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知道外麵站著的人是四叔之後, 顧姣的心竟越發慌張了,她一麵應著聲,“來了!”一麵也不知道出於什麽緣故, 像是怕被人看到一般, 火急火燎地把旁邊空白沒寫過的紙張往那張寫著四叔名字的紙上蓋。


    字才寫完不久,墨水也還沒幹。


    她這樣做,幾乎是把幾張紙都給弄髒了, 可顧姣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她滿腦子都是想著不能讓人看到, 尤其不能讓四叔看到,她太著急也太慌張,動作一快, 一不小心就把放在一旁的筆架給碰掉了,她伸手扶住了青瓷筆架, 卻管不住別的,幾支青管狼毫筆就這樣掉了下去, 和地麵相撞的時候發出沉悶的聲響。


    “怎麽了?”


    四叔的聲音又在外頭響了起來。


    這次他的聲音有些著急,若不是礙於男女有別, 恐怕這會他就要直接推門進來了。


    顧姣從未有一刻這樣感激過四叔的禮儀和規矩, 倘若這會他進來看到這張紙上的字,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說來也奇怪, 明明她從前也寫過,雖然不是全名, 但按理來說也差不多, 可上回當著四叔的麵, 她都能神色自如, 甚至還能向四叔討教, 問他自己寫得好不好,可今天……她卻莫名有些害怕四叔看到這些。


    她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麽,這會也沒足夠的時間可以讓她思考這些事。


    四叔還在外麵等著她。


    她急匆匆彎腰把那幾支毛筆撿起來後放在桌上,就立刻跑過去開門了。


    看著門後氣喘籲籲麵色泛紅的少女,趙長璟長眉緊擰,他沒往裏頭看,而是直接問顧姣,“怎麽跑這麽急?”又問她,“剛怎麽了?我聽到有東西掉下來了。”


    “是幾支毛筆,我剛剛……”


    顧姣不擅長說謊,也不喜歡和親近的人撒謊,可如今,看著四叔望過來時那雙不掩擔憂的目光,她卻不得不說謊,她偏開臉,微垂著眼簾,沒有直視四叔的眼睛,小手緊掐著自己的掌心來給自己定神,半啞著嗓音續說道:“……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起來的時候太快就把桌上的毛筆架子給弄掉了。”


    趙長璟漆黑眼眸直視著顧姣。


    他早些年在大理寺待過,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常懷月是他的徒弟,常懷月因觀察細微屢破奇案,作為一手把他帶出來的師父,他又怎麽可能差得了?幾乎是第一時間,他就確定了顧姣在撒謊。


    剛才那一聲誰,清醒驚慌,顯然不是乍然驚醒過來的模樣,更像是做了什麽事怕被人知道而急急忙忙喊出來的一聲。


    至於後麵的那一係列動作,想來是在掩蓋什麽。


    掩蓋什麽呢?


    又為什麽和他撒謊呢?


    趙長璟眸光深邃,但看著緊張到已經在掐手指的顧姣,他終是不忍,也不願讓她為難,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收回,語氣溫和和人說話,“怎麽睡在書桌上?你身體還沒好,得好好歇息。”


    他仿佛真的信了她所言,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明顯感覺到麵前緊張的小姑娘悄悄鬆了口氣。


    可鬆了口氣的顧姣內心卻還是沉重的,並沒有表麵流露出來的輕鬆,她再一次深刻地了解到撒謊的不好,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掩飾,可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我就是剛剛太困了,以後不會了。”她嗓音發啞,說完怕四叔再問,忙換了話題問他,“四叔找我有事嗎?”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到濟南了,你……要不要去逛逛?”


    這是早些時候他答應小姑娘的,但現在,他也不確定她要不要去濟南看看了。


    顧姣聽到這話,微驚,她忙扭頭往窗外看,快到濟南了?這麽快?可從她所站的地方看過去,也隻能看到一片蒼茫,若是以前,她肯定忙不迭就點頭答應了,甚至還會激動興奮地跳起來,就跟上次去河間府時一樣。


    可這回——


    她卻無端有些猶豫。


    正想著要不要出聲拒絕的時候,忽然想到四叔上回說的話,顧姣這會倒是也顧不上不敢看四叔了,她忙回過頭抬起臉直視著四叔的眼睛問,“四叔的師父是不是就在濟南?”


