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6

  余仙日理萬機,幾乎沒有可能和這麼個小姑娘說得上話。兩人此時平等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隔著有些距離,心裡也各有各的想法,也可以這樣說,饒是余仙的想法更城府,他也絕對料想不到,旁邊這女孩兒主意絕不比他小。


  「我是餘罪的哥哥。」


  「知道。」


  「小罪常提起你,說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很少提你,你不怎麼直接關心他。」子牛扭頭看他,挺直接,

  余仙有點意外,他沒想到這麼zhe個小姑娘說話直來直往,這倒不是縱出來的,好像天生如此,真。


  原本生疏的,瞬間,好像什麼東西能放了下來,身份之差?性格之別?反正,余仙這會兒放鬆了些,

  微笑起來,點點頭,「我是直接照顧得他少,這點,我該向你學習,奉衰的事你都是親力親為,是個好姐姐。」


  「這倒也沒有,咱倆身份不一樣,你是大領導,肯定事兒比我多,只是我覺得有些時候得陪著,小罪如果到外地治病求醫,身邊還是有最親的人陪著好,治不治得好他心裡都好想一些。」


  這時,余仙連連點頭,她很真誠,說的也是這個理兒,

  「子牛,聽你說這麼幾句話,我也就明白為什麼小罪這麼看重你。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不說身份地位,只從親情上說,都有一個身體上有殘缺的弟弟,所以希望他們能夠健康、快樂的心情應該是一樣的。


  跟你說個實話吧,小罪他,就算緩過來,也再不能恢復到從前的樣子,體質可能會更差,我只是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儘力滿足他的願望……


  小罪上次唯一比較清醒地醒過來,說了這麼些話,他想娶你,你能嫁他他就好得起來,你不嫁,他覺著活著沒意思,熬也熬不過今年,」


  子牛睜眼望著他,

  余仙眉宇里顯出了淡淡的悲傷,這也是真情流露了,聲音更小了一些,

  「我知道你的情況,嫁給他是不可能的,他這樣個情況,確實也不能連累到你的幸福。


  只是,許是他這不多的時日里,我想請你,」余仙低下了頭去,兩手交握到了一處,微屈身手肘擱在了雙膝上。一個男人,不輕易流露出來的無助感與傷感,慢慢地,流瀉了出來,


  「我想請你多陪陪他,現在小罪心裡最親的人是你,哪怕只是在他耳邊騙騙他,說,會嫁給他,叫他有活著的盼頭,也讓我有再好好直接照顧他的機會……」


  子牛到底是小天使啊,善是她的本源,聽了這些話,心裡如何沒有傷感。只感同身受,如果舅舅處在小罪的位置,需要她去求人,她也會不顧一切,像他這樣拉下一切身段,只求叫舅舅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何況,子牛和小罪是有感情的,拋開這些牽扯,只為小罪的生命著想,子牛也會義不容辭幫到底。


  不過,小天使也是機靈的,

  在善心善願的背後,她的小九九也得有「突破」,

  子牛很會順理成章,


  她輕輕點點頭后,還如「只是兩位殘疾孩子親人交流想法」的語氣,溫和說,


  「我看小罪也沒出多少遠門兒,眼界也不算狹窄,難道他這些見識都只是師傅家裡教的?我弟弟還是像一般孩子去學校接受教育,小罪的條件肯定比他好很多,總關在一個小圈子裡也不見得好。」


  余仙這會兒著實有些掏心窩,又是點點頭,「他是該出去到處走走,看見奉衰有這麼好的自理能力,我也後悔,當初不該把小罪看護得太金貴,該有些磨練的……」


  「他在京里常外出去哪兒走走,」


  誒,看出小天使的「談話本領」了吧,就這麼「自然而然」,她想套出餘罪「常出沒之地」,也好尋得「救命石」的下落……所以說她有點偵察天分,也不假。


  「西山,小罪最喜歡看那裡的落日……」


  ……


  可在子牛的印象里,西山最美的可不是日落。


  西山曾出過一個林和靖,


  他似乎把什麼都看透了,隱居孤山20年,以梅為妻,以鶴為子,遠避官場與市囂。他的詩寫得也著實高明,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兩句來詠梅,幾乎成為千古絕唱。中國古代,隱士多的是,而林和靖憑著梅花、白鶴與詩句,把隱士真正做地道、做漂亮了。


  子牛這幾天都在西山上逛,

  當然她是找石頭,「石頭來自山裡」這種想法也比較靠譜,

  但是,轉悠轉悠,西山的豁大還是叫她不免「陶冶了心操」,覺著,後世文人眼中,白居易、蘇東坡固然值得羨慕,卻著實難以追隨。要追隨林和靖卻不難,梅妻鶴子有點犯難,其實也很寬鬆,林和靖本人也是有妻子和小兒的,哪兒找不著幾叢花樹、幾隻飛禽呢?在現實社會碰了壁、受了阻,急流勇退,扮作半個林和靖是最容易不過的。這種「自衛想法」,是國人知識分子的機智,也是他們的狡黠,不能把志向實現於社會,便躲進一個自然小天地自娛自耗了……


  好吧,她也算在「景緻抒懷」里開小差幾日了,石頭方面是一無所獲,不過妙在身心舒坦了幾天。這天正往山下走時,忽接到張乾電話,「子牛,快回來看看,小罪又有些漸醒的徵兆……」


  子牛趕忙往醫院趕,

  這次不是忽悠她,眼見著現場忙做一團,全部專家聚集,余仙也是顯得很焦慮,


  子牛一來就被引到小罪身邊,

  小罪看上去是躁動不安,


  他似乎在和什麼抗爭著,手腳都在用力,人眉心緊蹙,可就是醒不過來,

  「子牛,」張乾兩手握著床頭的欄杆,揪心地望著她,

  子牛明白他的意思,

  她想了想,


  起身湊到小罪耳邊,


  「我嫁給你,可也得你能先醒過來。」


  這句話一出,

  躁動的小罪著實漸漸安靜了下來,雖然還是沒有轉醒,但是,明顯平緩許多,手腳都鬆開來,眉心的愁躁感也慢慢散了……


  張乾這時候是望了眼余仙的,


  站在那邊的余仙似呼出一口放鬆下來的氣,

  同時,眼眸中又有些安定的氣魄……


  子牛不知道,

  此時一門之隔,


  還有幾位要員目睹了這邊發生的一切,

  其中就包括,韓政的辦公室主任鍾元和易成的高參方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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