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村中閑話37

  第37章 村中閑話37

    李氏被質問了,連慌都沒慌,理直氣壯說:“家裏田屋都給了黎二,給正仁多一些銀子這怎麽了?現在想,幸好當時沒給,你們都好好瞧瞧黎二兩口子,要是給了,我們兩老頭能氣死。”


    攢了那麽多年,辛辛苦苦攢了九十兩銀子,李氏現在還記得清楚,他們兩老口都給正仁應承好了,讓正仁去府縣念書,好好讀書好好學,以後考功名考科舉。


    正仁從小就和村裏泥裏打滾的娃娃不一樣,正仁聰明啊,滿月時吃席的老秀才都看出來正仁是有大造化的,一切都好好地,結果老大要分家。


    黎二握著拳頭,紅著眼看說話的親娘。


    “當時你們兩夫妻要和三房黎正仁過日子,過了五年遷了戶去府縣,黎狗子和黎正仁的十畝水田收回了六畝,父子倆加李氏的旱田收回了九畝,留下的祖田……”叔公花著眼瞧分家契。


    黎二一口報出來了,“四畝水田,六畝旱田。這是爹娘和黎三遷了戶留下的田。”


    當初分家,黎二也稀裏糊塗的,因為他分的多,相比起大哥來說已經占盡了便宜,水田足,旱田也不少,還分了十六兩銀子,加上泥瓦房大兩間正屋院子,後來過了五年,黎三去府縣當了賬房成了親,把爹娘接了過去,於是老屋全是他的了。


    一共泥瓦房大四間,帶著一些破木頭家具——值錢好點的家具爹娘都帶走府縣了。


    所以黎二當時也沒覺得有啥不對,還覺得好,心裏想爹娘去了府縣那麽遠,以後沒辦法好好盡孝了。如今叔公提起來,道道行行畫下來才發現不對勁。


    當時所有田加著一起分,不然大哥一家和他家一樣,那時候光宗還沒出生,杏哥兒和周周差個半歲都是哥兒,兩房都是五畝水田、十五畝的旱田。可分家時,大哥就分了五畝水田。


    這五畝的水田現在想想就是大哥的。


    當時大哥提出分家,黎三才十一歲,跟著爹娘過,爹娘占著兩間屋一些水田一些旱田,旱田太多寧願賣出去都不願分給大哥。


    那次分家,幾位叔公、太爺也看出來了,這黎狗子夫妻是想苛刻大兒子,逼著大兒子低頭說不分家,繼續跟牛一樣勤勤懇懇的在地裏勞作,好供著黎三,讓黎三讀書好科舉考試。


    可……


    咋可能啊。


    叔公當時心裏歎氣,黎大好好的媳婦兒耽誤的命都沒了,黎大怎麽可能低頭?


    果不其然,這樣刻薄的分家條件,黎大也沒低頭說不分了,就是要分家。最初老兩口是想逼大兒子,想拿捏,後來是真的恨上了大兒子,說什麽都不鬆口。


    還是村長叔公太爺出麵,才給黎大多分了一塊荒的基地能蓋屋。至於那些旱田,也是叔公見黎大可憐,借了一些錢,黎大後來買的。


    黎二如今想起來,後來黎三去府縣,爹娘要一起動身,遷了戶過去,村裏這些祖田幹脆賣了二十兩,娘說這二十兩就誰都不給了,他們老兩口拿著防身的棺材板。黎二當時想應當的,爹娘去了府縣,身上有錢是好事。


    這事劉花香還跟黎二鬧了幾回,不過沒鬧起來,都被黎二壓回去了。


    說法就是咱們不在爹娘身邊,那二十兩銀子是爹娘拿的又不是給了小弟,這有啥?雖說分了家,爹娘生了我養了我,再說爹娘和小弟去了府縣,這老屋兩間大瓦房咱還占了,不計較了,就當是孝心。


