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府縣生活12

  第52章 府縣生活12

    院門打開了,黎周周卸了門檻,方便爹趕騾車回家。他自己高興的不成,喊了爹,走近的時候,看著爹滿臉的灰塵,便眼眶有些紅,想哭,忍了回去。


    “爹,我去燒熱水。”


    “還是先吃飯,我去前頭鋪子買飯食。”黎周周想也知道爹趕路回來,這個時候早上估摸沒吃,從自家鋪子穿到前頭快,買了肉包子、麵條、餛飩,還有饅頭。


    怕爹吃這些虛的不實在。


    黎周周是端了兩大碗回來,麵條餛飩放在他家大粗瓷碗裏,包子饅頭一個碗,回來瞧見爹把糧食、家夥什卸了,正把騾子遷回棚子裏,給騾子喂糧草。


    “爹,吃飯了。”黎周周招呼爹,又去灶膛燒了水。


    黎大是先冷水擦洗了手臉,兩個月不見,看著周周忙前忙後的,覺得有些不同,以前他家周周是舍不得花錢買吃食的,灶屋裏經常備著餅子饅頭醬菜醃菜,可能現在天氣熱不好放吧?


    “欸。”


    黎大應了一聲,坐下吃東西,他吃的快,昨個晌午路過一家村裏買了饅頭冷水啃了,到現在都沒有吃,確實是餓了。


    唏哩呼嚕的刨著麵條,就著包子,還是葷餡的。


    “以後不用買這麽好的。”黎大說。


    黎周周嗯了聲,“爹回來我高興,偶爾吃一頓,平日裏我都自己做飯。”


    黎大覺得兒子變了,說不上來哪裏變了,反正他覺得挺好的,看著人精神,說話也直了些——


    以前黎周周就是心疼爹辛苦,也不會明著直白說。


    “我走了這快兩個月,家裏沒出啥事吧?你和兆兒都好著吧?”


    黎周周回話:“都好著呢,相公平日裏就去看書,休沐回來幫我幹活,我還開始學字了,就是有時候忙不過來。”


    咋還忙不過來?這又不種地了,院子比村裏院子小,還有一口井,按理說屋裏活也是少,黎大納悶,他家周周不是那種放府縣倆月就變得好吃懶做的人。


    “咋了?”


    黎周周正要說,門口有了動靜,相公回來了。


    “老婆,我買了豆幹豆腐回來——”


    “咦,爹回來了?!”


    顧兆進了院子,瞧見牆角堆著東西,棚子裏拴著騾子,便知道爹回來,放了手裏的盆在灶屋窗台上,幾步並著進了堂屋,一瞧爹在吃飯,便高興喊:“爹,我和周周昨個兒還想著爹啥時候回來。”


    “爹路上辛苦了。”


    黎大吃飯緩和了,過了那個餓勁兒,還奇怪說:“你這會怎麽沒去學堂?是不是什麽休沐?”


    “不是。七月書院放農假,我們班裏走了一大半學生回家了,夫子如今不上課,隻是複習以前學過的東西,我便想著回來也能複習,還能給周周搭把手,把鹵煮在燒一鍋素的。”顧兆解釋了下。


    啥鹵煮啊?黎大正納悶呢。


    黎周周先呀了聲說:“不成了,我得先洗下水,相公你和爹好好說。”


    “不急,一會咱倆一塊,快。”顧兆按著老婆坐在凳子上,“爹才回來,晚一些也沒事。”


    黎周周覺得不好。


    黎大是聽了個糊塗也明白過來,幹脆利落說:“有了營生是吧?那周周先忙,營生買賣要緊。我吃的也差不多,一會鍋裏水燒了,我洗一下,慢慢聽你們說。”


