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低啞帶著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顧姣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又開始癢了,她忍不住偏開臉,心跳卻再次加速, 在砰砰砰砰的心跳聲中, 她仿佛還是能夠感覺到四叔在凝視著她,明明團扇模糊了他的臉,可那雙熟悉的深邃鳳眸卻好像可以破開一切似的, 讓她避無可避。
脊背貼在門柱上, 她紅著臉,好一會才小聲說,“……給看的。”
頭頂又傳來一聲愉悅的輕笑。
顧姣麵紅耳臊, 說著給看,握著扇柄的手卻依舊不肯往旁邊移, 仍舊嚴嚴實實地擋著自己的臉。
趙長璟竟也沒催她,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站在她麵前等著她, 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卻依舊沒有鬆開,甚至沿著手腕一點點向上延伸, 最後他的手指嵌進了她的指縫裏, 又變成中午那個十指交扣的手勢。
他仿佛很喜歡這個牽法,自從顧姣試過之後, 之後每次牽手, 他都習慣用這個手勢。
帶著粗糲的指腹從手心滑過的時候,顧姣隻覺得整隻手都開始變癢了, 麵紅心熱, 她的心跳得更加快了, 想躲, 想把手收回, 卻還是被人牢牢握住,避不開,躲不掉。
她能感覺到四叔牽著她的手抵在了她頭頂的門柱上。
樓道靜悄悄的,一時隻聽得到她的心跳聲和微微變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顧姣拿扇覆麵,除了眼前的四叔,她根本看不到別人,也就不知道弄琴和曹書現在在哪,但想著他們應該就在附近,一想到自己這副模樣居然還被第三人瞧見,她的臉就燒得更加厲害了,再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好丟人,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明明打扮了一下午就是為了重新給四叔一個好印象,誰能想到她居然又又又慫了,連看都不敢看他。
她這樣還能給四叔留下什麽好印象啊?顧姣有些鬱卒。
“我倒是不介意和你這樣一直站著,但是姣姣……”耳邊再次響起四叔的聲音,低啞的,愉悅的,尾調上揚的,“你這樣,手真的不會酸嗎?”
被提醒後的顧姣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胳膊真的有些酸,她眨眨眼,正要說酸,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感覺到酸的那隻胳膊正是被四叔握著的那隻,明白四叔是為了哄她移開扇麵,她覺得四叔有些學壞了,他以前都不這樣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撇開臉小聲說,“是您一直舉著,我才覺得酸,您鬆開,我就不酸了。”
“唔,被發現了呢。”
“不過怎麽辦,我還是舍不得鬆開。”趙長璟說著不僅沒鬆開,反而還朝她更逼近了一些,一邊湊近,一邊低聲問她,“姣姣會不開心嗎?”
顧姣眼前的光線很快就被趙長璟高大的身形給籠罩了。
她在他的包圍之下,別說移動寸步了,她隻覺得四叔身上的雪鬆香都不知道是何緣故變得強勢起來,讓她被他的氣息包圍,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甚至因為他的靠近,她隻能被迫仰頭,還是第一次從四叔的身上感受到這樣的強勢,顧姣呼吸微收心跳如擂,臉也越發紅了。
“四叔……”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小聲討饒。
可趙長璟卻沒有因為她的討饒就鬆手,甚至離她更近了一些,兩人中間隻隔了一把薄薄的團扇,好像說話的時候,呼吸都能傳到對方臉上,“姣姣還沒回答我的話,”他一邊說一邊俯身低頭,一張一合的薄唇湊到她的耳邊,看著她的耳垂一點點變粉,“我這樣,姣姣會不開心嗎?”
平時溫柔的四叔就讓顧姣難以招架了,更何況是這樣的四叔。
顧姣不想回答,她有感覺,無論她回答什麽,結果都不是她能承擔的,可四叔就像是等不到她的回答就不會罷休,他的薄唇貼在她的耳邊,雖然沒有直接貼著,但噴灑出來的熱氣就足夠燒得顧姣頭暈腦脹了,她有種她再不回答,四叔就會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身形猛地一顫。
她一麵為自己的想象而羞臊不已,一麵又怕他真的會這樣,隻能小聲回道:“……沒有不開心。”
“唔,”
耳邊的熱氣好像變得更加灼熱了,“那就是開心了?”
