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府縣生活9
第49章 府縣生活9
今個沐休,顧兆不用去上學。
按道理是能睡了懶覺,可顧兆早上到時間就睡不著了,自動醒來,不過沒穿衣收拾,在床上抱著他家周周磨蹭黏糊了會,眼瞅著火要磨起來了,夫夫倆都糾結。
就一副做吧今個有事怕耽誤了,不做吧,黎周周舍不得憋著相公。
“起起起。”顧兆先鬆開抱老婆腰的手,“等晚上再說,我先冷靜會。”
黎周周臉也紅,他其實也有些——
還是起來吧。
夫夫二人硬是冷靜下來,憋了回去。顧兆今個不穿校服,直接短打,因為要出門不能像往常那般鬆鬆垮垮的散穿著,這下一上身,感覺袖子褲腿又有些小了。
“周周,有沒有大點的?你十八、九穿的衣裳我穿。”顧兆問。
黎周周瞧見,高興說:“相公好像又長高了些。”
“個頭不明顯,就是骨架抻開了,現在身上這套平日裏不係還不覺得,剛穿好,胳膊都掄不開,怕一會動起來了,肩縫要裂開。”顧兆趕緊脫了下來。
黎周周取了自己十八、九的裋褐遞過去。顧兆這次上身,果然剛剛好,說:“舒服了。”
做了早飯簡單吃過。
顧兆訂了一塊牌匾,今天能取,先不急,和周周一起去拿下水,還要買一些粗瓷碗,這個以防萬一,要是有路人想買沒帶碗,能頂一下,還有炭火。村裏帶來的爐子能用,正好合適,做好的鹵味倒在爐子配套的深鍋裏,鍋蓋不用蓋,味出來飄香了,比什麽吆喝聲都能吸引人。
“今個要做營生買賣開鋪子,還有些慌,相公你這些一說我心裏踏實不少。”黎周周跟相公說。
顧兆:“咱不慌,我覺得你做的味道好吃,巷子裏人人誇,就算旁人第一天沒吃過不敢買,可一鍋的量,巷子裏就能包圓了。”
這又是一定強心劑。
黎周周徹底是踏實了。
夫夫倆鎖了門,也沒磨蹭,推著馬家借來的車先去了西邊的肉鋪。顧兆之前聽周周說話,今個走了一遍,他如今的腳力不像剛結婚那會,現在已經鍛煉出來了,也走了兩小時。
太遠了。
可兩桶下水這麽便宜的東西,就別想著肉鋪老板送。倒是等爹回來,可以早上趕騾車去拉,能輕鬆一些。顧兆心裏這麽想,可爹是七月份才回來,如今的一個多月隻能辛苦周周了。
肉鋪朱老板一瞧今個那個大個子夫郎和他男人過來的。怎麽說,兩口子並排推著車過來,那夫郎男人雖是身上穿的粗布洗的發舊的裋褐,可一張臉還真是不同尋常。
反正打眼的厲害。
朱老板又看看夫郎樣貌,他男人家裏是該多窮。
兩人今個來的早,攤子上人不多,零星幾個買完就走了。顧兆與周周這才上前,顧兆書生拱手行禮,笑嗬嗬開口:“老板早上好,我家夫郎前幾日買下水,今個我學院沐休便過來一起買,還沒多謝老板的照顧。”
說完,鄭重的作揖。
老板記著夫郎說過他家相公讀書的,之前想都窮成讓自家夫郎買下水做生意,還讀啥書啊?可現看麵前書生的舉止,不像是混不吝的窮酸漢。
他也不是沒見過這種窮酸漢,家裏窮的都揭不開鍋了,讓老娘、夫郎蹉跎辛苦奔波,顧上那一口吃的還不成,還要買紙買筆讀書,也沒見讀到哪裏去,整天搖頭晃腦說兩句聽不懂的。
麵前這位不像。
朱老板見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各種人都有,當然權貴沒見過。