    自家人不來客套的,黎大和黎周周性格就是如此,先緊著重要事幹。顧兆便不多說,等灶屋熱水燒好了,給爹兌洗澡水,便去和周周一起處理下水。


    黎大是關著門在堂屋洗了個囫圇澡,一進裏屋,他走了倆月,屋子裏幹幹淨淨的半點灰都沒有,被褥都是曬過的還有陽光味,衣櫃裏的衣裳也是幹淨整齊的。


    倆孩子都是有心了。


    換了衣裳,洗過澡,黎大是來了精神,這會才仔細瞧起來,院子開了一片菜地,灶屋門正對著還有種了什麽,綠芽子杆子,瞧不出來是啥。


    靠著牆角井水那兒,周周和兆兒坐在小板凳上,旁邊放了倆大木盆,裏頭都是下水。黎大一眼就瞅出來了,想了下說:“你們倆幹的營生買賣就是鹵下水?咋還起個鹵煮。”


    “爹厲害,一下子就猜出來了。”顧兆拍了句爹的馬屁,然後又說:“是周周一人幹的,我就是打打下手,生意好,賣不過來,我倆就想後頭再鹵點別的,什麽都能鹵。”


    黎大點點頭,打了井水去刷騾子,天氣太熱了,他洗了澡,騾子路上勞累了幾天也要好好鬆快鬆快,便卷了袖子挽了褲腿,拿瓢舀著水給騾子潑上去,用刷子好好刷刷,洗個痛快。


    騾子舒服的不成,打著響鼻,拿腦袋蹭黎大。


    黎大拍拍騾子脖子,愛惜著說:“咱們都鬆快鬆開,好樣的。”


    “爹,我說生意好賣不過來,你咋不好奇問問呢?真信我們倆啊?”顧兆幹著活同爹說話,他還想吹吹他家周周呢。


    黎大:“我又不是沒吃過周周鹵的下水,凡是吃過的就沒有說不好的,周周幹活麻利,你又不是個讓周周吃虧的。”


    言下之意,黎大是信任倆人的。之前還操心倆月,這倆孩子放府縣,開銷大咋辦,如今算是一個舒坦,周周賺的能顧上生活開銷就成,到時候他在幹一份營生,給兆兒讀書能補貼上……


    這個時候,黎大還不知道鹵煮營生賣的又多快和多有賺頭,黎大想著就和包子鋪麵條鋪子,顧個一天開銷差不多。


    等黎周周把下水處理完,鹵在鍋裏。顧兆把院子剛弄的狼藉收拾了一遍,買了的炭火燒了爐子,上頭架著鍋燒了開水,先給爹泡了一壺茶,兩人下了麵條。


    吃飯前,顧兆先去裏屋一趟,回來手裏捧了個木匣子。


    “相公。”


    黎周周給相公拿筷子,等著相公吃飯,瞧相公捧著錢匣子出來幹嘛。顧兆是剛沒顯擺他家周周成功,這會得了機會,跟喝茶的爹說:“爹,這是周周過去一個多月賺的,本兒都刨去了。”


    他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銅錢的重量沉甸甸的,就是比銀子有成就感。


    這可是周周一文一文賺回來的。


    黎大開了盒子一看,當時就愣住了,茶也喝不下去了,“就、就全是周周賺的?”


    “是啊,周周可厲害了。”顧兆吃麵條。


    黎周周有些不好意思,相公在爹麵前這麽誇自己,但是心裏湧出一種自豪自信來,就他也能賺錢,還能賺很多,能養相公養家裏。


    那木匣子長方形的,一眼瞧上去,先是銅錢串了兩條,一條半貫,兩條就是一貫一兩銀子,那角落還有二兩碎銀子,剩下的是零散的銅板。


    這盒子裏光看大頭,就三兩多了。


    “一個月賺了多少?”


    黎周周便跟爹說:“一天兩桶下水,刨去本能掙一百二十文,一個月就有三兩六百文了,我是五月中下賣的下水,如今差不多有四兩,家裏日常開銷一個月不算房租,約莫一兩銀子不到。”


    那就每個月還能落下二兩六百文。


    黎大:!!!

    最後黎大都不知道說啥,就府縣人的錢這麽好賺嗎?

