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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恨,你害死了阿豪就得死

  這個晚上,不知有過多少次這樣的狀況出現,隻要她一睜眼,王明軒便哄她說道,“睡吧,乖,我不走。”隻有一遍一遍地和她這麽說,她才會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對於如此依賴自己的妻子,王明軒心疼,卻沒有一點辦法。


  第二天,一早就趕很早的航班,小棠因為肚子裏的兩個孩子氣色一直不是太好,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可王明軒和她相比,竟然比她還要憔悴上幾分,伸手按著他眼皮下的清影,小棠說,“上了飛機,你睡一會兒,這幾天你都睡得不是很好。”


  王明軒摟著他妻子的肩膀,說,“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安心了。”


  “李醫生說,預產期在明年的二月初,現在十二月中旬,雙生早產一些,快了。”


  “嗯。”


  一路上夫妻兩人沒有人談論葛女士的事情,王先生有意回避那個話題讓她妻子分心,而阿棠懂他的心思,也就不在他麵前提,事情終歸是發生了,昨晚在他懷裏靠了一夜,她也想明白很多,具體發生了什麽必須要見到她本人才能明白過來。現在著急終歸也沒有多大用處,更何況為了孩子著想,她不能讓自己陷入不好的情緒中。


  隻是現在的蘇小棠再也做不成以前那個不論發生多大的事情,都平靜如初的人,她害怕,擔憂,又恐懼,道理是什麽都懂,可還是控製不了自己不去擔心葛女士,還有曾經阿豪的死因。


  好在,王明軒一直陪在她身邊,有她丈夫的存在讓她委實會覺得內心的壓抑少很多。


  “王明軒。”難受的時候就會叫叫他的名字,也許是心理作用,這樣就會莫名的好很多。


  “嗯。”


  她喚他一聲,他就應一聲,讓她心安。


  入夜,抵達A市。


  隻在飛機上簡單吃了晚餐,兩人抵達A市後,沒有回方家老宅,就直接去了A市警局。


  趙警官是葛女士這起案件的負責人之一,於助理在起先大致打聽清楚一切之後,簡單和王明軒說了一些,才讓趙警官和小棠見了麵。


  “蘇小姐,您喝水。”年輕的女警,看得出她肚子孩子大致有七個月多了,倒了杯溫水給這位晚上趕來的蘇小姐。


  女警遞水過去,卻被女子身後的丈夫接了過去,“謝謝。”


  “不客氣。”女警看著這位先生,有些過分的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他到底是誰。


  趙警官和小棠在簡單敘述葛女士故意殺害寧淵先生的情況,和動機。


  “我母親,是一時衝動。”小棠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可放在膝蓋上的手卻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蘇小姐,目前你母親是自首,但是案情對她很不利。尤其是寧家寧淵先生的生死關係著她的刑罰,我會安排你和葛女士見上一麵,今天你先回去休息。”


  “好,謝謝您。”於灝一邊和這些警局的警官交涉,然後跟在上司和王太太身後出了警局。


  十二月,南方的A市也很冷,王明軒摟著小棠,一上車就讓於灝給開了充足的暖氣。


  “王明軒。”小棠看著將車內的羊絨毯裹在她身上的人,有幾分出神,她說,“母親和寧淵發生爭執,甚至最終選擇了這麽決絕的方式,我覺得不是偶然。”


  早在葛女士離開前,小棠就總覺得她有些異常,“阿豪的死和寧淵先生一定有所關聯。”對於自己的生父,小棠似乎漠然的很,多年前葛女士遭受的那些多半是拜寧淵所賜,上一代的恩怨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在其間插手,若是涉及阿豪這便不再一樣。


  “明天就會清楚的。”王明軒伸手將手遮掩在他妻子的眼皮上,“睡一會兒阿棠。”


  “我,睡不著。”


  “就睡一會兒,孩子也累了。”


  “嗯。”聽她丈夫這麽說,小棠精神鬆懈下來,才感覺到自己的腰際和小腿酸疼的厲害。


  “疼嗎?”


