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天早上,這間破舊的旅館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老闆娘嘴裡仍然叼著新的一根魷魚絲,對面的小電視機孜孜不倦地播放著當年的《情深深雨蒙蒙》,豪宅里,如萍哭得梨花帶雨,深情地對書桓訴說著她多年的愛意。
「請問,419房怎麼走?」
清脆的女聲在頭頂響起。
老闆娘抬眼一看,那如玫瑰花般嬌嫩的花季女孩就這麼映入她的眼帘,女孩最多十六七歲,栗色頭髮被燙成一朵朵的小捲兒,俏皮地紮成雙馬尾,柔順的發尾乖巧地垂落肩頭。
如果僅僅這樣,並不會讓老闆娘目瞪口呆。
女孩穿著一身復古的西式洋裝,布滿蕾絲的裙擺被裙撐蓬開,像一把花哨的圓頂傘,實際上,她的左手的確扶著一把櫻花粉色的直柄傘。
見老闆娘未回應,女孩保持微笑,很有禮貌地再次詢問,道:「是不是有個綠眼睛的,長得宇宙無敵第一帥的大帥哥,和他的朋友一起開了419房?」
老闆娘吐掉快被風乾的魷魚絲,有些不知所措。
「是有個綠眼睛的混血開了一間大床房……」
大床房。
女孩輕微地蹙起了眉心。
吱吱他該不會有男朋友了吧?
老闆娘納悶地說:「不過就他一個人啊。」
她回想了片刻,想起昨晚男人執意要把狗帶進去的行為,心裡更加確定,道:「對,419房,就一個人,我就檢查過他的身份證。」
一個人。
女孩低頭,看了看提在手裡的袋子。
既然是一個人,吱吱為什麼要她帶兩套男裝來?
不懂。
難道他上午一套,下午一套?
厲害了她的吱,和普通人根本不一樣。
老闆娘自己的孩子也跟眼前這女孩子差不多大,她好心地提醒說:「坐電梯上去,倒數最後一個就是了。」
女孩剛想點頭,忽然小電視機里的短髮女人聲淚俱下地喊著:「我的刺——我在找我的刺——」
她被莫名唬住,問:「阿姨,這是什麼劇啊,怎麼那麼浮誇?」
老闆娘驚嘆,這小姑娘竟然沒有看過?!
當年這麼火爆的劇,她每天無聊就重溫幾遍,現在的小姑娘竟然沒看過……
老闆娘火辣辣地盯著女孩年輕的臉蛋,不由感慨,年輕真好。
她拉著女孩的手,說:「你看啊,那個沒戴眼鏡的男人叫書桓,這個短頭髮的女孩子叫依萍,還有那個溫溫柔柔的長發女孩叫如萍。這個書桓啊,和依萍是一對。這集講的是如萍和書桓訂婚。」
女孩聽得懵懵懂懂,就抓到了訂婚兩個字,問道:「那這個長頭髮的不就是小三?」
老闆娘不服氣:「哪有,我就最喜歡她,大家閨秀,有教養。」
女孩皺眉,道:「有教養還會搶別人的男人?」
「……」老闆娘被說得啞口無言。
這年頭的小姑娘說話真是一針見血。
*
「寧枝之!」邰笛忍不住與他對峙,坦蕩蕩地站在他面前,大聲道,「我是有人權的,你懂人權是什麼嗎?」
怎麼能說出一輩子都屬於他這種話呢?
太糟心了。
「我當然懂人權是什麼,大學輔修的是法律。」寧枝之漫不經心地說,「可是你不是人啊。」
邰笛氣到爆炸,做狗的時候就盡被寧枝之欺負,做人了還是被他欺負。
這日子沒法過了。
邰笛下床,汲著拖鞋走到寧枝之的面前。他沒有衣服穿,此刻就這麼毫無遮掩地映入寧枝之深沉的綠眸里。
寧枝之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從冷淡逐漸變得炙熱,饒有趣味地支著下巴說:「你這是還想來一次?」
邰笛無言以對,快速地拉起床上的被子裹住身體。
系統驚訝道:「沒想到啊,你還會有這麼有節操的時候。」
邰笛委屈地回答系統:「我也想繼續來一次啊,可是寧枝之這麼猛,我這副狗化人形的身體有點較弱,不太受得住。」
系統:「……」哦。
好像又被塞了一把狗糧。
微信對話框里出現一條來自名叫【瓜瓜】的新消息。
——吱吱~\\(≧▽≦)/~我來了,再兩分鐘就到了。
寧枝之沉思片刻,回復道:「好:)。」
怕這個【瓜瓜】覺得他回復得不用心,又在之後加了一句么么噠。
寧枝之敏感地察覺到落在他頭上的一大片陰影,邰笛可憐兮兮地裹著棉被,湊到面前偷看他的聊天記錄。
「你看什麼?」
邰笛心裡很是氣憤,寧枝之這明顯是賊喊抓賊。
「我都看到了。」
寧枝之滅屏,掀起眼皮看邰笛,毫不心虛:「看到什麼了?」
「看到你和別人么么噠。」
說出口,邰笛才發現,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明顯酸溜溜的。