    “還是周周厲害!”顧兆誇老婆。


    黎大反應過來,對對,是兒子厲害,旁人怎麽賺不了這麽多,就是周周踏實肯幹不怕吃苦,手藝也好。


    “周周出息了,好啊。”


    黎周周得了爹的誇讚,有了些底氣,跟爹說這半個月來琢磨的計劃,“爹,我還想著您回來後,在鋪子裏砌個大灶,訂個大鍋,中午加一鍋素的鹵,還有雞鴨這些,先慢慢添,先多一鍋吧。”他也不敢說賣的好,先加一鍋試試先。


    “是爹,周周現在去買下水,要到最西邊的肉鋪,一走就是一個時辰,一來一回就倆時辰了,附近倒是有肉鋪子,可那邊便宜,下水也多。”顧兆跟爹說。


    黎大一聽不由心疼兒子,這滿滿當當的一匣子錢也是周周辛苦換回來了,再看周周雙眼清亮,心裏是有主意的,便說:“咱家有騾子,以後早上我趕車去買,本來路上還琢磨要做點啥營生,現在不想了,周周有了大本事,爹跟著周周打下手。”


    “哪裏有什麽大本事。”黎周周嘴上說著可眼神是亮的。


    付出的勞動得到了回報,還有家人的肯定支持,黎周周是幹勁十足。


    這事便定了。


    黎大是個閑不住的,莊稼人不幹活幹啥,一年到頭能歇多少時候?再說,如今院子裏這些活算啥。


    歇了沒一個時辰,便套了騾車要去買磚、黃泥回來砌灶頭,還有鍋也要定。還是小夫夫倆把爹攔著,讓爹在屋子裏睡一下午,好好歇歇,不急一時半會的。


    黎大嘴上說不困,可真躺到床上,翻了幾個身,本想著不習慣睡床指定要睡不著,可沒一會就打起了鼾聲,心裏沒啥操心的了,可不是精神鬆快睡得快了。


    下午鹵煮開張,前頭又是生臉,隊伍排到了二十位。


    “鹵煮想換點花樣,今個加了豆腐豆幹進去,一份素的豆腐豆幹嚐鮮價,四文錢,因為量要比鹵葷的少一些,就是嚐嚐味,改日鋪子裏盤了大鍋灶,可能會添點別的。”顧兆跟來客說。


    本來就是打兩勺的鹵葷的,一聽還鹵著豆腐豆幹,雖然他平日裏是不愛吃這個,軟踏踏的沒啥口感,可四文錢也不貴,帶回去給孩子媳婦兒嚐嚐,便說:“那給我再來一份鹵素的。”


    這鹵素的確實量少,差不多半勺子左右,就是個搭頭,但價錢也不貴,大家都買了嚐鮮。


    又是兩刻買完賣光了,收了鋪子,沒排到的客人便急著問:“黎老板,你剛說過幾日鋪子裏蓋大鍋灶,這啥時候啊?能不能快點?”


    每天就想吃這麽一口,結果排半天沒排到,可不是難受嘛。


    黎周周給了準話,“應該三四天吧,我還要定個大鍋。”


    “到時候會推出新品,有鹵雞鹵鴨。”顧兆在旁邊笑說:“不過這就貴了。”


    這客人滿不在乎貴不貴的,能買到就成,說:“那是自然,這雞和鴨子都不便宜,賣的貴了也是值得,也不知道鹵雞鹵鴨是啥味。”


    已經期待新品了。


    四周街鋪鄰居一聽,還要鹵雞鹵鴨,都期待著呢。想著貴那不見天吃,就買來嚐嚐滋味,主要是鹵的多了,下水這便宜的可不是好買了嗎。


    先說買鹵豆腐豆幹的方老板回去,等著下午開了飯,家裏人嚐了豆幹豆腐,便誇不絕口,說好吃,尤其是家裏老母親牙都鬆動了,以前他買的鹵下水回去,老母咬不動這個,隻愛鹵汁泡著飯,或者放麵條裏,說有味道好吃。


    老母親年紀大,吃啥都沒味,平日裏吃飯鹽就重,天一熱就沒胃口,瘦的一把骨頭,吃東西不香可不是嘛。


    還是方老板去金玉酒樓吃飯,掌櫃的說新得了一味吃食,淺淺的一小碗讓客人嚐嚐鮮,方老板嚐了覺得味道好,十分濃鬱,便想帶回家給家裏人嚐嚐,讓掌櫃的多上一份。


    誰知道掌櫃的笑嗬嗬說沒了不巧。


    開店做買賣的怎麽還沒吃食了?

