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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不大,頂頭一扇小天窗。


  開了燈,光線很溫馨,

  半屋子白布娃娃,半屋子照片,

  白布娃娃腦門兒上寫著「春」,照片全是元小春,從她15歲至今……


  這些,禾晏都來不及細看,

  此時,他坐在這張十分舒適的軟布靠椅上,手邊兒,有半人高的日記本,翻開來看,也許,文字的力量更震撼人心……


  從最下邊兒一本翻起,

  第一頁,

  他寫了四個字,「石榴裙下。」


  第二頁,開始記錄日記。


  「**年3月18日,陰。


  步行去二中,在門口看見了她。」


  這是第一篇。


  「**年3月19日,陰。


  她獨自回家。身後至少有四個男孩兒跟著她。」


  「**年3月20日,晴。


  梅里亞說給她買了新皮鞋,可她今天上學穿的球鞋。」


  一開始每天的話語都很短,但一天都沒有間斷!是的,半人高的日記本沒有一天間斷,看了下最後一篇的日子,就是槍案發生的前一天。


  第一本里,字跡都很端正,看來那時候他在摹顏真卿的楷。


  只有一天,特別潦草,


  「**年4月20日,小雨。


  還沒找到。」


  第二天的字跡就恢復優雅的楷體了,

  「**年4月21日,小雨。


  昨晚十點過十分她跳了下去。10.10。那人的生日吧。」


  第二本的前頭一大半語言都很少,從10月15日開始,字跡明顯多起來。


  「**年10月15日,陰。


  梅里亞死了。」


  這之後,16日開始就是一整面一整面的記載了。


  非常詳細,


  梅里亞的身世,


  梅里亞對他說過的每句話……他的記性真的很好。


  以及他自己的想法……


  每篇詳盡描述之後,一條很直的線下……他從小畫圓畫直線都是一筆而就,比圓規差不離,比直尺直。……還是會有她的當日消息。


  比如16日這天直線下寫著:

  元寶卷在殯儀館用手銬把元小春和他自己拷在一起。我覺得這樣很好,可以保證不出事。可惜他家親友一來,抱著元小春哭,說孩子手都箍出血了。解了。


  晚九點,元小春還跪在殯儀館里。


  九點四十五,不見了。


  殯儀館離江邊很遠,十點過十分她趕不過去。


  我在周邊跑了一圈,不見人。排除撞車。


  十點過五分我跑上天台,


  她正在翻越欄杆,我把她抱了下來。」


  看到這裡,禾晏有些頭痛,起身去廚房燒了點開水,


  燒水的時候,他兩手撐在案板上,低著頭一直合著眼……


  泡了杯茶,端進去,坐下來,繼續看。


  數了下,她母親「頭七」的七天里,一天有兩個「十點過十分」,上午一個,晚上一個,她至少企圖自殺十四次。


  七天後,也就是10月21日這天,他這樣寫道:


  「我對她說:鬼門關關門了,等你父親死後『頭七』你再試試自殺吧。


  ……


  她的吻技很好。」


  禾晏沒想到這樣靠坐在軟布沙發里看這些日記,用了三四天。


  飯菜是人送上來,

  他也會偶爾運動運動,站在陽台上抽根煙,望望遠。不過有了個壞習慣,每到十點過十分,就想看看鐘。


  家裡都是灰塵,他也躺不下去,又想把日記看完后再做家務,反正他也睡不著,想合眼養養神就靠在軟布沙發上眯一下。


  第六本,也就是記錄到元小春十七歲,


  「**年2月6日,大雪。


  除夕夜,零點,外面都是鞭炮聲。


  我進入了她。


  她說,你怎麼這麼生澀,又不是第一次。


  我說,你倒是身經百戰,浪一點呀。


  她開始哭,說我揭她的傷疤。


  我說,明天你就入警校了,傷疤就要和你為伍,要適應被揭。


  她又哭說不願意去吃苦。


  我搭理不了她了,確實得應付她下邊兒。


  我是第一次,她確實不知道。」


  「**年2月7日,大雪。


  她在路上哭鬧,哪有大年初一開學的。


  元寶卷還在後面追車,老的在外面哭,小的在車裡哭。搞得跟生離死別。


  我停了車,把她從副駕駛上推下去。心裡確實挺煩,肯定不會大年初一開學,初八開學,但是那地方冷,冷炕得燒一周才能完全熱透,我還不是想趁我放假這七天給她去把炕暖好?」


  「**年2月8日,大雪。


  她褥子過敏,又發燒,我是不是該帶她回去?」


  「**年2月9日,大雪。


  抱著她睡一天一夜了,她迷迷糊糊說,禾晏,我想拉粑粑。我說,餓了一整天,有什麼拉的出來的。她說,我怎麼專門想放屁呢。我說,用嘴放個試試。她就會折騰我,出去端她一次尿,我得把腿凍麻咯。」


  「**年2月10日,大雪。


  終於好轉。算挺過來了。」


  第二十二本,元小春二十一歲。


  「**年十月十日,晴。


  我選在今天結婚,她恨死我了。


  可我把婚紗放在她床上,明顯她在嘟嘴笑。


  晚上看見我半跪在戚霜晨跟前,她又恨死我了。


  零點,我進入她的時候,那樣折騰她她都不醒。


  也是,她酒量不錯,還愛喝最烈的,但是今晚參了安眠藥……」


  「**年十月十一日,晴。


  她洗了幾道胃,


  我手腳一直冰涼,

  是不是,算了,不這麼養她的情商了……」


  「**年十月十二日,晴。


  她說,禾晏,我有至愛,你也有至愛,咱們平等了。我想通了,這種婚姻模式很好,前晚是我做傻事了。


  我其實不該問,可是沒忍住,問她,你的至愛是誰,


  她兩手抬起,都是食指與中指交叉,晃了晃,

  雙十,


  她說,一直是他,這你還不知道?


  我覺得,不能心軟,她的情商必須得培養!」


  看到這裡,已經是他開始看日記的第三天凌晨。


  禾晏開始做家務,

  家裡能洗的,全部洗了,包括能拆下來的紗窗紗門。


  全換上乾淨的,一看都是他的品味。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他把她的冬天大衣棉衣全拿到陽台上曬了曬。


  冰箱里的食物全扔了,包括她的零食。


  這幾天頭回下樓,去超市採購一大車子回來。還包括她的零食,和剛才丟了的一模一樣,連擺放進冰箱里亂七八糟得跟剛才都一模一樣!

  飯菜也不叫人送了,自己在家弄。


  接下來的日記再看,就是躺床上看了,


  看著看著,他竟然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


  自從昏迷里醒來,就沒有睡得這樣沉過,包括上次在她懷裡那樣小憩,或者,和她鬼混兩天沒下床偶爾眯一下……都沒這麼沉。也許,這裡是家,他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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