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京中翰林23
第95章 京中翰林23
牙人見了顧大人先彎腰行了個禮,說了聲吉祥話。
顧兆頷首算打過招呼,黎周周開口詢問牙人多少男孩多少女孩可有哥兒,有顧兆在這,牙人腦袋是低著腰是貓著,一一回話。
男孩多,女孩少,年輕的十五歲以下的多,年紀長一些的二十多出頭。
“……現在人多可挑的多,各府的夫人都是挑著年歲小的買回去,好調教教規矩,養起來也忠心,所以我們牙行先緊著年歲小的送。”牙人回話,“大人夫人,您二位要是想年紀再略長一些挑婆子媽媽,其實二十多出頭的也能用,年輕好多使個幾年。”
真當貨物挑了。
顧兆開口打斷問了價錢。
“現在行情好,小丫頭模樣周全水靈的六兩一個,小子年紀長得都是五兩。”牙人見顧大人皺著眉,笑嗬嗬的哈腰說:“其實過年了,您要是買的多了,小子年紀大的都算四兩也成。”
顧兆皺眉是這牙人張口閉口的貨物買賣,但又一想,他打斷了,就是麵上逃避,實則他還是幹的買賣行為——
逃不開的,就這樣的社會。
“裏頭還有親人的先不看了。”顧兆跟周周說。
黎周周點點頭,他知道相公意思,相公之前老早就跟他說過,以後要是升了官,他們就去外地,自在一些,那就不買還有親人的,不然讓人家骨肉親情兩地分離多不好。
牙人聞聲便安排了,讓有家有親的都到後頭站著去。
這便走了能有一大半,有男有女,大的帶著小的。現如今賣身,是怕冬日裏熬不過去了,大多都是父母輩帶著子女,運氣好的,府裏夫人管家心軟慈善,全都買了,好讓一家團聚在一起。
再次一些,分別進了兩個府,管吃管住的,也有一口氣吊著,先活過來,都是在京裏以後總有機會再見。
運氣差的,便是一個挑了,另一個遲遲賣不出去。那可糟了。
地方空了,人站的散了,身上穿黎周周送的襖一下顯出來了,顧兆也瞧見縮在最末後排的那麻杆小孩,他最初見隻是覺得眼熟了些,可一看那雙眼,十分明亮,哪怕比第一次見時瘦了許多,嘴唇發白,可眼神透著光。
是那麻杆小孩。
“他多大?”顧兆指著問。
牙人一瞅顧大人指的,臉上表情可豐富了,一股‘小門小戶的坑吧不太好,可不坑吧留這小子砸手裏是賣不出去的’,左右一衡量,心一黑,笑嗬嗬說:“大人您眼光好,這孩子十二歲,個頭好,長得高,模樣俊著,四兩銀子一個。”
……十二歲啊。
顧兆想了下,這小子當初說自己十五歲,他就說了聲都沒變,故意裝著老道的嗓子。顧兆看周周,“如何?第一次見過。”
“我記得。”黎周周叫小孩出來,仔細一看,那孩子臉發白,“是不是不舒服啊?”
牙人連忙說:“都全乎著呢,哪敢蒙騙您。”要是病了,那就不好賣了。直接上手拍了下那怨種腦袋一下,“看我幹啥,夫人問話,回話!”
這怨種一天天的像是誰巴著他求著他的,是他自己願意賣身的,到了牙行給他折騰起來,天天不服訓,就是欠著打——若不是看年紀小打壞了不好賣。
“你別動他。”顧兆板著臉說了句。
牙人連忙哈腰道不是,可心裏頭高興,這顧大人護著這怨種,可不得是瞧上要買了,他就脫手一件,大喜事啊。
“我身子好著。”
麻杆小孩回話。牙人在旁還想上手,來時在牙行怎麽教的,回話要用小的,可還沒說完,被黎周周打斷了,說:“就先他了。”
“成,夫人,您在選選,還有模樣水靈的小丫鬟。”
黎周周和顧兆之前商量過買人,不是很想買小丫鬟。現在府裏買丫鬟模樣標致漂亮了,帶出去見人主人家臉上也有光,可他家情況不一樣,都是男的,福寶是個哥兒,小丫鬟照顧了,顧兆覺得不好。
“有沒有小哥兒?”
