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建設昭州46
第146章 建設昭州46
才幾天,花娘男人便受不住,想讓花娘回來,不然誰做飯、洗衣、打掃家裏,這幾天是冰鍋涼灶,一口熱乎飯都沒有,總不能一直花錢買吧。
“懶漢,想媳婦了?嬸子跟你說,這次花娘要是回來了,你可得好好對花娘,再不敢那麽動手了,這哪能成啊。”
村中鄰居嬸子見懶漢蹲在院子口,不由說道幾句好話。
“你瞅瞅村裏人,誰不說花娘一句好,任勞任怨給你們家當牛做馬伺候你,這咋能動手呢,嬸子就是說難聽些,你打壞了花娘,誰給你做飯是不是?”
嬸子隻能這般講,不然懶漢聽不進去。她活了大半輩子了,要是事不關己,那就沒人會體諒一下她們做女人的難,隻有把話說明白了,人壞了,衣服誰洗、孩子誰照顧、吃飯誰做?
懶漢嘴上還硬,“我又不是找不到了,她都那副不幹不淨的,除了我這兒,還能去哪?誰要她啊,她回娘家都要被打回來,丟完了臉。”
嬸子知道懶漢話聽進去了,嘴上呈呈威風又咋樣。隻是心中歎氣,花娘可真是命苦,這輩子攤上這麽個禍害——
“歹人被抓了,害花嫂的賊人被抓了。”
村裏有漢子忙跑了回來,匆匆忙忙的擦了汗,見大家夥都圍了上來,把今日去昭州城所見給說了一通,“……那歹人說了就是搶了錢,沒幹別的。”
眾人一聽,再看懶漢。
“你說說你,嘴裏胡說八道的。”
“可不是嘛,花娘那樣的性子,人都說沒有了,你還一口一個不清白,這不是把花娘往絕路裏逼嗎。”
“我就沒見過,誰家爺們這麽糟蹋自己媳婦的。”
村裏人嬸子婦人狠狠說了一通懶漢,也是給花娘出出氣,幸好大老爺抓到了賊人,不然就是花娘回來,這日子也不好過。
“以後可不能這般了,對著花娘要好一些。”
懶漢被七嘴八舌說的煩躁,窩窩囊囊的蹲在那兒,話都沒一個,最後憋出一句:“等人治好了回來再說吧,我也不是白揍她,連個錢都看不好……”
此時全村人,連著懶漢自己都沒想過,人回來是回來,但不是回來繼續過窩囊日子的,而是——
“和離。”花娘頭纏著厚厚紗布同男人說。
她回來進院子,男人衝頭迎過來,花娘害怕的閃躲,以為又要打她,打是沒打,聽到男人說屋裏髒死了,餓死了,要她洗衣做飯,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花娘說看病喝藥——
沒錢,少惦記我的錢,那些貴人吃藥都貴價,你這賤命用的上那麽貴的藥……
花娘聽著耳朵裏的話,心裏長長的籲了口氣,本來一路上的忐忑打鼓,這下說話倒是紮實了。
“和離,大娘歸我養。”
懶漢壓根不知道啥叫和離,還想錘花娘,說了半天傻站著,趕緊做飯去啊。可他一抬手,才看到院子外頭跟著進來的還有上次打他的。
這、這……
懶漢不知道啥叫和離,那便說清楚道明白。花娘回來,左鄰右舍都來噓寒問暖說好話,沒成想聽到這麽嚇死人的事。
“啥東西?花娘不跟懶漢過了?”
“她不跟懶漢過還想跟誰過?別是外頭真的有——”
黎春眼神掃了過去,剛說花娘外頭有人的村民立刻閉了嘴,想起來說要鉸了他們舌頭這事。
花娘外頭沒人,也沒失了清白,就是不想和懶漢過了。
懶漢自然不肯,又是翻了天了,又是你這種不幹淨下賤的離了我你還能跟誰?
“離了你我才有好日子過,我跟你這麽多年,地裏活我幹,屋裏活我還幹,遇了事了不像個男人能頂在我前頭,打了我,嘴裏不幹不淨攀扯我,你就說說你算什麽男人!”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跟了你,跟了什麽?”
“日子跟你過不下去,我還能有工錢,還能養好大娘。”
花娘也是逼的,這些年的血淚委屈今日抖了個痛快。村裏人聽了,理是這麽個理,可咋能說不過就不過了,就隻聽過男人休女人的,就沒聽過女人把男的休了的。
這咋成嘛。
上了年紀的婦人還勸花娘,說懶漢知道好歹了,這和離不過的話可不敢說,你離了這地兒連個瓦片遮身都沒有——
“有的。昭州城內有一處救濟院,專門給和離婦人、被丟棄的孩子,無處可去的昭州百姓遮風避雨的地兒,這地方我管著,有地方住,有被子蓋,有飯吃。”黎春環視了圈,“誰還有問話?”
