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兩位副州長先來的,對夏元德俱十分尊敬,這樣一位財閥大佬居於蔚州,難得的賦稅大戶,當然不得慢待。
夏元德也客氣地接待,言談里將事情大致經過說了下。
原澈沉默立於旁,聽在耳里,心沉鬱:夏元德到底什麼意思?你說事就說事,竟也不避夏又……你不一直藏著這小傻幺兒的么,雖說確也一筆帶過,原澈還是覺得揪心,他現在也終於明白;愈是珍貴,愈是要藏好,特別是夏又,她太容易受傷害了……
兩位副州聽完事情經過,肯定都不好張嘴,一邊是夏元德,一邊是原氏兄弟背後的梁一言……敢得罪誰!
而夏元德和他們交談過後似乎也並未說想爭取更多的支持,這就叫原澈更納悶,他請來兩位副州有什麼用?憑你的氣勢,有什麼,不直接已經把梁一言叫來了么,何苦又請這麼兩個牆頭草來撐場面?實在想不通此舉為何……
梁一言終於來了。
兩位副州忙起身,「梁州。」畢恭畢敬,這裡到底還是他的天下!
梁一言也沒想到夏元德會把這裡兩位不相干的人請來,心中一頓,唱哪兒出?不過,自是該有的氣度,
「夏先生,得罪了。」手已伸過去。這叫先禮奪情,畢竟是他家受了損失,緣由先不管,情理上,該道歉。
夏元德和他握住,直截了當,「餘下是家事,請移步樓上書房說吧。」接著比了比兩位副州,「辛苦二位了,今日特意把您們請來,只為現場做個見證,我請梁州來可沒脅迫,只想好好說事。」
梁一言微笑,「夏公多慮了。」
梁一言帶著兩個外甥隨夏元德上了樓。原澈還是疑惑夏元德這一系列作為,完全猜不透……原小此時,剩下的只有死氣沉沉了,同樣,他也有太多太多的疑惑,這會兒腦袋靜下來,回憶今天自己的一切所為,確實太衝動,似乎已經釀成禍果,小小確有些追悔莫及……
入了書房,
無旁人,面對面,夏元德似乎也不想再拖泥帶水,
「我要悔婚,夏又不能嫁給你們家了。」
當這一句實實在在衝出來……原澈和原小望著他,那神色……說不上來,悔怒交加吧。
卻,
此時,唯有他梁一言最沉得住氣了,
真不知是因著他本身的氣度而言,還是別的……梁一言反倒十分平和,話是一種勸,「夏公息怒,孩子們畢竟小……」態度絕對溫和,絕不似極力爭取……
元德始終牢牢看著他,
是的,只看他,
眼神一黯,
「不為別的,夏又懷孕了……」
看清了,
元德似乎看清了他想看到的,眼神自然滑過一旁,貌似哀默,「肯定不是你們家的,我不能叫這麼個貨嫁進你們家……」
好看!
元德其實很想看這位梁州,他差點就衝口而出「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們家的!」
忍住了,
憑藉強大的自制力,忍住了,
瞧瞧,這就是道行,
梁一言眼中一瞬的呆怔……這麼短促的時間,他卻能立即清醒,愣是剎住了常人一定會因情緒不可控衝口而出的話!……
而他的小外甥顯然就行淺許多,
原小一下暴跳如雷,「你說什麼!!」甚至,不由自主看向他哥!……顯然如何自我修補,那疑慮的小口子一旦裂開一點,很難彌合了,很難了……
原澈肯定不信!
這一定是夏元德為悔婚故意捏造出的借口!
但是,
原澈的心裡,又確實不得不任「不信」的大牆漸漸垮塌,
夏元德再無恥,夏又是他親生的小女兒啊,何以如此污衊?且,這種事,是憑空污衊得出來的么……原澈是竭盡冷卻腦子,「有了?夏伯伯這玩笑可開不得,有沒有,可得拿出實據,真別污了您這單純的小女兒。」饒是這樣說,原澈也知道沒有底:想起,夏又床鋪下那觸目驚心的錢財!……不是夏元德,他此時強烈地感覺,那些錢不是夏元德給她的!