牙人搖頭說沒,年紀大一些的有,成了親是夫郎了。
黎周周看相公,意思怎麽辦怎麽買?顧兆說:“不行便挑個夫郎做灶屋活,挑個小丫頭的話得再買個婆子,不然不方便。”
這倒是。
要是買了小丫頭,女孩子身邊得有個年長的能教導一些,藍媽媽合適,不過他們要是一走就沒人了,這次買了不如幹脆都買上。黎周周想,可這是不是多了?屋裏頭一下子就三個,夫郎、婆子、小丫鬟。
還沒算上藍媽媽和方六。
牙人是高興啊,沒想到黎家出手倒是大方一下子挑四個,正要上前推薦,那小丫鬟好,賣的上價,長成了模樣出落的好,以後還能給少爺做暖床的。
“你們要買,我知道一人。”麻杆小孩突然開口了,“是個女的,大一些十六歲。”
牙人是恨不得上去踹怨種兩腳。
顧兆看了眼麻杆小孩一眼,說:“先挑個夫郎,以後不成了再買。”
一下痛失兩單生意,牙人是牙根癢癢,要不是這怨種被挑去買了,他得狠狠餓上這怨種兩天不成。
買的夫郎模樣十分普通,年紀一問二十五了,中等身高一米七一點吧,消瘦,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凍得發青發紅的,十分拘束站在那兒,麵相也是老實。
黎周周便挑了。
一共倆,各價四兩,一共八兩銀子。
牙人收了銀錢給了賣身契後,帶人走的時候還瞪了眼那怨種一眼。
之後的事便是安頓,倆人也沒什麽包袱行李,全都交給藍媽媽收拾了。前頭倒座房還有空房子,麻杆小孩和方六睡通鋪一間,收拾一床被褥就成,至於那位夫郎——
“你要不和我睡一間,我年紀大了,你睡一頭靠著牆,屋裏能點個火盆。”藍媽媽說。要是安排這夫郎去隔壁睡也不合適,還有方六。
她都快五十的人了,要是生,要能把這夫郎生下來。
“好,聽您的。”夫郎低眉順眼的說。
藍媽媽教規矩:“你可不能稱呼我您,我和你一樣都是下人,哪能這麽喊,你和那小孩先收拾下,洗幹淨了,換上了幹淨衣裳,用了飯,估摸夫人老爺要叫你們過去問問話。”
“別怕,夫人是菩薩心腸,不過要是沒規矩偷懶不好好幹活了,那就小心了。”
夫郎忙小聲說不敢,隻要有一口飯吃活下來就千恩萬謝了。
“你姓啥?”
“我夫家姓趙。”
“我是問你姓啥?”
夫郎不說話,藍媽媽說咋還是個悶葫蘆性子,你這心裏再有什麽苦水,如今被黎家買了,是黎家奴了,那就不是你自己了,夫人問起來了你還不說不成?不像話。
“我原先的家嫌我晦氣,後來把我嫁給趙瘸子,我生孩子時,男人去找穩婆,走的急掉河了,我原先家裏是看見躲得遠遠的沒伸一把手。”
藍媽媽聽了竟沒想到還有這種事,“後來你沒啥吧?”