    後來沒隔一年,府縣傳來信,意思讓黎二送糧過去。黎二沒牛,這牛錢爹娘出了一半,黎二當時還哭了。因為他娘說用的是他們棺材板的錢,讓黎二別告訴正仁。


    所以這麽多年,黎二心甘情願送糧食,也不全是因為黎正仁給光宗畫大餅,也有黎二覺得爹娘心裏也有他這個二兒子。


    鎮上賣官價也是八文,不過跑跑路的事都一樣。


    可如今一切都攤開了。


    娘有八十八兩銀子啊,卻隻給他說四十六兩,還不算賣祖田的二十兩。祖田可不一樣,那是能傳下去給子孫的田,不是人蹬腳沒了後要收回去的。


    後來三房去了府縣,黎二手裏統共十一畝水田,十八畝旱田——這些全部不是祖田。隻有光宗生下來後分的五畝水田五畝旱田,有兩畝水兩畝旱才是能留下來的祖田。


    “好啊,黎三那個癟犢子玩意就拿了八十二兩,算計的好啊,虧把我蒙在鼓裏十多年,村裏的院子值多少?水田旱田還都不是祖田,賣不出去,好啊真是好,你們還讓我孝順什麽?”黎二恨得咬牙切齒。


    這還隻是明麵上的數字。


    李氏不覺得虧心,“我和你爹生你養你,不給你一分錢又咋滴?給你屋給你田還給出仇了不成?”


    “那你也別想問我要糧!”黎二粗著氣說。


    “你欠我的,為啥不要,你爹娘吃你一口米不成了?”


    黎二氣得說不出話,劉花香上前一口啐在黎老太腳下,大罵:“你個老不死的還敢放這個屁,早都分家了,你跟著黎三那個畜生過,少來髒我家地,髒我家米,我告訴你,沒有,一粒米都不會有。”


    “你們看看——”黎老頭可算是逮著不孝證據了,想讓村裏人給他們老兩口出頭,可看了圈發現大家都看熱鬧,知道這是偏幫老二兩口子,連村長都不公道,便一把握著趕車的車夫,“小後生,你可得給我們老兩口作證,我要告官溺死這畜生不孝子。”


    車夫是從頭聽到尾,見老太滿臉的淚哭的可憐,老頭握著他胳膊的手都是抖得,倆老夫妻奔波勞累一路,如今還要受到兒子指責媳婦大罵,不由心生同情,雖說這老人確實是分家偏心了些小兒子,多給了五十兩銀子,但也不算刻薄二房。


    小的不是沒屋沒地。


    車夫正張口要說什麽,黎二雙眼通紅看向爹娘,“要說不算虧我們二房多少,可明明屋裏就是有錢,有八十多兩銀子,爹娘你們為啥眼睜睜看著大嫂病死,為啥熬死了大嫂,隻給大哥分了五畝他本來就該得的水田?”


    黎二心裏恨過去分家現在才看明白,更恨的是爹娘全然不把他當回事,並沒覺得虧待他。


    沒虧待他。


    好啊,那大哥呢?

    “四間大屋,八十多兩銀子,有多少是大哥掙出來的?你們二老心裏明白,地裏的活全是靠大哥,結果呢?”黎二質問。


    劉花香便在旁邊學說:“村裏長輩都知道,沒分家時婆婆一直嫌我和大嫂隻生了哥兒,催著大嫂要男娃,大嫂懷了孕幹不完的活,後來小產傷了身子,要補一補,娘你嘴上說得好,補補,可等大哥去地裏幹活,背地裏磋磨大嫂起來洗衣,大嫂冬日裏得了傷寒,你說買了藥,一遍遍的熬,熬得藥味都沒了,硬生生把大嫂拖死了,嘴上說沒錢,沒錢那八十兩銀子又是哪裏來的?”


    “大嫂一條命就這麽沒了。”


    村裏老一輩都知道這事,隻是過去都過去了,很少人提,今個兒劉花香學了一遍,村裏的老老少少,平日裏不磕牙的老爺們有的今個才知道還有這一樁恩怨。


    不由看向黎大家。


    顧兆摟著周周肩頭,半個身子側著擋在周周臉前頭,遮蓋住村裏人同情的目光。


    車夫沒成想裏頭還有這一茬的人命官司。


    再看這滿臉淚的一遍遍哭訴可憐兒子兒媳欺負她的老太太,頓時背脊發寒,這是什麽歹毒的心腸啊。


    李氏還嘴硬說誰曾想一個不值錢的哥兒身子板能這麽弱,說沒就沒。


    “夠了!”黎大沉聲出來了。


    劉花香還沒見過黎大這副模樣,是真的氣了,不由有些後怕,往後瑟縮了幾步站回男人旁邊。


    “早都分了家,我黎大和黎狗子李氏沒啥幹係,村長叔公太爺都見證了,當時兩位就指著我鼻子說沒我這個兒子,要和我斷了關係。”


