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除夕
第45章 除夕
到了晚上, 凝意躺在床上。
“爺，大嫂過來這一趟，是想妾身去額娘麵前求個情。”黑暗中, 凝意偏頭看著四爺。
四爺睜開眼睛, 沉聲道：“此事你不用管。”
“爺知道？”凝意詫異, “還以為爺這段時日都在府上，不清楚後宮的事兒。”
“額娘有仇必報。”四爺將凝意微涼的手塞進被窩, “她得知這段時日惠妃和宜妃對你說的話，必定是要討一個公道的。”
凝意想了想, 這倒也是。
若輕易放過，惠妃和宜妃必定猖狂, 說不定以為德妃不滿她這個兒媳，日後變本加厲呢。
有了四爺的準話, 凝意拒絕大福晉就愈發自然。
除夕這一日，大福晉還著人捎了口信, 凝意挑著眉聽完了那話, 絲毫不停的讓霜降送了人出去。
孫嬤嬤隱隱蹙眉，“主子真不管？”
“管不了。”凝意懶洋洋的抻腰, “嬤嬤在宮裏這麽多年當知額娘性格。額娘既已動手，還是為了我，我怎能違抗她的心思，豈不是成了不孝, 也平白辜負額娘的好意？不過……有一事還得請嬤嬤賜教。”
孫嬤嬤忙道不敢。
“惠妃進宮這麽長時間，我聽說她以往謹小慎微，可瞧著如今這般做派實在和謹小慎微毫無關係。大嫂是她的兒媳, 大嫂倒是個孝順的。”
聞言, 孫嬤嬤搓了搓手, “惠妃娘娘的確很早就入宮，當了這麽些年的主位娘娘，可若說謹小慎微，那必不是形容她的。宮中最看得清形勢，又小心翼翼的莫過於榮妃娘娘。”
等說到大福晉時，孫嬤嬤頓了頓，無奈苦笑：“大福晉萬事都好，就是這麽多年隻生了四個女兒，至今還未替大爺生下嫡子。”
凝意若有所思，“所以大嫂覺得愧對惠妃娘娘？”
孫嬤嬤雖沒直說，但她的神色已經表明凝意猜測的不錯。
凝意扯了扯唇角，在心裏暗罵封建製度害死人。
“主子。”孫嬤嬤起身提醒，“時辰差不多了，您該和主子爺進宮了。”
今兒是除夕，康熙爺會在乾清宮前擺下家宴。
後宮眾位嬪妃以及皇子公主會參與此次家宴。
凝意早已準備好，“讓大廚房給各院都備一桌席麵。我和爺雖不在府中，但她們也該過過年。”
“主子放心。”霜降給凝意披上白狐大氅，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確保冷風不會吹傷，然後又將湯婆子塞在凝意手中，“奴婢已照您的吩咐讓大廚房備下了晚膳的食材。”
“弄好席麵後別拘著大家，好歹是過年，他們也該樂嗬樂嗬。”
凝意邊走邊往外說，在二門處見到了負手而立的四爺。
又過了一年，四爺雖長了一歲，但那張臉還是那張臉，連神色都好似十年如一日。
凝意唇角微抽，慢悠悠的挪到四爺身邊，撇嘴輕聲抱怨：“今兒是過年呢，爺能不能笑一個？”
說完許久沒聽到聲音，凝意抬頭望去，隻瞧見四爺垂眼看她時一言難盡的眼神。
凝意皺著秀氣的眉宇哼了一聲。
張起麟等人看二位主這奇怪的相處模式，一個個均低頭，生怕一不小心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馬車到了宮門口，眾人都在等著進宮。
“四弟。”三爺負手走過來，瞧見凝意時還愣了一下，“四弟和四弟妹來的也早。”
四爺冷淡的應了一聲，“恩，三哥更早。”
三爺明顯已經還不習慣四爺的冷麵，他忍不住埋怨，“好歹是兄弟，四弟給哥哥我露個笑容？”
凝意雙眼一亮！
三爺很勇啊！
她眸色璀璨的盯著四爺，小臉兒深深的埋在大氅裏。
四爺盯著她看了片刻，忍不住皺了皺眉，衝著凝意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很輕很淺又轉瞬即逝的笑容。
凝意：“……”
您還不如不笑呢，這笑的有點兒滲人。
三爺顯然也這麽認為，隻見他攏了攏大氅，“我去和大哥聊聊。”