“我男人辛苦爬上來了,可耽誤工夫,我生下來了個死胎,也是個哥兒。”夫郎說起來眼神是木的,“其實死了也好,死了不用受苦。”
藍媽媽便不問了,還能問啥,一生下來家裏嫌,嫁給個瘸子沒成想娃娃死了,如今又是雪災,那瘸子腿壞著,能平安從寧西走到京裏嗎?可憐啊,都是可憐人。
“成了你現在別多想了,都到了黎家來了,就踏踏實實的一心為著黎家就成了。”藍媽媽也是瞧這夫郎可憐,給掏心窩子說話,“你現在是黎家奴,黎家日子過得好了,你隻要忠心不二不幹混賬事,老爺夫人都是寬厚人,以後你日子也平平安安的能吃個飽飯。”
“是,知道了藍媽媽。”
藍媽媽燒完了熱水,讓倆挨著進澡屋洗刷幹淨,“家裏有福寶小少爺在,老爺夫人最講幹淨了,可不能汙糟,要是頭發裏有跳蚤,幹脆都絞了。”
頭發算啥,命現在都是黎家的。
絞了短的幹淨。
衣服都是黎周周以前洗幹淨的舊衣裳,雖是說舊衣裳也是前兩年淘換下來的裋褐,黎周周現在在外出門都是袍子了,裋褐也是在家穿的多。
換了衣裳,吃了飯。
藍媽媽給兩人教了規矩,一路引進後院,讓兩人在堂屋外頭候著,她進去通傳了聲,這才讓兩人進。
進來兩人噗通就跪地上了。
顧兆見那麻杆小子一副骨頭硬是被磨的,這段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年歲尚小,跪的時候,眼底的神色還不甘不願。
“都起來。”
兩人規矩起來站著。
黎周周問了一些家裏還有什麽人,雖然牙人說了但還要問清楚,兩人都是一人,逃難上京的,老家有些親戚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這夫郎說話多一些,也隻是問什麽答什麽,那麻杆小孩就話少。
全死了,就剩他一人了。
藍媽媽剛回過話,黎周周知道這夫郎之前遭遇,既然不想跟著原來的姓了,問了名字,說是叫阿夏,他是夏天生的。
後來跟了黎家的姓,就叫黎夏。
輪到了麻杆小孩,這孩子剛還硬著,現在跪下噗通磕頭,“夫人,我能不改姓嗎?我不想改姓。”
“你起來,我沒說逼你們改。”黎周周讓小孩起來,“那你叫什麽?”
“我姓孟,叫孟見雲。”孟見雲沒起來,挺著脊梁骨給夫人磕了個響頭。
黎周周說:“我受了你一跪不改你的名姓,起來吧。”
孟見雲這才起來。
“你剛說的那個十六歲的女孩在哪?”黎周周還想著這些。
孟見雲說同他一個災棚裏的,叫梅子。顧兆則是問:“她願不願意賣身?你就給她提了。”
“她不賣身進府做下人,那就等著被賣身進髒地方。”孟見雲眼底又是恨意,說:“我倆一路走來的,之前我哥給過她半個饅頭。”
顧兆沒問那你哥呢,孟見雲已經孤身一人了,他哥哥路上不知道遭遇什麽給死了,念著他哥哥的情分,孟見雲提一句想幫這梅子?
都這樣了,顧兆說:“明日套了馬車,你跟方六一起去找。”
能買就買,買不到就算了。這梅子還有家人的。
年的氛圍濃了。
黎大買了對聯福字門神,去年掛的紅燈籠也拿了出來,掛在大門口上,對聯、福字兩道大門都有,連著堂屋門也貼了。
顧兆今年有了老師,第一年過年自然要行大禮拜年,之前拜師禮都是匆忙,他喝的上頭,跪地就是砰砰三個響頭,過年可不能馬虎了。
黎周周挑了年禮,知道老師愛吃,除了自家的鹵味,還在想拿什麽,“酒、點心這些我買好了,都是聚福樓的,爹一大早去排隊買的。”
“吃的統共就這些,太少了,墨錠毛筆是不是得備上?”黎周周對這些不懂,說:“上次林家送來了一箱子東西,不然打開從裏頭挑一些?”
