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杖斃

  第86章 杖斃

    月色下, 清風拂過鬆柏,吹得樹葉簌簌。


    樹下放著兩尊小香爐,清冷淡雅的熏香徐徐從爐中飄出。


    凝意站在旁邊拿了小鐵勺撥香灰。


    四爺坐在簷下喝著大紅袍, 茶香與梅香混在一起, 竟是讓人生出一絲昏昏欲睡的錯覺。


    沒事兒的那撥人已經下去了, 如今正院留著的短短兩排人就是之前董鄂氏指認的。


    “張起麟。”四爺放下茶杯,杯底落在桌上敲出一聲輕響。


    落在那本就心虛或驚慌的人耳中卻是如大錘敲在鼓上的震天響!

    “帶下去好好問問。”四爺道。


    張起麟應聲下了台階站在院中準備將人都帶出去詢問。


    “張公公稍等。”凝意指了指正院空著的小屋子, “爺,今晚您還睡得著嗎?”


    四爺自然睡不著。


    再過一個時辰他就該進宮上朝。


    更何況今晚總算有了線索, 他也想著趁熱打鐵。


    “不睡了。”四爺沉聲道,若有所思:“你有什麽法子?”


    “那就請爺看好了。”凝意放下小鐵勺走到眾人麵前, “來,分開。每人前後左右距離都相差兩臂, 且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見動作有些慢,凝意沉了臉, “快些!我困得很, 可沒時間跟你們在這兒磨嘰。我把話說明白了,今晚我就要將那日推弘暉下水之人找出來!”


    按照凝意的意思拉開距離。


    凝意似笑非笑指著最旁邊那人, “就你吧。張起麟,你先帶著她下去問問,我與爺過會兒就來。”


    “福晉?”張起麟不太明白,“這是要單個審問?”


    “自然。若是後頭的人知道前麵的人怎麽答, 這不是給了後麵的人做假證的機會?霜降,在正院騰間空屋子讓張起麟和王朝卿審問這些人。順著順序一個一個的進去,至於外頭……孫嬤嬤和趙和元看著, 切記不能讓任何人有接頭交耳的機會。”


    四爺已經明白凝意的意思。


    他起身朝著凝意走過去, 牽著她的手往那間審訊的屋子走去。


    凝意和四爺並不是主審, 主審的依舊是張起麟和王朝卿,尤其是王朝卿,在這一方麵是最合適的。


    不過,在這之前凝意還是多加了幾個問題。


    “那天晚上吃晚膳了嗎?”


    “回福晉的話,奴婢吃了的。”


    凝意又道:“吃的什麽?”


    “兩葷兩素,一道麻婆豆腐,一道炒青菜,剩下是一塊東坡肉加一條清蒸小魚。”


    凝意點點頭,又問:“那日穿的什麽顏色衣服?戴的是什麽顏色頭飾?”


    “奴婢穿的是鵝黃色的衣服,府上丫鬟所發的衣服不是鵝黃色便是素白色。發上隻簪了兩朵路邊小野花,是粉色的。”


    凝意偏頭去問王朝卿,“都記下了嗎?”


    王朝卿恭敬道:“奴才都記下了,不差一個字的。”


    凝意滿意點頭,“那接下來你和張起麟來問。霜降,你去幫王朝卿記錄。”


    凝意和四爺坐在一旁看他們審問。


    四爺低聲道,“法子不錯。”


    “問的越仔細便越容易出錯。” 凝意往四爺方向倒了倒,身子好似綿軟無骨的窩在椅子裏。


    “得到這些證詞後,你打算讓人去詢問與她們有來往的人,有人說的不一樣,這人就可以再查?”四爺挑眉。


    “爺。”凝意笑著搖了搖頭,“哪裏有這麽麻煩呀!”


    四爺起初還不知道凝意的意思,正巧第一個人出去,第二個人進來。


    凝意衝著四爺笑的焉兒壞,問了第二人,“你與方才出去的人熟嗎?”


    “奴婢與她是一個院子伺候的,但平日裏並無交集,隻打過照麵。”


    “那日可見過麵啊?”


    “奴婢見過,是和她一起去大廚房提的晚膳。”


    凝意就著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確認所說一樣,而後又問了關於那人的。


    四爺瞬間明白,略微古怪的看了凝意一眼。


    這一招看似繁瑣,卻能在反複詢問和對比好幾人的證詞中查出蛛絲馬跡。


    這些人就算想撒謊也無所謂,凝意還會問後麵的人。


    若是差錯大了,便讓王朝卿等人先做下記好,等第一輪問完後再來第二輪。


    馬佳氏是最後一個。


    她進來後先給凝意和四爺行了禮。


    凝意態度非常好,甚至稱得上和煦,“寒露,給馬佳氏搬條凳子坐下說。”


    馬佳氏忙推辭,“多謝福晉體恤。不過妾身如今有嫌疑,與外麵那些人都是一樣的。妾身也很想知道那晚到底是哪個喪心病狂的人推了大阿哥入水。連五歲的孩子都能下手,這人可是條毒蛇呀!”