完了完了。
依寧枝之的德性,大概會狠狠地嗤笑他一頓,然後說「你算老幾」之類的話。
可這次寧枝之並未嘲諷邰笛,倒是認認真真地解釋說:「她是我粉絲,給我們送衣服來的。」
邰笛早就從系統的嘴裡,清楚地知曉寧枝之粉絲控的屬性。
這下厲害了,沈元從來都不是他的情敵,寧枝之那一大票迷妹才是他的頭號競爭對手。
邰笛不太高興,道:「粉絲也不能么么噠。」
寧枝之不說話,就這麼沉沉地看著他。
完了,完了。這次他肯定要說「你算老幾」了吧。
邰笛尷尬至極,他想做點什麼緩和氣氛,然後不動腦子地抬腳踢向寧枝之的大腿,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從他的腳上脫落。
「我早就出櫃了,她們都知道我喜歡男人。」
聞言,邰笛下意識地一怔。
寧枝之順勢握住他光裸的腳尖,輕輕地用手掌摩挲著,像是收藏家輕撫著珍貴的古董花瓶。
邰笛直覺不對。
就見寧枝之低頭親吻他的腳尖,灼熱的呼吸吐在他的腳背上,道:「有句話我忘了說了。不僅你屬於我,我也屬於你。」
「……」
「你化成人形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寧枝之緩緩道,「我喜歡男人,雖然喜歡小孩子,但一生都不會有任何子女。而且脾氣也不好,沒什麼朋友。「
唯一的朋友,也在昨天和他決裂了。
「……」
寧枝之看著他說:「你,是我唯一擁有的,所以我很珍惜。」
邰笛心裡五味雜陳。
寧枝之和他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他也在年少時就和父母出櫃,父母不太能接受家裡有個同性戀的兒子,早早就和他斷絕關係。
他也喜歡小孩子,但可悲的是,他一輩子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子女。
他的朋友也很少,還不知好歹地愛上了唯一的朋友。
寧枝之低頭,又親吻了一下他的腳背。
邰笛想起寧枝之的潔癖,有些不可思議,他試圖抽回自己的左腳。寧枝之不肯,不容置喙地繼續拉著。
「臟……」
他猶豫地從嘴裡吐出這一個字。
寧枝之看他,目光灼灼,道:「不臟,你很乾凈。」
你是我見過最乾淨的人了,那麼憑空變出來的一個人,不受世俗的干擾,不被束縛在這個世界既定的規則之中。
不夠乾淨嗎?
最乾淨了。
系統道:「好感度達到六十。」
好感度加得不費吹灰之力,邰笛有些害怕這裡頭有什麼曲折,他動了動嘴唇,剛想說點什麼。
就聽房間的門鈴聲被按響。
寧枝之眸光一沉,對著門外問道:「是小瓜嗎?」
邰笛在心裡吐槽,這是什麼破名字。
站在門外的女孩,內心十分激動,她道:「是啊……吱吱,我把衣服帶來了。要送進去嗎?」
寧枝之略一沉思,道:「你把衣服放在那裡就夠了。你下樓等著,我和邰笛換好衣服就來找你。」
女孩連聲說了好幾個「好」,就乖乖地回到櫃檯那邊等著了。
寧枝之聽腳步聲遠去,鬆了一口氣,他開門,撿起放在地上的紙袋,然後又輕輕地把門別上。
兩套衣物,寧枝之怕妹子難辦,就讓她去商場買了最簡單的休閑運動裝。
很快,寧枝之就穿好了衣物。
禽獸又變得人模人樣。
邰笛卻鬱悶地扒拉著衣物,坐在床邊有些發愁。
寧枝之問:「怎麼了?」
邰笛獃獃地盤腿坐著,床上都是散落的衣物,他豎著耳朵,小聲地說:「我沒找到內褲。」
「是我沒說。」寧枝之道,「你讓她一個女孩子,去商場買男士內褲?」
「哦。」邰笛想想也是,煩躁道,「那怎麼辦啊。」
「我給你兩個選擇。」
邰笛歪著頭看他,露出求知的表情。
萌。
寧枝之腦中竟然浮現出這個字,他淡聲道:「首先,你可以選擇不穿。」
邰笛搖頭道:「那不行,走路的時候,蛋蛋會晃來晃去,很不舒服的。」
而且一不小心摩擦到外褲粗糙的布料,起反應了怎麼辦?
運動褲……那也太明顯了。
寧枝之盯著他,說:「第二個選擇,我脫下來,你穿我的。」
「……」
寧枝之看著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獃滯,以為他肯定會害羞地選擇第一個。
畢竟不穿可比穿他的聽起來正常多了。
邰笛連忙道:「我選擇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