但他還沒走過去，大爺已經先一步走了過來。
他看都沒看三爺，徑直越過三爺走到四爺麵前，“四弟可有閑？”
凝意見大爺與四爺有話說，她主動後退幾步靠在馬車上，等著眾人排隊進宮。
*
不遠處，大爺和四爺並肩而立，兩人穿的都是黑狐大氅，墨色在日頭下泛著油亮的光，可見這大氅的狐皮毛色水滑。
“我知道有人去找過你。”大爺開門見山，他素來不喜拐彎抹角，“他說什麽隻是他自己的意思，與我無關。”
四爺：“明珠大人與惠妃娘娘是遠親，也曾教導大哥。”
“是！”大爺直截了當承認，“但有些事我不能苟同。四弟當知我這個做大哥的心思，我這人就對帶兵打仗有興趣，旁的是半點都沒心思的。”
都是心有九曲彎的人，四爺聽得出大爺言中之意。
他避重就輕道：“二哥是太子，還是皇後嫡出。”
大爺沉默片刻，倏地大笑，“是，四弟說的有理！有嫡出的太子，咱們隻需跟著太子行事便是了。”
凝意遠遠看著四爺回來，她沒問大爺說了什麽，隻輕輕拽了拽四爺的衣袖，“爺，咱們走吧？”
四爺點頭。
本該走進去的，但李嬤嬤在裏頭等著，瞧見凝意後忙迎了上來：“奴婢給四阿哥四福晉請安。”
四爺抬手，“嬤嬤怎的在這裏？”
李嬤嬤笑的眯起了眼睛，眼角細紋很是明顯，“四福晉如今行動不便，娘娘怕福晉累著，特意請了皇上同意，讓四福晉進宮時能乘坐攆轎。”
凝意受寵若驚，她看著周圍的人，以及還要走路進去的四爺，低聲道：“這怕是不妥。”
李嬤嬤淺笑，勸慰，“四阿哥是直接去乾清宮給皇上請安的。四福晉得先去永和宮，福晉不用擔憂，您不會和四阿哥同行。”
“四弟妹就上攆轎吧！”三福晉在後麵衝她揮了揮手：“我們都是大度的，怎可能與你這個孕婦計較？不過嬤嬤可得替我跟德額娘求個情，來日我要是進宮時也挺著這麽大個肚子，德額娘也要用攆轎來抬我的。”
這話便是在給凝意解圍了。
李嬤嬤感激的看了眼三福晉，“您放心，奴婢待會兒就將這話告訴咱們娘娘。”
沒了後顧之憂，凝意和四爺分開後上了攆轎。
有了攆轎，這長長的宮道才不算難熬。
李嬤嬤走在一旁，“娘娘掌管後宮大小事宜，今兒其他娘娘都得來永和宮。您待會兒進去後可先去正殿給娘娘請安，請完安去偏殿歇息，一切事宜娘娘都安排好了。”
“有勞額娘和嬤嬤了。”
“福晉說笑了，這都是娘娘的安排，奴婢不過是遵從命令罷了。”攆轎落在永和宮門口，李嬤嬤和霜降小心的扶著凝意下去，“今兒宮裏走動的人多，福晉還得多加小心。”
“多謝嬤嬤提醒。”凝意徑直往正殿走。
進去後，便瞧見四妃和佟妃坐在最上頭，德妃有實權，這些人裏她自然是最尊貴的。
“德妃妹妹當真好福氣。”惠妃眼角露著疲憊，“兒媳有了身孕，挺著這麽大個肚子來給你請安，她也是不容易的。”
這話，便是在說德妃不體恤凝意了。
德妃眼尾一勾，隨意抿了口茶：“要說福氣還得說惠妃姐姐，畢竟大福晉已經有了四個孩子。”
惠妃笑意僵了僵，“說起來，大阿哥和四阿哥倒是有點相似的，前頭幾個孩子都是格格，且等著嫡子出生呢。”
凝意剛要行禮，德妃就出聲阻止，“罷了，你這樣行禮也不便。離開宴還早，你去偏殿休息休息，等去乾清宮時本宮著人來叫你。”
德妃沒讓凝意行禮，那其他妃嬪自然也不好受凝意的禮了。
凝意謝過恩後往偏殿走，“嬤嬤，今兒小廚房可開啦？”
“開了。”李嬤嬤笑道，“您若是餓了，盡管讓霜降去小廚房提。”
“永和宮離寧壽宮不遠，我著人帶了些東西想送給皇瑪嬤，不知嬤嬤可否撥個小太監給我使喚？”
“可是吃食？”李嬤嬤遲疑片刻，“今兒宮中來往的人多，若是送吃食，奴婢建議您送到禦膳房，等那頭檢查無誤後再由禦膳房送去寧壽宮。”
見凝意若有所思，李嬤嬤多說了幾句，“宮裏人心複雜，稍有不注意便容易被人鑽空子。太後這幾日因時氣影響身子不大好……”
