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你是因為吳吟水……可他已經死了。」三歡著實有些不可置信。吳吟水確實是個非常令人費解的存在,他和自己的淵源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當年他和妹妹出生,就是這個吳吟水來到府上說,必須將這小兄妹養在廟裡,結果家人不信,妹妹死後,才分輕重,四處尋找把這詭譎的和尚又找了回來,將三歡交到他手上……吳吟水死後,三歡還從另一個人口中也聽到過他的名字,當時已是萬不可置信,如今,再次從兒玉嘴裡提及這個神秘莫測的所在……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說起來可笑,我很小就做一個夢,夢裡,這個叫吳吟水的和尚跟我說,他有樣東西想交給我,可惜還沒到時候。他有個徒弟,叫侍水,等到他二十二歲時,這樣東西自然就會呈我跟前了。」兒玉望向三歡,有點玩味,「你的佛字不就叫侍水么。」


  三歡也漸漸緩過神來,他歷經的怪譎也遠遠不止這一樁了,沒事,還是回復以前那個心態,慢慢熬,總有熬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三歡恢復了玩世不恭樣兒,「怎麼,有了秋一水,夢裡那樣東西也不想要了?」


  兒玉卻向他走近幾步,稍彎腰,低聲,「你做的壞事不少,也別打量我全是瞎子蒙心,心裡沒有數。這麼些年來,你我也算各取所需,往深里說,多少也有些相持相扶走到這裡,你活著,確有你的不易,我看在眼裡,大多時候還是往寬泛里縱著你。三歡,我心裡是唯願你過得好的,所以,別把這點好的念想給毀了,你要敢傷害秋一水一根毫毛,我斷饒不了你。」


  聽到這,三歡些許放下心來:看來,兒玉到底是兒玉,性子涼薄還是根兒,他關注的,還是只跟他自己相關的,旁的,他沒興趣理睬,所以他知道的,還是有限……三歡垂下眼,「我不是全然的無情無義,我說放手就是放手,沒必要兜著圈子跟你過不去,倒是你自己得好自為之,我哥倒不見得有多好的氣度……」兒玉立起身來,有他這句話,兒玉著實是信他的,這些年來,他看得清,不說三歡本質如何,對自己,三歡一直持一份長兄般的敬重……


  兒玉走出順和宮,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黎三敏。即使三歡,再見,也仿若隔世……


  誰都不知道,

  兒玉離開順和宮,佛堂里的三歡重新將頭套戴上時,


  這間錦軒佛堂的東北角,一個小喇嘛也匆匆如鼠躥向順和宮後門跑去……


  天兒多冷,儘管背風的小巷子里依舊涼氣颼颼,


  小喇嘛身材瘦小,裹在灰色臟舊的大棉佛襖里兩手籠著縮著脖子直跺腳,

  這時候一輛黑色帕奇越野開過來,


  停穩,


  後座車窗撩開一條小縫兒,


  「東西呢,」


  小喇嘛站在外頭腳還在跺,聲音竟是個老喉嚨,「卡呢。」


  裡面的人笑了下,「真是個猴碎兒,要不是你那點縮骨童子功瞧著有用,鬼理你個從墳里扒出來的老賭棍。」說著,一張金卡從縫兒里扔出來。


  小喇嘛趕緊躬身去撿,這時候頭上的棉帽稍微歪了點,一瞧哇,竟是滿臉老褶子,分明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

  老頭兒也是露出一口被煙熏了的黃牙笑,「俊爺兒,您老以後有這等差事儘管想著我,我就算掰斷一根骨頭也縮進縫兒里給您把事兒打聽來。」邊說,邊從心窩口掏出一枚小型錄音機雙手遞了進去。


  車裡後座兒,原來是身著軍呢大衣的徐俊,


  他摩挲了摩挲這掌上錄音機,「錄著啥有用的撒,我要回去聽了儘是些廢話,可比怪我掰你兩根骨頭。」


  老頭兒兩手抱團直作揖,「我再猴碎兒,也不敢隨便戲弄您這五指山。您回去聽,保管有用,就是中間有一會兒斷片兒,是因為其中一個男人先離開了,他帶來幾個隨從,看上去挺厲害,我怕被發現,所以離開了會兒。俊爺兒,您要我瞧著的這位主兒,一直閉關念佛,今兒好容易來了人瞧他,又是那麼個深幽的地方談話,我雖聽不懂,但必定有用,您回去聽聽,要真是廢話,我發誓不吃不睡窩樑上也給您打聽出有價值的……」


  車開走了。


  不用說,這錄音機里錄下的,放給了小權聽……


  成部當時就一拍大腿站起了身!「狗日的!黎家這是要逆天作啊,黎歡竟是個男的?!!」


  徐俊也是嘖嘖直搖頭,滿臉不可思議,「謝兒玉也是神人吶,明知是個男人還娶……」卻被回過神來的成部扒了下胳膊肘,一使眼色,看向立在窗邊的小權,

  屋子裡開了暖氣,緊閉的落地窗玻璃上蒙著薄薄的霧氣,叫小權的臉色看得更不分明,

  這才和好多長時間,


  偏偏一根重刺又狠扎了下來!

  黎歡是男是女,對小權而言,此時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的是,


  謝兒玉明明白白為了秋一水要離婚了!!


  偏偏之後兒玉與三歡的單獨對話,因為三敏的離開嚇走了縮骨老頭兒沒錄下來,小權聽到的,最清晰的部分就是兒玉如何「態度堅決地要離婚」,即使黎三敏那樣讓步,「不離婚,面上我們維持原狀,至於你和秋一水如何相處,這完全是你的私事,我保證從今往後定不會有任何人去干涉你,打攪你們。」……小權耳朵里可還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只要你不離婚,你和秋一水的相處不會有任何障礙!「不會有任何人去干涉你,打攪你們」黎三敏是什麼人物,他如今站在權力的巔峰,他所指的「任何人」絕不僅僅包括他的家人族人,我左小權算什麼,算不算也是「任何人」……


  小權的心都揪瘋了!


  不僅以上這憤怒,

  更因為他還聽到,

  謝兒玉為了給秋一水報仇,把黎歡舅母的雙手都砍斷了!……


  小權這時候的激憤里竟還包含有幾份對自己的憤怒,

  他不是不知道秋一水被鏟過一巴掌,那時候齊震就在現場,齊震還幾乎掰斷了那女人一根手指頭!


  可那時候他和秋一水好了吵,吵了好,又不斷慪著氣……小權痛心的是,這個頭竟然不是自己為秋一水出的!自己竟然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小權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黎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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