再說了,公社既然把這些羊選作種羊,肯定已經挑選過了。就算我們閉著眼睛挑,也不會差到哪去。”


    “有根叔說的沒錯,”薑小滿走過來,語氣自信,“這些羊皮毛油光水滑的,雖然有些個頭不大,但都是健康羊。剛才我看了,這些羊都成年了,隻要養上一個月就可以配種。”


    薑有根詫異道:“你會選羊了?”


    薑小滿點點頭,“我爸以前做獸醫,家裏收過一本養羊的書,來之前我特地把那書翻出來,好好研究過了。”薑老大家確實有這麽一本書,就是缺章少頁的,記錄的並不連貫。


    薑有根立馬來了興趣,問:“書上怎麽說?”


    “書上說這種黑山羊有草原羊的血統,隻是多年品種早就不純了,除了常規的看皮毛口齒,還可以看眼簾。眼簾翻過來越紅的品種越純,越抗病越好養。其實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說到這,薑小滿特地頓了頓,朝四周看了看,指著不遠處那頭看起來沒什麽精神的黑山羊道:“有根叔,看到那頭羊沒有?那頭羊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好像生病了。實際上它已經懷崽了。我猜測像這樣的羊不多,如果我們能找出來,那就賺到了。”


    而且剛才過來的路上,她特地問過工作人員,對方說懷崽的母羊也隻算一頭。


    現在這些羊應該懷上沒多久,月份小,沒兩把刷子根本看不出來。


    可她是誰啊,她可是山神。哪個季節什麽樣的草羊最喜歡吃,什麽樣的羊最健康最容易長肉,以及怎麽看母羊有沒有小崽子,她都一清二楚。


    別人看不出來的,她能看出來,不僅能看出來,還能辨別出母羊肚子裏有幾胎。這一點即使是人類的老羊倌也看不出來,要通過機器輔助才有可能知道的。


    薑小滿越講,薑有根眼神就越亮。


    他雖然沒養過羊,但他養過牛,這牛和羊都是吃草的,也有共同點,所以他很清楚薑小滿都說到了點子上。


    既然他們都不會選,不如把事情交給會選的。


    薑有根拍拍她的肩膀,語氣信任地道:“小滿,選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說怎麽選,我們就怎麽選。”


    “好。”


    張富貴見他們居然讓薑小滿來選羊,不敢相信,“你們居然讓一個女人來選羊,簡直笑話。看在鄰居一場,你們要是同意送一頭羊給我們,我可以讓孫老六幫你們選。”


    還不用薑小滿說話,薑有根、二牛和水生先把張富貴嗆回去了。


    “張隊長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羊是我們的,我們想怎麽選就怎麽選,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詆毀小輩,臉都不要了。”


    張富貴氣不打一出來,怒罵道:“我好心替你們想辦法,你們居然不識好歹。一個女人懂什麽選羊,選錯了養不活,一頭要賠三十塊。”


    “那也是我們的事,我們寧願養死,也不給你占便宜。”


    “我倒要看看,就你們青苗大隊那窮樣,怎麽賠。”張富貴氣衝衝的走了。


    薑有根他們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回身對小滿說:“你不要有壓力,我們相信你。”


    薑小滿點點頭,“放心,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他們先把剛才看到的那頭懷崽的母羊選了。


    薑小滿在羊群中穿梭,目光快速掃過每一頭羊。如她所料,像這樣懷有崽崽的羊不多,她把附近的羊都看了個遍,也就看到了一隻。


    她打算選一頭公羊,五頭母羊。現在公羊選好了,母羊才選了三隻,其中有一隻是懷崽的。


    那頭張富貴他們選好五頭羊了,就剩一頭羊了。


    薑小滿看了看,裏麵也有一隻懷崽羊。看他們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應該也知道這頭羊懷崽了。


    在東邊角落的位置還有三隻羊,皮毛和個頭比其他的羊都要大一些,看起來非常健康不說,還都是母羊。


    其中有一頭母羊居然揣了三隻羊崽子,是這幾頭羊裏最多的。


    隻可惜那個叫孫老六的先她一步看到,正在那頭懷了三隻崽崽的母羊和另一頭母羊之間猶豫。


    孫老六眉頭緊蹙,暗黃的眼睛盯著麵前兩頭羊猶豫不決。


    這兩頭羊都像懷崽羊,又都不像。


    薑小滿不動聲色地走過去,“你選哪頭?”


    孫老六看看她,沒說話。剛才他看過青苗大隊選的羊,這個叫薑小滿的有點子本事,居然能看出懷崽的母羊,現在過來肯定也是看出了這兩頭羊的不同。


    故意問這句話,是在試探他的選擇。對方一定不知道他其實並沒有看出這兩頭羊哪頭才是懷崽羊,還是兩頭都是,或者兩頭都不是。


    孫老六混濁的眼珠子轉了轉,狡猾一閃而逝。他自以為看穿了薑小滿的把戲,一邊伸手選羊,一邊留意薑小滿的神態。


    當他的手朝左邊的黑山羊靠近時,薑小滿臉上肉眼可見地高興。當他的手朝右邊那頭黑山羊靠近時,薑小滿牙齒緊咬嘴唇,眼裏難掩慌張。


    這些微表情不大,卻逃不過孫老六犀利的眼睛。


    還是太年輕,孫老六輕嗤一聲,挑了右邊那頭羊。


    薑小滿肉眼可見地失落,實際上心裏都要開心死了,她拉著左邊這頭母羊,又挑選了一隻,湊足六隻。


    薑有根問:“選好了?”


    “嗯。”


    “那好,過去登記吧。”


    薑小滿點點頭,二牛水生幫著牽羊。


    另一邊孫老六正在同張富貴邀功,張富貴得知他們選了兩頭懷崽的母羊,而薑有根他們隻選了一頭時,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他薑有根打架再厲害,還是被他比下去了。當隊長要的是腦子,可不是什麽力氣。


    他走在薑有根旁邊時,一會兒炫耀自己的英明,一會兒諷刺他們一句,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到了登記處,張富貴先到先登記。


    那個叫崔雲的同誌看見他們選的羊,難得露出笑臉:“這裏麵一共三隻懷崽的羊,你們就選了一隻,眼光很不錯。”


    張富貴滿臉笑容,“謝謝同誌誇獎,我們能選到兩隻懷崽羊,多虧有我的英明選擇……”


    說到這,他話一頓,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麵前的羊,“隻有一隻懷崽的?不是兩隻?”


    崔雲奇怪他為什麽這副表情,如實告知:“確實隻有一隻,剩下兩隻在你們後麵。”


    後麵?


    張富貴回頭看去。


    薑小滿正牽著兩頭母羊,假笑道:“一個女人會選什麽羊,不就是選了你們想選卻選不著的懷崽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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