    “嗯,”趙長璟回答,“他在章丘,離濟南不遠。”


    他說完一頓,“你要是……”他沒有錯過顧姣先前麵上的猶豫,雖然不清楚是因為什麽原因,但他並不想逼迫她,帶她出去玩是為了讓她高興,若她都不高興了,便也沒這個必要了。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小姑娘說道:“我要去。”


    趙長璟一愣,不明白她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他抬眸看她,發現那雙先前看著他時不知出於什麽緣故有些慌張的眼神又重新變得堅定了起來。


    “我讓弄琴去跟底下的船夫說一聲,等到了濟南,我和四叔一起去看看秦大夫吧。”


    她雖然這會還有些不大敢跟四叔相處,也有些捉摸不透自己到底怎麽了,但她不想讓四叔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京城和濟南相隔並不近,即便是四叔要來一趟也不易,甚至更加不易,他太忙了,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顧姣自然不想讓他錯過,而且,她也很想去見一見這位曾經幫助過四叔的老先生。


    當年要不是這位秦先生恰好路過,恐怕四叔那會就要病死在破廟裏了。


    這樣一位對四叔有恩的先生,顧姣自然不想因為自己的私心讓四叔錯過,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顧姣暫時把心中其餘的思緒壓退,她抬頭,依舊是那張燦爛無比的臉,“四叔,去吧,我想去。”


    趙長璟看了她一會,確定她是情願的,便也沒再說阻止的話,他輕輕應了一聲好,看她要去找弄琴,說了一句,“她去廚房了,正好我也要下去,我去和她說吧,你……”他的目光掠過她還有些蒼白的小臉,薄唇輕抿,補充完,“再好好休息下。”


    顧姣也沒堅持。


    屋子裏還有罪證等著她去處理,弄琴心細,若讓她看到肯定會問她,可她……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又怎麽回答她呢?


    還是先去處理幹淨吧。


    她點點頭,沒跟四叔客氣,和他說了一聲就進了船艙。


    把門合上的時候,顧姣幾乎是沒有停頓地快步往裏頭走,直到雙手按在書桌上,她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剛才麵對四叔時緊張到繃成弦的心情總算緩和了一些,可目光落在麵前那一堆狼藉上,她又抿唇沉默了。


    她重新把那張紙翻找出來。


    因為剛才她那一番動作,紙上墨水往兩旁氤氳開,字卻還是清晰的。


    趙長璟……


    她看著上頭的字目光發著怔輕聲呢喃,出口方才清醒過來自己在做什麽,顧姣心口猛地一跳,連帶著太陽穴都鼓了起來,心髒更像是停不下來,咚、咚、咚,震得她的耳朵都要麻了。


    這比先前她跟四叔撒謊還要讓她緊張,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手緊緊捂在胸口處,她拚命按著,似乎想用這樣的方式讓那顆心平靜下來,卻無濟於事,它不聽使喚、任性妄為,甚至像是在和她作對一般跳得更加快了。


    顧姣擰眉。


    她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她抿著唇想去探索自己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沒用,那點感知就跟風在你臉龐輕輕掠過一般,很快又捉不到了。


    但有一點是清晰的。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四叔。


    好像從乞巧節那天晚上開始,她就變得有些不太對勁了,而這抹不對勁在看到四叔親手為她做糖葫蘆後更甚,她這幾日躲著他,遠著他,仿佛這樣就會沒事,但還是無事於補……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她以前最愁的也不過是九霄哥哥不理她,可那種愁也隻是讓她心裏難過。


    不會像現在這樣。


    到底是為什麽?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顧姣不知道,她隻知道再不處理眼前的罪證,那待會她又得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了,想到這,顧姣忙定了定心神,毀滅證據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它消失,可當她抬手想要把手裏的紙張像剛剛處理別的紙張一般揉成一團時,卻又停了下來。


    細白的手指捏著紙張一角,因為握得太用力,她的手指都緊繃成一條線了。


    紙張的邊角也被她捏地有些發皺了。


    顧姣緊抿著紅唇凝望手裏這一張脆弱到輕輕一個動作就能銷毀的紙張,麵上神情幾經變幻,最終還是沒有把手裏的紙揉成一團,她甚至還鬼迷心竅地伸手把旁邊的褶皺撫平,而後才折了幾折放進她裏間的小箱子。


    那隻小箱子平日會放一些她自己珍藏的東西。


    她的阿醜當初就放在裏麵,因為河間府一行,裏麵又添置了不少小玩意,而如今,又多了這一張紙。


    這一張讓她心緒萬千又不知緣故,寫著四叔名字的紙。


    ……


    “四爺?”