好東西自然是先緊著上層,店裏的其實沒什麽好的。
顧兆想了下覺得不好,“不動林家那箱,咱倆出門溜達一圈,好好看看。”他覺得用林家的東西送老師,不尊重老師了。
東西不在意價值,在意心意。起碼顧兆對老師有這個信心的,老師不在意名貴的亦或者便宜的,買到了心頭就是好的。
“好。”
黎周周換上了袍子,與相公出門了。爹在家裏看福寶。
福寶一瞧倆爹爹都走了,咻的瞪圓了眼睛,撲棱著胳膊要跟著一起,黎大端起地上撲棱的孫子,抱在懷裏,說:“福福咱不去,咱爺孫倆在屋裏頭吃糖畫——”
糖!
福寶剛看往大門方向瞅急的喲,就差點眼淚珠珠了,一聽糖,吧嗒的眼淚珠珠憋回去了,扭頭精神看爺爺,露出個笑,“耶耶耶耶。”
“誒喲我們福福,爺爺帶福福吃糖去咯~”
家裏的騾車方六拉孟見雲去買人了,顧兆和黎周周便走著,慢慢的溜達,難得放假,他和周周散散步到處逛逛,一邊走一邊說:“還記得我第一次冬日和周周出遠門。”
黎周周當然記得,他和相公第一次去鎮上,也是秋冬了,一出院門天還黑著,一口的冷風,相公讓他吃熱乎的紅薯,現在想起來還是甜的。
“我第一次走去鎮上,周周你說實話,是不是故意走慢了?”顧兆問。他還記得當時能半條命沒了,走一會歇一會,覺得路好長,怎麽走都不到。
黎周周笑不說話。
顧兆便不要臉,親親熱熱說:“我就知道周周疼我,當時吧周周就愛著我了。”
“相公。”黎周周小聲,“在外頭呢。”
“好好好。”顧兆正經臉湊過去幾分,“第一次見了周周我就心悅周周了。”
黎周周耳朵根都要紅了,臉上眼底也是壓不住的笑。
馬上出了巷子到街上了,總不能亂來,顧兆保持著分寸,可黎周周添了句,“我也是。”
“……?”顧兆反應了下才知道周周說什麽,特別不謙虛膨脹說:“咱倆都長在各自審美點上了,我心悅周周,一看周周就知道也心悅我。”
黎周周笑的雙眼彎了彎。
後來買了洛北紙,顧兆讓不要裁,他拿回去親手裁了,老師喜歡毛邊的,就是這紙邊略微糙一些,這不用學,讀書寫字的都會,有的人喜歡精致一些的,顧兆見老師用紙都是毛邊的。
洛北紙是最頂尖的。
有了好紙,還挑了一塊墨錠,雕刻花紋立體的圖案樣子都有,顧兆挑了一塊簡單的,上頭‘康泰’二字,希望老師身體健康通泰。
這便成了。
回去顧兆進了書房,一張張的親自裁紙,還沒裁完,外頭敲門,“進。”平日他在書房,除了周周沒人會來的。
顧兆停了手裏活,“怎麽了?”