  輕輕摸著她的肚子到腰際後側。


  “嗯!——”


  聽見他妻子突然嚶嚀一聲,王明軒摟著她問道,“小家夥,又淘氣了。”


  “——額……他們在動。”月份越足,胎動也就越明顯越厲害,常常因為這樣的胎動讓隱忍力極致的小棠感覺到了痛感。


  這樣的胎動,完全正常,雙生的反應原本就比普通的一個孩子負擔要重得多,胎動也就更加頻繁,別無他法,王明軒隻好一次次輕撫著妻子的肚子,讓孩子得到安全感後慢慢地安靜下來。


  也許是孩子很喜歡和他們的父親親近,他的每一次輕撫,都會讓他們安靜很多。


  “好好歇著,一天的奔波,他們都累了。”


  “好。”小棠不再說拒絕的話,為了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出生,她不能顧此失彼。


  ——


  深夜,抵達方家老宅宅院的時候阿棠好不容易睡著,王明軒也不叫醒她,抱著她慢慢向前廳走,家裏的宅院是方文斌留給小棠的,自從她離開這兒和王明軒去了蓮市,王明軒換了傭人在這裏打掃,安排了年邁管家鍾叔去了茶莊園修養,倒是鍾叔的兒子來此管理。


  見王明軒回來,鍾賢說道,“先生您回來了。”


  “嗯。”王明軒隻應了一聲,給鍾賢使眼色,讓他不再說話怕擾了好容易才有了一點睡意的小棠。


  見小姐在睡,鍾賢倒了一壺熱茶後就離開了客廳,不在這兒繼續打擾。


  王明軒倒是沒有時間喝茶,直接抱著小棠去了她年少時期一直住的那個房間,即便現在這兒所有的房間都是阿棠的,他妻子也從來隻住自己的房間。


  室內一切都保留著她少女時期的樣子,隻是室內的單人床,王明軒早讓鍾賢換了雙人床,夫妻兩個人也不住大臥室,就在他妻子的閨房裏住,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最近不要說她心中有事,一直睡不著,王明軒一樣既想著葛女士這邊真的有辯護律師怕是涉嫌故意傷害殺人也不能真的從輕判決多少,而他妻子的身體,一天孩子不出生,他的心就放不下,卷起她的睡褲,王明軒看得出他妻子的小腿因為越來越臨近孕後的預產期而浮腫的厲害,晚上還會抽緊,疼起來又真的將她折騰的不得了。


  晚上的按摩不能少,用熱毛巾給她熱敷了,今天睡下了沒有辦法泡腳,就拿熱毛巾抱著她的腳暖了暖,浮腫每日都要熱敷後按摩,不然她會更痛苦。


  女子到孕後期都會難受的厲害,隻是阿棠出了這些孕期的反應還有她身體的難以承受,時常胸悶氣短,偶爾體檢的時候會讓她吸吸氧。要這兩個孩子阿棠似乎真的是竭盡全力,但是看著她身體逐漸透支,最難受的人是王明軒。


  倒也不是真的不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一閉上眼就怕阿棠又在夜裏難受了,看著是現在的她依賴他,可他又何嚐不是?隻擔心她的身體出問題,眼睛閉一會兒就會睜眼醒過來看看。


  好在今晚,他們夫妻兩人從蓮市匆匆趕航班過來是當真真的累了,躺在床上相擁入眠一直到了第二天天亮。


  葛女士入獄,阿棠的內心一直很不安,王明軒知道卻見他妻子還是往常一樣十足鎮定,他說,“有什麽話,不要總藏在心裏和我多說說也好。”


  小棠點點頭,她說,“王明軒,好容易和葛女士相處得來,我不想失去母親。”


  被王明軒這麽一語道破後,她小女孩兒的脆弱就顯露了出來,靠在丈夫的懷裏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很多壓抑著的難言的委屈和不甘心。


  “小時候我就沒有母親,現在好容易有了,我怕我——”


  “乖啊,別怕,會有辦法的。”


  “嗯,我知道,一定能有辦法。”小棠摟緊王明軒的脖子,頭埋在他的懷裏,什麽都不再說,隻任憑她丈夫抱著她和她說說話,讓她的心能夠真的變得平靜一些。


  這一天內,警局安排了小棠和葛女士見麵。


  葛女士離開才剛剛一周有餘的時間,小棠再警局見她,自然內心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樣,王明軒陪著他妻子,去得路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阿棠,有你先生陪著你,不怕嗯。”