“我姓朱,就一兩桶下水,誰來買都是這個錢。”算不上什麽照不照顧的。
顧兆直起身笑說:“我姓顧,叫顧兆,我家夫郎姓黎。家裏住在北麵離清平書院兩刻的石榴巷裏,我平日在書院讀書,我家夫郎在石榴街開了鋪子,叫黎記鹵煮,以後來采買下水還長久,提前多謝老板留著。”
能在府縣做豬肉總銷商,起碼底層關係是打通厲害的。秀才雖說隻是科舉之路邁進了門檻,可也比白丁強許多,先把身份抖出去,結個好。
“顧小兄弟還是秀才?真沒瞧出來,厲害了。”朱老板驚訝問道。
“今年春才中,如今在學院裏讀書。”顧兆拱拱手,也順口笑眯眯說:“朱大哥誇讚了。”
後來買起下水也快,兩桶下水,朱老板親自搬上了推車,還說咋能讓秀才親自推,顧兆便說家裏貧寒,他讀書開銷大,家裏一切開支都是夫郎支撐,男子漢大丈夫推個車子而已,累不到哪裏去。
朱老板便誇讚說顧兆好樣的。
收錢時還要少收五文,不過夫夫倆沒鬆口,還是按原價給的。顧兆說他們拿來做買賣營生賺錢,已經多謝朱大哥便宜了,不好再便宜了。
等人一走,豬肉鋪子的小夥計嘖嘖稱奇說:“師傅,來肉鋪買肉的,我隻見過嫌貴的,沒見過嫌收的少的。”
“你懂個啥,我瞧著這下水生意興許能賣出去,也應該能好吧?”朱老板也拿捏不住,主要是他殺了這麽多年豬,賣了這麽多年肉,那下水他是怎麽琢磨怎麽不好吃。
可剛顧秀才說那番話,像是賺錢的買賣。
“你下午沒事了,去跑個腿,到石榴街上買一碗回來我嚐嚐。”朱老板跟徒弟說。
夥計跑跑腿的活,當然答應說好,隻是心裏覺得那玩意能吃嗎,買回來估計也要倒了,他家師傅是被那秀才灌了什麽迷湯了吧?才說了幾句話就信了。
朱老板一看小徒弟眼睛直流轉,就知道肚子裏拉什麽屎,蒲扇的大巴掌落在小徒弟腦袋上,說:“你懂啥,顧秀才人年輕能進官學,以後沒準有大出路,就算沒有,我下水賣誰不是賣,都是十文一樣的價,我虧啥。”
“人家願意給我這個殺豬的一份麵子,你瞧瞧哪家秀才能這麽樂嗬同你說話?”
小夥計捂著腦袋搖頭,別說秀才就是他村裏讀了幾年書識了些字的,瞧見他都要躲著走,嫌他醃臢。
“不過顧秀才的家,怎麽開了鋪子是黎記?這不是他夫郎姓嗎?”朱老板嘀咕。
下水車還未到家,顧兆老遠就瞧見鄭輝和嚴謹信在巷口問人,一邊跟周周說:“他倆是我學院同學,都是平日裏相處好的,不用緊張,就日常相處。”
黎周周聞言點頭說好,相公能邀家中的,秉性應該是好的。
“相公我推吧?”
“我剛歇了好一會,沒事不累,就快到家了。”顧兆沒撒手,一路和周周換著推,還是府縣路比村裏好,能平整些,推車也方便。
嚴謹信和鄭輝早早就來了,巷子口問了人找到了黎家院子,結果撲了個空,兩人也沒傻等著,鄭輝說去前頭吃餛飩包子當早餐,嚴謹信嫌貴,隻買了一個饅頭。
鄭輝沒請客,他要是請客了,嚴謹信肯定又要說他。
兩人吃過早飯,聽這巷子裏人說顧秀才和黎夫郎大早上推車出門,肯定是去西邊肉鋪買下水了,走了有一會了,按照黎夫郎的腳程約莫巳時就回來了。
那還早著,鄭輝便說:“書齋就在前頭不遠處,咱倆先去看看書,巳時多在過來。”
嚴謹信答應,不浪費時間。
到了時間,兩人便放下手裏書。兆弟家中今天開業做買賣,既然答應了要來幫忙,自然要言而有信,不能因看書誤了時間。
到了巷口,鄭輝就問巷子裏人,黎家人回來了沒。