    弄琴端著茶水上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背對著她站在甲板上的趙長璟,他今日穿著一身黑色錦衣,負手而立站在憑欄處的樣子,猶如即將乘風而去的仙人。


    這陣子她跟四爺除了上回小姐來小日子不舒服之外,並未再說過其他話。


    雖然屢次想就小姐的事同人聊一聊,但不說現在這麽個情況,什麽都還沒定數,就她這麽個身份,讓她去跟四爺聊這些事,她心裏還是有些犯怵的。


    四爺看著不言不語,但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即便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還是會讓人情不自禁就兩股顫顫,也因此,這會她喊完人也沒打算留下做什麽,正想繼續端著托盤去找小姐,不想四爺卻開口了。


    “你過來下。”


    弄琴驚訝,但還是走了過去,“四爺。”


    她在人身後恭恭敬敬和人打了招呼。


    趙長璟嗯一聲,問她,“這陣子你可有感覺出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這個她問得是誰,自然毫無疑問,可弄琴卻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會問這樣的話,她目光奇怪地看了四爺一眼,嘴裏答著,“沒啊,小姐這陣子身體不舒服,每天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兩字還未說出,她自己就先皺了眉,她語氣遲疑,“您這樣說的話,小姐這次好像休息的時間是長了一些。”


    以前小姐也就前三天才會如此。


    可這次小姐的小日子都快來完了,看著卻好像還有些沒什麽精氣神的樣子,發呆的時間也長了一些,這陣子她進去,小姐不是躺著就是坐著發呆。


    但小姐以前也愛發呆。


    她問了幾次,聽她說沒事也就沒有多想,直到現在聽四爺提起,她再仔細回想便發現這幾日小姐的發呆和以前不太一樣,以前小姐發呆是隨便看著一個東西浮想聯翩,唇角永遠上翹,可這幾日……


    小姐一次都沒笑過。


    心情忽然變得有些緊張,臉也跟著白了幾分。


    趙長璟見她臉上神情變幻幾番,就知道自己沒猜錯。“她這幾天都做了什麽?”


    不清楚小姐究竟怎麽了,弄琴這會也有些慌了,她蹙著眉呢喃道:“沒什麽啊,除了每天定點的三餐,她就是躺在床上,連話本都沒怎麽看,字也沒寫,每天就是發呆……”她一麵自責自己不仔細,一麵仔細回想這陣子發生的事,想到後麵,她突然哎了一聲,“對了!”


    “什麽?”


    趙長璟忙問。


    “您做糖葫蘆那天,小姐下去看您了,她還特地囑咐我們不要告訴您。”那個時候她滿心就是小姐的身體,怕她不舒服,雖然覺得奇怪也沒多問,後來這幾日她忙著忙著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趙長璟並不知道這件事,但回想這幾日小姑娘的不對勁,好像的確是從那次糖葫蘆開始,她就有些躲著他了。


    最開始她還會見他,後來每次他送東西過去,弄琴都說她在睡覺。


    也不知道是真睡覺還是在裝睡。


    “小姐她……”弄琴這會也有些琢磨出來了,她看著眼前蹙眉的趙長璟,不由小聲遲疑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不好說。”


    趙長璟抿唇,餘光瞥見弄琴緊皺在一起的臉,他又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我和她說了一個時辰後去濟南府,你先進去幫她收拾東西,至於別的,你先不必問,也不必說。”


    弄琴點點頭。


    看著趙長璟要下去,她忽然又喊住人,“四爺!”


    “嗯?”


