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盛世一統9

  第224章 盛世一統9

    今年村裏要蓋的東西多,還都是大家夥的——原本村民想祠堂族學,那就是幾間大瓦房的事,結果沒成想,蓋的都快成鎮上老爺家的院子了。


    還請了鎮上人手過來。


    東西兩村男丁一看,還想著黎家真是客氣了,花這個錢請外人幹什麽,蓋屋砌磚,他們都會,哪用外頭人。結果就見那鎮上的,還將圖紙掏了出來,又是劃線,又是指揮,連著窗框木材都是雕花的,做的可精致了,跟村裏自家蓋的屋院可不同。


    整個夏日就在忙忙碌碌中度過。


    祠堂是起在兩村中間的山腳略高處,底下散開就是過去埋人的墳地,這片平時除了節日祭拜燒香,兩村村民很少來的,環境清幽,樹木枝繁葉茂,一股的森森涼意,距離水源一刻左右的路。


    緩山坡,從兩村底下看過去是橫著一長條,前頭是一個門牌宅門,三間瓦房,中間是過人的走道,左右兩間,一間是空房,隨便以後看門的,或是求庇護的都成。


    往後越來越寬,是個凹字型,由主四間和左右四間側屋組成的,裏頭靠牆壁一排排都是用青磚木頭搭建的隔板,用來放牌位的,牌位前放案桌,祭拜燒香用的。


    主位正房間,擺著黎周周阿爹的牌位。


    祠堂砌好後,兩村是一村一半,中間的四間正屋,那也是對開,不過黎顧兩家放在正中,這也是應該的,黎家出的錢,


    請祖先牌位入位。


    屋裏冷意,案桌上香火繚繞。


    顧阿奶被人扶著,望著早去男人的靈牌,說:“好啊,有個地方遮風避雨的,我以後沒了就擱你旁邊。”


    “娘你說什麽呢。”顧大嫂呸呸了唾沫,說:“現在是享福的時候,兆兒升了官,你身體也好,硬朗著,在這種地方說那晦氣的幹嘛。”


    顧阿奶倒是不怕死,不過知道小輩們好心就不說這個。


    “周周和福寶呢?”


    “估計還在隔壁同他阿爹說說話。”


    黎周周跪在蒲團上,給阿爹磕了三個響頭,福寶也跟著做,上了香,黎周周側頭跟福寶說:“你去外頭看看爺爺和曾奶奶。”


    “好。”福寶點點腦袋,便出去了。


    屋裏沒旁人了,黎周周才望著阿爹靈牌說:“阿爹,我聽杏哥兒說,黎三一家過的不好,那倆老的衣著補丁時時挨餓,討飯討到杏哥兒門前了,杏哥兒沒給,帶著王石頭上黎三家門罵,自此後就不敢再來了。”


    “說這些造口孽,可每次想到模糊記憶的阿爹,我不說了,枉為人子。”


    “阿爹,以前在昭州,現如今回來了,家裏日子很好,您看在眼底,隻是要是有下輩子,還想成一家人,多在您跟前盡盡孝心。”


    黎周周說完又磕了頭,望著阿爹的靈牌許久,這才出了門。


    院子中間移植了一顆槐樹,圍著樹幹砌了一圈欄杆,顧阿奶同黎大一坐一站正低聲說話聊天,顧阿奶拉著福寶的手,說:“曾奶奶怎麽瞧都瞧不夠,你爺爺會養孩子,養的多好啊。”


    黎大就笑,跟顧老太說:“身子骨隨他阿爹。”


    “那是,曾奶奶,福福可壯實啦,不信您摸摸。”黎照曦說話奶了幾分,哄得曾奶奶樂開了懷,連連說:摸摸、摸摸。


    見黎周周出來了,眼眶微紅,在場的誰也沒問多提。


    顧阿奶就說:“周周是好孩子,福福隨著周周個頭長,可好了。”