“大哥二哥!”顧兆在後頭喚人。
鄭輝與嚴謹信一回頭,便瞧見穿著裋褐推著推車的顧兆。嚴謹信在鄉下時也是這般打扮,農忙時下地幹活很自然的事,見顧兆這樣見怪不怪,旁邊鄭輝多看了眼。
就,兆弟還真是心胸坦蕩,不在乎外人眼光。
巷子裏人人都知道顧秀才在清平書院讀書,可這翻市井裝扮,問鄭輝,鄭輝是做不到的,不由心中佩服。
兆弟真是言行合一,說了不在意便真的如此。
碰了麵,顧兆先開口介紹,黎周周便叫兩位鄭大哥嚴大哥,鄭輝嚴謹信稱呼黎周周為黎夫郎。其實兩人和顧兆關係親近,喊一聲弟妹也可以,不過顧兆先擺手算了吧,寧願客氣些喊黎夫郎。
他家周周又不是女孩子。
“我本來要去取牌子,正好了,交給大哥二哥,我要回家和周周處理下水,這洗還得費好大工夫。”顧兆也沒客氣,將推車交給兩位,自己和周周拎著桶回家。
反正就巷子裏百來米的距離。
嚴謹信點頭,問了鋪子叫什麽在哪裏。鄭輝笑說:“好啊,還真是來捉我們當壯丁的。”
“說好的嘛,一會第一鍋先請你們吃鹵煮。”顧兆笑眯眯擺手,“早去早回,回來還有活呢。”
“曉得了。”鄭輝笑揮手,還真不拿他們當外人。
黎周周開院門,第一次見相公的朋友,說也沒請家裏坐坐就去幹活拿牌匾了,會不會不好?顧兆便說沒事,兩位一個快人快語,一個心中坦蕩,這些規矩客套,不會往心裏去的。
黎周周便安了心,不多想了。
回去開始洗下水,兩桶洗起來就很費時間,顧兆洗了一會,想起來小蘇打去汙強,這時候沒小蘇打,便拿麵粉試了下,果然好搓洗,很去油膩。
兩人收拾要快,沒一會兩桶下水收拾利索。
灶屋兩個爐灶生了火,準備功夫都做起來,料、糖、酒、薑片、蔥段,用薑片蔥段冷水下鍋焯下水,撈出來放一旁,等兩桶都焯過了,洗了鍋可以開始做了。
熱鍋冷豬油,放糖先炒出紅色,化開,然後倒下下水,醬、料,然後是酒。這酒買的是最便宜的酒水,不影響味道,再加入水。黎周周是哥兒,常年幹活力氣也大,一鍋下水拿大鐵勺翻炒很利索,大火燒開,撇去上頭一層沫,就能蓋鍋蓋小火燉了。
這一通忙活,等鍋裏燉上了已經晌午飯點。兩個灶都占著。
忙完了,黎周周才想起來,“相公該吃午飯了,我去前頭給你買包子和餛飩,先墊一墊,鍋占著。”
顧兆拉著他家周周,說:“你這兩日也是這麽幹的,那等灶鍋燒好了,不得下午兩三點才吃到飯?”
“也沒那麽晚……”黎周周瞧相公有些生氣,躲在相公懷裏,小聲說:“我以後好好吃飯。”
“相公你別生我氣。”
顧兆手掌摩挲周周的腰,“我哪裏舍得生你氣,是心疼你不愛惜自己身體。”正經了一句,又不正經起來,嚇唬他家周周,“還生不生寶寶了?不好好吃飯,你身體可養不起來。”
每次做完,他家周周便悄悄抬著腰,還摸摸肚子。怪可愛的。顧兆都看在眼裏,拿這個嚇唬周周讓周周好好吃飯,比什麽都頂用。
黎周周臉都紅了,這會乖乖說:“曉得了。”
“我去買午飯,你坐著歇會,累了一早上了。”顧兆拿了錢出門。
黎周周便坐在堂屋椅子上,想著剛相公摟著他時,跟以往撒嬌黏糊他又不同了,就多了些威嚴,好、好喜歡呀。
相公什麽樣子,他都喜歡。黎周周想。
顧兆出了巷口便碰見推著推車的兩位兄弟,鄭輝早上出門前穿的是一身青色袍子,如今袖子撩的老高,一身的狼狽,還掙著要推車,嚴謹信走在前頭淡定的扶一把。
“這是掉溝裏了嗎?”
