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
戲樓搭起來了,八角式,攢尖頂。現代拼接結構的高效,還原古樣式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老七老八鐵,他們下面的人自然也瓷實得很,有些話能問,
袁銳私下問,「八帥這次怎麼來了這等興緻,平常他可不是個好這些的。」
梁良也沒掩飾迷惑,「我也納悶兒吶,怎麼突然有了這個趣兒,幹勁兒還挺大,戲樓子搭著,戲班子也督著,角兒都是下了單子請的。不過,」頓了下,低了聲,「這是我琢磨的啊,成老妖好像愛看戲……」
袁銳又磕了磕煙灰,垂眼輕輕點點頭。
梁良這說的,在點,估計也八九不離十。
是的,
成昭朝這時候出山返京,主要的直接原因,肯定還是為和國這些茬兒,
但是,
還有一件舉朝關注的大事,是無論如何繞不開的:
少首的人選問題。
作為曾經元首的嫡系近臣,他的意見多少還是有些關鍵吧……
反正聽說老二這次借被派遣從和國接回他,路上,可沒少獻殷勤:長空私自做主,這次相迎行程,包括專機上的配置、和國那邊落地接洽,均按「元首出訪」級別……
其實,從牌面上看,
成家應該是站在老六這邊的,成著一直是聲咽的忠實嫡系。
但是,必須還是得看到,成昭朝、成著叔侄並不親近,加上成昭朝近二十年遠離權力場,他走時,這些不得了的龍子們還年少蓬勃,兄友弟恭得很呢,哪來黨爭?
如今什麼都是日新月異,包括人心,所以,到底成昭朝處在一個什麼立場,還真是叫人一時摸不著……
於是,以梁良、袁銳他們的角度看,小步這時候「搭出這場大戲」存著拉攏成昭朝的可能也不無道理。畢竟,這種時刻,不說一定能爭取到成昭朝這一票,至少,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顆雷好。
只不過,底下這些嫡系們,這次,著實錯看小步了。
八爺這時候才想不了那麼多呢,
小步目的超級單純:就是心疼冬灰,為討她開心!
特別是前兒幾天小步去瞧冬灰,咳,又非常過不得了一把,小步越發要把這台戲搭好咯。
小步是去給冬灰特意送格拉斯白茉的,
那日他趕回關漫的病房,說冬灰已經走了,
小步去關漫宅子里取來的可不是打下來的現成花骨朵兒,而是見花枝實在長得俊,特別折了枝最旺的,移栽在花盆裡端了來。也就是因著折栽的費時,耽擱久了,所以返回也就晚了。
小步很高興,
因為冬灰見了這株白茉也很喜歡,
小步說,「看你們學校越發冷清了,樓里應該沒什麼人了吧,我給你端上去,有點重呢。」
冬灰一想今天方程也外出了,宿舍樓里確實沒啥人,就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囑咐「別叫巡防的人看見了。」
小步笑著拉開副駕門,讓她坐上去,「放心,我車牌是特A照,直接開進去沒問題,我也一定小心,一會兒進出,不叫人瞧見我臉。」
這一路開進來呀,小步心裡就酸酸的,
一個學校差不多都走空了,
她一個人孤單住這兒……
上了樓來,冬灰鑰匙扭開她宿舍門,人還笑呵呵地招呼,「快進來,真好,巡防的還沒來這邊……」
小步啊,心,真掏空了的疼了!
冬灰開了燈,熟練就過去彎腰掀了鐵爐子的蓋子,人又蹲下來,撿起火鉗從下面那個圓筒洞里掏出燒碎了的煤,再站起來,捻新的蜂窩煤添在上面燒……
小步心中都是一種憤懣,「怎麼,他們停了暖氣?」
小步聲音輕,冬灰還在添煤,沒聽出什麼,還以為他正常和自己聊天呢,笑著說,「嗯吶,停了,一放假就停了,樓都走空了,還燒著管道做什麼……」她彎著腰,馬尾又垂到一邊。冬灰進來就忙著捂熱屋子,棉大衣都顧不上脫,只一手利落地摘了圍巾帽子,擱在椅子上。她一邊捯飭爐子,一邊請小步進來坐,憨憨的,超好客的樣子,「屋子有點亂,你先坐坐,一會兒我給你泡茶喝,我自己存的雨前茶呢……」
小步忍著,沒將憤懣表現在臉上,
把白茉輕輕放在地上,轉身合了門,
再看這間小小的屋子,完全普通學生宿舍的模樣,
四張上下鋪,一邊兩張,
下鋪床鋪,上鋪都是放著行李。
還用這種老式的爐子,小步最擔心安全問題,忙去看了看窗戶……嗯,頂上八分之一一扇窗留了出氣孔……小步走過來,「我來吧。」接過她的火鉗,冬灰也沒推諉,鬆了手,自己又利落脫了軍大衣,走過去拿起臉盆,「我去給你打點熱水來啊,洗洗手。對了,別加滿了,火苗起來就行了。」「知道。」小步低下頭,心裡酸啊,冬灰該是享福的,怎麼能是這個樣子!……
冬灰一直在忙活,招呼他洗手,來回打水就跑了兩趟。小步不敢多話,連叫她不要這麼辛苦都不敢……他就是覺得心酸,揪著疼,他坐在冬灰的小床上,只墊了一層絮,依舊能感覺床板的硬,卻,乾乾淨淨,被子疊的一絲不苟……
冬灰蹲他腳邊在翻行李箱,好茶她放那裡頭呢,
小步看見行李箱里還有一包包包好的包裝盒,全是用大紅的紙精巧包著,上頭還纏著紅繩兒,
「這是什麼,」小步問,
冬灰指了指大紅包們,「這些么,」仰起頭來,多麼明艷稚純的笑容,「準備去方程家過年的時候送給她家人的。」
「過年……你去她家過么……」
冬灰又低下頭去,「嗯,」看不見她的表情了,「我一個人……方程說他們家過年可熱鬧了,肯定很好玩兒……誒,找到了!這雨前茶你一定喜歡喝,你喜歡喝綠茶是么,」她舉起找到的布袋晃了晃,笑容不減,小孩子一樣高興。
小步已經心酸得無法了,
從冬灰那兒回來,
即使立即參加了一個熱鬧的飯局,
小步一直寡言少語。
車上,
關漫問他「病了?怎麼整的像個木頭塞子。」
小步看向車窗外,
「冬灰屋裡沒有暖氣。墊一層絮,蓋一層被子。打熱水二十分鐘才燒開一次。食堂早關門了,她自己在爐子上弄吃的。她過年也不知道去哪兒,要不是她同屋的同學邀她去家裡過年,年三十兒,她那頓年飯都得自己一個人在那個小爐子邊吃。元首這是為什麼呀,她還是個小姑娘,福利院的孩子都比她過得好……」
關漫看著前方,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