“方六和孟見雲回來了。”黎周周說:“人沒買回來,說起來還複雜。”
“叫他倆過來,我問問。”
兩人就在外頭候著,方六進來說:“回老爺話,孟見雲口裏的那姑娘,我們今日去找到了,不過撞牆碰的一頭血,糊著鍋灶底下的灰止住了血,人一直混著醒不來,她老子娘見我們要買人,說四兩銀子就拉走。”
“我見是快過年了,那人傷的重還不知道醫不醫得好,見了血,大過年的拿不定主意先沒拉回來,她老子娘見我們走,說三兩銀子也行。”
方六意思回來問問,不敢拿主意。主家讓他去買人,那也是活蹦亂跳能幹活的人,一個半死不活的拉回來了萬一主家不要了?再者,大過年的拉回來個見血的晦氣,要是死了沒扛過來,更晦氣。
“怎麽要鬧到自殺?”顧兆問。
按道理一路都過來了,那麽苦熬起來了,怎麽到這關頭就要尋死。不由的,顧兆想起孟見雲說的話,“可是她爹娘要賣她進——”
方六點頭應是,他也可憐這姑娘,可可憐不過來。
這家的老子娘太遭恨了,親生的閨女便這般對待,現在人不值錢,可賣給牙行都好過送親女兒到那種火坑髒地方,不過也是,牙行從中抽錢,到手沒幾兩,賣那種髒地方,是多少兩到手就是多少兩。
隻是全然不顧女兒死活。
孟見雲半晌沒說話,這會動了動嘴,想說卻不知道說什麽。顧兆一看就知道這小子想求情,讓他家買了梅子,隻是又忍了回去。
看著硬骨頭也是個心軟的。
“他不說,你臉上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顧兆問方六。
方六說:“老爺,我買人時,聽附近的災民說,‘我家閨女清白幹淨,老爺要買帶回去’,這暗含語意……”
就是梅子不幹淨失了清白。
“那也是那些人害的逼的。”孟見雲忍不住開口,娓娓道來:“屋裏太冷柴火快用完了,我爹和大哥去撿柴火遲遲沒回,我娘帶我就去找……”
父子倆挨著山腳下撿柴火,沒敢進深,誰知道雪塌了,正好把父子倆埋進去了,孟見雲和他娘找到時,他爹凍死了,大哥還有一口氣,回去了裏被雪壓塌了。
之後就是流落勉強度過了幾日,實在是沒法子,孟見雲他娘帶著倆兄弟上京,混在了流民中,寧西州的知州不許災民上京,幾個道都設著官兵攔著。
他娘就被打死了。
倆兄弟相依為命的一路跟著災民一起走,走的麻木也不知道到哪裏去哪裏,途中就遇到了梅家一家四口。
途徑一村裏,梅家人把大女兒賣給村裏的鰥夫當媳婦,換了吃食銀錢,也算是給梅子找了去處,結果後半夜那戶人家就不認賬,說梅子失了清白不是黃花大閨女。
沒落紅。
孟見雲不知道什麽叫落紅,因為後來的一路,梅子她娘都在罵梅子,說梅子心大了背著她幹了什麽不清不白的勾當……
“……後來還有兩次,梅子她娘說反正已經不值錢了,就、就拿著換。”
孟見雲十二歲,不知道拿啥換,他大哥說那一窩不是啥好東西,包括梅子爹娘還有弟弟都是狼心狗肺的,用梅子換吃的,還摳著隻給一口打發了。
他大哥可憐梅子,運氣好撞見了凍死的野雞跟村裏人換了十來個饅頭,給了梅子半塊,“……第二天我睡醒來,我哥不見了,在外頭遠遠的地兒找到了我哥屍體。”
孟見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到如今都不知道誰打死了他哥。
那些十來個饅頭本來是該慢慢吃的,熬一路,饅頭被搶空了,都是那些災民,同他們一道走的,肯定是這些人。
孟見雲恨極。
“我第一次去災民棚,隊長說你夜裏偷摸打死了人,夜裏黑那打人的身影瞧著消瘦,自此後同棚的災民都離你遠遠的,那個人是梅子打死的吧?”顧兆問。
孟見雲咬著唇但他不想瞞老爺,便嗯了聲。
