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
冬灰走來車邊,卻是到駕駛位這邊。
聲咽搖下車窗,
站外頭的冬灰像趕人一樣手背那麼招招,「我來開。」
聲咽輕笑,就在車裡挪到了副駕位。
冬灰在車外脫了棉大衣,拉開後車門,丟進去,帽子圍巾小書包全扒了,往裡一丟,再拉開駕駛位門,坐進去,帥氣極了。
坐駕駛位上的冬灰先把馬尾辮解了,長發散開,她重扎,往發頂上一盤,一個丸子頭,更利落些,
邊瞅著一旁的聲咽說,「今天都得聽我的,我來照顧你。」
聲咽靠著椅背也想躲懶的樣子,放鬆地「嗯」了一聲。
冬灰頭髮盤好,側身拉過他的右手好好看了看,「完全不會照顧自己,這裡傷著可很難癒合的。」聲咽又「嗯」了一聲,隱隱的沙啞。冬灰仰頭嘬了下他的唇,「先去看手,然後吃飯,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聲咽望著她,有種極為華麗的雍艷感,真的,舅舅特別放鬆的時候就是這樣…「面。」聲咽這會兒的老實聽她的,特別得冬灰的歡心,她加重了這個吻,聲咽微微張開了唇,儘管身體沒動,可唇齒里,任她為所欲為……
先去老醫生那兒包紮了手,還開了一些中成藥。
老醫生這兒本來就是個背巷,居民區嚒,藏在深處的小館子還是蠻多滴,就他家隔兩戶斜對門,就有家麵館,他們每次來其實也經常來這家吃。有時候鬼鬧完了,冬灰懶得動,都是聲咽出來買面,每次都多買一碗給老醫生。
於是,麵館的老闆娘也混熟了。
冬灰說想親手下碗面給他吃,他手受傷了還得吃藥,最好吃清淡點好。老闆娘直誇她,小姑娘幾會照顧人喏,說聲咽有福氣。聲咽就是笑,冬灰就是專心做事照顧他。
面下好,
熱騰騰端來,還別慌吃,
先喂他喝了那苦死人的藥粉,
實在苦,聲咽都輕蹙起眉頭快要水喝,
冬灰笑著把溫熱的水遞給他,嗔道「上次還笑我,現在知道這藥粉有多苦了吧。」
聲咽放下水杯睨她一眼,「再苦,你饒了我的?」
冬灰把嘴巴湊過去,「我才沒你這麼小氣,你要受不住,渡我一些,你看我說不說廢話,全接著。」是的,那次她手上燙包兒也喝了這種苦藥粉的,哎喲,她可比聲咽這大呼小叫多了,如何不願意地非要把嘴裡的苦味也渡給他,聲咽被她磨死了,含了糖去攪合她還不願意,非要聲咽嘴裡也沾點苦味……
聲咽也沒動,冬灰挨近,再挨近,調皮死,聲咽忽然說,「吃面。」冬灰立即撅起嘴巴,「要。」唇鋒都抵住了,聲咽低聲「老闆娘笑死了。」冬灰直扭「你管她還是管我……」聲咽肯定管這個小磨人精,咬住了她的下唇,「煩死你了。」說是這麼說,冬灰可滿足了,聲咽嘴裡的苦味她一點沒落,她愛死聲咽這種「煩不可耐」了,越「煩」,他越纏綿……
這靜寂安逸的巷落,
聲咽和冬灰享受這難得的秘懶時光,
殊不知,
除了老闆娘艷羨地看著他們紅了臉,
在遠遠的角落,
還有一雙眼眸,看著,
眼中的光雖沉謐不見底,卻也看得出,帶著靜守。
比起六哥的接受,
關漫此時更驚識在意的是,冬灰,對六哥竟是這般著迷……
正因為看到了這番「著迷」,關漫初時的一些激越情緒才慢慢緩和了下來……「你盡情,我守著」,關漫不是個輕易會做出承諾的人,可一旦誓言,一定守諾。
那邊,冬灰像個小媽媽還在細心地給六哥拌面,六哥沒受傷的手撐著頭擱在桌上,非常放鬆地看著她……關漫沒見過六哥這麼放鬆過,如此發自心底愜意地笑……即使六嫂,即使他和小步,沒有任何人能給他這樣的鬆弛感,此時的六哥放下了一切,戒備、心深、城府……
而冬灰,自不必說,
他也見過她和雁落,
那更是一種彼此吸引的瘋烈之愛,
她對六哥則不同,
帶著親人般的依賴之愛……
關漫回到車上,心情愈加平復,
他不該覺得有任何驚怪的,
往後,
冬灰再做出任何恣意的事來,他都不該再有驚怪,
關漫告訴自己,
你只要記住,冬灰代表的,就是不安定,多變,複雜,各種可能……你心甘情願守著的,不就是這些。守著就好。即使永遠在她的後面,她一回頭,她看見你,你看見她,沒有,她再不看你,你再看不見她。就好。
關漫開車走了,
從什麼時候他開始這份「心甘情願」,已經不重要了。關漫是個比他們任何人都重視自身感受的人,可以什麼都不要,一定要自己舒適,感受心的皈依與美妙……冬灰恣意人生的時候,關漫是心喜的;她孤寂悲傷的時候,關漫是心哀的;即使她冷酷無情的時候,關漫都是心動的。哪怕冬灰如那個雪深的午後,她一人站在他們車的對面等著公汽,那樣遠那樣近,那時候,關漫就有一種深深的感悟,冬灰不屬於任何人,誰也別想抓住她,冬灰裹挾著神秘、靜純、清閑,隱隱的超然,立在那裡,誰也抓不住她……
人吶,
不在於你年紀有多小,
你天生是個精靈,
你生來骨頭裡帶妖氣,
這不是誰誰誰說修鍊個多少多少年,或者磨礪磨礪多少年就能夠攬上身的,
曲煙裊裊,
你知道,在那車水馬龍的街頭,關漫只看見從她嘴裡吐出來的煙霧,心中就是一陣一陣地抽緊!
她好小,
可是,又好老,
小,是你們看得見的,
老,是千年萬年甚至億年的歲月看得見的。
關漫跟在她身後走了這輩子他覺得最舒暢的一段路,
好似,他永遠追不上她的步伐,
她太有勁兒了。
她坐在台階上,
終於願意停下腳步等等你,
關漫那時候的欣喜滿足無以言喻,
她願意給你機會。
她過慣奢侈的生活,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人間的一切,
她擠在少年人的身體間,恣意穿梭,
她沉靜地在牌場上算計著運氣,
最後,她贏了。她高興,她倒在自己懷裡,分享著她的處世哲學……
關漫再想想第一眼看見她,
那個帶著怯靜,眼神卻絕對透徹、不安分,多像個精靈,她在窺視這個世界呀……
守著就好,
冬灰一直在變,
關漫不想錯過她的每一個每一種變化。哪怕細微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