  “嗯。”她點點頭,倒是又鑽進他懷裏,不知道一會兒要麵對什麽,像個膽怯的孩子一樣讓他摟著她。


  可一會兒到了警局,下車後,於灝看到剛才在車上還如同小女孩一樣的太太,現在站在上司什麽,神色沉穩淡漠,鎮定地讓人詫異。


  也對,怕是隻有上司,才能讓太太露出那樣孩子氣般膽怯的神情。


  現在站在這兒的是蘇小姐,永遠淡靜的蘇小棠。


  可一會兒到了警局,下車後,於灝看到剛才在車上還如同小女孩一樣的太太,現在站在上司身邊,神色沉穩淡漠,鎮定地讓人詫異。


  也對,怕是隻有上司,才能讓太太露出那樣孩子氣的神情。而現在隻是蘇小姐永遠淡靜的蘇小棠。


  小棠和葛女士見麵,現在作為犯罪刑犯的葛婉怡能見的人數有限,一次隻能進去一個人和她通話,所以王明軒留在外麵,鬆開握著他妻子的手,王明軒說,“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嗯。”小棠點點頭,直接跟在趙警官身後向前走。


  沒走幾步,小棠就回頭看看,在看到身後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的王明軒以後,眉宇間的不安定就消散了很多。


  ——


  小棠從未想過再次和自己的母見麵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裏,才短短的數日,卻已經發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變化。


  因為案情暫時沒有完全審判下來,葛女士會從女子監獄被帶回到警局在做調查,她想過總有一天要麵對自己的女兒,卻沒有想到這麽快她的孩子就趕了過來。


  暫且將恩怨情仇放置到一邊葛女士沒有對阿棠提及,倒是看著阿棠高高隆起的七個月多的肚子,神情裏滿是擔憂,“還好麽?”


  這句原本是小棠該問葛女士的話,倒是被他母親如此坦然地問了出來。


  “還好。”小棠回應她母親這兩個字的時候,倒是顯得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相較於其他犯人入獄後心情沉悶,顯得憔悴,葛女士卻不是如此,即便穿著落魄的條紋囚衣,她神情淡然,倒不像是真的被關押,犯了刑法甚至可能會判死刑的犯人。


  “阿棠抱歉,你生產那一天媽怕是陪不了你了,讓邵珩好好照看著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葛女士看著小棠,不知道為什麽,小棠現在看自己的母親相對於之前,她像是毫無負擔的解脫。


  “為什麽?”她問,嗓音很淺淡。


  “孩子,別問為什麽,很多事情,走到這一步就隻能這麽做了,我是一早就想寧淵死的,現在殺了他倒是讓我覺得輕鬆了很多。


  上一代的恩怨小棠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葛女士對寧淵不可能沒有恨意,隻是過了這麽久,她若是想殺寧淵,早就會動手的,會等到現在一定有原因。


  “您不是這麽衝動的人。”小棠說,“還有,寧淵還沒有死,聽趙警官說他現在在重症加護病房……”


  “怎麽可能,明明我的那一刀捅在他的胸口上,那麽深,怎麽可能沒有死。”這麽一句簡單的話,讓原本鎮定的葛婉怡神色變得恨意十足的咬牙切齒。


  “阿棠。”葛婉怡神色大變,看著小棠她說道,“那個惡人,他不僅毀了我,也毀了我的兒子,毀了你哥哥。”


  “什麽?您的意思是——?”聽到葛婉怡的話,小棠也完全沒有辦法震驚了,即便起初知道寧淵和葛婉怡的爭執多多少少真的和阿豪有所關聯,但是阿豪的死,是小棠永遠的痛處。


  “阿棠,阿豪是寧淵害死的。”


  小棠咬唇,嘴唇變得蒼白無比。


  “那,阿豪身上的那些傷口,那些被切開的……”完全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下去。


  葛婉怡絕望地閉了閉眼,憤恨地說道,“你們兄妹雙生的腎髒病是遺傳疾病,寧淵也有,他想要阿豪的腎,卻沒有想到完全不能用,而別的器官,也都是他做的。”


  寧淵的身體近些年也不是很好,器官移植是最好的治療方法,可葛婉怡完全沒有想到寧淵會對阿豪出手,所以在上個月在小棠和王明軒到C市的時候,寧淵約見過她,兩個人見了一麵,醉酒之際他為了威脅她倒是什麽話都說了出來,包括當初阿豪慘死的真相。


  十一月下旬。


  葛婉怡離開阿棠和王明軒後,獨自一人回到了A市,她撥了一通電話給寧淵,說,“自己同意和他合作,隻是必須要親自見上一麵來談談條件。”


  寧淵答應了,葛女士見寧淵一切早就想好了,她一個女人雖然真的動不了一個男人,但是現在的寧淵疾病纏身,她知道自己很容易就能得手。


  整整一周的心緒不寧,在見到寧淵以後,葛婉怡說,“你這輩子對我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我這次見你,你倒是就這麽來了,不怕是鴻門宴嗎?”