顧兆點點頭,覺得孟見雲這小孩有幾分鐵骨還義氣,隻是驟然親人相繼離世,大哥又是這般慘死,難免有些激憤,才十二歲再看看。
方六覺得主人家是不會買了,這梅子雖然可憐,但失了清白那就是汙糟不幹淨了,手上還沾著人命——
“明天去買回來,再請了大夫來看看,盡早辦了。”黎周周跟方六吩咐,明天就年三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請到大夫。
孟見雲都沒想到夫人會答應了。
“成了你們下去吧,天也不早了。”顧兆知道周周心軟,等門一關,黎周周說:“先買回來,盡量治治傷,要是能救活了,醒來發現人不好,性子左了偏了,那就賣給牙行。”
顧兆點頭,“福寶身邊的是要慎重,你心裏有數就好。”
第二天年三十,一大早顧兆黎周周拿著禮,抱著福寶去梁師兄府上給老師拜年。方六先趕車送老爺夫人去梁府,再去城外買人。
“回來就不必趕著過來了。”顧兆跟方六說。
他借師兄車用用。
到了梁府,顧兆拿著禮,黎周周抱著福寶。福寶出門拜年,身上穿的喜慶,大紅色的襖子,頭戴一頂兔毛帽子,是出門在外見什麽都笑,沒辦法,一入冬就在家裏玩,能出來了自然高興。
梁府門房開了門,行禮,接了禮,客客氣氣送顧大人一家到了第二道門處。梁子致得知顧師弟這麽早到了,出來迎。
“師兄過年好啊。”顧兆拱手見笑說道,還要做引薦介紹他家周周和福寶,就看師兄兩眼看著福寶滿是慈愛,說:“可是福寶?”
“是啊,我和周周的兒子,小名福寶。”
梁子致先是見了師弟夫人,頷首點頭,道了聲黎夫郎好。黎周周便喚一聲梁師兄好。
這是兩家親近了這般稱呼,要是外人客氣些要喊黎周周顧夫人的。
“福寶叫師伯。”顧兆說。
“蘇伯好。”
福寶在家時學了拜年,這會拱著小拳頭認認真真說。
梁子致樂的高興,說好你好福寶,哪裏還有翰林院時的冷清模樣,招呼三人進屋坐著說,“老師在等了。”
一起進了正院堂屋,孫沐坐在正位上。
黎周周放了福寶在地上不抱著了,顧兆是撩開了袍子跪地給老師鄭重行了大禮,再說過年的吉祥話。
孫沐笑嗬嗬的讓起來給發了紅包。
顧兆厚臉皮收下來了。
顧兆是徒弟行跪拜大禮磕頭沒問題,黎周周就不用了,作揖禮他學過,端正行了作揖禮,福寶是看看爹爹,再看看阿爹,先是噗通跪地上,端端正正磕了頭。
“四虎,年年好呀。”
又自己爬起來學著阿爹作揖鞠躬。
孫沐見狀便笑了起來,說:“我收了你爹爹做徒弟,你叫我四虎就不成話了,你該叫我師爺爺。”
“四爺爺好呀。”福寶認真點腦袋乖巧開口了。
孫沐笑,掏了紅包給小福寶遞過去,慈愛說:“四爺爺祝小福寶身體健康,聰明伶俐多開心。”
“謝謝耶耶~”福寶高興喊人也親了。
梁府沒女眷夫人管事,府上宴席什麽的全靠管家安排,上了果子茶點,福寶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可沒一會,就累了,看看爹爹和阿爹,顧兆問坐累了?
福寶點頭,肉呼呼的臉是‘大家都坐的端端的福福也不能亂’。
梁子致慈愛笑說:“在我家就當福寶的家,怎麽舒服怎麽來。”
“謝謝伯伯。”福寶高興了。顧兆是撈起了福寶抱懷裏,福寶靠著爹爹一下子舒服了,跟阿爹說:“阿爹,爹爹累,福福一會阿爹抱抱~”
顧兆哪不知道兒子小心思,跟著老師師兄笑說:“他在家中親近他阿爹,說是心疼我抱累了,實際上是想他阿爹多抱抱。”
“小福寶聰明。”孫沐撫著胡子笑說,眼底卻是回憶。
明源小時候也聰穎,也是親近他阿娘。
所以明源去了,妻子心中鬱結不願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