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優雅的隱瞞
之後的路就沒那麼堵了,算是一路暢通的到了別墅區,秦從彥下車跟著連祁一直到了門口才離開,中途跑上車的毛球畏畏縮縮的也跟在了後面,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直到連祁投過來了不耐煩的眼神,才一咕嚕的滾了進去。
連祁瞥了它一眼,道:「找個地方自己待著。」
毛球聞言,滴溜溜的爬到了屋內的一個小拐角中,整個球蜷縮了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個灰不溜秋的大毛糰子,露出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他。
連祁便沒有再去管它,走到沙發邊舒舒服服的半躺了下來,右手伸出,掌心朝上,一團幽藍色的光球緩緩地浮現了出來,上面居然隱約能夠看到無數一閃而過的畫面。
他慢慢的收攏的五指,光球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擠壓著一樣,球體出現了劇烈的起伏,像是要被拉扯成一束一束的光絲,微弱的人類嘶吼聲從其中泄露了出來。
角落裡的毛球聽到了,渾身的毛都彷彿要炸開了。
這個聲音,是屬於將他製造出來的那個獵人。
像它們這種被人為製作出來的妖魔,和一件沒有生氣的武器沒有什麼區別,雖然生了靈智,但是主人使用起來,就像是對待一件物品一樣,毫無憐惜可言。
本來就是魔氣凝聚而成,死了的話,大不了再做一個,毛球膽戰心驚的看著一個個同類的消亡,但是它們這樣弱小的妖魔,連反抗的念頭都升不起來。
毛球想到這裡,心情失落的舔了舔乾枯的毛髮。
它對於強者是嚮往且崇拜的,因為它從出生開始就在弱小的深坑中仰望著天空,幻想著哪一天能夠逃離困住自己的小小牢籠,至少,能夠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各種各樣的事物。
那位強大的妖魔允許自己的接近,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會成為自己的主人?毛球將自己蜷縮的更緊了一些,心中瀰漫著小小的期盼,就像一粒期待著陽光的種子。
雖然——毛球想到了那位妖魔渾身凌厲的氣息和有時候會變得冰冷的眼神,舔了舔爪子,瑟縮的抖了一下——那位的脾氣似乎不太好呢。
連祁將那團光球緩緩地擠壓成了一個光粒。
之前還隱約出現的那些反抗已經完全消失了,現在的這個藍色的光粒就像一隻溫順的綿羊一樣,完全是任君採擷。
這是連祁從那個獵人精神中抽出來的記憶,當時情況匆忙來不及直接從軀體中探查,只好轉而求其次,先將記憶保存起來,等到離那群獵人遠遠地再慢慢的讀取,雖然有所記憶的內容有所損失,但是總體來說影響不大。
他消去了記憶中殘留原主的精神力后,將自己的精神力滲透了進去,將裡面蘊含的記憶選擇性的瀏覽了一遍,然後揮手把這團記憶散去,閉目消化起之前看到的東西。
這個獵人不過是個小嘍啰的角色,知道的東西也不多,但是大致了解一下獵人這個人群倒是足夠了。
他也沒指望知道多少機密信息,屬於那個層次的獵人他目前還是不要去招惹,免得弄出一身的麻煩,玩脫了就不好了。
比如謝澤。
夜色逐漸深沉,皓月當空,照耀出淺淡的銀白色,別墅外茂密的植被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偶爾有小蟲發出尖細的鳴叫聲。
連祁的精神隨著夜晚的來臨越來越好,消化完全部的記憶之後睜開了雙眼,揉了揉額頭,起身走到了壁櫃邊,拿出一瓶紅酒,深紅色的液體流入了高腳的玻璃杯中。
他轉過身坐在了窗邊,迎著月光的照耀,一小口一小口飲著杯中的紅酒,帶著些許冰涼的液體入喉,隨後泛起的辛辣讓他的耳尖有點泛紅。
連祁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從下方茂密的草木到遠處露出個小角的別墅群,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之上,各種氣息交雜在了一起,看在黑髮的血族眼中,宛如群魔亂舞一樣。
比起血族一成不變的景色,這裡還算得上是有趣。
最後一口酒飲完,連祁隨手把酒杯放在了窗台上,轉身丟給了毛球一個眼神,後者戰戰兢兢的邁動著四隻小短腿跟在後面,從一樓到二樓,最後拐了個彎,進入了最裡面的一間屋子內。
整間屋內純凈而濃郁的魔氣讓毛球舒服的幾乎要睡著了。
魔氣對於妖魔來說是必不可少的食物來源,而越純凈的魔氣就好比更有營養的食物,不僅能夠滿足生存的需要,還能逐漸修復傷口,促進妖魔的進化。
連祁把房間門關好,走到了佔據了大半空間的巨大淺口木盒邊上,與其說是木盒,倒更像是一個方形的巨型花盆,裡面覆蓋著一層泥土,卻不是泥土常見的深褐色,而是氤氳著若有若無的紫紅。
幾種人界常見的植物紮根在泥土之中,只是它們的葉尖和莖稈都滲出了几絲不同尋常的色彩。
「過來。」連祁對角落邊的毛球道,他的話音剛落,狗腿子毛球就湊了上來,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不像個狐狸倒是像只小狗。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就在這裡不許亂跑,」連祁慢條斯理的吩咐道,「這裡種植的植物如果完全魔化了,就告訴我,如果泥土中的魔氣被吸收完了,就向裡面添加一滴這裡面的液體。」他拿出了一個晶瑩的小玻璃瓶,裡面裝著鮮紅的液體。
毛球聳了聳鼻子,它覺得在這個玻璃瓶的外面縈繞著一種甜美的異香,不過連祁吩咐的它都牢牢的記在了心中,肥嘟嘟的腦袋重重的點了點,有些討好的看著黑髮的血族。
放心,它絕對會很乖的!