    村長點頭。


    當時黎家兩口是恨極了大兒子,最疼愛的小兒子才十一歲,正是讀書的好年歲,大兒子說要分家,這一下子斷了小兒子讀書指望,心裏是恨極了,嘴裏說斷關係,以後就是死了埋了也不用黎大來看。


    “如今要什麽鬧什麽,不用拿我出來說事,我黎大,早前獨出一門戶。今個來,跟村裏大夥也說清楚。”黎大掃了眼黎二,“以後村裏黎大就是黎大家。”


    “村長,叔公太爺,沒啥事我家先走了。”


    “去吧,早早回去歇著。”叔公開口。


    村長也說是這個理。


    黎大一家便從紮堆看熱鬧的人群中出去了。黎大一走,這場鬧劇也散的差不多,黎二和劉花香任由老兩口罵就是不鬆口。


    黎二還下了狠說就算是告官他也不送。


    “分家契在這兒,旱田水田都是我黎二名字,屋子也是我的,跟三房有啥關係,三房想吃米自己去府縣買啊,告官老爺告我啥?告我自家的米不便宜賣給外人?還是告我分了家,爹娘和三房過白紙黑字寫的清楚,現在硬要賴上我二房了?”


    要是在府縣黎二見了官差那可能腰先軟了一截,如今在村裏,這麽多人瞧著,手上又有分家契,黎二膽子也壯了。


    當然也有被八十八兩銀子刺激的。要是不知道這事,老兩口上來磨一磨嚇唬嚇唬,再哭一哭,各種法子使上,黎二可能真服軟送了,如今是不可能了。


    最後任由老兩口咒罵,黎二說什麽還是那倆字:不送!

    後頭看熱鬧的都沒啥興趣了,冷謔謔的風大,拿爐子回屋睡炕上多好啊。於是人也散了七七八八。


    劉花香拉著光宗男人‘砰’的院門栓死了,隔著木門憤憤罵了句別想進她家院門。


    熱鬧散了。


    外頭老兩口氣得半死,什麽辦法也沒,敲門不給開,裏頭裝死。最後是村長收留了兩人連著車夫一晚,騰了個屋湊合湊合。


    黎老太進了村長家,抓著以前一起幹活說話老姐妹的手,剛一開口還沒抱怨一個字,就聽老姐妹說:“以前你們兩口子造的孽,都分家這麽多年了,還要回來鬧騰啥?”


    “不是我說你,跟著黎三過日子,吃著黎三家的飯,臭的那就臭一塊去了,今個回來鬧騰又勾起黎大心裏不痛快傷心事,我想著周周那麽小就沒了阿爹真真的可憐……”


    “明個兒讓阿毛去一趟黎大家,給送些我醃的野菜,這個好吃,別讓周周傷心了,日子往前看,如今都好著呢。”


    黎老太連訴苦人都沒有,她就不懂,就十來年沒回來,咋滴一個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匆匆收拾早早睡。


    黎大家裏屋。


    一家三口從外頭回來,個個沉默,也沒說啥話,各自回屋。顧兆是一切看眼底,不好開口,乖巧跟在老婆後頭。


    脫衣上炕,熄了油燈。


    黎周周穿著裏衣,察覺到相公貼過來,便一胳膊摟著相公到懷裏,相公腦袋靠著他的胸口,黎周周就有了一些踏實。


    “其實我就是擔心爹。”黎周周說。


    顧兆嗯了聲,胳膊緊緊環著老婆的腰,等老婆繼續說。


    “我、我隻記得阿爹以前帶我去河邊洗衣,給我摘果子吃,會抱著我,別的記不清了。”


    分家時黎周周五歲,阿爹去世當時懵懵懂懂的,可能還不清楚什麽叫‘死了’,沒怎麽痛,之後的記憶就是從老屋搬出來,冷、餓,一直幹活一直幹活。


    “那時候我一提阿爹,問爹阿爹去哪裏了,爹就抱著我不出聲。”