顧姣這會頭暈暈的,她感覺到這話和她說的好像不是一個意思,但又反駁不出,隻能仰著頭繼續迷迷瞪瞪地看著燈下的四叔,隔著團扇四目相對,她隱隱覺得四叔的眼睛好像變得更加幽深了,黑漆漆的,像是兩個深邃的旋渦,對視久了就能把人吸進去。她還呆呆看著,耳邊卻又傳來四叔似感慨一般的一句,“姣姣真是耍賴。”
嗯?
她哪裏耍賴了?
顧姣愣愣地看著他,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正想詢問,便再次聽四叔說道:“不過姣姣以後要是再這樣直勾勾看著我的話,我可就不止牽你的手了。”
顧姣聽完卻更加糊塗了。
她哪有直勾勾看著四叔,還有四叔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不止牽她的手,那四叔他還想做什麽?腦中閃過幾個念頭,都是中午四叔親她的樣子,額頭和右眼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一陣滾燙,顧姣心髒再次砰砰亂跳,思緒還亂著,臉也紅的不行,忽然感覺到原本舉在頭頂的手被四叔放下。
緊跟著一隻溫熱的大掌貼在她的手腕上輕輕揉著,然後是胳膊,很快,她剛剛還有些酸乏無力的胳膊就又恢複如常了。
“四叔?”
她還有些懵。
“嗯?還酸嗎?”低啞的男聲又變成了平日麵對她時的語調,就連看向他的目光也沒了那股讓她害怕的晦暗,就好像剛剛發生的那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場夢。
四叔一直是溫柔可親的那個四叔,剛才的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腦子有些亂,但要讓她問,她又問不出,她在四叔溫和的注視下搖了搖頭,又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把擋在麵前的團扇移開了一半。
隻是和四叔四目相觸,她又莫名變得有些心慌起來,手指輕輕一顫,她下意識又想把臉擋住了,隻是這一次她還沒來得及實施行動就被四叔握住了團扇。
“很好看。”
顧姣聽到這話心裏一動,明明剛才害羞不願給人看的是她,可此刻被人一句話說得心花怒放的也是她,不等她說什麽,四叔溫和無害的聲音便又在耳旁響起了,“姣姣是特意畫給我看的嗎?”
下意識想否認,但看著四叔溫柔的目光又不想欺騙他,顧姣還是遲疑著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確……是畫給四叔看的。
“我很喜歡。”趙長璟這次沒再說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抬起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鬢角後,便看著她說,“走吧,夜市已經開始了,我們去外頭看看。”
顧姣這會倒是終於矜持了,沒再像中午那會一個勁地想纏著人。
她輕輕嗯了一聲,沒說什麽,任由四叔牽著她的手往樓梯口那邊走,眼見四叔一直看著前麵沒再看她,她悄悄鬆了口氣,臉上的扇麵也終於全部移開了,倒也反應過來。
“四叔,曹書和弄琴呢?”她才發現這兩人竟然不在樓道上。
“那呢。”
趙長璟往前點了下巴。
顧姣順著他的動作往前看,便瞧見弄琴和曹書正一左一右站在樓梯口,還背對著他們。
“他們剛剛……”
知道她要問什麽,趙長璟低聲說,“你拿扇子遮麵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看著她一臉擔憂的模樣,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放心,沒人看到。”
顧姣悄悄鬆了一口氣,但聽到四叔的笑聲還有他說的那句“拿扇子遮麵”,她又莫名有些臊,別過臉不肯看他。
趙長璟也沒說什麽,隻是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沒弄亂她的頭發。
曹書早就聽到動靜了,但還是聽到兩人靠近才轉身,再次看到兩人十指相扣,他已經沒什麽反應了,甚至還想翻白眼。
鐵樹開花也沒必要這麽秀吧。
他一想到某人剛才挑了一下午的衣裳就想繼續翻白眼,聲音倒還是恭敬的,“主子,顧小姐。”
弄琴聽到動靜也轉過身,她看到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倒是有些難為情,卻也沒說什麽,隻是問安之後說了句,“小姐,還戴帷帽嗎?”