去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了。按道理有推車,就算取貨耽擱了,差不多也就一個多小時來回。
嚴謹信說:“回來鄭兄說我侮辱嫌棄他,搶著推車,翻了兩次,好在牌匾沒大事。”
鄭輝是小地主富紳家裏出來的,以前是見過推車可從沒上手過。去的時候還端著架子,有些拉不下麵子,嚴謹信便推著,可走了會,鄭輝覺得自己這樣不成,不能被兆弟和嚴謹信比下去,他怎麽說也是最年長的。
便說他推。
馬家的是獨輪車,空車還好,嚴謹信便交給鄭輝。鄭輝是推得歪七扭八,等上手熟練了也不覺得難,最主要是他穿著袍子推著車走在街上,人來人往的,也沒人瞧他多看他幾眼。
心裏偶像包袱放下了不少。
取了牌匾,鄭輝說今日開張,當然要熱鬧些,還買了炮仗。等他買完了,放車上,說他推回去,讓嚴謹信鬆快鬆快。
嚴謹信便說車上裝了東西,你不會容易翻車。
鄭輝當即不同意,說我來時推得好好地,怎麽不會了?不要小瞧他雲雲。嚴謹信直脾氣,直接撂手給鄭輝,然後鄭輝就推得辛苦,磕磕絆絆翻車不說,衣袍下擺都是灰塵印子。
可礙於麵子,鄭輝隻能推下去了。
嚴謹信到底是顧念同窗之情,沒讓鄭輝太慘,翻車時前頭扶一把。
“辛苦兩位哥哥了,家裏鍋灶占著,我現在去街上買午食,正好和我一起,看吃什麽我請客,從前頭鋪子裏進。”顧兆笑眯眯說,當沒看到包袱重的鄭輝狼狽。
兩人自然同意,顧兆去街鋪,他倆現在回去,黎家院子就顧兆夫郎一人,不好。便三人結伴去了前頭鋪子。
“沒想到鄭兄上能提筆寫文,下能推車幹活,不愧是我大哥,出乎意料了啊,我還以為你頗多講究,除了風花雪月,吃喝生計一概不理。”
“……”鄭輝目光狐疑看顧兆,這小子是拿話笑他還是說真的?
嚴謹信是見誰都是端著一張臉,為人肅穆,這會聽完神色微微緩和,在看到鄭輝袍子下的印子時,還露出一絲笑意來。
鄭輝和他討厭的紈絝子弟也不相同。
“我家鋪子就在這兒。”顧兆到了,今個開業,早上抽了空提前掃過,開了一木板,如今也方便,“勞煩二哥幫一把。”
嚴謹信與顧兆開始拆了板子,開了鋪門。左右兩邊的街坊都知道黎家要做買賣營生,如今瞧見拉了匾額,便高興說了些吉利話,像是祝生意好,營生紅火。
也有好奇的,瞧鄭輝和嚴謹信。
顧兆說了這兩位是他的同窗,今日過來幫忙。鄰居便誇一句瞧著模樣氣度就和我們不同,都是讀書好的秀才相公。
便散了。
要是黎周周在這兒,大家夥可能熱情許多,問什麽時候開張,什麽時候出鹵煮,多錢一碗等等。可對著三位秀才相公,哪怕是顧兆笑臉相迎看著脾氣好,大家夥還是心裏怯,覺得不好嘰嘰喳喳問太多,免得惹得秀才相公煩。
鋪子拆開了,約莫二十平米大小,如今隻靠街麵方向放了一張長桌子,一把椅子,旁邊是火爐,深鍋。
顧兆與嚴謹信搬著牌匾抬下來,先放鋪子裏角落。等吃過飯在掛上去。又買了餛飩、麵條、包子饅頭等食物,回去拿了自家碗。
黎周周擺著碗筷,院子裏顧兆打井水給鄭輝嚴謹信擦洗擦洗,拿的是一條新的毛巾,說:“鍋都占著,隻能委屈兩位冷水湊合下。”
“冷水好,我正熱著呢。”鄭輝接了毛巾擦洗。
如今天熱,冷水擦洗擦洗也沒事。
洗過手臉,倒了水。
裏頭堂屋黎周周也擺好了飯,一瞧都是素的麵食,葷腥也是裹著餡的,不是正經招呼客人的,便不好意思說:“今天太忙了,沒有做菜,改日兩位大哥再過來家中,好好招待。”
“不客氣了,我與兆弟一見如故,如今像自家親兄弟一般。”鄭輝說。
嚴謹信話少,也是說了句不必見外。
顧兆招呼大家用吧,別客氣了,忙活了一早上這會絕對是餓了,然後先給自家周周夾了個豆沙包,他家周周最愛吃隔壁的豆沙包,說豆沙軟糯香甜沙沙的好吃。
鄭輝嚴謹信:……
“愣著幹啥啊大哥二哥吃包吃包。”顧兆笑眯眯開口,隻是這次沒動筷子,意思兩人要吃自己夾。
鄭輝:……兆弟還真是表裏如一,在學院裏頭提他家夫郎,原來在家裏也是如此,不管他倆在沒在都這樣。
吃吧吃吧。
鄭輝餓的要緊,便不客氣了,大快朵頤,還說這鋪子看著小不起眼味道倒是要好。嚴謹信也吃了起來,隻是多挑饅頭,包子吃的少。包子虛又貴,他吃一兩個不頂飽,不如饅頭實在。
“我去灶屋看看,差不多是時候了。”黎周周說要取柴火燜。
顧兆站起,“我也去瞧瞧。”
夫夫倆一出堂屋。鄭輝便目光羨慕說:“兆弟與黎夫郎感情真好。”又問:“嚴謹信,你與令夫郎如何?”