    方老板納悶著,還是隔壁桌一瞧就說掌櫃的不地道,桌上的叫鹵煮,是石榴街鋪子黎記鹵煮的生意,整個府縣城他就見過這家店獨一份……


    都是做生意的,方老板一下子明白過來,這酒樓掌櫃的定是差著店小二去黎記買了鹵煮回來,讓後頭做菜的師傅研究琢磨怎麽弄,當然多買的讓他們這些老客嚐嚐,先勾著胃口。


    掌櫃的被戳穿也不尷尬,笑嗬嗬說:“這東西味道好,不過那家鋪子量不夠,咱家要是琢磨出來了,也是福利咱們食客的嘴,是不是?”


    “黎記鹵煮確實是量少,我讓家裏仆人去排有時候就買不到。”搭話的便覺得掌櫃的這話不無道理,反正不幹他什麽事,能吃到嘴就成。


    方老板記下了,後來就派家仆去買,得了空他自己去。


    今日就是他去的。


    現在方老板拿了豆腐連著湯汁給母親拌了一碗素麵條,說:“娘,您嚐嚐,這個是豆腐,不費牙。”


    麵條是軟爛的,用勺子舀著吃,連著豆腐送入嘴裏,方老板老母親一下子樂了,跟兒子說:“這個好,鹵豆腐好。”


    豆幹老母親吃不了,還是費牙,倒是家裏閨女很愛。


    黎大一覺起來外頭天黑了,黎周周沒打擾爹,給爹留了熱飯,一碗稀飯,熱騰騰的饅頭,還有一碗鹵煮。爹也愛吃這個。


    “你倆吃了沒?”黎大坐下問。


    顧兆說:“吃過了爹。”


    黎大便不多說,三兩下進食。


    夫夫倆就守在一旁,等爹吃完了,黎周周拿了錢匣子給爹,說:“爹,家裏營生賺的錢,您拿著吧。”


    黎大沒接,而是看顧兆,他家周周實誠心,根本想不到這一層。顧兆是坦坦蕩蕩的說:“爹,您是一家之主,我和周周是小輩,您管著家裏大頭,是我們倆的主心骨,有您坐陣看著營生,我去書院上課也能踏實些,您不知道周周一人有時候忙不過來,不是說吃食上,是有人鬧事。”


    “還有鬧事的?”黎大沉了臉。


    顧兆便學了一下,不是啥大事,就是二道販子和食客趁亂起哄的,爹壓著陣,是個定心骨。


    黎大一聽完,想了想,說:“這差著小廝不提了,要是什麽客棧小二來買,那就是打著咱家鹵煮方子主意了。”


    “我也這麽想。”顧兆說:“現在麵上還沒起爭執,可咱們小門小戶的還是要防著,我都怕以後周周出去采買原料,像是酒糖還有大料,萬一有人跟著進藥鋪詢問呢?”


    “不會吧?”黎周周回憶,沒覺得身後有啥動靜跟著。


    黎大反倒讚同哥婿說的,“這人心壞著,要防,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再說就晚了。”他就周周一個孩子,可不得記著,不成以後他來買。