  相比年少時期風流花花公子的俊朗模樣,寧淵倒是因為疾病纏身而老的很快,他看著眼前的葛婉怡說,“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大抵我這輩子就被你真的迷住過。”


  “別說這樣的話,看見你的每分每秒都讓我覺得格外惡心。”


  寧淵嗆咳了幾聲,惡狠狠地說道,“霍啟維有什麽好,你就那麽喜歡他?”年少時期總是偏執又輕狂,不懂得怎麽去愛一個人,有出生在這樣的世家環境裏,寧淵對葛婉怡用了最極端的手段,折磨她,挖苦她,讓她生不如死,可就在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時候,她倒是倔強要強的厲害,寧可真的拒絕了霍啟維,自己走投無路到不得已到酒吧去賣唱,也沒有真的向他低過頭。


  看著她受苦受罪,寧淵其實一直都知道,被家裏人慣壞了的男人,身邊各種女人不斷,更不懂得如何去對待自己喜歡的人,他想著讓她吃夠了苦頭總有一天會跪在地上求他。


  可是,沒有,完全沒有。


  至於後來,他倒是意外這樣倔強的女人肯給他生了孩子,但是該死的是她剩下了他們的兒子卻就那麽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


  二十多歲的寧淵想,他是寧少,從來沒有人這麽對待過他,而這個女人這麽對他,不過是沒有受夠教訓,他以為她會回來,可是沒有,認回了阿豪,她也沒有再回來。


  世家的教育,父親從小就將他當做利益交換的籌碼和工具,所以他不懂得如何做一個孩子的父親,阿豪是他的兒子,對他他卻隻有恨,是對葛婉怡的恨,所以寧淵從未真的覺得阿豪是自己的孩子,也許對他來說,孩子也不過是到最後自己手中的工具和籌碼。


  再後來,阿豪和安琳結婚,出了他的視線,父子情寡淡沒有愛,隻有恨,眼不見心不煩的,隨著年紀增長對葛婉怡他在漸漸遺忘,可後來,這個女人再次出現在A市,她那麽年輕,依舊身材飛揚,即便是惡言纏身卻依舊過得那麽好,而他卻偏偏疾病交加,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內心的極度不平衡感一直在作祟,他想拉她下地獄,卻沒有想到又牽扯出了一個他從來都不知道的女兒,方家的養女蘇小棠。


  那時候,寧淵無疑覺得自己是失敗的,他這一身這麽如此結束,他不甘心。


  那天,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女人,寧淵說,“葛婉怡,你以為我會就這麽快的死了,好讓你和霍啟維就那麽在一起,想都別想,方文虹那個女人足夠愚蠢被自己的丈夫弄進監獄裏,我不會和她一樣,就那麽任人宰割,我要活著,不論如何都要活著。”


  “所以,你就對阿豪做了那樣的事情?”話題完全打開,沒有誰真的再繼續需要偽裝,虛假的假麵撕破後,他們之間對峙殺氣騰騰。


  “你何必自欺欺人呢,葛婉怡,那個時候阿豪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用他的器官來維持我的生命,有什麽不好呢?這也算是他盡了孝心。”


  “卑鄙,無恥!”


  他怎麽有臉說得出這樣的話,虎毒不食子,可寧淵已經魔怔到連自己兒子都要加害。


  這麽多年來,葛婉怡的憤恨,內心積壓的所有恨意都在這一時刻完全爆發了出來,她死死地瞪著寧淵,眼神中像是帶著血薔薇的刺,每一根刺都想要紮進寧淵的血肉裏。


  “你如何對待我,我已經不想再和你計較,可是你害了我兒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寧淵看著已經站起身,到他身旁的女人。


  一臉漫不經心的笑,“葛婉怡,我以為你已經學聰明了,沒想到還是那麽愚蠢,不會放過我,二十多年前你做不到,你現在依舊做不到,何必睜眼說這些瞎話來唬人,你——嗯——”


  胸口的刺痛感讓寧淵瞬間回過神來,痛苦地輕吟了一聲,不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敢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將餐刀刺進了他的胸口裏,鮮血的血腥味道在蔓延,寧淵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身體失力地倒在血泊裏。


  “你——瘋了!”