“皇瑪嬤病了？”凝意驚呼，“皇瑪嬤先前這麽護著我，我竟連她病了都不知道。我……”
“哎呀，我的好福晉誒！”李嬤嬤苦口婆心，“您就算想去探病也得注意您自個兒的身子。太後雖說病著，但太醫也說病的不重。您可不一樣，你要是沾了病氣都沒法用藥，這可怎麽好？”
凝意隻能歇了去寧壽宮的念頭。
但她是個閑不住的，小憩了半個時辰後便想著去小廚房：“帶來的雞腿可都醃製好了？”
“您放心，雞翅和雞腿都醃好了，還有您要的排骨，奴婢也去禦膳房要了一些，按照您調好的醬汁醃製了一個時辰。”
凝意舔了舔唇，坐在一旁擼起袖子將燒熟的鹹鴨蛋一個一個剝開，蛋白蛋黃分開，再讓人把鹹蛋小火炒開。
“雞翅先炸一圈，高溫下油鍋，炸一會兒撈出，再將雞翅和炒開的鹹蛋黃醬放在一起炒一會兒，就可以得一道鹹蛋黃雞翅。”凝意邊說邊嘴饞，“雞腿直接下油鍋炸，炸到金黃再撈出來，而後再下油鍋複炸，這樣能酥脆一些。”
小太監們忙的不可開交。
凝意站在排骨前，“禦膳房有烤東西的窯嗎？”
“有的。”小太監輕聲回答，“您可要用到那東西？禦膳房雖有，但用的次數很少。”
凝意沉思片刻，“那算了，著人在小廚房門口燒個火堆，咱們坐在一旁烤火烤排骨。”
小太監欲言又止。
霜降收到他的意思，“主子，這裏是永和宮，您得先去問過娘娘。”
凝意恍然大悟。
德妃剛歇下來，聽說凝意要烤排骨，她問李嬤嬤，“這孩子是怕在宮裏吃不飽？”
“雖說是家宴，但您也知往往吃不了多少東西。皇上坐著呢，又是在乾清宮外擺的。眼下這天氣，滾燙的菜上來沒一會兒也冷了。奴婢覺得福晉是怕冷菜落了肚對腹中的小阿哥不好，這是提前墊墊肚子。”
李嬤嬤服侍著德妃將沉重的發簪拆下，“您不妨去瞧瞧福晉今兒搗鼓什麽好吃的了。”
不說還好，這李嬤嬤一提，德妃撫了撫腹部，還真感覺到了餓意：“也好，陪著她們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本宮都覺著午膳白吃了。”
小廚房門口，得了德妃同意的小太監們找了個炭盆，將炭火撥在一旁，正中間燒上了滾燙的柴火。
凝意著人去禦膳房要了個鐵架子，將排骨放在上頭。
“主子，您要的鹹蛋黃雞翅和炸雞腿好啦。”霜降將這些都瀝油放在白玉瓷盤中。
凝意食指大動。
“本宮可來晚了？”德妃繞開擋路的樹幹，聞到空氣中飄蕩著的香味和架子上烤的滋滋留油的排骨，她下意識走上前，瞧著那雞翅好奇道：“這是用什麽做的？本宮聞到了蛋黃的味道。”
“額娘好靈的鼻子呀！”凝意將幹淨的筷子遞過去，“這是用鹹蛋黃炒的，額娘快嚐嚐。您若喜歡鹹蛋黃的味道，等明年吃螃蟹的季節兒臣給您做一道鹹蛋黃炒蟹。”
德妃很喜歡吃螃蟹，聞言追問道：“本宮就好這一口螃蟹！”
“呀！”凝意後悔著惱，“早知如此，兒臣便從府上帶一些醉蟹來給您嚐嚐了。”
“你還做了醉蟹？”德妃詫異，“這時節可沒螃蟹，你從哪裏找到的？”
“十月份，公蟹最肥嫩，最適合吃蟹膏的時候。”凝意道，“妾身也愛吃，但如今吃不得，隻能望梅止渴了。卻沒想爺也很愛吃，這些時日爺用膳桌上必定得放一些醉蟹呢。”
說完，凝意發現德妃沉默的看著她，神色中多了一抹嫌棄。
凝意：“……”
德妃也察覺了，她哀怨的歎了一聲，“本宮不是嫌棄你，是嫌棄小四！他明知本宮愛吃螃蟹，府中屯了醉蟹竟都不知帶一些給本宮嚐嚐。”
凝意樂嗬嗬的勸道，“還有一些呢，等下次兒臣給您請安的時候帶來。”
“那可就說好了。”德妃拉著凝意坐在旁邊，“你可萬萬不能將這話告訴小四。”
“為何？”凝意奇怪。
德妃冷不丁笑了兩聲，“他是本宮生的，本宮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你若提前說要帶一些給本宮，指不定那醉蟹明兒就沒了。”
凝意驚的連忙搖頭，“四爺不是這樣的人。”
