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半年後。


  ……


  半年的時間秋一水可以做哪些事,

  比如讀古籍。


  她知道簡體橫版出版的,讀不得,因為一定是刪節版,刪得文氣全斷。一隻兔子,本來剪掉小鳥就好了,結果尾巴和耳朵都沒被放過。


  她讀李漁全集,一定是要滿二十冊的,市面上十七冊的版,把之前三冊里含李漁評金瓶刪減得幾乎成了論語之類的語錄體。看不得。


  秋一水經過這半年的「潛心研究」,還發現了一個漏兒,就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的三言兩拍。什麼金海陵縱鈺亡聲,什麼隋煬帝逸游召譴,都在。


  她跟她老爹說,我要一套影印版的三言兩拍。


  楊征說,床上放的不是?


  她說那是盜版,別字太多,看了惱火。


  她爹到處謀,實在找不到。雖然上世紀印出來的東西,也不說多花錢,可難在「物以稀為貴」。


  楊征問,我找到一套原版《十三經註疏》,

  她說,不能拔苗助長,我就算學習古漢語,也要由簡入難。漢語有個演化的進程,由上古到中古到近古,詩經先秦散文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我要逆流而上,把握漢語的文脈,循序漸進,先看近古,也就是明清小說。


  楊征是說不贏她的,


  秋一水就算腦子再撞一次,記憶噼里啪啦再次糊湯一團,狡辯、強詞奪理的能力只增不減。


  是的,半年前那昏天暗地的臘八節,


  國有國殤,兩起舉世矚目的車禍,奪了黎三敏的命,傷了謝兒玉的元氣……這種事,秋一水竟然也趕著湊上了熱鬧,她也於當日「鬧出個車禍」玩兒,栽溝里又撞壞了腦子,致使,再次記憶混亂:一夜回到她「雲英未嫁」前!那時候,她才參加工作幾年,舅舅被捉進去好幾個年頭了,她「壯志酬酬」,一心就想當大官把舅舅救出水深火熱!……說來也是唏噓,真實的秋一水那年頭,早已跟謝家屎尿事搞不清白了,結果,現在,這攪屎棍到會把自己「洗白白」了,把謝家一大家子忘得一乾二淨!折磨的,永遠是她那倒霉的爹……


  可不,楊征怎的不咬牙切齒恨死秋一土!!


  看看,這絕世妖孽威力大吧!

  不說他放出來的當天,大雪漫天,天氣異象,連折兩位國之重器!


  單說他害慘秋一水……一水這腦子本來就折騰得要把人逼瘋,結果,瘋上加瘋!……所以說,秋一土萬萬放不得出來!真不知哪位不長眼的幕後「見鬼開恩」把他「特赦假釋」出來,楊征去你媽的,趁秋一土車禍同樣也撞暈沒醒,趕緊把大禍害又送回了府河監獄,「信口雌黃」說他一出來就交通肇事,萬不符合「假釋條例」,必須重新收監!


  這樣,大禍害果然只是出來打了個轉兒,看看,威力何其大……楊征暗自慶幸,最幸運的是,他把秋一土送回去的及時,晚一步,秋一水醒了,看見她舅舅了,哎喲,這天不得翻了,秋一土不定又慫恿神經病干出啥傷天害理的事兒……


  這下好,她把謝家忘得乾淨,謝家正好也垮了,兩個跟她糾葛不清的死了,一個正在跟她糾葛不清的……據楊葡萄從京城「偵察」回來的情況說:小寶好像也失憶了。這蠻好,誰也不欠誰的,彼此忘了,乾淨。


  楊征這樣恨切了秋一土還有一點,

  雖然這對秋一水來說她也不在乎,在乎她的人也不在乎,


  但是,畢竟是傷害。


  秋一水因為這次車禍,破相了。


  右臉頰一道蠻長的傷疤,


  看上去竟像北斗七星……星斗固然美麗,可畢竟是疤痕,畢竟是破了相……


  楊征背著秋一水真的流淚了好幾場,所以你說他不恨死秋一土?說他「交通肇事」都是輕的,恨不得給他加多個殺頭的罪,最好直接斃了!於是,人家是想方設法花錢把人往外撈,楊征是想方設法花錢把人往牢里送!得虧如今燕州形勢複雜,不過秋一水留在燕州的這些老嫡系們各個混得卻風生水起,耳朵聽著楊征痛訴秋一土罪狀,眼見躺床上破了相的秋一水,小庄他們「義憤填膺」,相當於助楊征把秋一土重新丟回大牢!

  小庄這些老嫡係為秋一水做的,絕不僅僅只秋一土這一樁。


  她記憶里自己是才參加工作呀,意味著,起碼,她得回原單位吧。這樣,嫡系們各部門協同愣是把秋一水扳回了軍校當老師!


  最主要是輿論控制,這得花多大的功夫啊,不能在她面前輕易提「從前」,提謝家……所幸秋一水身體好轉后,專心研究事業業務,其它事一如既往的大咧咧洒洒脫脫,加上落了個臉部殘疾,她如今生活基本上「兩點一線」,單位——家,很少出門,倒不是她自卑,她主要是有自知之明,臉上的疤陌生人看了還是嚇人,少嚇人好。


  小庄站門口,聽見她爺倆兒說「影印版三言兩拍」的事兒了,

  進來,「沒那麼難弄,多走幾個地方打聽打聽就好。」


  按說,她才參加工作那會兒,根本不認得小庄。小庄是她當了領導后才不情不願當了她的秘書,最後被折服。


  小庄屬於「強塞硬擠」擠入她的記憶里!


  說來也好笑,神經病因為腦子更混亂了,所以有時候不經吼,你只要氣勢比她壯,她有時候估計一細想腦子疼,也就讓了步,人說啥她就信了啥。


  比如這年份,

  她說,「今年怎麼是這個年頭……」


  你就唬她,「你連你几几年生的都忘了?」於是,神經病的基本資料全改小年紀。


  比如她不記得小庄了,

  小庄就唬她,「我當你助教這一兩年,年紀比你大(顯然,這是鬼扯,秋一水改小了年紀撒),結果你混成講師了,我還是助教!你得意是吧,把我都忘了?一個小車禍真是厲害,把你忘恩負義的德行都給撞出來了,你真行!」好咧,順水推舟,嚇唬得神經病徹底不敢開車了!每天上班,小庄來接。這樣也好,學校全由小庄罩著,得以「屏蔽」不少會加重她腦子混亂的「人為因素」。也確實,有時候或多或少會出現叫她迷糊的情狀,她就會頭疼,人心疼她,她也心疼她自己,所以乾脆全裝馬大哈忽略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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