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可這是在人間,幸福,總是相對而言。


  有幸就有不幸。隴川巴塘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牽動著全國民眾的心。元首第一時間親赴災區,他的一雙兒子更是深入救災前線,這是他韓家最應挺身而出站在最前沿的時刻!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順和宮就有大舉措。


  它不正迎來一位小活佛么,

  不日將在香危山山頂為災區祈福。


  香危山可是響噹噹的「佛守山」,它對面即是聞名天下的莫元窟。


  《山海經》記,「舜逐三苗於香危」。可見它是華夏文明的早期屏障,早得與神話分不清界限。那場戰鬥怎麼個打法,現在已很難想象,但浩浩蕩蕩的中原大軍總該是來過的。當時整個地球還人跡稀少,噠噠的馬蹄聲顯得空廓而響亮。讓這麼一座香危山來作莫元窟的映壁,氣概之大,人力莫及,只能是造化的安排。


  除此之外,香危山的金光之謎也是為世人津津樂道,虔虔尊膜。


  公元366年,一個和尚來到這裡。他叫樂樽,戒行清虛,執心恬靜,手持一支錫杖,雲遊四野。到此已是傍晚時分,他想找個地方棲宿。正在峰頭四顧,突然看到奇景:香危山金光燦爛,烈烈揚揚,像有千佛在躍動!

  是晚霞嗎?不對。晚霞就在西邊,與香危山的金光遙遙對應。當時的樂樽和尚,剎那間激動萬分。他怔怔地站著,眼前是騰燃的金光,背後是五彩的晚霞,他渾身被照得通紅,手上的錫杖也變得水晶般透明。……他怔怔地站著,天地間沒有一點聲息,只有光的流溢,色的籠罩。他有所領悟,把錫杖插在地上,莊重地跪下身來,朗聲發願,從今要廣為化緣,在這裡築窟造像,使它真正成為聖地。和尚發願完畢,兩方光焰俱黯,蒼然暮色壓著茫茫沙原……


  據說這就是莫元窟的由來。


  想想,活佛臨此再次發願,該是何等吉兆浸世!


  於是,無論是否真正的援持善心也好,當日真是「千眾捐財,萬心膜拜」之勢,京城民眾只要信這的,紛紛捧著善款往香危山去,不誇張,一路上山,一步一磕的大有人在,只是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為災區人民祈福,又有多少是為自身攢福祈願,就未可知了。


  這樣大的活動,又是順和宮組織,至愛猜到夏又不會缺席。


  要說這會兒該是有作為的男兒忙著捯飭國事的時候,何至愛咋空了閑?還真怪不得他,簡單講,他是個搞京城軍用土地划片兒的,大災大難跟前,除了捐錢捐加油的手勢,真報效無門。這不,倒叫他撿了漏,有空關注到夏又。


  其實,距上次「香氛白鴿」至愛也有小半月沒想起她了。細想,自己當時那激動還真沒意思,她認都不認得自己,至愛著實有點小喪氣……


  是他家錢嬸兒也是個虔誠信眾,前日正兒八經請了假說回老家一趟,把家中供奉的老佛像抱來一同上香危山請小活佛開光,至愛這才想起順和宮那病秧子小活佛,繼而,無可避免,想到她……


  至愛一大清早趕早兒就開車來到順和宮後街的皇蓮巷。


  看上去,他且是一路上逆行樣兒,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是出皇蓮巷,大包小包,一家老小全上陣,往香危山去。也難怪,皇蓮巷裡住的多為老幾十輩子的虔誠信眾了,這等盛事,不比過年還隆重!


  至愛邊往裡走邊就擔憂了,

  本來知道她的住處就是個大概,只曉得在順和宮後頭,到底是不是皇蓮巷還不一定,

  再,她要起得更早走得更早怎麼辦,那不就錯過了?


  可也沒放棄,至愛仔細看著過往人,腳步還是往裡走,


  突然「嘩啦」道旁一小嫂子潑一盆水出來差點濺至愛一身,至愛剛要發火「長眼睛撒!」見那小嫂子是真沒長眼,確切講,人根本對你視而不見,只管扭頭進去罵她老公,「個懶鬼!睡這麼晚起來,還要老娘打水伺候你洗漱!什麼世道,停一兩次水算了咧,隔三差五停!總說修管子,修腸子都修好了,還叫不叫老百姓活!……」又聽見裡頭傳來男聲,軟弱了點,「小點聲小點聲,這是為迎活佛才整治的,這種日頭你說這種話,被人聽了不戳你后脊梁骨……」門「砰」合上了。


  至愛微蹙起眉頭,

  這一片整修是他主持的,當然曉得連帶地下管網改造的事兒,怎麼,還沒弄好?

  才一抬眼,


  激動了吧,也心塞了吧,

  看見夏又沒錯!


  卻,

  這不是扇他的臉嗎?看看你辦的事兒,小又又就住在這種地方,水三天兩頭地停,她大著肚子還得自己一桶一桶往家裡提……


  至愛衝過去就要幫她提,


  一腳打住,

  因為那邊提水的夏又也停了下來,


  水桶放一邊,她蹲下來系鞋帶子,


  看著真叫至愛心酸吶,

  小圓肚子阻著她視線了,這孩子只能撇著腿別著手系。旁邊一桶冰冷冷的水,她凍著小手還得繼續提著走……


  至愛走過去,

  「又又。」


  這次知道先別嚇著她了,


  夏又還蹲著以一種無比怪異卻也顯出她無比柔軟的姿勢捉著鞋帶子,回頭看過來,

  至愛輕輕拍拍自己,「我是何至愛,我們見過幾次面了,上次在你們超市門口放鴿子……」


  夏又不做聲,低頭繼續去系鞋帶,


  至愛彎腰虛扶著她手臂叫她站起來,「你這系不好,我來給你系吧。」


  夏又也沒拒絕,站起了身,

  至愛就單腿蹲跪下去給她系……


  這一幕,在匆匆不息往香危山而去的虔誠信眾身影映襯下,又顯出另一番禪意來,


  女孩兒大著肚子站著,兩隻因提水抓紅的小手妥在身子兩側,


  低頭看他系,

  男人單腿跪蹲,一絲不苟甚至可說小心翼翼想給她系出一個超完美的結,


  兩人俱認真,俱純粹……


  可見世間的信仰真無大小,

  心中各有「佛」,

  一心往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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