    她客氣推辭,凝意卻很不客氣的讓寒露把凳子搬回來了,“你是個有心的,那你便好好回答張起麟和王朝卿的問題吧。”


    “主兒,得罪了。”張起麟問道,“主兒那日可用了晚膳,若是用了,又是什麽菜色?”


    “都是大廚房送來的,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記不起來了,隻記得有一道雞爪煨鵪鶉很是入味,那鵪鶉肉雖不多,可非常有嚼勁,妾身還覺得這道菜福晉也肯定會很喜歡。”


    “問你什麽答什麽便是,旁的便不用說了。”四爺稍稍蹙眉。


    馬佳氏微微蜷縮了下指尖。


    指關節僵硬的勾著,她唇角的笑意僵了僵,而後若無其事道:“那便請張公公繼續問吧。”


    張起麟接著往下問。


    他問的問題很碎很邊緣,若不是提前知曉,馬佳氏都要懷疑這問的是誰的吃食中被下了毒而不是誰被推下了水。


    凝意看馬佳氏鎮定自若的模樣,眼角的笑意一點一點往外冒。


    約莫過了一刻鍾,張起麟問完了馬佳氏,將所有的結果整理好交給凝意和四爺。


    四爺看著天色,“時辰不早了,爺先去上朝。今兒蘇培盛隨爺進宮伺候,張起麟和王朝卿留在正院。”


    蘇培盛驚喜的不得了。


    王以誠留在外頭看那些人,瞧見蘇培盛跟著四爺往外走時眼睛都瞪圓了。


    “你發什麽呆?”王朝卿奉命出來帶有問題的兩個人進去,瞧見王以誠站在原地雙眼發直,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整宿沒睡是有些困,但福晉和王爺不也這麽熬著?你怎麽回事?累了困了也撐著,別露出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王以誠抓心撓肝,“王哥哥,今兒不是你和張哥哥隨王爺進宮,那也該輪到我呀,怎麽就輪到蘇培盛了?他可是來前院最晚的。”


    “胡說八道什麽?”王朝卿蹙眉瞪了他一眼,“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再如何咱們都是奴才,王爺說什麽咱們就怎麽做,哪裏有你左右王爺的意思?好好守著,今日可不一樣。”


    王以誠自然也知道正院的事是第一要緊事。


    他看著王朝卿進了那間屋子,抬頭瞧著比往日同一時辰黑了兩個度的天,“嬤嬤。”


    孫嬤嬤笑著道:“王公公有什麽事兒?”


    “我瞧這天色不太好,待會兒怕是要下大雨。我讓人搭個棚子?”


    孫嬤嬤笑容不變,“不用麻煩,我想著主子那邊也快好了,咱們等等吧。待會兒要是突然下大雨,就讓大家站屋簷下等著。”


    王以誠不明白個中原因。


    孫嬤嬤笑的意味深長。


    *

    “你不是說當晚穿的是鵝黃色的衣服麽?怎的見過你的都說你穿的是白色的?”張起麟沉了臉。


    那被抓出來的丫鬟怯怯的,“奴婢許是記錯了。平日裏不是白的就是鵝黃色的,奴婢也記差了哪天穿的是什麽顏色。張公公,您各位每天穿的都是一樣的色,怕是也會記錯吧。”


    “現在是本公公在問你!”張起麟冷笑,“能記著連續三天摘得是哪裏的花,摘得是什麽顏色的花,戴在左邊還是右邊,卻唯獨不記得那日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


    他嗓音尖利,“我瞧你是想著蒙騙了我,又去蒙騙福晉!說吧!那日到底做什麽去了,又緣何撒謊啊!”


    “你且清楚明白的說。”王朝卿做了好人,“把那晚的事情交代清楚,若和大阿哥落水一事無關,咱們都不會冤枉了你。可若是不交代,你該知道結果的。”


    “福晉饒命福晉饒命!”那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奴婢真不是刻意隱瞞的。可奴婢……奴婢那日與人有約,回來時不慎弄髒了衣服,這才換了一身鵝黃的。奴婢不敢撒謊。”


    “不敢撒謊,卻有所隱瞞。”凝意輕輕敲著桌麵,“約的是男是女?”


    一針見血!


