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2

  空姐兒給元德拿來一張毛毯墊在他腰后,小心翼翼問「可以么。」元德點點頭,不過也微蹙起眉頭,「溫度太高了,悶人。」「好,我馬上去調。」空姐走後,元德靠著繼續捏薑糖坨坨。


  大概就小指甲蓋兒那麼大,只有這大的夏又才吃。


  元德愛吃薑,辣味獨特。也愛吃薑糖,甜中有辣,吃了暖胃。


  從小他就喂夏又吃,又又一開始不喜歡吃,塞嘴裡就吐。後來元德想出一個辦法,搓成小指甲蓋兒大小的坨坨,有時候逗她,張嘴,小小地丟她嘴裡,她咯咯笑就吃了。後來也吃習慣了。


  這次他避難流落到的這個小島,巧了,生長姜。姜其實原產東南亞,我們吃的是根莖,上面長得什麼樣子許多城市人吃了一輩子都不清楚。姜其實長得很漂亮,由於它是多年生的植物,許多亞熱帶國家用姜美化環境,它的花芽多為白色和桃紅色,最後開出黃顏色的花,能長到兩三尺高。


  元德手邊兒還有一隻罐子,平蓋圓腹,人頭大小,俗名人頭罐。這類罐子在歐洲較多,製做年代多為十八世紀。歐洲人對它有一個特定的名字——姜罐。那時歐洲的貴族廚房裡沒有一對兒姜罐連土豪都算不上。歐洲人對調味品的要求比亞洲人少而晚,亞洲人什麼都敢吃,什麼味都樂意享受,所以才構成了今天複雜的烹調手藝。歐洲人十七十八世紀流行吃薑,顯得小資,跟今天國人小資熱愛喝咖啡一樣。


  薑糖坨坨都丟進人頭罐里。元德想,夠夏又吃一冬了。


  元德扒著飛機殘骸因為還背著韓構,腰部落了傷。他真是得夏又「護佑」……咳,啥護佑,不過這麼多年來,元德不敢有三長兩短,自己倒了夏又咋辦,所以積極健身養生,身體素質是比常人好些。當然還是得虧夏江他們不放棄地找馬不停蹄地找,找到時,元德也就剩一口氣了,更別說傷勢較重的元首父子。


  這時候才看出父愛的偉大。


  就看韓構醒了后還記不記得他父親危難時刻總把生的希望留給他,


  也看他還記不記得,這一路漂在茫茫海里,都是夏元德馱著他……


  從小飛機上下來,已是深夜。


  夏玉背著父親走下舷梯,夏遠推過來了輪椅。


  夏遠一直在內地協調很多事情,沒有赴海外尋找父親,所以,這也是父親遭難后首次看見父親,忍不住地淚光閃閃,父親消瘦許多。


  夏家的孩子都很自覺,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夏又的事一直父親只帶著夏遠跟進,夏玉於是沒有跟過來,夏遠開車送父親入的大紫陽宮。


  路上,父親僅僅問了夏又現下的情況,夏遠如實回答,父親一直就沒做聲了,兩手蓋在人頭罐上,看著車窗外。


  飛機墜落的那個時段,夏元德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裡著實擔心的只一件事:夏又怎麼辦。


  別說他太自私,


  一輩子就撲在夏又一人身上了,


  元德心裡有數,自己這一生的榮華富貴、通達順暢、家庭和睦、無病無災,只怕和夏又離不開干係,也算他為自己為家人向夏又報恩吧。


  再說,前兒也說過,你就是養貓養狗這些年了,能沒感情么。投入了這麼多,就差是自己親生的了。何況,那是他萬不得已必須得對她嚴厲甚至苛刻,其實心底里,這麼可愛的個乖孩子,能不心疼喜愛么。


  事實證明,他還真不容易死。使命沒完,真死不了。


  海上漂著最艱難的時刻,

  自離也暈過去了,他背上的韓構就一直沒醒來過,那時候元德心中肯定是絕望的,自己體溫也在下降,什麼時候到頭好像數數都數的過來……這時候,吳吟水出現了。


  他盤坐在元德扒著的這隻機體殘骸上,臉上永遠的清淡的笑意。


  看見他出現,元德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可身體的強烈不適還是叫他急躁起來,「我知道你這一說前因後果時辰短不了,是不是叫我好受點再聽你嘰歪呢。」


  吳吟水很痛快,手一拂,他們漂浮的這塊小空間立即隔絕於世,元德身子也漸漸暖起來,腳下感覺有了支撐站得住,其實一看,什麼都沒有。


  元德趕緊地也伸手去探了探韓家父子,他們身子也暖了起來,呼吸也平穩許多……


  吳吟水見他這樣,不禁點點頭,「我當初著實眼光不錯,你是個可造之材。」


  元德不悲不喜,「是不是我死後也能成佛,亦或,我本來就是佛。」


  吳吟水輕笑,「那還達不到,你把夏又的這一世守護好,如果下輩子還被我看中,我可以考慮引你出世受戒。」


  元德也輕笑,「那還是算了,來生我變貓變狗也不想再這麼過日子,看看夏又就想通了,得道又如何?吃得苦活活辜負為人,所以還是順其自然好,該是個什麼就是個什麼,不強求。」


  吳吟水點頭,「你能想的這樣透徹,算起來,又為她積了一份德,算她下世歷經這一番劫,又超度了一顆凡心吧。」


  「那我這番劫呢,不會是你刻意為之吧。」


  吳吟水又恢復那樣清淡略帶冷漠的笑意,

  「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一環扣一環。你歷這番劫是你命里有之,你的一環又扣著這眾人的一環,實在談不上刻意,不過我順應你的劫難,成全她的命里有之罷了。」


  出家人說話就是繞死人,元德懶得琢磨,心裡呸一聲,就是你刻意為之冠冕堂皇扯淡罷了,要不,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打鬼,我和這二位死光光才叫「順其自然」好不好。


  元德瞪著他,

  「咱們明眼人說爽快話,你就說你現在出現有什麼屁放吧。」


  吳吟水不生氣,一下又變爽快了,把夏又的來歷總算給元德扒了遍,

  元德又是簡潔明了,


  「就是說夏又個小狐狸精連佛祖都敢媚,吞了他的一根指頭。佛祖為了懲罰她,偏偏不好好從她體內把自己的指骨拿出來,用這麼折磨人的方式把她拋來人間,叫她吃苦受罪,如此曲折地『生』出指骨?」


  吳吟水再次輕輕笑,


  「你很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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