    黎周周回憶,“後來我就不問了。”爹哭了,他從小到大就那時候見爹哭過,後來再也沒有了。


    “相公,爹覺得他害死了我阿爹。”


    顧兆也是這麽想,看得出來。


    因為內疚,黎大對周周很看重,村裏人說黎周周哪哪不好,黎大便耕田攢銀子蓋院子給周周招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護著。哪怕周周招了個讀書郎幹不了地裏活,還要費銀子讀書,黎大也願意供著。


    “日子往前走,都會好起來的。”顧兆隻能這麽說。


    “我也這麽覺得。”


    黎周周說完,心裏也輕鬆了,拍了拍懷裏小相公,像是哄小寶寶一樣哄著相公睡覺,又給掖好了被子。顧兆就裝作小寶寶,在老婆懷裏鬧一下,還抬著頭親親老婆的唇。


    炕上氣氛就好了些,睡覺。


    黎家老兩口又在西坪村磨了一天,昨個兒夜裏是又冷又餓,氣得上頭來硬的,回到村長家窩著氣想了一宿,他們受點委屈沒啥,要是老二不送米了,正仁可咋辦?

    府縣的米那麽貴,多花錢啊。黎老太想著小兒子要養一大家,心肝都疼,和老伴一商量,決定說些軟話,不成補貼老二一兩銀子看成不成。


    可結果是連黎二家門都進不去。


    黎家老兩口倒是沒往黎大那邊想,一是沒覺得黎大有啥出息指望。二是心裏早不拿黎大當兒子看了。分家時,黎老太當著黎大麵斷的關係。


    隔著門,黎老太一聲聲嚎二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給黎二哭喪。


    劉花香在屋裏聽得一肚子火,說了聲這個老東西,一瓢冷水端,使喚光宗開門,直接往黎老太腳下一潑!

    黎老太鞋麵濕了一半,哭嚎聲也停了。劉花香沒停,叉著腰說:“嚎喪呢,我家好端端的,要嚎喪回府縣給你三兒子哭去。”


    “你個攪家精——”


    “攪的也不是畜生黎三家,都分家了。”


    黎老太氣得胸口起伏,黎老頭便張口要動手,剛手揚起來,光宗先擋他娘前頭,劉花香也不敢真跟公爹婆母對上打仗——動動嘴皮還成。


    真動手那就不像話了。


    “要米成啊。”劉花香張嘴。


    黎老頭的手就停空中了,黎老太也不氣了,兩人就見劉花香伸出手,說:“二十兩銀子拿來,我就使喚男人再給黎三送五年的米,還是八文錢一升。”


    二十兩銀子!

    咋可能給黎二。


    黎老太想也沒想罵回去:“黑了心肝的,還張口問我要二十兩銀子,我做黎二她娘的,吃口米還沒聽說要給銀子——”


    砰,門又關上了。


    老兩口鬧,幹巴巴的哭嚎,村裏人就看熱鬧嗑瓜子也不幫忙,去找村長、輩分高的叔公、太爺主持公道,又還是老一套的話:分家了,幹幹淨淨的,如今你兩位跟著三房過,哪有道理吃二房的米不是?


    硬的軟的都來不了,外加黎二這次是鐵了心了,最終磨蹭了一天也沒個效果,最後老兩口沒法隻能先回府縣再說。


    可車夫一大早就趕騾車走了,對老兩口早沒了什麽同情。


    連兒媳婦都能磋磨死的人,還有啥可憐的?


    沒法子,最後村長趕牛車送到鎮上,讓兩人自己租車回府縣。村長送完人,又買了些東西才回村。黎二就在村口守著,一瞅見村長回來了,車板空空,心裏說不上來滋味。


    最後隻能一聲算了,早分家,早該看清了。


    爹娘就是隻在意黎三。


    “勞累叔伯了。”黎二給村長道謝拱手。


    村長:“以後好生過日子,光宗我瞧著是個好的孝順的,不過你們也別太縱著,我話說的難聽,你爹娘雖然偏疼你弟弟一些,可到底是你爹娘,你們夫妻當著光宗麵那麽說,小心以後光宗也這麽對你們,凡事不說不偏不倚,起碼不能太過了。”


    “瞅瞅你和黎三,再瞅瞅黎大和黎三。”


    “杏哥兒嫁出去了就不說,以後要是再有了,可不能歪著學壞了,不說一碗水端平,當爹娘的難免是有些私心,但不能學著像對黎大那樣,不成樣子。”


    黎二點頭應是,這些話真聽進肚子裏了,以前不覺得有啥,現在想想前晚他聽到娘還有八十八兩都氣成啥樣了,那大哥聽了心裏能不恨?