  是她瘋了,那一刻葛婉怡握著刀,倒是沒有覺得慌亂,反而手指用力更深地刺入了他的體內。


  “你害死了阿豪,就得死,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一段並不算太長的對話,卻包含了太多隱藏於過去的事實,阿豪的死沒有結果,永遠查不出來,不過是寧淵動用了自己的手段強迫他死之前被迫同意器官移植,簽下了醫囑移植書。


  那段時間她找不到他,現在小棠才明白,那不過是阿豪在受到威脅後不想牽扯她,而漠然承受了一切。


  蘇小棠太了解阿豪了,他是那麽善良的人,就算別人在他身上捅了一刀,卻因為對方和自己有著血緣關係而不會恨對方。


  寧淵這麽對待他,阿豪在最後的移植手術中,沒有用麻醉劑,隻為了提高活體移植中的成功率。可他一定沒有想過,他的血緣相關的父親在利用了他以後,就隨意地任由那些執刀人遺棄在了,竟然是碧落漁村的村民發現了他的屍體。


  十二月天,大雪,和葛女士見過麵後,小棠握著他丈夫的手,一深一淺地走在雪地裏。


  皚皚的白雪,冰冷的,那麽寒,卻也凍結不了她內心壓抑的極致恨意。


  現在的小棠完全難以置信,對阿豪做出這樣事情的竟然是他的父親,寧淵。


  他們年幼一起長大,曾經在福利院的經曆,讓他們兩個人無比地向往真正的親情,小棠還記得阿豪被那個男人帶離福利院的時候,他說,“棠,原來我也和別人一樣有爸爸。”


  爸爸,寧淵對待孩子冷漠,生活紙醉金迷,可這麽多年來,小棠卻一直都知道阿豪對其父親的尊敬,小時候他看方文斌和她嬉鬧,阿豪就常常說,“棠,方伯伯和你可真好。”


  阿豪要的東西從來都不多,隻要別人肯對他好一點,他就能拿出十倍百倍的對待對方好。可是,相比在方家的她來說,至少還有方文斌,在寧家的阿豪卻什麽都沒有。


  小時候,小棠看著阿豪期待父親的一個擁抱,一個關注的眼神,長大了,不再期待這些,卻依舊對其恭敬有禮,不靠近是因為對父愛絕望。


  而數月前,寧淵對他提出這樣要求的時候,小棠知道,那個時候的阿豪怕是在心裏哭泣吧。


  奢求了一輩子的親情,到最後完全成了一場空夢。


  小棠想,在阿豪蘇醒後受到寧淵威脅的日子裏,他一定糾結過,悔恨過,也狠狠地失望過,然而就是這樣的他,卻在生命的最後那段日子裏每天都是笑著陪著她的,甚至顧慮到她對葛女士的排斥,有意引導了他們見麵。


  不論什麽時候,他都在為別人考慮,可那個時候的阿豪呢?

  承受著與日俱增的病痛折磨,沒有向她吐露分毫不快,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依賴他,所有的煩心和瑣事都講給他聽,但忘記了他內心裏也有很多難言的痛苦,一個從不向人吐露痛苦的人,並不是他真的快樂,習慣了獨自承受,獨自舔.舐傷口從不對她開口訴說。


  到現在,小棠都想想不出阿豪離世前的絕望和難過。


  葛女士說得沒錯,“寧淵該死,死上千百次都不足惜。他怎麽可以傷害那麽純粹善良的阿豪?”


  雪越下越大,今年的南方降雪,冷到冰寒,冷到絕望,小棠牽著王明軒的手在雪地裏走了很久,知道壓抑和憤懣齊齊湧上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讓人看到此時她臉上的深刻恨意。


  從來,他都沒有如此地痛恨過一個人,恨到骨髓深處。


  一直都不是個善良的人,她冷的像冰,寒地無情,如果不是因為她丈夫也許她性格裏的偏執讓她連一個普通的女子都做不了。


  蘇小棠從來不溫柔,內心蟄伏的狠厲,讓她願意為自己的丈夫放下而變得溫婉,可現在,她內心有怒火,火氣中燒,一切淩厲都不想遮掩,她恨寧淵,恨他欺壓阿豪的善良,恨他一刀一刀害死了她的至親阿豪。


  現在的小棠憤懣壓抑,卻無從發泄,靠在王明軒的懷裏,緊緊地攥緊了他丈夫的袖子。


  王明軒攬著阿棠,感覺到她渾身的顫抖。


  ——


  醫院,重症加護病房。


  小棠看著現在躺在病床上帶著呼吸麵罩的男人,眼神中滿是怒意,從今天上午和葛女士交談之後,阿豪死了的樣子,那樣渾身裂開的傷口清晰地在她眼前撕裂著。


  可,看著病床上遊離於生命邊緣的寧淵,小棠沉默著,什麽都沒有說。


  醫生誤以為是對方的家屬,說道,“寧先生,胸口刺得這一刀導致他失血過多,原本的腎髒疾病在滿眼,能不能撐得過去今晚很難說。”