顧姣自己戴不戴都無所謂,但想到四叔以前常來濟南,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便點頭,“戴吧。”
弄琴點頭,正要上前替人戴上,就見趙長璟朝她伸手,知道四爺這是要替小姐戴的意思,她忙把手中的帷帽遞了過去。
顧姣也已經習慣了。
任由四叔替她戴帷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四叔替她整理帷帽的時候,他總覺得四叔好像摸了下她的耳垂,不過這個感覺轉瞬即逝,四叔很快就收回了手。
隔著薄紗看了一眼四叔,他還是平日那副模樣,顧姣便也隻當自己是想多了。
走到門口,崖時已經在外頭等著了,顧姣不知道弄琴是怎麽和梁、武兩位護衛說的,反正這次出行他們並未跟隨。
這也讓她放心了許多,不然還得在他們麵前掩蓋她跟四叔的關係。
因為客棧離街市並不遠,他們並未套馬車,一路向前走著。
最開始顧姣還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為和四叔關係變得不一樣了,身後又有弄琴他們看著,還是在想自己午間那副醜樣子被四叔看到的情形。
但這種情緒並未持續太久,很快,在她看到燈火下的琳琅街市時,就被徹底吸引住了。
濟南府不愧是山東最大的州府,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叫芙蓉街,這是濟南最大的一個街道,也有最熱鬧最繁華的夜市,沿著芙蓉街往前走,街道兩邊都有店鋪,店鋪門前還有走廊,供遊人玩累了小坐,走廊裏頭就置著茶攤、酒肆,大多都是直接從背後的店鋪延伸出來的,他們一路過去就見不少人在走廊坐著吃著茶喝著酒高談闊論。
而店鋪後麵還有用磚石砌鋪而成的河溝,上麵漂浮著荷花,再往前,一條石橋連接兩處,河道邊種著各式各樣的桃李杏樹,遠遠望去,幾種花互相交錯,十分好看。
“四叔,你看那有傀儡戲!”
顧姣手裏捧著趙長璟剛才買給她的間道糖荔枝,指著一處地方衝趙長璟說。
趙長璟順著她的指引看過去,果然瞧見有人拿著幾個傀儡在表演,傀儡戲和皮影戲不一樣,皮影戲是一種用獸皮裁剪出各式各樣的動物、小人,借由燈火照射的一種表演。
而傀儡戲雖然也是需要人來操縱,但比起皮影戲,它更形象也更生動,它不在幕後表演,而是穿上錦衣華服露於人前,傀儡大小也不一樣,有的傀儡隻有手掌大小,有的傀儡卻和人差不多高,此刻映入他們眼簾的就是幾個成人高大的傀儡,因為穿了錦衣華服,還梳了發髻,遠遠看著就跟真人一般。
顧姣以前在京城也見過。
但因為這些傀儡表演大多都是在勾欄瓦舍這樣的地方舉行,即便她帶著崖時他們,家裏也不同意她去,她上回看還是七、八歲的時候,她爹背著她偷偷跑去看的。
陡然看到記憶中熟悉的表演,顧姣連東西都忘記吃了,伸手牽住四叔的袖子開始撒嬌,“四叔,我想去看。”
趙長璟在這些事體上一向是由著她的,“想看就去看。”
糖荔枝上裹著霜糖,顧姣吃起來沒注意,唇角沾了一些糖霜,他看見了便動作自然地地伸手替她擦掉。
顧姣看著他手指上的白,小臉赧然,但這會她更著急去看傀儡戲,於是也就沒理會這些,牽著四叔的手就往那邊走,生怕去的慢了,搶不到什麽好位置。
過去的時候,戲才開始不久。
伴著伶人的聲音,一出七仙女的傀儡戲出現在顧姣的眼前。
“這出我看過!”表演才開始,顧姣看著熟悉的故事和傀儡,眼眸都亮了起來,怕打擾到伶人演戲也怕打擾到身邊人看戲,她壓著聲音和身邊的趙長璟小聲興奮道,“以前爹爹被我纏著帶我去看過一回,就是這出天仙配!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出戲還這麽火!”