    趙長璟止步卻未回頭,就站在樓梯口背對著她。


    弄琴看著他的身影說,“不管小姐是怎麽想的,但有一點,您可以放心,小姐已經不喜歡世子了,就算以後世子反悔,她也不會再和他一起。”


    她壓著嗓音說完後,看到原本背對著她的男人忽然回頭看了過來,風揚起他墨色的衣袍和黑發,她聽到那個雍容溫雅的男人與她說。


    “多謝。”


    弄琴搖搖頭,“奴婢說這些不是為了您的道謝,奴婢就是想著如果有一天您真的跟小姐在一起了,可以繼續像現在這樣好好待小姐,奴婢不希望因為這些事冷了您和小姐的關係,也不想您日後去猜忌小姐。”


    “她嘴巴笨,不怎麽會解釋。”


    “別人欺負她、議論她,她不開心也就是一個人躲著難受,不會去爭論辯解,也不會同我們說什麽,”弄琴說著說著忽然有些難過,聲音也漸漸變得哽咽起來,“崔夫人太早仙逝,老爺又長時間待在外頭,蕭夫人雖然疼愛小姐,但到底不是親生母女,小姐這些年就是這麽長大的,看著天真燦爛,好像沒什麽煩惱,但其實她的心思很重,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容易生病。”


    她怕小姐如今的反應冷了四爺的心,便想著盡可能幫她多說一說。


    她抬起殷紅的眼眶看向趙長璟,“您近一步,或許小姐不會立刻朝您靠過來,可您要是退了一步,她隻會比您退得更快。她就像是一隻小刺蝟,總以這種她自以為安全的法子保護自己。”


    “所以您要是真的喜歡小姐,就請您多等一等。”


    “她,她或許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會等她。”


    趙長璟看著她說,“無論她什麽時候才想明白,我都會等她。”


    他並未說許多,可就這麽一句,弄琴那顆心仿佛忽然就落到了實處,她朝人點了點頭,未再多說,轉身往船艙走,而趙長璟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腦中回響著她先前說的話,又在甲板上靜默了半晌才朝底下走去。


    *

    船在一個時辰後準時抵達濟南府。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這次對於顧姣出行,底下護衛也就沒那麽多爭論和矛盾了,依舊是河間府那會的出行隊伍,梁大明和武子華跟著顧姣離開,其餘護衛繼續在船上留守,有什麽事就用信號彈聯絡。


    這次曹書也沒按著私心隻挑了三匹馬,規規矩矩一輛馬車,四匹馬。


    顧姣和弄琴上了馬車,趙長璟則騎馬。


    這還是顧姣第一次出行的時候和趙長璟沒有坐在一起,坐進馬車裏的時候,她雖然有些不大適應,但還是悄悄鬆了口氣,這種時候,她要是和四叔同坐一輛馬車,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神色如常的去麵對四叔。


    她沒有注意到她鬆氣的時候,對麵的弄琴看了她一眼。


    馬車往前行進,她聽到外頭傳來曹書三人的說話聲,自打河間府一行之後,崖時還是那副對誰都愛答不理的老樣子,但曹書卻很快的和梁、武兩位護衛關係融洽了起來,曹書本來就擅長打交道,又會說話,梁、武兩位護衛也是直率爽朗的性子,顧姣側耳聽著,發現三人現在已經稱兄道弟起來。


    她並不關心他們的對話。


    她隻是靜靜靠著馬車坐著,因為怕看到四叔,她第一次沒有掀起車簾去看濟南府是怎樣的,說是怕曬,但除了不明白情況的那幾人,趙長璟和弄琴誰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麽,隻是誰也沒有揭穿她罷了。


    原本以為看不到就不會去想了,可顧姣發現,看不到四叔,她想得卻更多了。


    四叔以前話也少,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會和她說上幾句,可如今……她仔細豎著耳朵聽著,也沒聽到四叔有說過什麽。


    不忍四叔一個人在外頭冷清清的,顧姣小手絞著帕子,猶豫幾番,最終還是掀起車簾。


    “四……”


    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一直護在馬車旁的男人低眉看了過來。


    他這次沒戴帷帽,顧姣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如水墨畫般淡雅的眉眼,“怎麽了?”