  小棠站在王明軒身邊,沒有回應醫生,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將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心肺挖開,看看他有沒有心肝。


  “我們回去。”沒有再繼續看一眼,小棠直接走出了病房,心中地憤恨卻在每一步都加重了很多,不能再繼續待在這兒,她怕繼續呆下去,她也會像葛女士一樣做一些過分的舉動。


  “阿棠,走。”王明軒攬著他妻子的肩膀,輕撫著她的後背想讓她平靜下來。


  可怎麽能平靜下來,過去的一切,那麽殘忍地對待阿豪的過去,她沒有辦法安下心來。


  12月20日,南方的雪今年意外下得很大,馬上就要聖誕節了,聖誕節過後就是新年,這一年匆匆就要過去。


  而19號從看過葛女士下午回來後,小棠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一直到現在20號的清晨,她卻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葛女士入獄的原因阿棠都和王明軒說了,然後,她說,“王明軒,寧淵不能死,他得活著。”


  20號整整一天,於灝按照太太的意思聯係了國外的大夫,醫院裏專家會診後,搶救寧淵並全全找尋醫治他的辦法。


  於灝看著麵色蒼白神色冷淡的女孩子完全不明白,明明太太恨透了這個人為什麽還要這樣想盡辦法地救治他。


  於灝這麽想著就問了上司,王明軒什麽都沒說,隻是眉宇間的愁容很深。


  專家會診結束的當天,於灝和簡赫站在重症監護室外,提及寧淵談論到不明白太太為什麽要救治這個她一直憤恨的人。


  談論著這些的兩個人卻沒有想到正巧碰見迎麵走過來的太太,兩人一起噤了聲不再議論,而小棠透過窗戶看著重症監護室裏的人冷漠地說道,“有時候人活著比死了更受折磨,他的所作所為足夠讓他生不如死。”


  這麽一句話讓於灝和簡赫互相對視了一眼,看著漸漸走遠的太太,感覺讓人背脊生寒。


  12月21號,寧淵的身體即便沒有任何好轉,可就這麽通過藥物想盡辦法讓他活著,所以到現在寧淵近似奇跡地身體支撐到現在。


  醫院的會診專家給小棠打電話探討寧淵的身體問題,電話才剛剛放下,王明軒看著臉色蒼白的妻子,剛想叫住她,可見阿棠直接去了浴室撕心裂肺地嘔吐,王明軒輕拍著她的後背,小棠吐得很厲害,直到半晌後有些虛脫地靠在王明軒懷裏,小棠掩蓋了臉上的神情說道,“王明軒,每一次為了救活寧淵打電話給醫生,都讓我覺得無比的惡心。”她竟然不得不要給一個害死阿豪的‘凶手’延續生命。


  王明軒摟緊他的妻子,安撫她現在的情緒,他說,“我明白。”


  怎麽會不明白她的想法,葛女士入獄,完全涉嫌故意殺人罪,刑罰不是死刑也是永久的無期徒刑,所以,不論有多麽痛恨寧淵,寧淵還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殺人罪構成小棠將會永遠地失去自己的母親。


  12月22號,小棠希望不論如何霍啟維能去看他的母親一眼,因為她沒有把握這局官司是否能夠打贏,寧家緊咬著不放,案情非常的棘手。如果官司會輸,葛婉儀也許再也無法見到霍啟維,小棠不想讓她的母親有任何遺憾。


  那天,女子監獄裏,葛婉怡見到了一個自己意想不到的人,霍啟維,他來看她,兩個人坐在一起倒是相顧無言。


  審判敗訴,也許到最後葛婉怡麵臨的就是一個‘死’字,但是她出了小棠和未出世的外孫和外孫女倒是完全沒有什麽牽掛。


  可,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事到如今,萬事看開,她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她說,“霍啟維,這輩子我葛婉怡沒有一絲一毫地愧對你。”二十年前的恩怨和錯過,葛婉怡就這麽平平淡淡地和霍啟維說完,葛婉怡覺得稀鬆平常,而將近五十歲無兒無女的霍啟維掉淚了。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她瞞了他這麽多,到底是命運的捉弄,他甚至恨過她和寧淵有兩個孩子,還在國外結過婚,他以為受傷的人是他,不過到頭來,受傷害最深的人一直沒開口訴說。


  霍啟維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她瞞了他這麽多,到底是命運的捉弄,他甚至恨過她和寧淵有兩個孩子,還在國外結過婚,他以為受傷的人是他,不過到頭來,受傷害最深的人一直沒開口訴說。


  他問她,“當初你怎麽不來找我,怎麽不?”