    恨啊,哪能不恨。


    黎大這幾日不怎麽開口說話,吃了飯就去山裏砍柴割豬草去了,早上走,帶著幹糧,晚上天黑了再回來。


    直到黎家老兩口走了,黎大這才不往山裏跑了。


    村裏人瞧在眼底,家裏孩子多的,兄弟幾個的,當爹娘的心裏都反省是不是以前對誰苛刻偏著太多了?拿黎家老兩口當反麵例子。


    就是杏哥兒有一天高興來黎家串門,跟黎周周說:“也不知道我阿娘咋回事,去鎮上回來給我帶了支銀簪子,好不好看?”


    簪子是個簡單桃花瓣的樣子。


    “好看。”黎周周誇讚。


    杏哥兒高興遞過去讓黎周周試試,黎周周擺手說太貴重他就不試了。杏哥兒笑著說:“不是全銀子的,包了一層,不過我自我嫁出去後,阿娘還沒給我買過貴重的首飾,我瞧著蠻好看的。”


    手上也是喜歡,摸了又摸。


    黎周周眼底帶著幾分羨慕,倒不是羨慕杏哥兒有銀簪子戴,而是羨慕杏哥兒阿娘還在世。


    村裏最近氣氛好,因為有黎家老兩口做反麵案例,家家戶戶父慈子孝和睦融融,婆媳、妯娌之間連點矛頭都沒有。在黎家老兩口走了沒三天,村口又來人了。


    小田放了學才從東坪村回來,瞧見村口有騎騾子的大人,穿著衣裳和村裏人不一樣,也麵生,便退到一旁,讓騎騾子的先過。


    “小娃,你們村長在哪住著?”官差在馬背上問。


    小田指著路,“村長家在裏頭。”


    官差便兩腿一夾馬身,喊了聲駕往裏頭去了。王阿叔聽到外頭聲響出來就看到騎馬的影子,護著小田問咋回事,小田說有人問他村長家在哪,他指了路。


    王阿叔不知道啥事,連著先帶兒子回去,關緊了院門。


    馬蹄聲噠噠噠響,路過之處有人瞧見了,有人聽見看動靜。


    “咋回事?是騎騾子外人?”


    “什麽騾子,我瞧著像是騎馬的。”


    “馬?!”


    村裏人咋舌,馬可貴了,在鎮上見過,村裏沒人養這個東西,騎馬的來他們村幹啥?劉花香也聽見消息了,心裏打鼓,跟男人說:“不會是你爹娘回去了,要黎三報了官來抓咱們的吧?”


    “快把光宗藏起來。”


    黎二趕緊說。劉花香說對對,嚇得門緊閉也不敢瞧熱鬧,把兒子關在家裏柴房,還用柴垛子擋住了。


    黎二一家子在屋裏提心吊膽擔驚受怕,豎著耳朵聽外頭聲響,就怕有人衝門進來要抓人。劉花香心裏開始後悔,早知道就不罵的那麽難聽了,黎三那癟犢子心歹毒壞著呢,這是想他們一家都不好過日子要坐牢……


    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大。


    兩口子不敢動,聽又聽不清,後來院子連著敲門砰砰砰作響,劉花香嚇得腿都軟了,黎光宗從柴房出來說要抓就抓他,是他偷的錢不幹爹娘啥事。


    一家人抱著痛哭,最後還是黎二抹了淚嚇得臉白去開門。開了院門,外頭是隔壁家的男人,高高興興說:“你家幹啥呢?敲了這麽久的門,算了,別耽擱了,趕緊走,縣太爺來了,咱們全村要到村口迎著。”


    官差先快馬趕到村裏通知村長。


    村長一聽縣太爺要來村裏,當時兩腿就軟了噗通倒在地上,官差伸手扶起來說:“老丈莫擔心,是好事。”