    顧姣聽他問。


    可她卻過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沒什麽。”


    她看著四叔那雙溫和的鳳眸,忽然又想像鵪鶉似的退縮了,但這個情緒隻出現了一會,她又掐著自己的手心忍住了,她沒讓自己在四叔的注視下退縮,而是依舊抬著臉輕聲問他,“四叔,章丘離濟南遠嗎?”


    她並不懂這些。


    “從濟南出發的話到章丘差不多兩個時辰,這會還早,我們可以先在濟南逛逛。”


    顧姣今天其實沒怎麽遊玩的心情,不過……“我們去見秦先生還沒買東西呢,要不我們到前麵熱鬧點的地方去看看給秦先生買點什麽?”


    趙長璟想說不用,他以前去見老頭,頂多帶兩壺好酒,要是帶的多了,老頭還不樂意,不過看著眼前少女已經低頭思索起來該給老人買什麽好,也就沒去打擾她的興致。


    “那就去前麵的藕舫街,那邊熱鬧,賣得東西也多。”


    顧姣沒來過濟南,自然聽他的,有了這個開場,顧姣感覺到縈繞在她心頭的那股子不適應稍稍好了一些,她也沒那麽緊張和四叔說話了。


    她讓弄琴把車簾懸掛起來,沒再跟之前似的躲著四叔,雖然還有些不大敢看四叔,但她也不想讓四叔一個人孤零零的,便這樣一麵和四叔說著話,一麵看著外頭的風景,偶爾看到一些雕像,她就會問趙長璟那是什麽。


    趙長璟便會細心替她講解。


    等到了藕舫街,顧姣和趙長璟去挑買東西,她買東西買習慣了,問了趙長璟關於那位秦先生的喜好之後便開始著手挑買起來,光酒就買了十多壇,還有各式茶葉、糕點……


    她買東西的時候,趙長璟就在一旁靜靜看著她,也不阻止,隻有顧姣問他意見的時候才會答話。


    於是等顧姣買完東西回過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四叔望著她的模樣,四目相對,看著那雙漆黑如玉的眼睛,她心裏驀地又是一跳,正想著錯開四叔的目光,偏偏掌櫃還在一旁笑道:“小娘子是和相公回家省親吧?”


    顧姣怔了怔。


    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她小臉微白,忙回過頭解釋,“不,我們不是!”


    “噯?”


    掌櫃有些驚訝,他開店這麽多年,還從未看走眼過,這兩人買東西的樣子和以前來他店裏買東西的小夫妻一模一樣,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那位英俊的相公過來了,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多少錢?”


    他啊了一聲之後報了個數字。


    趙長璟嗯一聲,給了錢,又從櫃台上把打包好的東西拿了,至於拿不了的那些自然有人拿出去。


    “走吧。”


    他走到顧姣身邊,神色如常,並沒有因為掌櫃的那番話而有什麽異樣。


    顧姣看他這樣悄悄鬆了口氣,她真怕四叔會因為掌櫃的話而皺眉不開心,繼而遠著她,可她心裏又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四叔一點反應都沒有,顯然是並不把這事當一回事,也是,四叔有喜歡的人,她對他而言就是一個需要照顧的晚輩……心裏莫名泛起一抹苦澀,等反應過來,她自己先皺了眉。


    “怎麽了?”


    趙長璟以為她還在想掌櫃先前說的話,正想著要不要說些什麽讓她放寬心,卻見她搖了搖頭,“……沒。”


    顧姣搖了搖頭。


    她不敢讓四叔知道她在想什麽,避開四叔的目光,小聲說,“四叔,我們走吧。”她說著往外走。


    趙長璟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抬腳跟上。


    兩人走到外麵。


    曹書已經又叫了一輛馬車用來裝東西。


    等東西裝完,一行人又去附近的酒樓吃了飯,等吃完準備出發去章丘的時候,忽然有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修和?”


    彼時顧姣正要登上馬車,陡然聽到這個稱呼,她不由扶著車璧回過頭,她臨摹四叔的文章多年,自然知道四叔的字是什麽。


    修和,正是四叔的字。


    擔心四叔的身份被揭穿,她麵上不由流露出緊張的神情,可等她回頭看過去的時候,見到的卻是一個穿著紅衣,看著十分成熟美豔的女人。


    紅衣女子麵上起初是不敢相信的,但看到趙長璟回頭,不禁笑了起來,“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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