  “其實,我沒有想過去找你的,但是想著想著最後也就放棄了,畢竟我被寧淵害成那個樣子也不能真的再配得上你。”


  霍啟維,搖頭,再搖頭。


  “自從有了阿豪和阿棠這兩個孩子,我就不再有什麽奢求,更何況後來我聽說你結婚了,我們也不適合再繼續見麵,我覺得……”話說到這兒,葛婉怡神色微變,她說,“都過去了,說這些都不再有什麽意義。”


  霍啟維看著葛婉怡說道,“會有最好的律師——”


  葛婉怡搖了搖頭,這些對她都不再重要,現在,她隻想讓寧淵真的死了為她的兒子償命。至於她自己,一切都不再重要。


  “回去吧,好好地。”葛婉怡淺笑著看著霍啟維,事到如今倒像是她情緒輕鬆地在勸誡他。


  霍啟維一直沉浸在多年前的那些恩怨的真相中,即便結了婚他都想著希望自己還有機會可以真得再見她一次,卻沒有想過多年後地再見會在這兒,會有那麽多被隱瞞的過去。


  那天霍啟維從女子監獄出來已經是晚上,那麽黑的夜路,燈紅酒綠的霓虹燈閃爍,世界突然變得格外地不真實,車子在夜路中行駛,一直到開離開女子監獄很遠上了高速,突然,一個急刹車,再也無法壓抑地憤懣,讓他一拳一拳地捶向方向盤,發泄完了身為醫生從不抽煙的他,卻在吹著冷風在高架上將煙抽了一支又一支,吹著冷風到天明,霍啟維哪兒也沒有去,淩晨他將車再次開回到A市的女子監獄,冰冷的牆壁,這裏麵現在關著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妻子,因為走私毒品,販賣毒品被他親自送了進去,而另一個是他愛了那麽多年的人,可和她生孩子的人不是他,和她結婚的人也不是他,這一切太過諷刺。


  12月23號,霍啟維又看了葛婉怡一次,相比上一次他的憤懣和壓抑,這次他見她的時候,格外地平靜,他說,“過去的恩怨情仇都是罪孽,你的罪孽我來幫你贖,有阿棠和邵珩你不會有事的。”


  一直以來,葛婉怡所認識的霍啟維一直是個耿直的人,不懂得說話的技巧,更不會話中有話,不明不白,可是隔了這麽短的時間,他再來見她,說得話讓她感覺到了不對勁。


  那天,霍啟維在看過葛婉怡之後,又去看了他曾經的結發妻子,在方文虹知道他檢舉的真相後,他一直沒有見過她,這次見麵,他明顯看到了他妻子在牢獄中快速憔悴蒼老了下來,方文虹沒有和他說話,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


  見麵的時間有限,直到最後獄警帶離她離開,她轉身狠狠地用帶著手銬地手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中,身高一米八的霍啟維在承受了這一巴掌後,險些摔倒。可打完他,方文虹就哭了,她說,“監牢裏也有電視,我知道那個賤.女人,也被關了起來,她就要死了,霍啟維你看,你不和我在一起,你和她也沒有辦法在一切。”瘋狂地又哭又笑,,那一天,有傳言說女子監獄裏有個女人瘋了。


  12月25日,聖誕節,審判下來,在這麽多天的搶救中,寧淵終究保住了性.命,法院審判判決葛婉怡女士故意殺人未遂,又介於她能夠自首,刑罰判為四年有期徒刑。


  人民法院內,小棠緊緊地握著王明軒的手,這麽多天壓在她心頭的石頭終於落地,可,即便結果得到了控製,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覺得心裏空空的。看著葛女士帶著手銬,從法院帶離,小棠明明知道母親在看自己,卻狠下心將臉別了過去,埋在王明軒的胸膛上,第一次什麽都不怕的蘇小棠做了逃兵。


  她好怕,好怕看到葛女士的眼神,也許是即將就要成為母親的緣故,對葛女士的不舍,讓她沒有勇氣去看她。


  直到後來,她匆匆抬眼去看,卻沒有想到葛女士走了那麽遠,還在看著她,溫和的慈愛的目光,她看著她直到上了警車,小棠再也受不住,眼眶裏濕潤的霧氣湧動,孕期不應該哭,眼看就要隱忍不住,摟著她的人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讓還沒有落下的眼淚被他吻進了嘴裏。