眾人皆是愣住了,堵的沒話了,可也不成不對。村中老人、村長都是指天大罵,說花娘這個要糟了天譴報應的,還罵黎春是精怪,出來壞人家家裏的。
今日自然是和離不了。
文的來不了,那便來武的。黎春當日同花娘回去,受著背後村中人唾罵,黎春握著花娘的手,說:“這才是開頭。”
“我不怕。”花娘不覺得怕,“我挨打挨餓地裏刨食大娘掉水裏時,又不是他們過我這樣的日子。”
然後第二日,衙門來人了,衙役進村,直接將懶漢綁了起來。懶漢嚇得腿軟身軟,跪地也被扯上來,綁了就壓著拖著去城中。全村百姓自然是跟上。
別看村裏平日瞧不上懶漢,可懶漢是他們張家村的人,是張家村的男丁,若是犯了什麽罪那活該,若是因為一個娘們提和離休夫,那就衙門捉人,這可不成,就是青天大老爺也沒帶這樣糊塗的。
動靜大,昭州城的百姓自然也是瞧熱鬧。
衙門外沒一會圍了不少瞧熱鬧的人。曾經昭州百姓愛戴的顧大人,這一次當了回‘不顧民意’的糊塗官,坐在堂前,肅穆一張臉,驚堂木一拍,百姓們皆是安靜下來了。
花娘同張賴漢和離事,昭州百姓——站在這兒的都是知道的差不離了。顧兆讓師爺再念了一遍原委,直接判了官司。
“本官宣定張氏花娘與張懶漢和離。”
花娘嫁了人那便隨夫姓了。
顧大人一揮手,師爺是即便再不情不願,可官大許多壓死他啊,當然是拿了寫好的和離書,讓堂下倆人按手印——他活這般大,就沒見過當官的逼人家夫妻二人和離的。
這都是什麽事啊。
張家村的村長在門外喊冤,高聲說不能和離不能和離。
“誰人喊冤?你是花娘?是你挨得打?既然不是,你喊什麽冤。”顧兆是給了一次機會,讓速速退下。
可村長哭的不成啊,說不成規矩,自古沒有這等的事——
“來人,押著鞭十下,擾亂堂上紀律。”顧兆這次不留情麵了,他鐵腕一言堂,“本官同你們認識的官老爺不同,說離便是離。說道理如今你們聽不懂,隻認一點,本官上任以來,地裏糧食如何?百姓收成如何?出行如何?”
那自然是好啊。
可、可這拆散人家夫妻倆的事——
“張懶漢家暴毆打花娘成重傷,吊到衙門外,掛半日,鞭三十。”顧兆丟了令牌,讓速速斷。
這下所有人嘩然了,有人不服,可知道再替那男子喊冤定會和村長一般,隻是梗著脖子問:“那要是女子毆打男子呢?顧大人別是偏幫了女子。”
“夫妻二人,動手嚴重毆打人致殘致病危,隻要苦主告上衙門,一律判和離,女子哥兒鞭二十,男子鞭三十,皆掛衙門外頭半天。”顧兆目光嚴厲看向門外說話的,“若是你問為何女子哥兒隻有鞭二十,那不如問問,為何男子修路多拿幾文。”
男子打三十鞭下去能熬住,就是皮開肉綻養一養也能活下去,這輪到女子哥兒身上沒準有性命之憂。說到底是和離案件,又不是刑事案,不能真要了人性命的。
“還不速速行刑。”
顧兆喝堂中衙役,這下沒人耽誤耽擱了,甭管你叫冤的哭訴的,嘴一堵,拉到外頭吊起來就鞭,堂上張家村的村長也挨著鞭,十下,一下都不少。
這判案簡直是速度之快,人拉到了,三兩下就判完了,誰否定誰不樂意,那就打就完事了——村長唉喲唉喲叫聲還響著是例子。
說句不好聽了,在昭州,山高水遠,當官的一把手那就是土皇帝,封建時代顧兆要是孜孜不倦用人權感化,什麽男女平等、家暴不對,那就別幹事了,說不通的。
直接上來判,不服,打。
