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會在家門前看到顧家這個小丫頭,對趙長璟而言,並不是一件什麽稀罕的事,小丫頭隔三差五就愛往這邊跑,不是來找九霄就是來見母親和嫂嫂,隻不過從前趙長璟看見她時,並不在意,隨便一瞥還沒等人瞧見也就把目光收回來了。


    也因此。


    這樣正式的會麵,對他們兩人而言,是極少的。


    也不能這樣說。


    在她很小的時候,這種體驗倒是挺多的,隻不過時間過去太久,想來她都忘了。


    看著她因為緊張而不自覺捏緊裙角的手指,趙長璟忽然又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天晚上。


    那天他身受重傷又寡不敵眾,隻能翻牆進了一個郊外的院子,本以為是無人的住處,哪想到卻碰到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提著一隻兔子燈籠,彎著腰,像是在找什麽東西,聽到動靜,她疑惑地抬起胳膊舉高了手裏的燈籠,趙長璟怕她出聲,心中覺得抱歉,但還是立刻上前弄滅了她手裏的燈籠,把人拉到樹後並且捂住了她的嘴巴。


    雖然這個時間並不長。


    曹書和陳洵很快就把人解決找了過來,他也沒在那邊久留,但離開時,小姑娘搖搖欲墜的身體和慘白的小臉還是讓他記憶猶新。那天他原本是想安慰她一番的,但她的下人找了過來,為著她的聲譽,他隻能離開。


    後來。


    他要處理後續事務,又升任首輔,朝中事務積壓在身,也無暇再與她見麵。


    不過他聽說她從莊子回來後就病了一個多月,他讓曹書去打聽過,回話的大夫說也看不出是什麽病症,隻是瞧著像是被什麽東西魘住了……趙長璟覺得顧家這個小丫頭實在是太嬌弱了,比小時候還要嬌弱,就這麽一件事竟然就能讓她被魘住,還一病就是一個月。


    可到底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雖然不理解,但趙長璟沉默一瞬,還是走了過去。


    “四爺。”門前小廝見他過來,連忙恭聲喊人,與麵對顧姣時含笑模樣不同,此時兩個小廝連頭都不敢抬,畢恭畢敬。


    趙長璟輕輕嗯了一聲也未理會他們,剛朝顧姣那邊又走了兩步,還未說話便瞧見小丫頭竟往後倒退了兩步,聲音卡在喉嚨裏,趙長璟看著顧姣沉默了。


    顧姣也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臉一下子就白了。


    她雖然低著頭,但還是能夠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那人就站在她的麵前,不遠不近的距離,她能看到他官袍上栩栩如生的仙鶴,也能聞到他身上幽幽的竹墨香,想到自己這樣失態,顧姣急得都想哭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比起威嚴的趙伯伯,這位少言寡語的四叔更加讓她畏懼。


    “我……”


    顧姣張口想解釋自己的反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心裏著急,尤其頂著這樣的大太陽,額頭都開始有細細密密的汗了。她是越緊張,就越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在有弄琴,雖然不知道小姐怎麽這麽大的反應,但她也未多想,替人說道,“四爺,小姐前陣子生了一場大病,如今身體還有些不大舒服,您莫見怪。”


    明顯的托辭,但趙長璟還是看著顧姣低聲問了一句,“還不舒服?”


    大概是聽出了他話中的關切,顧姣不由自主地抬了頭,隻不過目光觸及那雙漆黑的眼睛,她心裏驀地又變得緊張起來,不敢看人,她重新埋了頭,剛想跟撥浪鼓似的搖頭,但想到這是弄琴給她的托辭,便隻能小聲和人說,“差不多好了。”


    她的聲音細弱如蚊,如果不是趙長璟耳力過人,恐怕還真的聽不清。


    他低著眉眼看了顧姣一會,看著她一臉緊張不安,到底未再多說,隻點了點頭,嗯一聲便越過她往裏頭走去,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趙長璟清晰地聽到了一道鬆氣聲。


    他腳步一頓,卻也沒有多加停留。


    原本想問問她的身體,但看她這副模樣,想來舊事重提隻會讓她更加局促,還是日後再說吧。


    曹書、陳洵同顧姣拱手問安後便跟著趙長璟進去了,才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軟糯的女聲,“嚇死我了。”即使不回頭也能想象說這句話的主人一定是撫著自己的胸口,一臉如釋重負,曹書沒忍住,壓著嗓音噗嗤一聲,看到自家主子回眸才連忙憋笑收斂,心裏卻覺得有趣,他家主子年少的時候冠蓋風流,不知有多少女子愛慕他,即便如今位高權重不近女色,但也多的是女子想要盼他一顧,即便有年紀小的害怕他的身份和權勢,但也從來沒有人像這位顧家小姐似的這樣抗拒和主子相處的。


    陳洵穩重些,沒跟曹書似的,隻是看著趙長璟並未往內院那邊去,方才詫異道:“主子不去見老夫人?”