不過,他這句話倒是叫夏元德真對這原家老大刮目相看起來,
不是他要證據不證據,
而是話里流露出的……至少,他是真承認夏又單純……
夏元德看他一眼,擺擺手,
「不用多談了,這是我夏家的家醜,也是夏又確實跟你家沒緣分。你們信也罷,不信也罷,夏又定是不會再嫁入你家。這事兒,算我虧欠你原家,我願接受你家提出的任何補償方案。」
「夏伯伯!……」
原澈還想據理力爭,
這時,他舅舅卻抬起一手,「小澈,算了,先回去。今天大家情緒都有些激動,先容彼此都冷靜下,再好好想想。」又看向夏元德,「夏公,還是那句話,孩子們都年輕,總有不成熟的行事,你也別放在心上,看在他們父親的份上……還是想想,再想想……」
舅舅親手一手一個,虛扶他們的手腕,出來了。
原澈眉心蹙得緊,
原小一聲不吭,眼睛卻是始終看著他哥……
留下一攤子,是得人收拾的。
下樓時,
舅舅輕聲問了句原澈,「姜家行動了?」
原澈這才緩和下臉色,點點頭,「已經解決了。」
舅舅拍了拍他手肘,「解決了就好,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有些事多留些心吧。」
「嗯。」
舅舅又輕嘆了口氣,「今天對你來說也算多事之秋,這樣,這裡我帶著小小善後吧,你先回去,休息休息,養足了精神才好應對各種想不到的紛擾。」
原澈看了眼小小,
小小見他看過來,冷漠稍帶恨地移過眼去……原澈如何不知道他在計較什麼,想想,此時確實也得和小小分開一下,讓他冷靜冷靜,自己也得冷靜冷靜,夏又……想起夏又,原澈心裡又是一刺!對了,那床錢!……原澈狠下心想,就算翻破天,也要查出來那床錢到底是誰給她的!
卻,
原澈獨自開車才離開前宮莊園,就接到一個電話,
「你現在來福元路二十五號。」
竟是夏元德!!
原澈當然沒有猶豫,立即驅車前往,
這次,心裡竟是虛飄無法!
他管不得夏元德到底葫蘆里賣什麼葯,他只想好好對夏元德說,就算夏又是個傻子,就算夏又懷了別人的孩子,他娶!他一定要娶!
……
福元路二十五號位於江邊,
普通二層小樓,獨門獨院,磚瓦斑駁,門裡院內兩棵高大的梧桐樹最顯眼。
原澈開車開得急慌,竟比夏元德還先到,他立在門前等了會兒,仰頭,這才發現,這裡的月色竟是最怡人的!江水、茂密的枝葉、偶爾聽到那邊熱鬧小巷子里的人聲,既不會被打攪,又不會感到寂寞……
還真等了好半天,好半天,原澈卻比任何時候都有耐心……
夏元德來了。
他卻是獨自開車而來,
看見他也沒出聲,拿出鑰匙打開大門上的大鎖,推開門,
「進來坐坐吧。」
原澈跟隨其後,
也沒領進屋裡去,就在院子里的石凳邊坐下。
原澈這才看清,兩棵梧桐真的很大很大,樹榦非常粗,竟然有樹洞。更驚訝的是,院子里堆滿各種各樣的樹屋,千奇百怪,拼得也亂七八糟,但是非常有意思,有一個甚至是用火柴搭建的!
「這是夏又做的?」原澈一看就說,
夏元德卻沒看他,指了指那樹,「她呆在上面可以一個星期不下來,」看著那樹停頓了好久,最後,輕聲出口,「為什麼,只因為門口有個要飯的乞丐向她伸出了黑乎乎的手……」這才看向原澈,「我女兒天性膽小,雖然我確實希望她獨自在外頭能磨練磨練,但是,沒想到,有人伸出了比黑乎乎的手更惡劣的……原澈,我不可能把夏又再嫁進你們家,因為,侵犯夏又的,就是你的好舅舅,梁一言。」
原澈,一瞬凝固在那裡……慢慢起身,「不可能!」情緒太激烈,行動都變得遲緩……
夏元德牢牢盯著他,「夏又說的。我女兒親口說的。你舅舅可給了她不少錢,我一個傻女兒敢反抗么,她,敢說謊么……」
原澈著實有些渾噩地走出這片天地,
身後,
夏元德聲音愈發沉不見底,
「夏又床下,有錢有卡,我想他能給這麼多定還是有隱蔽措施,可是,只要你用心查,到底還是能查出蛛絲馬跡。
這些錢,就算我夏元德還給你家了,叫你舅舅算算,差多少我補多少。
我女兒,至此跟你一家,再無半點關係。
不準再接近她!」厲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