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1

  「這是我五哥。」


  關漫給她拉開座椅,邊介紹說,

  冬灰禮貌向他一點頭,「你好。」畢竟人是起立迎她的。


  既然到了飯點兒,都要吃飯,碎子跟關漫也實話實說那天在書房見過元首和她,這邊菜都現成的,不如一起吃吧。關漫只說那就不能在雲台亭,太招人眼。碎子說,依她,她能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


  碎子見關漫陪她進來時,手裡拎著一大袋子書,這會兒才坐定,關漫側坐著對她,彎腰就扒開書袋,「剛才說差哪兩本,」


  她邊脫去外套,眉心微蹙,「《戰術學課程》《長征記》,寢室那邊也沒有,我記得拿這邊來了。」


  關漫點頭,「晚上給你送去行么。」


  「嗯。」


  關漫又接過她的外套,從自己軍裝外套荷包里摸出一個東西亮給她看了一下,放進她外套荷包里……碎子看見女孩兒唇彎了下,碎子也看見那是一包煙。黃鶴樓1916。


  也沒多拘束,

  吃飯的時候邊聊了幾句,


  由《長征記》聊到齊州,由齊州又聊到達摩侯墓葬,嗯,自然這墓里是出土過大件兒的,譬如那「天瞎」古鏡。


  碎子這才明白「前情債緣」,搞半天那時候老八不惜燒了他的宅子也要把那幾枚高仿「天瞎」弄到手,還是為了她呀……


  不過,如今小姑娘對這鏡子的趣兒早已消淡多時了,

  也是,真「天瞎」她都能隨手拿著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了,還在乎幾枚高仿的么……


  可看得出,小姑娘自這「天瞎」對古鏡還是挺有研究的,還真不是那種只圖它漂亮的幼趣,


  「銅鏡的反射效果確實不怎麼樣,工藝限制吧,尺寸又都不大,真不如一汪開闊湖水照得敞亮痛快。不過關於照全臉,我看沈括的《夢溪筆談》里說了一個解決方案,他叫工匠做鏡子的時候,鏡面大就做成平的,鏡面小就做成微微拱起的凸面,凸面鏡照出的人臉顯得小,所以鏡面即使小,也能照出全臉。」


  女孩兒微笑邊扒飯邊說,


  關漫給她剔了鯿魚的大刺,放她碗里,也邊笑著說,「這些,你還真說不過五哥,五哥以前自己在家就琢磨過做青銅鏡是吧,」


  碎子自己捻菜吃,笑笑,「除非像你的『元家開物』什麼都是專業的,我這個人捯飭簡直就是鬼鬧。首先用土就得講究,現在搞不到那種細的灰沙了,老法兒都是稻穀殼燒成灰再拌和細砂,通氣性和平整度都是最好。」


  「是的,現在的沙都是機器弄出來的……」關漫把雞肉的皮都扯下來放自己碗里,然後沾了湯汁再放她碗里。這些習慣啊,看看都知道,怎麼會是一頓兩頓養成,多少日頭處一處牢記於心的「自然而然」啊,每盤菜上來,關漫都清楚她想吃什麼,怎麼吃,吃到什麼程度……


  比如黃瓜,


  關漫要來的是切成寸斷的生黃瓜,


  當場用水果刀從外至內旋成薄條,如帶,成卷。剩下的黃籽的瓜心不用。醬油、糖、花椒、大料、桂皮、胡椒(破粒)、干紅辣椒(整個)、味精、料酒(不可缺)調勻。將扦好的瓜皮投入料汁,不時以筷子翻動,待瓜皮蘸透料汁,腌約十來分鐘。再用水果刀取出瓜皮裝盤。先裝中心,然後以瓜皮瓜面朝外,層層碼好,如一小饅頭,仍以所余料汁自滿頭頂淋下……充分展現了關漫的「高品質生活」,這麼扦的瓜皮極脆,嚼之有聲,諸味均透,仍是瓜香,碎子不得不贊口連連……


  聊的閑適,吃的也爽口,氛圍正好時,


  碎子的參謀沈邁在階下喊,「五帥,有點急事。」


  碎子扭頭瞧一眼窗外,「說。」


  廊下,沈邁就那麼兩手垂立仰頭輕蹙眉看著,他這個角度也瞧不見亭殿里到底還有誰和五帥同桌吃飯,又覺著這件兒要說的這麼大庭廣眾下講不好……


  「您還是出來一下吧,」


  碎子到底也是性情中人,他覺著這麼閒情逸緻的氛圍,自己搞得掖藏反倒顯小氣,


  「哪那麼多屁事兒,說。」


  沈邁只有張口彙報,聲音不大就是,

  「我們還是早些趕回基地吧,聽說,聽說今晚有大事,」


  「別磨嘰成不,」


  沈邁沉了口氣,


  「剛得到消息,這次咱們邀請來參加聯合軍演的緬義共和國,送給了元首一件禮物,原來是大晉失傳的那件『三尤玉璽』!元首很高興,說,『三尤玉璽』命運雖多舛,但它一直是『勇者』的象徵。所以決定,也就以今晚展開的『夜戰』為試場,誰第一個拿下F高地,這件『三尤玉璽』就贈與誰,也不負這枚玉璽的歷史意義。」


  這邊,


  冬灰小聲問關漫,「『三尤玉璽』沒聽說過呀,」


  關漫放下筷子,傾身,湊她耳朵邊,絕對的「棉襖百科」,「晉孝帝蕭尚得了一塊十分珍貴的藍田玉,做成了玉璽,關鍵不是這塊石頭本身價值,而在於它的傳奇經歷。三國,這塊石頭轉到司馬家,南北朝後又轉了一圈到李家。每逢戰亂它都出門旅遊,直至五代十國。石進攻洛陽,它離開唐末帝李從珂后徹底杳無音信,貪官出逃一樣無影無蹤了。後周皇帝郭威找不到它,只好私造了一枚;北宋徽宗說他見過,可書里都說那是他胡謅……反正歷朝歷代都有人說見過,故事一個比一個編的神乎。今兒,這石頭又出現了,我覺著真假已經不重要了……」冬灰扭過頭來接話,偷笑,「重要的是,又要掀起『奪嫡』的腥風血雨了,你怎麼不去爭。」


  關漫直起腰,搖搖頭,「不是那塊料。」又看向她,笑,好小聲,幾乎動嘴型,「你可以要,只要現在給他打個電話。」有點壞,


  正是這種壞,搞得冬灰真來了趣兒,「試試?」她也動口型,手反摸到身後椅背上搭著外套的荷包里,掏出手機,

  關漫微笑著只自己舀湯喝,


  冬灰撥通了電話,


  「喂,章叔叔,他在您旁邊么……嗯。……誒,『三尤玉璽』留給我,誰也不能給啊……」


  可想,元首那邊一下眉頭得蹙多緊,「胡鬧!」


  冬灰笑得可開心,「是胡鬧了,別生氣,說著玩兒的,就是問問你,我的《長征史》是不是混你書里一起帶走了,我怎麼也找不著……」


  餘下,都是電話那頭說話了,冬灰間或笑著應「知道,我知道……」


  電話掛了,冬灰咬著碗邊緣喝湯還在笑,哎,還是小孩子心性兒,調皮了一把,很開心。


  碎子看著這一切,

  心下竟有些無法言喻的感動,


  無論關漫和她,


  還是她和父親,


  一切,好像都多了抹人情味兒,這宮牆裡,終於感覺有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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