    小丫鬟瑟瑟發抖,背脊伏在地上顫抖的很是明顯。


    “放肆!”凝意看她這副模樣,瞬間坐直了身子,“你真當我眼瞎呢?張起麟,你帶著趙和元去一趟此人屋裏,將她近日的東西全搜一遍!”


    “是,奴才遵命。”


    等張起麟出去後,那丫鬟已經癱軟在地上。


    王朝卿若有所思,“福晉,咱們還要繼續查嗎?”


    “自然得查了。”凝意挑眉,“真凶還沒出來呢,怎能不查?”


    王朝卿愣住,“那她……”


    “她不是對食就是跟人私相授受,就這麽點事還能嚇成這樣子。”凝意抽出另一張被她一直壓在指尖下的供狀,“把馬佳氏帶進來吧。”


    她想與馬佳氏好好地聊一聊!

    王朝卿很快將馬佳氏帶了進來,第二次進來的馬佳氏又被按著重複了一遍當晚所做的事情,連什麽時辰拖鞋上床,什麽時辰用完晚膳放下筷子,什麽時辰洗漱沐浴全重新說了一遍。


    凝意等她說完,靜靜地盯著馬佳氏:“再說一遍。”


    馬佳氏咬了咬唇,“福晉是在懷疑妾身嗎?”


    凝意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再說一遍。”


    礙於身份懸殊,馬佳氏隻能咬著後槽牙強迫自己喚醒當晚的所有記憶,順便記起方才兩次說了什麽。


    凝意指尖落在某個點上。


    第三遍又說完了。


    凝意摸著耳垂道:“妹妹很適合說書,劇情非常合理,也說的很是動聽。可惜呀,尚有一些細節我覺著不妥。所以,妹妹再重複一次吧。”


    馬佳氏麵色微白,咬著唇下軟肉,“福晉,妾身沒有理由害大阿哥的。妾身若是要害大阿哥,當年您懷著大阿哥和四格格時遭別人算計,妾身又何必幫著您呢?妾身雖和大阿哥不熟,可也算得上是瞧著他從小小的一團長到如今五歲的模樣,妾身怎會下手呢?”


    “你不會對五歲的孩子下手?”凝意揚眉淺笑,“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你難不成忘了當日是怎麽被家人送進的府中?馬佳氏一族可不止你一個適齡待嫁的姑娘家,為何他們就選了你?我想著,你必定是有一些過人之處。其實這事原本是你的私事,我也不打算過問的。”


    馬佳氏隱隱知道凝意說的是什麽事,她呼出一口濁氣,直挺挺的跪在凝意跟前:“妾身願意再重複一次!”


    喲!還帶自己往槍口上撞得。


    凝意很是滿意,也覺著省了自己很多口舌,“行,說吧。”


    這一次,馬佳氏說的非常小心,也很是緩慢。


    凝意的手指順著她說的那些從紙張上劃過,“再來一遍?”


    馬佳氏緊握拳頭,“是,妾身當晚用了晚膳,晚膳是身邊的丫鬟去大廚房提的,是大廚房統一準備的……”


    斷斷續續說完了第四次。


    凝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緊繃的唇角泄露了她心裏的怒意。


    馬佳氏說完沒多久,眼瞼凝意神色起了變動,“福晉,妾身真的是無辜的。”


    “無辜?”凝意冷笑連連,“就你這麽個掛匪相的殺人凶手,跟我在這說無辜?王朝卿,拖到院子裏。”


    王朝卿尚且不知個中詳細,但知道自己得聽福晉使喚,反絞了馬佳氏的雙手將人拖到外頭按在院子中央。


    馬佳氏喊冤:“妾身冤枉,妾身真的冤枉!福晉,您不能沒有證據就按著妾身認罪,妾身那晚根本沒出門,妾身是無辜的!您如此行事,草芥人命,豈非寒了眾人的心?”


    “我掌握的證據隻負責給其他與此事無關的人解釋,我需要管你能不能死的瞑目?”凝意慢悠悠的從屋子裏走出來,凜冽的聲音落在馬佳氏身後,“我便是要讓你帶著滿心滿肺的不解和不甘下地獄!剩下能不能讓大家服眾那是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霜降和寒露扶著凝意站回廊下。


    天邊雷聲陣陣,凝意讓其他人都站到了廊下,卻沒讓任何一個人走。


    院子裏的小太監將馬佳氏按在院中,瓢潑大雨刹那間澆了下來,淋得馬佳氏如一隻落湯雞,又如那砧板上不甘赴死徒勞掙紮的魚。


    凝意危險的眯了下眼睛,紅唇輕啟,聲音涼薄:“杖斃!”


    作者有話說:


    久等,來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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