    “模樣像顧家的漂亮,兩頭挑好的長了。”黎周周扶著阿奶胳膊說。


    顧阿奶一聽果然更高興,孫子顧兆入贅,如今官做到頂尖,這是整個顧家最難受的事了,可也沒辦法,如今聽黎周周說福寶也占著顧家的好,自然高興。


    福寶是姓黎,以後是黎家孩子入黎家祖墳,可怎麽說身體裏也流著顧家的血。黎家得了兆兒,也沒忘了照拂顧家一把,已經很好了。


    一大家子往出走,大夏天的,這祠堂不知道是新蓋的還是別的緣故,一進門就冷颼颼的陰冷,小輩們自然不敢讓顧老太多留——怕不幹淨,顧老太都八十多了,萬一被盯了去。


    外頭大門口,顧大伯家兒子接人,長得結實壯碩,是下地種田的漢子,臉也曬得黝黑,見阿奶出來,說了兩句,便彎著背。顧阿奶在大家夥幫忙下,顫顫巍巍的爬了上去。


    “回吧。”顧阿奶說。


    顧家小輩便同黎家告了別,兩家一東一西的回村。


    沿著土路下去,這邊靠山的是祠堂,另一頭靠大路的地方就是新希望了——族學。


    族學也蓋的七七八八了。


    其實黎周周看,就是很樸實的院子,沒村裏人說的什麽繁瑣氣派,有點像昭州的學校——比那個要小。


    大門,長方形帶回廊的院子,中間花園,栽種了矮鬆等。後頭沒多遠蓋了屋舍小院——這是夫子住的地方。


    此處離河邊近,方便吃飯洗衣打水,正麵望過去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麥田,背後靠著水流。景致上不如山上幽靜,但生機勃勃,充滿了希望。


    八月末族學正式蓋好了,連著夫子屋舍,裏頭家具桌子都備好了。


    杏哥兒自打聽了周周話,回去隔天就跟公婆說了,也確實如杏哥兒猜想那樣,兩老口很快便同意了。


    這麽些年,小兒子同杏哥兒在府縣做買賣,省吃儉用的辛苦,每年給家裏捎回來一半銀子,老大一家也沒什麽話可說,田也有,底子也豐厚,分吧。


    王家分家痛快幹脆也和氣,老兩口是隨著老大過日子,村裏的祖屋是王石頭大哥的,田地兩兄弟對半分。王大哥沒意見,這麽多年,他們家占了弟弟便宜了。


    宅地的錢是王家老兩口掏的,杏哥兒也沒推辭,嘴上謝了公婆。之後蓋院子,杏哥兒想了下,沒蓋太大,王石頭還納悶,覺得不像杏哥兒了,手裏有錢,咋就不蓋個大的?

    杏哥兒性格其實有點像他娘,雖然做買賣學乖內斂不少,屬於有炫耀本錢了,劉花香是六分炫耀十二分,杏哥兒便是打個一半。


    要是不炫耀,但得憋死杏哥兒了。


    此時杏哥兒白王石頭,說:“你當我不樂意啊,咱倆在府縣做買賣,村裏人都想著咱們手裏多少錢,不過沒露明麵,還能用元元上學花銷大貴堵塞回去,要是這次蓋個大院子,氣派的像大伯家,這村裏人肯定知道咱有錢了。”


    “大伯家蓋的氣派,那是顧大人當官的,咱們可比不得。”


    當然村裏人知道這也不是最主要的。


    “木三娘十一月就出了孝期,到時候年底婚事辦了,三娘同元元住在村裏,元元去上學,三娘照看家裏,她二哥也住過來一起了。”


    “咱們倆如今也算年輕還能幹幾年,給孩子攢攢底子,接著去府縣做買賣,過年回來就成,院子蓋太氣派太大了,三娘是府縣人,一個新婚婦人,你不知道村裏婆娘的嘴,就怕到時候擠兌三娘。”


    王石頭聽了,直誇杏哥兒說得對。


    “那當然了。咱們手裏有錢,以後回村養老,還怕蓋不起大屋住?”杏哥兒也為自己思慮周道而得意。


    宅地略偏了幾分,但離著族學倒是很近。


    小院子蓋了四間正屋,一排灶屋和糧庫,杏哥兒王石頭一間,中間一間堂屋,小夫妻一間,還有木三娘娘家二哥一間房。還真沒多蓋。


    蓋的簡單速度也快,村裏人瞧見了,難免在劉花香跟前念叨:“你家杏哥兒咋就蓋這麽點屋,王家分家的時候,你也不給杏哥兒捏捏主意。”


    還有說王家老兩口不公道的。


    然後沒兩日,王石頭爹娘就找上來了,給了倆孩子銀錢,讓把灶屋對麵的側屋給補齊了,原話很氣,“蓋成這樣,像什麽話,你們是不是對分家我偏你大哥有意見?”