強權壓著,腦子未開化的,隻要遵守便是,以後慢慢來,例子多了,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了,教育如今也有了,四年、五年,一代代的跟上,總會知曉的。
衙門外懶漢即便是嘴被堵著,哭的也慘,花娘這會早都嚇傻了嚇得腿軟了,不知道為啥和離就成了這副樣子了,她就是想和離不和男人過下去了,可沒想著會打男人。
等她求大老爺網開一麵別打了。
顧兆:“我見你是苦主給你一次機會,再哭求擾亂本官判案,你也吊門口鞭十下,打死了你女兒正好不用養了。”
花娘當即不敢哭訴求什麽了。
可眾人見了,這會也說不出顧大人偏幫花娘了。
顧大人這是‘殺紅了眼’,一意孤行,誰來都不頂用。眾人瞧著可憐,可誰也沒膽子替懶漢說一句好話,唯恐撞上了顧大人這塊鐵板,順便賞你幾鞭子,那就不是玩笑話了,真打啊。
花娘張懶漢和離案可謂是千古奇聞,不消片刻,傳遍了整個昭州城。自然是說什麽的都有,但此時這個環境下,大部分的言論都是:即便懶漢不該打媳婦兒,可那花娘也太沒婦德了,怎麽能和離呢。
也有男子罵花娘,說花娘要遭報應,指定要淒苦一生。
結果第二日,衙門出了告示,衙役自然是熟門熟路的敲鑼打鼓開始念——救濟院。
救濟院是昭州官府所建,收留收容和離無處可去的婦人、夫郎,被丟在路邊棄養的嬰孩,實在是沒有活路走的昭州百姓,不拘性別、年齡……
陳婕為院長,黎春副院長,享受昭州衙門工錢補助。
這告示不僅是昭州城念,還傳達下去,昭州城外的村子,底下五個府縣,府縣下的村鎮,以花娘懶漢和離為例子——
陳二娘說:“還有我,既是昭州百姓要罵,不配做婦人,那便先罵我,我是頭一個和離的。”
於是便寫了知州千金同木府縣令和離案例。
顧兆想了下,決定開第一期的抵報,自然是他動了個念頭,由底下的人辦——找到了學校任職的老師。自然是遭遇了些,這五位文人老師滿懷複雜的眼神,到也不是譴責,就是想說啥,又不知如何說。
“各位可是因為和離案?”顧兆先提了出來。五位見了他,沒破口大罵指著他鼻子說丟了讀書人的臉,或是違背天地陰陽傳統規矩如何如何,那就是說明還有的講。
顧兆給親自倒了茶,其他五位自是稱不敢。
“五位老師在學校教了這些時日的書,學生可好?跟著以前私塾中的學子比如何?”顧兆問。
梁進士說:“女子哥兒多是文靜嫻雅,雖不及科舉讀書人課程繁重,可也上心。”
一言我一句。
杜若庸則說:“這些女郎哥兒坐的住,比我想象中要有耐力,也不怕吃苦,愛幹淨,書中道理淺顯學的也快。”
“顧大人有話不如直說吧。”有人心中對顧兆和離案還是不讚同,語氣帶刺,有本事也打了他吧。
顧兆則道:“我以為五位老師自願來學校教學,且帶了學生這麽段日子,也該不在意世俗眼神,是有教無類真的想傳播學問知識的。”
“若是昭州不辦這個學校,走遍大曆,沒一處能容女子哥兒學習的地方,私塾不說到處可見,可男子上學,不管是識字也好,還是科舉,邁出去第一步總是比女子哥兒要方便。”
“讀書明理,該斷對錯,而非因為你是男子就該處處皆對。”
顧兆問:“五位家中若是有女子哥兒,以後所嫁非人,整日勞作撫養孩子不說,還經常遭遇毆打,其丈夫言語編排汙蔑清白,你們又是如何?勸自家孩子忍一忍,挨著打就習慣了,等打死了就好了?”