趙長璟對這些傀儡表演並不感興趣,不過看小姑娘一臉興奮的樣子,他也樂得陪她,可表演快結束,身邊的小姑娘卻沒有一開始那麽興奮,甚至還輕輕擰起了眉。
“怎麽了?”
顧姣正想說話,但看著來討賞的伶人便先住了嘴,讓崖時上前給了賞錢後,她拉著四叔離開,走遠了才說,“我小時候看這出戲隻覺得董永和七仙女好般配,覺得王母娘娘好可惡,可現在——”
她的唇角繃成一條直線,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
趙長璟卻知道她要說什麽,“現在是不是覺得董永很可惡?”
沒想到四叔會看穿她的心思,顧姣有些吃驚,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咬著嘴唇應著他的話繼續往下說,“對,他偷了七仙女的衣服害她回不了天庭,最後又裝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樣把她帶回家,就算婚後他們男耕女織生兒育女真的相愛,我還是覺得他欺騙了她。”
“他喜歡七仙女明明可以大膽向她表達自己的愛意,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事?”
她說得很氣憤,說完瞥見四叔一直看著她,迎著他的注視,她心裏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四叔,我是不是太生氣了,其實也就是一出表演。”
她嘴裏這樣說著,可心裏又覺得這是不對的。
這不僅僅隻是一場表演,就算它隻是一場表演,這樣的愛情也是不對的,它會蒙蔽很多人的眼睛,就像小時候的她不也是被這段偉大的被人歌頌的愛情故事“蒙蔽”了嗎?
“凡是表演,除了給人哄笑娛樂之外,本身也具有讓人思考評判的權利。而且你說的也沒錯,董永本身就做錯了事,就算他跟七仙女最後相愛,這也不能抵消他最開始犯過的錯。”趙長璟接過她的話。
沒想到四叔會應和她的話,原本還有些萎靡不振的顧姣就像是被人重新鼓舞了一般,她忙附和地點頭,“對啊,他原本就犯了錯,怎麽能因為他後續對七仙女好就覺得他是正確的呢?可為什麽——”她困惑不解地擰起眉,“還有那麽多人覺得董永深情,覺得他們的愛情感天動地呢?”
“因為他們並不像你認知到了他的錯誤,又或許他們覺得他的錯誤微不足道,也有可能他們知道他錯了卻不敢發聲,這世上許多時候許多事都是由'大部分人'控製著。”
“他們覺得這是正確的,為他歌頌,也不準其他人覺得他不對,弱小的聲音被蓋過,就變成了隻有一種聲音在呐喊。”
顧姣看著身後那些人還在議論傀儡戲的劇情,說著董永的深情,不大高興地皺了皺眉,她不由扭頭,重新看向趙長璟,“四叔也會覺得他的錯誤微不足道嗎,也會覺得那些大部分人是正確的嗎?”
“不會,”趙長璟垂眸,手指撫著她披散在身後的頭發,搖了搖頭,“錯誤不分大小,對我而言,錯了就是錯了,再微不足道,他也犯了錯。”
能感覺到身前小姑娘心裏的氣平緩了一些,他牽著她的手,問她,“想不想再聽聽別的版本?”
“別的版本?”
顧姣瞪大眼睛,“這出戲還有別的版本嗎?”
趙長璟頜首。
顧姣根本不知道還有別的,立刻纏著他說,“快說快說。”
倒是一點都不怕他了,趙長璟笑著撫了撫她的臉,他先給她喂了一點先前打包的綠豆甘草冰雪涼水,方才繼續與她說道:“你先前看的那個故事的另一個版本,七仙女知道是董永偷了自己的衣裳,她沒法回天庭隻能暫時同他虛與委蛇,她與董永成親生子,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男耕女織很幸福,但她一日都未真的愛上董永。”
這個故事比原本的版本更吸引顧姣,她迫不及待問道:“然後呢?”
