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
韓照都到這份兒上了,方言能不全力以赴么!
連「天眼」都調動了,一個小時后,韓照終於來到沛縣東南角驪山下一家院落外。
夜已深,鄉下人睡得早,加之天又冷,除了路燈,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顯然都歇下了。
方言真不知韓照是疲累熬的還是……眼睛真的紅了一圈兒!
外頭幾聲狗叫,
方言下車,進了院落敲門,韓照兩手垂著站在院落門口……方言回頭看他,心裡都過不得,這要人不在這裡,覺著他人都得倒下去……
屋裡燈亮了,
「誰呀!」
裡面傳來婦人的聲音。
韓照一聽,快步走過來,他聽出這是陳媽的聲音!
一時激動,韓照竟似哽咽了下,抬手放在門上,耳貼著,「陳媽,我是韓照,能開開門么,」
屋裡的燈立即熄滅!顯出主人有多麼慌張,
韓照拍了拍門,聲音竟比主人還慌,「你別怕你別怕,我不是來……」這回方言聽清楚了,韓照真的是哽咽,「陳媽,求求你,叫我看看又又吧,我想她都想瘋了,我真的不是來捉你們,我怎麼捨得捉她,又又,又又……她該吃了多大的苦頭啊,陳媽,求你了,讓我看看她,我真的好想她,又又……」
方言心都揪起來了!
韓照的脆弱乞憐在這寒夜裡如此直白地暴露出來,看得出,他自己已然控制不了了……
燈依舊是黑的,
不過,隔了一會兒,
聽見,
「你弄錯了,又又怎麼會在我這裡……」婦人的聲音有點哆嗦,意思只想趕緊打發走他們。
屋裡的陳媽當然嚇死了!
剛兒立即熄了燈后她窩著身子偷偷走到窗邊,掀起窗帘角眯眯縫也驚恐看了眼外頭……還好,只有兩人。
他說他是韓照,陳媽認得個鬼,只是從瞅這一眼裡認出是原來住簪花衚衕時遇見過的那位,
人看上去是傷心極了,俯在門上……
可陳媽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如今她是真把又又當親閨女,怎肯冒一絲風險?不過,這夜半冬深的,就算她大呼「救命」鬧得街里街坊全出來「馳援」,動靜鬧出來,還是會暴露又又……只有祈望他自己放棄離開……
怎麼可能,
門上俯著的男人看來今兒是一點不想再強裝冷靜,
「我給您跪下好不好!」韓照真的腿一彎就要……「小照!」方言慌忙來扶,他這是真瘋了!韓照卻是不顧一切把他扒開,眼裡全是「死路一條」一樣,橫了心一跪,卻也深痛地拍了下門,聲音還是不敢大,再苦再急也不敢大,「我要不是怕嚇著又又,會這樣……陳媽,不見著又又我絕不走!我知道你顧慮什麼,你放一萬個心好不好,我偷偷來這兒的,誰也不知道,我保證,我絕不讓任何你怕的人知道她在這兒,我拿命保證!讓我看看她,讓我看看她!……」又不敢狠拍,手握了拳,那樣力不從心,那樣力不從心……
韓照一輩子的「無能為力」都在這會兒集中了,
他不敢大聲,
不敢強闖,
因為又又在裡面,又是夜半,嚇壞她怎麼辦,現在哪怕又又一個驚縮的眼神韓照都承受不起了……
終於,
聽見啟栓的聲音,
門打開一條縫,
韓照趕緊起身,
陳媽披著大棉襖,聲音依舊戒備,「又又睡著了,你就看她一眼……」
韓照連連點頭,已經說不出話來。
方言也跟了進來,
后屋大房裡,中間生著爐子,很暖和。
床頭燈打開,
半邊被子掀開,顯然是陳媽睡著的,
靠里,
又一床大被子裹著的,上頭還大棉襖壓著……方言看見韓照單腳跪在床邊,傾身……「又又,」低低的,這真的是哭音了……
陳媽著急了,這哪裡真只能看一眼,一見,一抱,怎麼放得開手撒!
即使聽見類似低低地泣音,叫人聽了不得不動容,陳媽還是得狠下心,
她伸出一手去拉他,「好了,別把她弄醒了,」
韓照就是跪窩著緊抱又又,她紅撲撲的臉蛋兒熱乎乎,小嘴兒微張,韓照不停親她不停親她……這時候誰要叫他放手不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拉是拉不動,陳媽也急了,「你這人!……你把她弄醒了,這大半夜的,想嚇壞她?」
韓照是失了神,抱著又又不鬆手,陳媽拉他也似無覺,就像個傷透心的木偶……
方言過不得啊,
他突然好像也有所了悟,
這一刻,韓照其實也是累計多日的情緒,爆發了,
痛失至親,眾叛親離,承擔大任,
你當他比神還神地扛著,
卻,
這一刻,
見到命一樣的愛,
全垮了,
韓照是真哭了,
積累百日的傷心欲絕,
全湧出來了……
方言走過去扶了扶陳媽的胳膊,「您老行行好,讓他哭哭吧,今兒正好也是他父親和哥哥百日忌,同一天走的,這世上,他沒至親了……」
陳媽這才一愣,心想,他家也是百日?
陳媽哪裡曉得上層這些事兒,不過誰聽說痛失家人都會惹起惻隱之心吧,一時還真不好拉了,
正糾結著,
忽然聽見,「怎麼這麼亮呀。」
完了,小祖宗醒了,
這麼清亮一聲,連方言心下都一顫,沒防著陳媽把他狠勁兒一推,這下陳媽真大力,一拉,連韓照都扯吧開了,
韓照恍惚一鬆手,躺著的又又骨碌一下爬起來……如何形容這一幕?又又穿著貼身的保暖衣褲,盤腿坐著,腰背駝著,被子蓋在腿上,像沒睡醒,可她爬起來的動作又那麼快……小短髮,一排整齊的劉海,眼睛明明睜著,但是偏偏神態眯眯的,就是被打攪瞌睡了,小嘴巴紅通兒滴,坐像像個佛爺……
陳媽忙拉過壓被子的大棉襖給她披上,「姑奶奶別感冒了!」
又又頭慢慢轉向那亮起的燈,簡直萌化了,「天亮了?」雲里霧裡,
韓照就那麼跪趴著傾身伸一手她被子腳頭,好像就知道那裡一定有個湯婆子,
撈出來,放她懷裡給她兩手抱著,「想不想喝奶,」
又又一點頭,「想。」又不知是不是調皮搗蛋,可能還是沒真醒透,這一點頭超級大力,腦袋都要垂到胸前,
陳媽只有蹲下來在床底下撈牛奶,嘴裡叨叨,「你別招她大晚上的喝呀,越喝越清醒,又半天睡不著……」
韓照身子放得更低,幾乎面對面兩人的鼻尖兒要碰一處兒,「想不想聽故事,又又,」
她沒睡醒,有時候是超級不耐煩的,那就是耍賴;有時候又蠻調皮,好像醉酒一樣,
這會兒,估計就是調皮,
又又身子往旁邊一倒,盤腿的姿勢都沒變,像個倒了的佛爺,
小臉蛋兒挨著枕頭,一排劉海落到一邊,
「想。」甜甜的,
絕對,
純種,
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