自是不可不成的。
這五位不能替花娘感同身受,那也是因為身份地位,怎麽說比懶漢家強許多,他們的女兒哥兒,自然不會嫁的那般糟糕,雖不是大富大貴,可衣食不愁,身邊有人伺候這是有的。
“不是延續千百年傳承下來的就是一定對的。”顧兆歎了口氣,“咱們昭州百姓皆能明白是非曲直,人人活的幸福,道路還長著呢。”
他裝的這般憂愁歎氣,雖是沒責怪五位,可這做派,自然是讓五位老師自我反省,說好了有教無類、明辨是非的,怎麽帶頭還拿老一套的思想想花娘案呢。
五人當即自省,然後接了抵報宣傳活計。
自此後,這五位老師,每次遇到什麽事時,先不立即做決斷,而是換位思考,多放思考。
花娘懶漢和離小故事有,知州千金同縣令和離也有。這兩個案例,寫成了小故事,顧兆作為主編還審了一下,說傳給底下府縣百姓所知,言語最好大白話,寫的生動一些,不要太教育意味了,最好就跟那話本一樣……
顧大人親自來了一段,比如就寫花娘這位女子身形瘦的一把骨頭,因為吃不飽飯,整日地裏勞作,那她男人呢?男人太懶了,整日不幹活,全都讓花娘幹。
有一日花娘去地裏幹活收糧食,讓男人略看一下家中幼女,結果沒成想幼女掉水裏去了,差點淹死,懶漢就在遠處看著懶得動——
杜若庸聽到此處,激動憤慨,說了句怎會有這樣當爹的。
“這是真事,可不是我編排的。”顧兆讓杜老師就這般寫。沒成想杜舉人還利用周末時間去采訪問了花娘和陳二娘,最後寫的文章小故事,顧兆看了都要大罵文裏的禽獸畜生渣男。
效果頂呱呱響!
自是要替花娘陳二娘搞一搞輿論,以後日子還長,人還要活著,總不能走哪被唾沫淹哪兒,當然也是為了以後有和離念頭的婦人鋪墊。
和離不是你的錯,是實在過不下去日子了,沒辦法的。
此抵報一出,衙役沒事就在衙門口念,後來昭州城的茶館也有人談了起來,有老爺叫家中識字的下人來讀抵報,每每念叨這倆案子時,茶館的百姓皆是義憤填膺憤慨不已。
“……這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也不怨兩人,要是不和離,命都葬送了。”
“要我說,自己死了也幹淨,落個好名聲,可留下來的孩子怎麽辦?”
“是啊要不是為了孩子,誰願意走這路,被戳著脊梁骨罵的難聽喲。”
“花娘如今如何了?帶著那麽小的孩子可有去處?”
“顧大人不是說了有什麽救濟院嗎?”
“這我知道,我還去了。”此人好熱鬧,早早探聽過了,見大家都瞧他,這才說:“救濟院就在咱們城東,也不算太遠,百善路過去,穿了兩個巷子,是黃家路頂頭那兒,門口有棵鬆樹的大院子。”
“院子大門瞧著舊一些,是拿沒人要的舊院子蓋的,裏頭倒是規矩幹淨,水泥路鋪著,前前後後好幾座房子,也有灶屋,我沒進去看,屋頂瓦片是新的,都是全乎的,院子曬著被褥……”
裏頭可是陳二小姐管事,沒事,誰敢進去瞧熱鬧?
因此這人沒見到人,隻看了環境。
花娘返工回到了廠裏,也有工友問她,一個大間的問的都是關心之語,花娘腦袋傷還沒好利索,可不敢耽誤了,說:“救濟院我同大娘一間房,發了被褥,也有米糧,說前三個月不收錢,管吃管喝的,之後要是住下去,一個月一間屋十文錢。”
“才十文錢?這般便宜。”
“那被褥米糧怎麽算?”
花娘道:“前三個月都是不要錢的,還給發了兩身衣裳,冬衣夏衣,等三個月後,那米糧就按一半算,我們吃的陳米雜糧,我中午廠裏管一頓,大娘用不了幾個,一個月下來可能也沒多少。”
“那你上了工,大娘咋辦?”
“黎副院幫忙看著,給大娘管一頓飯,大娘很乖,在院子裏不亂跑就成了。”花娘麻利幹活,“等我攢了銀錢,要先給黎老板還了藥錢。”
同村人一聽,真是好啊,如今花娘休息日了,回去就顧著她和大娘兩張嘴,洗洗衣裳打掃屋子有啥,不用休息日忙的腳不沾地,還要被罵,多好。
“那這救濟院是個好去處。”有人羨慕說。
被打趣你想去啊,和離了就能去了。這下羨慕的也不敢開腔了,啐了一口打趣的,說:“我家日子也沒那麽艱難,又不是同花娘這般過不下去,家裏還是要有個男人才成……”
誰家一家人的日子不過,要去什麽救濟院寄人籬下的。
花娘自是咽這些苦果。她手裏幹著活,麵上再度恢複沉默,也不說話了。這樣的神色、沉默,像是一個人被抽幹了一般,壞了死了,過了許多日子,春去秋來的,慢慢的壞死的地方被新嫩芽頂開了,生出嫩葉來,慢慢的生機勃勃起來,倒是比以前的半死不活的樹還要來的美麗。
這自然是後話了,需要時間歲月來治愈。
陳府中。
陳翁沒說什麽,陳夫人則是愛惜女兒,問婕娘怎麽把你這事傳的沸沸揚揚到處都是,你就不怕走出去被人說嗎。以前藏在底下,雖是昭州城的商賈富商都知曉了,可沒人抬在麵上說,如今這麽一來——
陳二娘說不怕,“娘,我給陳家丟了顏麵了,可我不能看著其他婦人被活活打死磋磨死。”
“丟什麽顏麵,要丟那也是姓木的,咱們昭州人都罵姓木的。”不說話的陳翁先說了句。
陳夫人也不是因為這個。
“阿娘擔心你的身子,你這身子還沒好利索,說了便說了,不礙事,可跑去救濟院當什麽院長,你這身子成嗎?”