    從前主子每日回府都會先去見老夫人。


    趙長璟頭也不回,“先回房。”


    陳洵不解,卻也沒說什麽,曹書卻明白主子此舉是為了誰,也難為他家主子這般考慮一個小姑娘的想法,他想到什麽又笑起來,“顧家這位小姐小時候還經常粘著您,如今長大了反倒開始怕您了。”


    “還有這樣的事?”陳洵驚訝。


    他是後來跟著趙長璟的,不知道從前的事。


    曹書笑,“五歲前的事了,她脖子上戴著的那串長命鎖也還是咱們主子的呢。”他自小跟著趙長璟一起長大,許多事都清楚,他還記得顧家小姐出生不久,主子跟著大夫人去崔家看她,小姑娘裹在繈褓裏頭,肌膚勝雪,一雙眼睛圓滾滾的就跟夏國盛產的黑葡萄似的,她是不諳世事,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生了她就沒了,肉嘟嘟的小臉上整日掛著笑,也不怵人,誰抱都不哭,看著就喜人。


    便是年少時不羈肆意的主子看到她都愛不釋手。


    那會主子搶到之後就不肯撒手,便是九霄少爺鬧著要抱,他也不搭理,連帶著自小戴到大的長命鎖也一並送了出去。


    那會老夫人知道後沒好氣地拍他胳膊。


    主子卻一臉無所謂。


    誰想到經年過去,這兩人竟變成這般相處了。


    如對洪水猛獸,看見就怕。


    曹書原本還想再說幾句從前的事,就見趙長璟止步看他,“你再多嘴,明日就去馬廄。”男人嗓音淡淡的,麵上情緒也很淡,曹書卻不敢再說,那馬廄的活可不是人幹的,尤其主子的那匹馬凶得不行,即便是對經常飼養他的馬夫都沒什麽好臉色,他要去那,估計就是挨踢的份。


    趙長璟見他住嘴,便不再多說,繼續朝自己的修竹軒走去。


    ……


    而另一邊。


    弄琴和顧姣也在說話。


    看著自趙家那位四爺走後,小姐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弄琴還是覺得好笑,“怎麽這麽怕?以前不也見過嗎?”從前也沒見小姐這樣畏懼四爺。


    那以前她也沒見過四叔渾身是血的樣子啊。


    即便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可她始終都記得那天晚上他身上帶血的模樣,她被他壓在樹上,他濃重且帶著血腥氣的呼吸噴灑在她的側頸上,她那會不知道他是誰,渾身汗毛豎起,脊背僵硬,心跳如擂,生怕自己就此一命嗚呼。


    她打小就討厭血腥味。


    她爹雖然是武將,但她自幼就被保護得很好,她爹那樣大老粗的人每回來見她都要沐浴焚香,生怕她聞到血腥味,便是平日圍獵,她也是能躲則躲。


    所以渾身是血的四叔對她的殺傷力不次於她最怕的蟲了。


    那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她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四叔,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手裏還握著一把滴血的長劍,仿佛下一刻就會殺了她。


    雖然顧姣知道他不會的,也知道他身上的血都是來自壞人。


    這幾個月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貪汙案,便是再不懂朝堂的顧姣,也知道他受傷是因為查這個案子……但她就是忍不住怕他嘛。


    就跟她天生怕蟲子一樣,這種事誰說得清楚呢?

    不過這些事,她是沒法和弄琴說的,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叔也沒警告過她,但顧姣還是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的好。她雖然怕四叔,卻也擔心他,若是讓不軌之人知道他受傷,再去謀害他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他身體好了沒?下次見到要不……問問他?


    這個想法才在心底浮現,顧姣便連忙搖了搖頭,她是有幾個膽子啊?居然敢去問四叔這樣的事?


    “您怎麽了?”弄琴見她一會蹙眉一會搖頭的,有些擔心,“不會真的又魘住了吧?”想到小姐那可憐巴巴的一個月,弄琴就有些擔心,剛要伸手去探探她的額頭就被顧姣握住了。


    “我沒事。”


    “真的?”弄琴仍舊擔心。


    見她拚命點頭,雙目也十分清亮,並不似那會失去神智渾噩的模樣,方才放心。“那估計是暑氣太重,都和您說了今天日頭大,您非要來。”


    她念叨著。


    顧姣也不嫌煩,軟著嗓音撒了會嬌,弄琴又拿她沒辦法了。


    繼續往裏頭走。


    碰到熟悉的丫鬟,顧姣問她趙九霄在哪,知道九霄哥哥出去打獵還未回來,不由有些失落。


    趙家這些丫鬟都與她相熟,也都喜歡她,瞧見她垮了小臉,便心軟安慰道:“早上就去了,估計過會就要回來了,要不您先在家裏坐會?”


    顧姣一聽這話果然又高興起來。


    “好呀。”


    她脆生生應道,又問她,“秦姨在哪呀?”


    丫鬟笑答,“在老夫人那呢。”


    “正好,我去給老祖宗請安。”顧姣彎著月牙似的眼睛,笑盈盈說,之前碰到趙長璟所帶來的緊張情緒已經一掃而盡了,隻是步子還未邁出幾步,她想到什麽又停下步子小聲問,“四叔他,也在嗎?”


    她怕趙長璟也在那邊,怕自己看到他又得慌。


    丫鬟被她問得一愣,半會才笑著回答,“倒是沒瞧見四爺,您尋他有事?”


    “沒沒沒。”


    顧姣晃著小腦袋,心裏鬆了口氣,她又笑了起來,“我去找老祖宗和秦姨了。”她腳步輕快地往前走,身後弄琴和丫鬟對視一眼,都好笑著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說:


    “去崔家看她”沒有寫錯哈,玥玥出生就被接去和外婆住了。


    今天依舊是怕老公的玥玥,四叔繼續表示很無奈。


    然後原本的文名《權臣寵妻手冊》被編編戳了,隻能改成《首輔寵妻手冊》捂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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