趙長璟知她著急,便繼續牽著她的手,邊走邊說,“董永見七仙女為自己生下了孩子,以為這輩子都能和七仙女在一起,便在七仙女的追問下告訴她藏霓裳的地方,他以為他用孩子和所謂的愛情讓七仙女愛上了他,可七仙女在找到自己的霓裳後卻毫不猶豫地帶著兩個孩子回到天庭,自此董永再未見過他們一回,他的一生都在痛苦中度過。”
顧姣聽完這個簡直覺得大快人心,臉上的神情都變得神采飛揚起來,“就該這樣才對。”
說完見趙長璟一直目光含笑看著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好像……反應太大了?
但她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啊,為什麽要愛上一個偷自己衣裳害自己回不了家的小偷?
趙長璟看著她笑了笑,“其實這個故事還有許多版本。”
居然還有別的版本?
顧姣睜大眼睛,有些沒想到。
“也有他們從一開始就相愛,七仙女先愛上董永的,也有董永在知道自己配不上仙女,最後又勇敢追求仙女的故事。”看著顧姣怔怔的目光,趙長璟垂眸看著她說,“你看演繹的版本不同,他們的愛情故事也就有所不同。”
顧姣這次沉默了許久才仰頭看著趙長璟說,“四叔是想告訴我,這世上許多事,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也並不一定是真的,無論在什麽事情上,都要有自己的判斷力。”
她忽然想起四叔和燕大人的事。
想到四叔在其中所受到的傷害,她不由緊緊地握住四叔的手。
趙長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仍與她十指相扣,沒有空餘的手可以去安撫她的心情,他便垂眸拿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輕聲說,“好了,我沒事,都過去了。”
周遭人來人往,這裏又是鬧市區,前前後後都是人,趙長璟保持這個動作也就沒太久,很快他便牽著顧姣繼續往前走,嘴裏倒是說道:“不過我們剛才看的這個版本的確該讓人好好審查下,它的存在會讓許多女子以為愛情本來的麵貌就是這樣的,甚至在受欺負的時候告訴自己這是正確的。”
“這不對。”
他說到這喊了曹書過來,和他吩咐,“給教坊司去一封信,讓他們重新審查下天仙配的故事,像今日這樣的故事,我以後不希望再看到。”
教坊司隸屬禮部,負責演奏樂曲事務,各地的樂坊司以及藝人表演的曲目也都由他們統轄。
曹書應聲離開後,趙長璟回頭,便瞧見顧姣正目光灼灼望著他,他神色微怔,不過很快就笑了起來,“怎麽這樣看著我?”
“就是覺得四叔好厲害。”
她根本沒想到自己的意見會得到四叔的反饋和回答,更沒想到四叔也會讚同她的話,甚至還教了她許多道理,現在還讓人聯係教坊司讓他們重新審改。
四叔厲害到,讓她……忍不住想親他,如果現在沒有這麽多人的話。
趙長璟心情愉悅地唇角都輕輕翹了起來,“繼續逛?”
顧姣點頭。
兩人繼續往前走,沿街的表演還有不少,顧姣一路走一路看,直到被某處地方所吸引,停下了步子。
趙長璟起初不知道她在看什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是一個機關比賽,他知道有名的機關師雲上先生是姣姣的老師,這件事,京城並無多少人知道,或許就連九霄也不知道他那把臂弩是這位雲上大師做的。他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遇見這位雲上先生聽他說起才知曉他跟姣姣之間竟有此機緣。
看著身邊女孩灼灼的目光,他低聲問她,“要去試試嗎?”
顧姣驚訝回眸,“四叔怎麽知道我會這個?”