陳二娘則是說:“當一日盡一日——”
“你這孩子,嘴裏亂說。”陳夫人板著臉生氣了。
陳二娘都快四十的人了,還被母親這般叫‘孩子’,當即是心中湧出濃濃不舍來了,若是時間長久,她還想再多陪陪阿娘和父親。
“好,我不說了,阿娘別生氣。”
其實陳二娘知曉,她回來到如今上了抵報,她的事傳開了,府裏幾位弟媳怕是要心生不滿,還對著琳娘也有些意見,嫌父親阿娘寵愛琳娘,嫌她這位‘外嫁的嬌客’長久賴在府裏,嫌她累及了陳家女的名聲。
可人生事事都不能盡善盡美,她想過搬出去,帶著琳娘去救濟院住,那邊條件差了些,可總避免了父母難做,大哥弟弟為難。可她太想太想親近家人了,便隻能當不知,死皮賴臉的賴著。
……反正也沒多少日子了。
和離案當時再怎麽離經叛道聞所未聞,才一月半月,便就沒人提起來了,都是各過各的日子。不然咋,還要追著熱鬧不過日子,光聽樂子了?
黎府的管家換了人,是黎春推薦的,一位年輕瘦麻杆的男的。
黎周周當時聽見是男的,還略是詫異,以為黎春說錯了。
黎春說:“我一走府裏得有個壓得住的,昭州本地的女郎壓不住外院的,她們順從男人慣了,這男的姓周,對府上有忠心,最主要的不是其他家插進來的。”
當時顧兆在,都多看了眼黎春。
黎春在府裏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是盡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放低了。後來顧兆聽周周說,才知道,黎春這放低存在感那是在他和爹跟前,對下人,對周周福寶,可是不同的神色。
黎周周見了姓周的,便先定下來管家職位,多看看。
黎春該上崗,可遲遲沒走,說收拾東西,要把府裏的事務處理妥當了,直到福寶放學休息日,黎春也沒在福寶跟前多留多陪著玩,依舊如往常那般伺候,需要的近身擦臉擦汗,不需要了那就遠遠看著。
等福寶周一上學,黎春這才走了。
“也沒說你去救濟院就不能回來了,這裏還是你的地方。”黎周周同黎春說,“你隨了我家姓,也算半個家人了。”
黎春不言不語,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嗯了聲。
後來顧兆同周周說起來,“我仔細回想了下,這黎春還挺有本事手段的。”
“是啊,在京裏時不出頭不露臉,知道藍媽媽防著她,她就不往我們跟前站,不管是因為什麽緣故。一路來昭州,當時管家的是黎夏,她就打下手不吭不響的,越往南黎夏病倒了,黎春就接了手幹的有條不紊的。”
黎周周其實都看在眼底,他管家,調度人用人也是管家一麵。
“剛到了昭州,家裏有孩子,我是隻信自己帶過來的,後來慢慢的,黎夏去鋪子裏了,黎春留下來管家,前頭後院下人、采買、發錢,做的細致,她心裏過不去的坎,帶著恨,可對上了小孩子是心軟的。”
“上次打了那懶漢,對著花娘女兒是很柔和,我就想調黎春去救濟院,她麵冷心軟,小孩子也能緩和一些黎春的恨意。”
過日子長久下來帶著恨和壞的記憶,這自己的日子就過不起來,看著好了,其實還是壞的,一碰都疼。
黎周周也是想讓黎春真的好起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跟著孟見雲有些像,不過黎春要冷靜克製許多。”顧兆聊了一句,便不多說黎春了,周周安排的很好,“蘇石毅那小子也該回來了。”
黎周周順口道:“看時間應該是快了,沒幾日了。”
其實顧兆想說的是,大曆與茴國第一次正麵交鋒開打,也該出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