    王石頭杏哥兒:……


    當然是沒啊,這分家都說好了,心裏沒委屈沒怨懟的。


    他們是拿銀錢回去,可這麽多年在村裏伺候照顧爹娘二老的也是大哥大嫂,老人家不舒服了,有時候找事撒火了,全是大房受著,給銀錢那也是孝順父母,敬愛兄長。


    這沒啥。


    王石頭自然不肯要爹娘銀子給他們補齊側屋,最後好聲好氣送走爹娘。


    王家老兩口差點委屈氣背過去。杏哥兒哪敢擔著責任。


    “……蓋、蓋吧,是我沒想到這麵。”杏哥兒慫了,也是臉皮火辣辣的。


    後來側屋補了,後院茅廁豬圈都給齊活了,家具也是新打的——王大哥給送了幾個大件櫃子床。


    如此全村才沒人說王老頭老太是學黎狗子——黎大爹的名字。


    黎家那老兩口分家偏頗,鬧得兄弟反目,老年淒苦,都已經成了東西坪兩村的教訓經驗模板了。背地編排孩子不孝順孽障,那就拎出王二狗,說你第二個王二狗,遲早死在水田裏。


    說長輩偏心到胳肢窩,那就拎黎家上輩說事。


    九月初,兩位夫子風塵仆仆的前後腳到了,還帶著家仆。這村裏人一看,咋還有馬車有仆人的,跟著一般的夫子不同,黎家人還去接了。


    瞧熱鬧回來的就說:“可不得了了,我聽周周喊人進士呢。”


    “還有舉人,這舉人是不是哪個舉人老爺?”


    “應當是的吧?”


    村裏唯有秀才,哪裏見過舉人,聽說舉人老爺就能當官了,如今到他們村裏族學來教學,這下次兩村再次感受到‘顧閣老’的威力了。


    元元問過周周叔,周周叔說不礙事,才給府縣的同窗妻兄寫了信,讓其速速到他們村,還留了地址。


    木二郎是八月中到的,不僅自己來了,他娘、還有妹妹也跟著過來了。


    杏哥兒家裏屋子那時候蓋成了,正好能住下。


    兩家親家見了麵,木母有些誠惶誠恐的,說:“……不知道親家你家這麽大的關係,咋、咋就——”


    “也不是我家,親家母別這般說,咱們倆家親事定了,我現在就等三娘出了孝期,好把婚事辦完,不然我可不放心,三娘這麽好的姑娘。”杏哥兒這麽多年買賣沒白做,安了木家的心。


    木母心也定了下來,在府縣接到西坪村來信,二郎看完大驚失措,一問竟是這麽大的關係,以前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如今就怕人家嫌他們家了。


    二郎見家裏人麵上憂心忡忡,便說:“我知道王元秉性,斷不會是愛慕虛榮嫌貧愛富攀高枝的人,不然當初也不會把三妹說給王元的。”


    “他是好的,可就怕他家裏人。”木大郎說。


    二郎思慮一下,便說:“不然這次我帶母親和三妹一同過去,咱們倆家本來就定了親事,如今王元替我引薦族學,便由這個名頭,母親同我感謝首輔夫人,帶上妹妹就說散散心。”也好讓妹妹安心。


    木母有點怕沒規矩,讓王家看輕了他們木家,可思來想去還是咬牙讚同了二兒子說法,就去看看吧。要是人王家嫌了他們家,那就希望看在二郎麵上,好好說,別壞了她家三娘名聲。


    誰知到了村中,王家十分看重,還蓋了新屋,給二郎都留了屋子,還說成親後,小兩口同二郎搬到村中,長輩還要去府縣做買賣。


    木母心便安定下來了,王家蓋屋前就想的周道,處處替她家三娘著想,還替二郎想著,這麽好的親家,可是上輩子修了福氣來的。


    黎周周聽說木家人來了,便說一起吃個飯。


    “我和福寶不日要回京裏去了,本來想跟爹一起走的,爹在村裏待得樂嗬了,說等院子收拾整齊了他再過去。”黎周周無奈沒法子,可在村裏住久了,他想相公了。


    “正好看看元元未過門的媳婦兒,孩子成親怕是趕不及了,現在見了麵,送了禮,就當提前祝賀了。”