“不及兆弟與黎夫郎。”嚴謹信實話實說。他家中貧寒,年紀又大,想念書上進科舉,娶女子是不成,村中就有人介紹了一位哥兒,便成了親。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不過嚴謹信心胸不在意兒女情結,一門心思放在科舉出頭上。隻是今天到了黎家,瞧見顧兆與黎夫郎相處,多少心裏也是有些羨慕的。
這羨慕也是轉瞬即逝,他更愛讀書,做不得這些和夫郎的黏糊舉動。
“好香啊。”鄭輝正要說兆弟是不是懼內,還沒提開口,先聞到一股香味,這香味濃鬱,是從沒聞過,便把打趣的話丟之腦後,說:“嚴謹信你聞到了沒?”
嚴謹信也聞到了,說:“應該就是黎家做的鹵煮了。”
“我自然曉得,燉了一晌午了,也不知道什麽滋味。”
兩人說著,香味越來越濃,鄭輝手中原本說味道不錯的素麵,這會都覺得有些寡淡,不由伸著脖子看向門外,可這舉動有些失了儀態。
但真的好香……
鄭輝顧不上儀態不儀態了,心想他與兆弟雖不是親兄弟,但如今也親似兄弟,剛兆弟都說了,自家兄弟何必拘束。如此找了借口,便起身,說:“我去瞧瞧先。”
嚴謹信還能端坐住,隻是手裏的饅頭久久沒吃一口半口。
鄭輝到了灶屋門口,還沒走近,隔著門開口問:“兆弟這味道是不是就是鹵煮?能不能先讓我們嚐一嚐,我在堂屋坐著實在是香的坐不住了——”
顧兆端了一碗出來,已經切好了,說:“說好了第一鍋出來先給兩位壯丁嚐嚐鮮,走了回屋裏吃。”
黎周周擦了手,也出來了。
“你們夫妻二人可別笑話我,我真是第一次聞到這麽個味,太香了。”鄭輝誇讚黎夫郎手藝好。
黎周周便說:“是我相公琢磨出來的,這鹵味要是再燜一會更香。”
到了堂屋,鄭輝一瞧嚴謹信坐的筆直,還佩服嚴謹信定力好,可正麵一瞧,嚴謹信自他出去也沒動筷,饅頭還放著,不由笑了聲。
嚴謹信知道鄭輝笑他什麽,其實借口也能找到,像是主人走了不好動筷,可說不出來,因為實話確實像鄭輝想的那般,他也被味道香住了。
還是定力不成。嚴謹信在心中反省,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怎能夠被一餐吃食誘惑——
“快嚐嚐,就饅頭麵條很香的。”
顧兆招呼兩人動筷子,怕兩人不敢吃下水,還親自用公勺給二位碗中各放了一勺,說:“放心吧,洗的幹淨,也沒腥味,反正我覺得超級好。”
碗裏香味撲鼻,嚴謹信心裏自省還未說完,隻能暫且罷了,先動筷子。
“唔~”鄭輝已經嚐第一口了,“好吃,真好吃。”
“這東西湯汁濃鬱,味道特別,入口又有嚼頭勁道。”
鄭輝是誇了又誇,自己一人說不盡興——反正他喜歡的,不管是話本還是旁的,都喜歡推給朋友試試,然後要聽是否和他一樣的看法。
擱現代就是看美食視頻必須看彈幕,什麽太好吃了正在下飯香迷糊了,這樣看起來下飯更有食欲。
“很好。”嚴謹信實話說。
這饅頭吃起來美味了。
吃過午飯,休息了片刻,該掛牌子的掛牌子,鄭輝特別熱情,跑前跑後,因為覺得這兩鍋鹵煮有他認定的香、好吃,剛吃完拍著胸口說:一定賣光。
“借鄭大哥吉言了。”黎周周也高興。
牌子掛好了——黎記鹵煮,四個大字是顧兆寫的,他書法不成,字跡隻能說端正。三人中,鄭輝的字是最好的,頗有幾分瀟灑風骨。
