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什怏給她倒了杯涼白開,裡面放了兩塊冰。


  孟冬灰知道這冰是他家自己窖的。


  她小時候也見過窖冰,


  臨州過去冬天比現在冷,直接把所有的河流都凍上了,露天不見任何地方有活水。每到冬季三九天,天寒地凍之際,就是窖冰的最好時節。到水面上取冰算是個技術活,而這行又不是全年的營生,所以都是臨時招募冰夫,手持鋼釺等工具,鑿冰成塊,運至冰窖儲藏,待來年暑天使用或販賣。


  不過,蔣家原來有專門窖冰的工人。舅舅帶她也去見過窖冰的樂子,在湖面上取冰,整齊的冰面被切開一大塊,冰夫們有人鑿有人勾,喊著號子合作得愉快。豁開的水面冒著熱氣,浮著碎冰,偶爾還能看見條半大不小游得緩慢的魚。切下的冰塊都小三尺見方,厚不足一尺也差不多。那時的河水都清,所以冰也晶瑩剔透,冰夫把切下的冰塊從水裡勾上冰面后一定順勢一送,大冰塊滑出很遠,看著極為過癮,然後有人接力推至小車旁裝車運走,入窖待暑。


  「這個客人你不要碰。」


  什怏穿著灰白的老式毛背心,裡面的白襯衣微卷衣袖,這就極其有反差了,明明一張俊美容顏,偏偏老氣橫秋,像個老幹部,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在拉瓢扯皮條。將文件袋推至她跟前,又靠向老藤椅背。


  孟冬灰接過來文件袋也不看直接塞包兒里,大咧咧的「姓功能障礙?怕碰了還不舉?」開玩笑口吻,


  什怏口氣一直都很淡,「你別管他什麼情況,你做好你的就是。」


  「哦。」孟冬灰又老實答,她著實也不是個愛刨根究底的,孟冬灰是個「享樂主義」至上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很少想以後,這樣的性格自然很難捨得動腦筋想複雜的事兒。


  「對了。」什怏剛拿起茶杯喝口茶,見對面的孟冬灰又有些支吾樣兒,放下茶杯,等著她開口,

  孟冬灰習慣性的咬咬唇。她愛咬唇,特別是有大主意的時候。


  「你能幫我搞套題么,」


  「什麼題,」什怏也當平常問,他不是沒幫她搞過巧,孟冬灰的俄語六級就是什怏找槍手代考搞來的證兒。


  「聽說海關內考的題泄了。」孟冬灰眼巴巴瞅著他,


  「泄了還弄來有什麼用,連你都知道泄了,曉得多少人傳遍了,上頭肯定得改題吧。」什怏不緊不慢又喝了口茶,


  「碰碰運氣不成么,或許沒那個精力改?或許改動不大?起碼也有個大綱在裡頭,我也可以參考參考。」孟冬灰總有她的小聰明在裡頭,


  什怏沒說什麼了,點點頭,「試試吧。」


  孟冬灰高興起來,「那這單我只抽三分之一。」


  什怏還是淡淡的,「這沒必要。」


  「咳,該給我那三分之二你拿去各處打點吧,我知道肯定得花錢。」


  什怏也再沒說什麼,孟冬灰這才美美地喝起冰白開。


  孟冬灰回來路上還在想,自己要把海關這題真搞定了,考上了,肯定拗了舅舅的意,不過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行?不試試她肯定死也不甘,所以試試,說不定舅舅見她高分通過,同意了咧。嘿嘿,越想越美,邊開車邊哼小曲兒了都。


  說過,她這輛車就是個流浪的命,哪哪兒的家都不敢回。孟冬灰把車停在府邸兩站遠的小巷子里,生生走了兩站路回家。


  才進大門,一輛路虎發現4從她身側駛進去。她知道這是蔣仲敏的二公子蔣願的座駕。


  蔣願就在糾察部,孟冬灰想想,不如「旁敲側擊」一下?

  她快步跑了幾腳,蔣願正好從車裡下來,她也不敢主動喊人,等著蔣願看見她,


  蔣願看見她了,也沒打招呼,回身從車裡拿過一個文件袋夾腋下合了車門,


  孟冬灰在家是個悶葫蘆,做什麼都是小媳婦,謹小慎微。蔣願走了幾步,回頭,「今天不住校?」


  「哦,下午沒課,可以回來住一晚。」孟冬灰趕緊答,

  蔣願稍點頭,也沒繼續說話的意思,往裡走,


  身後孟冬灰又咬嘴巴,鼓起勇氣,「二哥,今天你們部來我們學校招人了,說是只要三個。」


  「哦,去了么,今年是名額緊張。」想起來什麼,住了腳又回頭看她,眉輕蹙,「你今年畢業是吧。」孟冬灰點頭,「嗯。」蔣願似想了想,「父親會給你安排的。」進去了。孟冬灰撅了撅嘴,她可不喜歡「被安排」……


  今兒看來是有大事兒,

  別說蔣願回來了,蔣仲敏其餘的兩個子女都回來了,兩位夫人也在座。


  蔣仲敏兩兒一女,妻季華為他生了兩子,蔣青、蔣願。小夫人月影生了他的幼女蔣嫚。


  孟冬灰一回來就上了樓,塞著耳朵看小說呢。


  吃飯的時候,

  一家人規規矩矩坐著等候開飯,

  楊木恭敬對正中的蔣仲敏說,「冬灰也回來了。」


  蔣仲敏輕蹙眉,「回來了怎麼不下來吃飯。」


  楊木說「可能在看小說。」


  蔣仲敏眉頭蹙更深一些,「越來越沒規矩了。」


  季華微笑,「冬灰還小,貪玩兒是有的。」


  「去叫下來,還要一家人等著她不成?」蔣先生有點生氣的樣子,楊木趕緊親自上樓去叫了。


  已經開始上菜了,

  兩位夫人開始親手分湯,蔣嫚也站起身幫忙,

  這是蔣家的規矩,這種「鍋碗瓢盆」男人是不得動手的,都是女人的本分。


  小夫人親手把湯放在蔣先生面前時,孟冬灰跟著楊木從樓上下來了,臉上明顯帶著怯意。


  站那兒也不敢坐,

  兩手放前,頭低著。


  「看什麼書呢,」舅舅問,


  孟冬灰又咬嘴巴了下,只能老實答。因為失策就在這裡,不曉得今天吃飯這麼隆重,她大意了剛兒在房間也沒鎖門,楊木敲了敲門就進來了,有點急,「冬灰。」她耳朵塞著呢,還沒聽見,老楊只能走近彎腰拍了拍她的腳踝,孟冬灰嚇一跳!一翻身坐起來。老楊指了指她耳朵,趕緊又把耳塞扯下來,「你還在上面磨蹭,開飯了,一家人都等著呢……」孟冬灰就知道慘了,心裡砰砰跳,嚇得。


  「白,白鹿原。」是的,只能老實答,老楊看見她書名了,撒不了謊了。


  舅舅肯定不高興,這要按他分類,屬於閑書,

  「你回來就是不眠不休搞這的,可想,你在學校有多用功。」


  她三個表哥表姐是不會說話的,因為,他們也都是舅舅這麼嚴苛教育過來的。當然,孟冬灰可能更嚴厲些,因為這樣看來,她最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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