    木家人聽聞首輔夫人請客吃飯,當即是忐忑拘束,哪怕是木二郎也沒了讀書人往日的‘坐得住’了。木三娘更是害怕,怕自己失禮,怕夫人瞧不上她。


    元元便說:“周周叔人很隨和明禮的。”見兄妹二人還是緊張,想了下,岔開了話題說:“你不知道吧,我那堂弟福寶讀書學問可好了。”


    “我雖是年長他許多,可學問上比不過。”


    木二郎三娘紛紛引起了好奇。


    元元見三娘不擔憂了,便繼續道:“當時我們才回來時,阿爹當著周周叔麵還說,元元學問好,福寶要是有什麽不會的,盡管來問。我那時候想福寶才十三歲,我都二十了,是大哥哥,自然要多照顧福寶。”


    “後來呢?”木二郎追問。


    元元實話實說:“比不得。福寶記性很好,讀書比我多還雜,寫文章天然去雕飾,沒那麽多繁瑣匠氣,水到渠成,對事情更是言之有物,字也寫的比我好。”


    “真有你說的這般厲害?文章就不說了,你說對事情言之有物,他一小孩子,哪裏來的見識?”木二郎倒是想辯一辨,“定是你護著小孩。”


    他沒說因為顧念福寶是首輔家的哥兒,才諸多誇讚。


    元元哪裏看不出二郎所想,他原先也是如二郎一般自大,覺得自己比福寶年長,又是男子能外出見識,苦讀多年,可最後不服不認輸不成。


    他說:“我那堂弟,四歲時在京中,而後隨家裏人去了昭州,聽他說,五歲便開始隨著父親啟蒙識字,六歲時,跟著阿爹外出去底下幾個府縣遊玩,七歲時昭州建了官學,夫子皆是舉人進士之列,沒幾年,滁州孫大家到昭州,教他學問,還有其夫人白先生教福寶作畫……”


    一頓下來,木二郎聽得目瞪口呆怔住了。


    王元說:“夫子奉為圭臬的《三年兩考》——”他並未說,二郎已經明白過來,臉上皆是羞愧。


    “我不該先入為主,覺得他年齡小,是個哥兒就輕視他。”木二郎羞愧反省。


    王元就說:“二郎,咱們要學的還多著,能自省就好,不為晚,甚至此時當頭一棒,以後定要更為努力。”


    “自當。”木二郎也正色了。


    這番話說完,木家兄妹便不緊張忐忑了。木二郎是一心為了學問,想見見王元口中所說的福寶,木三娘則是看完聽完,覺得未來夫君是個正直自謙的人。


    這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飯後,三家大人坐在一起閑聊,外頭院子樹下,桌上放著西瓜。福寶拿了一小牙慢慢的啃著,一邊聽木家二哥說文章,其實他興致缺缺,這個文章可無趣了,還壓了人性,處處說什麽女子哥兒應當如何如何。


    “聽他胡說八道放屁。”


    木二郎:……


    讀書人辯駁沒什麽,可咋就髒話出來了。


    福寶說:“照他所說,那他娘就不該生了他下來,人欲沒有了,他從哪裏來?前幾年打仗,戰士死傷許多,若是把女子哥兒束之高閣,從一而終約束禮教人欲,大曆如何發展?”


    “往小了說,人這輩子這麽久,我今日喜歡吃西瓜,明日喜歡吃梨子,我總不能要吃一輩子西瓜,吃個梨子就要被打死?要為西瓜守一輩子,要是西瓜壞了爛了,我還要留著啊?想得美。”


    “大家都是人,憑什麽男子就能想吃什麽吃什麽。”


    “我才不樂意呢。”


    福寶哢擦哢擦啃完了西瓜,說:“這天下寫書的大多是男子,寫的內容也多是偏頗男子的,我也要寫個文章,就寫女子哥兒愛吃什麽吃什麽,愛同誰玩同誰玩。”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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