連祁把玻璃瓶放在了一邊,轉身對著毛球,指尖冒出了一縷暗紅色的光芒,鑽入了毛球的大腦之中,一陣讓人難以反抗的巨大壓力傳來,毛球趴在地面上小聲的唧唧叫著。
暗紅色的光芒籠罩住了灰白色的毛糰子,如同扭曲了的紅色閃電,發出了滋啦滋啦的聲響,紅芒一道又一道的融入了毛球的體內,破碎的皮毛逐漸被修復著,慢慢的,身軀也拉長了幾分,五短的狐狸顯露出了幾分優美的線條。
在它的眉心,一個暗紅色的花紋逐漸成型。
連祁給毛球下了主僕契約,作為血族的僕人,臣服一方的毛球也相應的獲得了血族力量的恩惠,它本來是魔氣的產物,遊離於天地之間,此刻被賦予了存在於世間的資格與血脈,對於它來說是莫大的機緣。
連祁不會無緣無故的發善心,他現在有了秦從彥來處理人界的事情,但是還需要能處理一些和魔氣沾邊的小事的人,這一類的事情沒什麼技術含量,但是明顯不能讓秦從彥去做,連祁也懶得再去找人,正好毛球送上門來。
選僕人不是挑選族人,雖然毛球的資質差,但是養養花養養草足夠了,連祁結下主僕契約之後,毛球生死都掌握在了他一念之間。
幾乎是重獲新生毛球舒展了一下身體,優雅的像犬科動物一樣坐在地面上,看著連祁的眼神就彷彿在看著信仰一樣。
「如果需要化成人形,別用你原來那個樣子,換成普通的青年男子,」連祁臨走之前道,「聲音也給我改改,正常的男聲就可以,別用太尖細的或者太粗的。」
屋內守著一大盆草木的毛球乖乖的點了點頭。
連祁下了樓,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換算成人類的作息相當於正午十二點,黑髮的血族感覺到體內對於血液的渴望在不聽話的蠢蠢欲動。
就像被關在牢籠中的野獸,無時無刻不在掙扎撞擊,他幾乎能夠聽見束縛住體內野獸的鎖鏈的聲響,以及這種束縛即將被打破的預感。
謝澤的血液對他的影響比預想中的還要大,他本來以為自己還能夠壓抑住一段時間,但是沒有想到這麼快,普通的血液就已經難以滿足他了。
他現在需要充滿力量的血液。
比如,屬於獵人的血液。
純黑的雙眸逐漸被血色所覆蓋,連祁伸出嫣紅的舌頭,輕輕的舔了舔尖銳的犬齒,褪去了偽裝出來的純良無害,整個人妖冶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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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謝澤沉默的開著車,副駕駛座上的原樺低頭玩著手機,屏幕上肥嘟嘟的小鳥隨著手指的點動一下一下的撲騰著翅膀,然後義無反顧的對準綠色的杆子撞了上去。
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個位數分數,原樺嚴肅的盯了幾秒,然後眼不見心不煩的按下了鎖屏鍵,把手機揣回了兜里。
車內流淌著舒緩柔和的輕音樂,還瀰漫著清爽的薄荷香水的味道,後座上擺著幾個毛茸茸的大玩偶,車窗玻璃中隱約可見一絲絲的金色光芒,是專門用來抵禦妖魔而刻入的精神氣息。
原樺受不了太沉寂的氣氛,他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謝澤,我怎麼總感覺你今天有點不對勁?那個年輕人雖然長得確實挺讓人懷疑的,不過你一開始也探查過了,怎麼後面還沒打消懷疑?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你最初也探查過,發現什麼了嗎?」謝澤沒有直接回答,「謝璟最初見到那人的時候,估計也懷疑過,也用精神力探查過,他的能力主要在感知方面,對於妖魔非常的敏感。」
原樺有些不太明白:「你指的是——連祁他其實只是一個長得好看的普通人,還是說有什麼其他的含義?」
他問之前的問題不過是心血來潮,本來還想調侃調侃謝澤對人家年輕人動手動腳的,可是現在聽他的回答,總感覺似乎有點意味深長啊。
謝澤眼神陡然深沉了起來。
「沒什麼其他的含義,」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
一個偽裝得滴水不漏的「普通人類」。
謝澤在見到連祁的第一眼,就直覺出了他有一種異常,這種異常隱藏得極深,精神力完全無法窺探,哪怕是最為敏感的獵人也尋不到蹤跡。
就彷彿他們獵人一樣,完美的隱藏了真實的自己,在陰影之中用冰冷的雙眼緊盯著自己的獵物,等到時機成熟的一刻,便展開最為殘酷的捕殺。
他心中的懷疑並沒有隨著精神力的無功而返而減少半分,但是很明顯,他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證據。
他本應該將這份懷疑告知隸屬於謝家旗下專門處理這一類事件的獵人,讓他們對連祁的生平過往以及屬於這個人的一切信息進行研究和分析。
但是——
謝澤的目光掃過副駕駛座上繼續低頭打著遊戲的原樺,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揮之不去。
在別人問起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的選擇了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