  從法院出來,王明軒知道他妻子心情不佳,便帶著她在街巷上來回走走,前幾日下了的白雪落在那些掛了大大小小禮物的鬆樹樹枝上,今天是聖誕節,路上完全洋溢著節日的氛圍。


  可被她丈夫牽著手走在這麽熱鬧的地方,小棠卻覺得自己心裏空蕩蕩的,聖誕節,一家人團團圓圓,小棠這麽想著不知道為什麽內心的酸澀又湧了起來。


  不再讓王明軒向前走,她看著熱鬧的街巷說道,“王明軒,我想回家。”


  “好,回家,我們回家。”


  這一年,小棠想,孩子可以由他們的外祖母和他們的父親一起照看著他們出生;這一年,小棠想,過了年春天到了的清明節,大概可以帶著孩子去看她們的舅舅了;這一年,小棠想和王明軒和自己的母親一起過聖誕節,過元旦,過春節……至少,她再也不是一個人,她有幸福的家庭,還有愛她的佳人,即便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真的城多久,可她想至少在有限的生命裏多陪陪自己的家人。


  可,毀了,一切都毀了,寧淵毀了阿豪,毀了他們的母親,也毀了她想要的最後這段時光。


  飛機上,看著王明軒因為過度疲憊的睡顏,小棠覺得寧淵毀了一切,她最虧欠的就屬自己的丈夫王明軒,她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好好的真正過一個節日,葛女士入獄,阿豪死因昭然,瑣事纏繞,她哪裏有好的情緒來陪她的丈夫。


  毀了,什麽都毀了,明明她想讓他快樂的,可她笑不出來了,怎麽辦?

  今年的聖誕節格外的特別,小棠的世界裏沒有聖誕樹也沒有聖誕老人,她在飛機上看他丈夫入睡的側臉,就那麽看了很久,看到自己覺得自己像是個罪人。


  他是天之驕子,如果不受她連累,他何須受到這樣的折磨和奔波。


  輕觸他的臉頰,她說:“你要是不愛我,一定要比現在幸福。”


  A市,同樣的聖誕節,霍啟維驅車數百公裏,將車子開到市郊區,下了車,在這樣的節日裏,他孤身一人來爬山,一直到爬到山的半山腰,香火旺盛的白鹿寺,見有人上山來,誤以為對方是香客,便說道,“先生,您是來上香的吧?”


  霍啟維搖頭,他說,“這位師傅,我要見你們的住持。”


  年輕的師傅一愣,卻見已經出來的老師傅對他問道,“您已經考略好了麽?”


  12月25日,霍啟維入佛門,剃度為僧,儀式很簡單,那天,世上不再有霍啟維這個人存在,隻有一位為贖罪而出家的‘常空’師傅。


  寺院裏有人傳言新入佛門的常空師傅,原本是A市非常有名的名門高幹;也有傳言說他來到這兒,他一心隻為了贖罪,為別人贖罪。


  沒有人知道他在為誰贖罪,又在等著誰?

  ——


  一個月後。


  舊的一年很快地過去,新的一年就要到來


  新年1月25號,馬上就要過春節,家家戶戶都在忙著購買年貨,為了新的一年到來而做著準備。


  蓮市百貨商場。


  小棠被王明軒攬著,在商場裏購買年貨,已經滿了八個多月的身子,雙生子使得她的腹部較於普通孕婦要大地多,好在外套很寬鬆,不是有意注意完全看不出她是個懷了雙胞胎的孕婦。


  直到現在,滿了八個月多,孕後期最危險的幾個周期內,小棠依舊很瘦,除了日漸渾圓的腹部,她還在消減,完全沒有辦法控製她如此體力地透支,知道她現在行走起來不方便,可為了日後生產的那天有充足的力氣,隻能現在在這個時候還要多活動,多走動。


  新年在即,王明軒帶著阿棠閑逛買年貨,可沒有走多遠她覺得這樣封閉的商場內壓抑沉悶,好在來的時候,程姨有跟來,王明軒讓程姨帶阿棠在外麵走走。


  小棠趁此間歇,一直想為孩子求護身符的她,去了最近的寺院為即將到來的生產求了一支簽。


  將那枚簽握在手裏,小棠秀眉緊擰。


  下下簽:大凶;


  凶兆:產子,產女凶多吉少;


  夫妻:有災難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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