德妃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笑，但再未說這話。
雞翅和雞腿油多，凝意隻吃了一兩個，德妃吃的也不多，她倒是對那排骨很感興趣。
等凝意讓人將調料粉灑上去後，那肥嫩的排骨已經變得焦香。
小太監將排骨撕開，放在長條的碗中遞給凝意和德妃。
凝意不覺需要什麽形象，但德妃想了想，二人還是沒在外頭吃，回了殿內關上門才開始啃排骨。
德妃對著味道很喜歡，吃了三根長排骨才放下。
她斂著眉眼失笑，“有時真覺得這些食材用簡單的方法就能做的好吃。禦膳房著力於將食材變得不是食材，為了好看反倒失了食材本身的美味。”
凝意點頭如搗蒜。
德妃受康熙寵愛，送到永和宮的東西必定是最好的。
凝意是在阿哥所待過的人，她吃到的那些菜反正算不得有滋有味。
二人吃完了烤排骨，德妃意猶未盡，和凝意商量好下次進宮來做什麽。
凝意眨了眨眼，“額娘對烤乳豬可有想法？”
德妃撐著下巴，“烤乳豬？那咱們兩個人吃不完啊。”
“既然兩個人吃不完，那不如請了皇阿瑪一起呀！”凝意笑盈盈的說，“額娘若覺得在宮裏吃烤乳豬不成體統，那您可以來兒臣府上，或者您和皇阿瑪去外頭避暑時兒臣給您做。”
這大冬天的……德妃瞧著外頭的天色，避暑得等盛暑天氣，還早著呢！
二人這頓下午茶墊了七分飽，以至於在家宴時康熙見德妃隻喝了幾杯酒並未吃菜時還擔憂道：“菜色可是不合胃口？你想吃什麽，朕讓禦膳房現在給你做。”
德妃第一次有點心虛。
她默默的說：“禦膳房的手藝自然是最好的，菜色也沒不合胃口。”
康熙蹙眉，“朕瞧你都沒怎麽動筷子。空腹喝酒易醉，若有不開心的不能瞞著朕。”
“臣妾隻是……”德妃頓了頓。
康熙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德妃笑靨如花，略帶羞赧，“吃飽了。”
康熙明顯不信，“晚膳都沒吃幾口，幾杯酒就飽了？定是禦膳房的手藝越來越差，你若不喜歡大可以告訴朕，朕著人在民間找一些好廚子便是了。”
德妃往康熙那邊挪了挪，手兒遮著揚起的唇角輕聲道：“臣妾的確是吃飽了。今兒下午，凝意在永和宮做了頓烤排骨，臣妾一時不察就多吃了一些。”
康熙：“……”
德妃已經坐回原來的位子，正襟危坐看著下頭的歌舞。
過了會兒，身邊傳來康熙抱怨的聲音，“有好吃的也不讓人來通知朕一聲，你素來挑食，能入你口的東西必定是美味。”
德妃眉眼一轉，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皇上，那咱們吃烤乳豬吧？”
衣香鬢影，美酒佳肴。
在乾清宮門口放一隻烤乳豬……
康熙沉默了。
德妃又道，“凝意也知在宮裏大張旗鼓吃烤乳豬容易落人話柄，還說等皇上和臣妾有了閑時去小四府上，她給咱們弄烤乳豬吃呢。”
康熙喝了口酒。
德妃笑的愈發開了：“以往皇上打獵吃鹿肉比較多。今兒凝意那烤排骨的醬料是她自個兒做的 ，連那調味的也是她弄的。臣妾嚐著反正是和以前不一樣。”
康熙連著喝了兩口酒。
德妃輕笑，抬起酒杯敬酒：“凝意還說她在府上做了些醉蟹，一直放在冰窖裏。小四隨了臣妾，就好這一口螃蟹，如今用膳時都得來一點。”
這暗示的非常明顯！
康熙放下酒杯，沉聲叫了四爺。
四爺起身走到中間行禮，“皇阿瑪。”
康熙點頭，“也無旁的事。朕聽說你府上有醉蟹，朕嘴饞，明兒早上你進宮一趟，將那醉蟹全帶進來。”
被眾人注視著的四爺偏頭又去注視了凝意。
正喝雞湯的凝意差點摔了碗：“……”
她和四爺都被德妃坑了，欲哭無淚。
作者有話說：
久等QAQ。
德妃：本宮愛吃的螃蟹就得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