    “爹不用為這個擔憂,我有一同窗,關係特別好的大哥,他家裏是做藥材生意的,我從他那兒托了關係買,價格公道,量也足,這東西都是曬幹好存放。”顧兆跟鄭輝都打過招呼了。


    說是市場價買,請鄭輝農假回來時能多帶一些。


    鄭輝是坐家裏騾車來的,可以帶。


    聽了顧兆請求,鄭輝還不樂意,說你我都是兄弟,叫我一聲大哥,哪能給你市麵上的價格,不是瞧不起我嗎,別的大事做不了主,像這些還是成的。


    說什麽都要給顧兆便宜,拍著胸脯保證都交給他,以後鹵煮店開多久,他家供多久,還說顧兆信任他。


    可不是嗎,稀罕的鹵煮方子,誰能知道裏頭竟然有藥材。


    “那等你的這位同窗回來,要好好謝謝。”黎大踏實了一半。


    顧兆自然說是,又說:“爹,我這些天也琢磨,那個三房所在的酒樓當賬房,是哪家酒樓您知道嗎?”


    三房要是不吹牛,實話說酒樓賬房,一年二十多兩工資,那就隻能是大酒樓當賬房,小點的客棧給不起這麽高。


    整個府縣最大的酒樓就是書齋過去的金玉酒樓了。


    黎大一聽三房就沒好臉,不過不是給顧兆擺,“不知道,不管三房的事。”粗聲粗氣的說完,腦子緩了下明白過來,自家這哥婿指的什麽,說:“那來咱家買鹵煮的店小二?”


    “一共四個夥計,午食正是忙亂時能派出來四個排隊,那店鋪生意應該不小,起碼有七八個夥計,我就估摸著是金玉酒樓,不過和三房有沒有幹係還不確定。”顧兆是多想多琢磨。


    鹵煮就一份稀罕,金玉酒樓要是誠心過來談合作其實也好,坦坦蕩蕩的,拿個幾百兩銀子來買秘方,府縣市場這麽大,酒樓做高端,他家走民間也有的賺,可如今看都是下作的手段,顧兆怕這酒樓琢磨不出,後頭又生花樣。


    “說到底,還是我這秀才身份不夠看。”顧兆歎氣。


    黎周周當即說:“想偷方子的是人壞,相公怎麽能怪自己呢?秀才考的也難,很厲害的。”


    要不是爹在場,顧兆定不要臉的去蹭老婆了。


    這會自然不成,顧兆正經了下,說:“酒樓大,背後關係如何不得知,可追根究底就是一味鹵煮買賣,又不是千萬兩的利益,要是酒樓背後沒人,那更好辦了,他是商,我身上有功名,再加上咱家還有一塊府尊大人提的匾額,定能唬住那些壞心思的人。”


    “對啊咱家還有一塊匾額。”黎周周想起來了。


    幸好幸好。


    黎大頓時將另一半的心徹底放回肚子裏,有兆兒看著,錯不了。


    “即便三房真在那金玉酒樓幹活算賬,想拿情理孝道壓——”


    黎大沉聲:“都分家了,咱們家是不受他們那份氣的,有什麽算我頭上。”


    “爹,咱們是一家,自然共進退。”顧兆覺得黎家兩老的最好是別來,或者動之以情可憐求過來——雖然他們家是定不可能和好的,要是想來硬的,那才是有的辦法真堵回去。


    說來說去,沒什麽大不了的。過日子就是這樣,你日子過的紅火了,顯露了才幹賺錢的法子,總是有人眼紅想給你使個絆子,那隻能解決了,總不能一攤手不幹了。


    “過幾日,這邊安定上,我再回去一趟取牌匾。”黎大覺得還是早早拿了牌匾回來能安生一些。


    顧兆沒意見,倒是另有一事麻煩爹的。


    “爹我還有個同窗,長我幾歲,是嚴家村人,他家情況可能比咱家當時在村裏要艱難,肥料推廣沒到,我就說了肥田法子,這次農假剛放便起身回去……”