趙長璟如實道:“我有次去雲州的時候見過你師父,聽他提起過你。”
這是顧姣不知道的事,她點點頭,“原來如此。”
師父脾氣大,又不愛拘束,小時候還肯留在顧家陪著她,等她大了之後就天高海闊到處走了,她也有好多年沒看到他了,不過師父每次做出一些得意的機關都會派人送過來讓她解開,借此看她有沒有退步。說實話,顧姣還挺想去看看的,就是……感覺那邊人挺多,得花不少時間。
仿佛知道她在猶豫什麽,趙長璟開口,“左右也沒別的事,你若想去,我們便過去看看。”
四叔溫和的嗓音徹底定了顧姣的心,她沒再猶豫點了點頭,而後主動牽著四叔的手往那邊走,過去的時候正聽人議論著,“一百文一次,這老板莫不是搶錢?”
“我看就是搶錢,從他擺攤我就已經在了,幾個時辰,幾百個人,就沒一個人能打開這個盒子的,我看他就是拿著根本就打不開的東西讓我們花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明目張膽搶我們的錢!我這就去告他擾亂市場,抓他進大牢,看他以後還敢不敢!”
“非也非也,我剛才試過了,這的確是個機關盒,隻可惜在下才疏學淺,才能打開三格,要徹底打開盒子得開九格才行。”
有人認出他的身份,驚呼,“徐大師?”
徐長明和他們點了點頭,繼續看著前麵比試的人,“我看這位店家也不是此道人,看來這世上除了雲上大師之外,恐怕再無人能解開此物了。”
顧姣剛走近就聽一位老者說起師父。
她腳步一頓,因為身量矮,前麵人又多,她看不到到底是什麽機關,跳了幾下也隻是看到更多的人頭。忽然感覺到腰上多了一條胳膊,顧姣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四叔,鬆氣之餘又有些驚訝,她壓著聲音小聲問,“四叔,你做什麽?”
“抱你起來看。”
趙長璟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麽不對的,可顧姣聽完後卻紅了臉,眼見身後男人還想繼續動作,她忙按住他的胳膊,小聲阻攔,“別!”
她又不是小孩,被四叔這樣抱著像什麽樣子?!
好丟人的。
看著四叔挑眉,她壓著嗓音說,“看我的。”她說完,主動牽著四叔的手往前走,走到人後,她小聲又禮貌地同前麵攔路的人說,“您好,我也想參加比賽,可以讓我們過去下嗎?”
在這的大多都是男人,突然聽到一道女聲,聽著年紀還不大,不少人都轉過頭。
因為戴著帷帽,顧姣又站在暗影處,他們看不到她的樣貌,但看她妝扮也知道是那種富貴人家的小孩,有人以為她是覺得好玩,便與她說,“姑娘,這機關盒就是個幌子,根本沒人打得開,這一百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你還是去買點吃的喝的,別平白給人送錢了。”
“是啊是啊,這錢花在什麽地方不好,何必白送給人家?”
沒有人相信顧姣會打開盒子,他們都在勸她不要嚐試,顧姣也聽出他們是好心的,遂笑著答,“無妨,我也就是看個熱鬧。”
那些人見顧姣不聽勸,便也沒再多言,讓開一條路供她跟趙長璟前行。
穿過擁擠的人群,終於到前麵了,這會一個年輕公子正在比試,身邊還有一個老者捋著自己的胡須說,“不錯不錯,少年英才,竟已經到第六格了,看來這位少年郎很有希望通關。”
可他這話才說完,那少年郎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放下手中的盒子,對著坐在躺椅上的老板輕歎,“我認輸。”
“啊,這位秦小郎君我記得他從小就愛玩這些機關術,竟然連他也過不了嗎?”
“這機關盒真的能打開嗎?”
……
周遭議論紛紛,趙長璟卻沒去理會,而是觀察著身邊的女孩,見她不言不語,遂低聲問她,“怎麽了?”