顧兆與嚴謹信則差不多,普普通通。
那是因為鄭輝小時候受的啟蒙,上的私塾,教課的夫子有幾把刷子,反正比顧、嚴二人在村中的夫子水平高不知道多少去。
不過這牌子,在黎周周眼裏,那是最好的。
本來起店鋪名字,黎周周第一想法是叫顧記鹵下水,本來就是相公琢磨出來的,是相公說不好,生意買賣是周周做的,叫黎記好,聽著比他的姓好聽。
哪裏有那麽好聽了。黎周周想反駁,相公的名字也好聽,可就被相公親住了,最後分開,相公說親自寫匾額的字再送去雕刻。
就有了今日的黎記鹵煮。
鹵味不一定鹵下水,以後做起來了還能鹵別的,葷的、素的、雞鴨都成。叫鹵煮合適。
炮仗放了,霹靂巴拉的炸響,引來了街麵上行人圍觀瞧熱鬧。
“鋪子開張了,這家店賣啥啊?”
“黎記鹵煮,啥是鹵煮?”
“不知道,沒聽過,也沒吃過,看看。”
不用黎周周吆喝,炮仗炸完了,街鋪鄰居先圍著上來問怎麽賣。昨個兒黎家一條巷子二十戶人家都送了,沒吃盡興的,都盼著等著今天開張,有的想就算是貴,十文錢,今日嚐個鮮買了就買了,以後少買不買就成,先解了饞。
昨個睡覺夢裏都是那滋味。
像是張記醋鋪,昨個男人還說下水哪裏值十文。今個黎家鋪子放了炮炸,周氏的男人在後頭做醋,聽了動靜手都沒擦,拿了個空碗到了鋪麵,跟媳婦兒說:“是不是黎家開張了?你拿些錢趕緊去買一碗,別一會賣空沒有了。”
周氏就笑:“誰說不值的?”可嘴上說著,手裏接了碗摸了錢,“你先看會鋪子。”
她也喜歡這個味,好吃。家裏三個姑娘都愛,就是平日裏悶不做聲的二娘也喜歡的緊,早上還問她黎家啥時候開買賣。這是嘴饞了想吃惦記著。
駐足的路人還打量觀望,打聽打聽啥叫鹵煮,沒聽說過啊。一聽這附近街麵人說是鹵下水,他們不知道啥是鹵,可下水知道啊,那豬下水多髒臭腥臊的慌,吃那玩意幹嘛。
於是走的走,嫌棄的嫌棄,當然也有瞧熱鬧的。
要是真不好吃了,咋能開鋪子,而且這街上家家戶戶拿著碗來了,這可不像是印象中的惡心醃臢東西。
奇了怪了。
“黎夫郎,你家下水咋賣?多少錢?”
“先給我家來一碗,昨個兒謝謝黎夫郎送的下水,我家男人說味好稀奇沒吃過,早上還惦記著呢。”
“我也要,我要兩碗,我們一家子人多,昨個一人嚐一口就沒了,我都沒嚐到味,隻聽孩子說好吃。”
黎周周笑著回話說:“一勺子七文錢。”
周氏聽了心裏想,這便宜啊,她原本想著這稀罕東西不說十文,那起碼八、九文的,沒成想七文錢。黎家是個厚道人。
同樣想法的還有來買的巷子裏人。
拿著碗過來剛開口說買一碗嚐嚐,就怕價貴,如今一聽七文一勺子,立刻說:“那給我來兩勺子。”便宜。
“我也要兩勺。”
“我還是那話,兩碗打滿了。”這家人多賺的也不少,說話敞快。
黎周周開始打,真是實心實意的,一勺子手不抖,滿滿當當的,到了來買鹵煮街坊碗裏,碗大了就是半碗,小一點的碗,直接就滿了。
“誒呦你這孩子,真是實心眼。”住巷子來買鹵煮的阿婆都瞧著都要說句心裏話,做買賣哪有這樣實心眼的,怕賺不了多少錢。
顧兆便收錢,七文、十四文、二十一文,這家人多。
這一鍋,很快就沒了,街麵上的住戶先買光了。原本瞧熱鬧的行人一看,難不成真那麽搶手好吃?