    六月最後一天,嚴謹信便收拾了行囊,要第二天天還沒亮背著行囊回去了。當時甲班,他們這一屆嚴謹信最晚到便是因為走路來的。


    鄭輝聽了趕緊攔著,說他租了騾車順道捎嚴謹信一程。原本鄭輝不急回去,近鄉情更怯,這下倒是為了嚴謹信急巴巴當天放假便回去。


    嚴謹信一人回去,那石粉自然是背不了了,為了安顧兆的心,還說不用麻煩黎叔,黎叔從村裏趕路回來讓好好休息,他到時候去鎮上看看,你說的藥店有石粉我記下了雲雲。


    倒是鬧得顧兆不好意思,他之前開口許諾了。


    嚴謹信就是這樣一幅性子,耿直,不愛欠人人情,怕麻煩別人,一身的傲骨尊嚴。


    顧兆是查過本地堪輿圖,知道嚴家村在河鎮下的,與寧鬆鎮正好是相鄰,按著路程走的話,不算太繞路。


    “成,即便是繞路,你答應了,就是咱家的事,跑一趟也不費工夫。”黎大為人信守承諾,一口吐沫一個釘,沒什麽好推辭的。


    之後日子一家人便忙了起來。


    鋪子裏砌灶台,黎大自己辦,還說:“當初周周和你成親,院子裏做大席的灶台就是我砌的。”


    黎周周不好意思,顧兆厚臉皮,笑嘻嘻誇爹手藝好,“我和周周席麵好,感情如今順暢,有爹砌的灶台一份大功勞。”


    這哪裏和哪裏啊。黎周周笑,相公又逗他。


    黎大是高興,覺得對,這灶台砌的好了,底下火燒的旺,日子可不是過的越來越旺了?

    又定了大鍋。


    多買的磚頭、黃泥堆在院子角落,柴房那麽長一溜的房子得修,一半是柴房,順帶著放糧食。兩都是講究幹燥的地兒,能放一起,如今又不像在村裏,堆糧食麻袋就三四十袋子,現在放個四五袋夠吃了。


    另一邊與灶屋挨著,打算做個浴室,還要定浴桶,等天氣冷了能洗澡。這個不急,黎大說地麵要收拾一遍,磚啊夯實了,等他回來做。


    五號,灶台大鍋拾掇好了。


    顧兆如今算是放暑假,給周周搭一把手幹活,黎大是放心的,便買了石粉——石粉錢本來是顧兆私房錢出的,後來是黎周周給了。


    “先不說人家教相公你作詩,咱們就是買了送過去也應當,不過我看嚴二哥不是個圖小利的人,以後定會給,所以我先付了。”黎周周說。


    相公那些零花錢還是留著,每次都會給他買點小玩意。


    顧兆不爭,說:“家裏老婆說的算,我就愛你管著我。”


    周周在意他,才樂意管著他,管他那是關心他!


    六號晚上,黎周周蒸了一鍋肉包子,還有餅子,因為天氣熱,怕東西路上放壞,包子是讓爹緊著當天吃的,餅子能放一日,牛皮水囊裏灌了涼白開,七號一大早,黎大便趕著騾車再次出門了。


    河鎮嚴家村。


    七月暑忙。


    六月多忙完了旱地的麥子,幸好今年不用上糧稅了,家裏有秀才,糧食麻袋堆著,嚴家沒有牛車,要扛去鎮上賣官家,隻能一袋一袋背過去。賣的錢一分不動的全攢著留著給在府縣上官學的兒子留。


    七月三日,嚴謹信回來了,家裏賣糧活攬在身上。


    七月六日,糧賣完了,他家水田的稻苗要插秧了。


    這一幹就是五日。


    嚴家人口簡單,嚴謹信父母健在,上頭還有一位阿奶,爺爺去世了。為了供嚴謹信讀書,家裏的祖田賣的幹淨,如今就剩六畝旱田,六畝水田,這十二畝的田地收成,又要滿足嚴家人一年到頭的嚼頭,還要扣著攢著銀子供在府縣讀書的嚴謹信花銷。