顧姣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頭,壓低嗓音小聲說,“好像是師父做的。”
她這會仰著頭,能看到燈火下四叔模糊的麵容,見他挑眉,她剛想再解釋一句四叔做的機關盒上都會雕刻一團雲,就見攤子後麵的老板開口了,“還有人要試試嗎?我這機關盒裏麵可放著一顆價值千金的東珠,隻要能打開,這東珠就是你的。不僅如此,還有這一盞我斥巨資請人打造的琉璃燈,也將一道屬於我們的贏家。”
他先前就是用這兩樣東西吸引別人來比賽。
但此刻,大家看了一晚上,又見所有人都铩羽而歸,不免都怨憤起來,“什麽贏家,我看今晚最大的贏家就是你,您這都快贏了幾百貫錢了吧?”
“就是,你真的不是故意來哄騙我們?什麽機關盒,我看根本就打不開!”
那老板被一大幫子人瞪著,也不懼,“哎,我可沒騙你們,你們不能因為自己打不開就說我這東西是騙人的,我可告訴你們,我這東西是雲上大師親手所做!你們應該都知道雲上大師喜歡在自己的機關上麵雕刻一團雲,”他邊說邊拿起盒子給人看,“看到了沒?”
“竟是雲上大師做的?”
“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刻上去的!”
很快攤位前就變成了兩派人,一派感歎怪不得打不開,一派覺得老板在說謊。
顧姣沒參與他們的話題,她的目光全被那個琉璃燈所吸引,那是一盞八角琉璃燈,八個角由五顏六色的珠子串製而成,而底下八個琉璃屏麵上各刻不同的字畫,她認出其中一副字畫是杜千岩杜老先生所畫。
她看過四叔的文章,知道四叔以前很喜歡這位杜老先生的字畫,還收藏了不少。
回頭。
果然四叔這會也把目光放在那盞琉璃燈上。
顧姣一時心潮澎湃,除了那隻如今掛在四叔腰間的荷包,她就沒再送給四叔什麽東西過,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合心意的,她自然不會錯過,於是在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中,顧姣弱弱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我可以試試嗎?”
她的聲音並不算響亮,甚至因為有些怯生而放得有些輕。
可在一堆嘈雜的男聲中忽然出現這樣一道如黃鶯般的女聲,本來就是一件吸人眼球的事,一時間無論是在感慨雲上先生的還是在怒罵老板的都停了下來,他們都回頭看向顧姣,攤位後麵的老板也看著顧姣。
他以為這又是一個來送錢的冤大頭,笑著喊道:“這位小姐請上前。”
顧姣同身前擋著的那些人客氣說,“麻煩了,請讓讓。”等人群往兩邊散開,她依舊牽著四叔的手往前,走到攤位前,她才鬆手拿起那隻木盒。
木盒看著並不精美,甚至有些粗糙。
可顧姣卻認出這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這東西珍貴,但顧姣並不缺這些,她這次帶來的箱籠用的就是金絲楠木,她對裏麵的東珠也不感興趣,她隻想要那隻琉璃盞。
“我若贏了,那隻琉璃盞真的歸我?”她最後跟老板確定。
老板自是不相信她會贏,爽朗一笑,“當然,你要是贏了,不僅那隻琉璃盞,這個盒子和裏麵的東珠也都會屬於你。”
顧姣點點頭,沒再多說,她仔細研究起手裏的木盒。
這樣的機關盒子她打小就玩過不少,手裏的這隻機關盒子隻有一麵有機關,比起她以前玩過的那些每麵都有機關的要簡單許多,不過看似簡單的東西往往……
顧姣按了下中間那一格。
啪嗒一聲,機關轉動,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最上麵那一層緩緩打開,把藏在裏麵的東珠推到了最上方。
鴉雀無聲。
就連趙長璟也目露驚訝。
他低眸看了身邊的女孩一眼,她那隻在燈火下越顯瑩白的手舉著那隻木盒,即便薄紗遮擋住了她的麵容,也能聽到她輕快的笑聲,“現在,琉璃盞可以歸我了嗎?”
作者有話說:
七仙女那個故事我瞎編的!!!
不要當真當真當真,我看了下這個版本很多,我就是選了一個不怎麽好的版本。
姣姣:越簡單的東西其實就是……越簡單
大道至簡,繁在人心,其實還有一個難的解法,後麵姣姣會繼續解,就讓姣姣先大放光彩給自己老公贏個燈籠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