七文也不貴,不然買一碗回去試試?
“大哥二哥,幫我收一下錢,我去後頭搬鍋。”顧兆說。
嚴謹信說:“我去端。”
顧兆便沒客氣。
“我沒帶碗,在這兒吃成不?”
這是一直瞧熱鬧的路人看不下去了,再看後頭那一鍋沒準也賣空了。
“成,我這兒有碗,你買了端回去吃也成,不過要勞煩送一趟碗。”顧兆說。
路人便開口:“好啊,我家住在前頭書齋旁的井水巷子裏,姓趙。”
又是一鍋端上來。
趙姓路人買了一勺,一看顏色油亮發紅,沒忍住先捏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放嘴裏,剛舌頭沾著味,頓時不走了,拿著碗說:“勞煩,我再買一勺。”
……
西邊豬肉鋪的朱老板,吃過晌午飯,下午來買肉的人少,坐在攤子後抓了一把花生吃,旁邊小徒弟是擦洗打掃收拾整齊,出來開始磨刀,沒啥事幹。
沒一會,朱老板總想有啥事沒弄,聽著耳邊磨刀聲,沒想起來,便問:“我今個是不是給你交代什麽事了?”
“師傅沒啥事啊,我後屋吃飯鍋碗洗幹淨了,刀也磨了——”
“不是這些。”平日裏都幹的活,有啥好記得。朱老板拿手拍徒弟肩膀,“好好想想。”
師傅那大蒲扇巴掌扇著人身上,疼!
小夥計又不敢挪,硬生生挨了幾下,還真想出來了,“師傅我想起來,您下午要我去北邊石榴正街黎記買下水。”
“是這麽個事。”朱老板停下了,從放錢的抽屜掏出了十文,“拿去買吧,多了自己剩著甜甜嘴。”
當是小孩的跑腿費了。
小夥計自然高興,樂嗬嗬的拿了錢腳下麻溜跑了。
從西麵跑到北麵,問路的問路,終於找到了石榴街,一瞅咋一個門鋪前頭那麽多人紮著?可小夥計沒辦完事,先不去瞧熱鬧,等買完了下水再去。便找了前頭一家鋪子,問老板打聽:“叔好,問您一個事,這裏有沒有一家姓黎的,今個兒開張——”
“黎記鹵煮啊?呐,前頭人多的就是,不過你來晚了,都賣完了。”
小夥計愣住了,啥東西,這就賣完了?
那夫郎與他男人早上來買下水辰時四刻,推車回去怕也巳時了,這又洗又做,還開張——
“啥時候開的張?”
“兩刻前吧?記不清,反正賣的快,這東西也不知道咋做的,味好,你沒瞧門口圍著都是聽聲來買的,可都晚了沒有了。”老板說起來高興啊,他家住的近,第一鍋剛端上來就買了兩勺。
小夥計目瞪口呆的,這、這下水還那麽搶手賣的這麽快?
他不死心,打算過去瞧瞧是不是像老板說的,別是誆他玩。於是到了人多的鋪子前,就聽七嘴八舌的聲。
“明個兒啥時候開張?”
“我現在交了錢買兩勺,能給我留著不?”
“對對對,我現在把錢付了,給我留著。”
“我家路遠,剛聽鄰居說好吃香,過來怎麽就沒有了。”
這位是趙姓路人,家主書齋旁的水井巷子,怎麽說十來分鍾的腳步路程,也不該用‘路遠’二字。可仔細一想,都十來分鍾這麽近,跑著過來,沒成想還是沒了、賣光了,那確實是遠的。
顧兆自然不收預定,開了口預定,他家周周要提前壓力大了,每天幹完活,還要操心明日的,預定和現場排隊買的多操一份心,還要記人,容易鬧矛盾。
便說:“多謝各位惠顧喜歡黎記鹵煮,隻是這吃食做的時間長又費工夫,我家夫郎每日辛苦勞作就出這麽兩鍋,實在是忙不開身,大家夥想吃了,明個趕早一些排隊。”
小夥計圍觀全程,恍恍惚惚中。
下水這麽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