    三年了,嚴家全家都沒買過新衣。


    一年到頭,嚴家的鍋裏隻有嚴謹信回來時能見點葷腥,平日裏一家四口就是雜糧飯,吃幹撈的還是收成時,平日裏稀湯寡水的見不到幾粒黃米。


    嚴謹信的哥兒姓柳,就叫柳樹,按著名字不難猜,他娘生他時可能在柳樹下經過發動了身子,哥兒不值錢,便隨便取了名字叫柳樹。


    “阿樹,你去給小信送飯,讓他歇會別累壞了,這孩子是個有孝心的,一回來先紮田頭裏,不讓你和你公爹忙活,讓你們倆多歇歇。”嚴阿奶叨叨不停,還是心疼孫子,這外頭太陽多大,可也知道孫子說得對。


    上個月兒子和孫媳婦確實累壞了。


    都是孫子的孝心。


    嚴阿奶交了做好的飯食籃子給孫媳婦。


    柳樹模樣普通,嫁過來三年是幹不完的活,可在家時也是如此,幸好言家一家為人和氣,從不苛刻、打罵他。後來男人中了秀才,還受了一番誇耀,柳樹麵對這些誇讚時有些惶惶。


    村裏人說男人中了秀才去了府縣以後發達了,那指定看不上他要休了他,再不濟也會在外頭養個嬌滴滴漂亮的女子。


    在外頭養個女人,柳樹沒往心裏去,還覺得好,他一個哥兒,長得不好,男人發達了有了女人自然的,他怕的是被趕出去,到時候沒個落腳地。


    娘家嫌他不可能收留他。


    秀才的哥兒還成,柳樹還是在村裏,過以前的日子沒覺得多少變化,那男人中了舉呢?柳樹一想到這兒,又是高興又是害怕。


    替男人高興,替自己害怕。


    拿著飯籃子到了田頭。男人正在插秧,這原本是他幹的,沒想到男人回來了接了手,不讓他做,說自己做做飯把屋裏管好就成。


    柳樹一下子輕省多了,幹了旱田那陣子,他是累的,但還要早早爬起來幹活。家裏婆母身子不怎麽好,男人沒在,不能公爹一人下地,他也得支撐起來。


    這會嚴謹信穿著裋褐,褲腿挽了上去,站在水田裏,胳膊袖子擼的高高的,日頭又曬,曬得一身汗亮,胳膊隆起的肌肉,手裏動作快著。


    “謹信吃飯了。”


    柳樹跟著自家男人說話聲都不高,他有些怕男人,成親以來男人說話硬邦邦的,整日肅著一張臉,尤其中了秀才,每天都在看書,他聽不懂看不懂。


    其實嚴謹信不在時,在村裏誰家要是欺負了婆母,柳樹是會罵回去的,很潑辣厲害,嚴家婆母與嚴阿奶都是一副支不起來的性子,隻能柳樹當家,厲害些。


    村裏人罵不過,便隻會說你男人早在外頭有女人了,遲早的事。或者拿嚴謹信高中後要休柳樹來嚇唬柳樹,說當官的大老爺誰願意有個潑辣厲害的哥兒當媳婦。


    柳樹心裏怕但麵上不露,讓那些說嘴的操心操心自家男人和孩子,你家男人跟著村裏小寡婦勾勾搭搭的……


    打起來,柳樹也不怕,那些婆娘力氣沒他大,還能扯頭發。他頭發都束著紮上去了。


    嚴謹信坐在田埂吃飯,看了眼哥兒,想著兆弟與黎夫郎的相處,便改了下嚴肅的臉,話音放緩和了,問:“你吃了沒?”


    可在柳樹聽,還是硬邦邦的,像是廟裏的黑麵神捉小鬼。


    “吃、吃過了。”


    嚴謹信說:“坐。”


    柳樹就坐,也是手腳規矩。


    “還剩一畝田就幹完了,我在府縣讀書,有一同窗兆弟說了一肥田法子,這水田往年是兩石多,用了之後就有四五石。”


    “還有這法子啊?”柳樹驚了,倒是不懷疑男人說的假話,他家男人不可能說假的,有啥說啥。


    嚴謹信嗯了聲,“隻是要買石粉,過兩日,我田裏幹完了去一趟鎮上。”


    夫夫倆正說著話,田另一頭有人喊了,“謹信、小樹快回來,府縣來人了,說是你同窗的爹來送什麽石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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