    有這句話,村長才安心下來,連忙叫兒子敲鑼,讓全村老老少少都去村口迎著,屋裏的婆娘洗幹淨茶缸粗碗,準備上熱水茶葉等等待客的東西。


    一切備妥了,全村在村口等了約有小半個時辰,十來餘人有騎馬的,中間走的是馬車。


    全村跪著行禮。


    顧兆就在人群中,他身上沒功名自然也要跪拜,接收了原身記憶,知道底層人命在這個時代的不值錢,上位者的一句話,輕輕鬆鬆就能家破人亡,於是跪的很幹脆,沒什麽屈辱感。


    到哪個廟,念什麽經。


    馬車停了,車夫掀了簾子,裏頭先下來一位穿著舊袍子留著胡須的男人,這是師爺。之後下來穿著錦袍大約四十多歲的男人,這才是寧平府縣縣令,正七品官職。


    村長頭埋得深,不敢看貴人,抖著手。


    師爺說:“這是府尊大人。”


    全村便呼府尊,喊得也不齊。縣令臉上笑,讓大家都起來,話也說的直白,先說西坪村今年收成很好,師爺便答全村多少畝水田多少畝旱田,交了糧稅多少。


    村長嚇得聲音顫著,說不敢欺瞞府尊,確實如此。


    “老丈別怕。”師爺笑嗬嗬說:“今年全村收成好,這是好事喜事。”


    村長答不出話,弓著腰低低的隻能唯唯諾諾稱是。


    縣令便也不為難老人家,看了眼師爺。師爺便開口問黎大家在哪裏。黎大一家三口便站了出來。縣令一看三人,聽消息回報,這黎大與獨哥兒招了上門婿顧書郎,如今一瞧倒是好分辨。


    黎大與哥兒個頭高,黎大年長,身強體壯。這哥兒真肖似男子,反倒是哥兒旁的贅婿顧書郎倒是麵容白淨,身材頎長,不像是田裏莊稼漢,有著讀書人的幾分氣度。


    不錯。


    縣令點頭,問了幾句顧書郎話。


    差不多是讀了什麽書,田裏的肥料是你想的?如何如何。顧兆一一作答,回答的也是規矩,四平八穩,他心裏隱約猜出來,這次縣令過來為了何事。


    果然一問一答,沒幾分鍾,就如他心裏所猜測那樣。


    縣令是來嘉獎的。


    因為顧兆是上門婿,這嘉獎自然是頒給黎大家了。縣令親自寫了一塊【善耕人家】的匾額贈予黎家,大意是誇讚黎家心善不藏私,勤懇耕種,是寧平府縣村中耕種人家典範。


    末了,還勉勵顧兆幾句,讓顧兆繼續讀書科舉,莫要為了一時的批責而沉悶放棄雲雲。


    看來顧兆當初的學台懸牌的事府尊也知曉了。


    顧兆自然一臉虛心聽著勉勵,表示會踏踏實實學習繼續奮戰科舉。


    最後府尊獎勵了百兩紋銀,又誇讚兩句,便上馬車返回了。


    整個過程差不多半小時,村長準備的茶碗茶缸也沒派上用場,全村跪著送,等隊伍遠了看不見影,剛剛安靜窒息一樣的氛圍才打破了。


    全村老老少少,所有人臉上都是茫然居多,可能還沒回過神,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說些什麽,等有人找到舌頭能說話了,也是結結巴巴的。


    “剛、剛真的是縣太老爺?”


    “我莫不是做夢吧?”


    “真、真是大老爺,來誇黎大家的,還送了銀子。”


    這銀子村裏人可不敢眼饞,這可是大老爺送黎大家的。


    那塊善耕人家的匾額村裏人也是羨慕瞧著,沒人敢上手碰一碰摸一摸,就是拿眼神稀罕的瞧著,看著,雖然看不懂寫了啥,但這可是大老爺寫的啊。


    好!

    “周周真是有了福氣了。”


    “可不是嗎,府尊寫的匾,我聽都沒聽說過,還是頭一次見。”


    “這黎家招婿可是招對了,招了個福氣進來。”


    村裏人誇了又誇。


    黎大也恍惚著,但今個兒得了府尊寫的匾額又是百兩紋銀,等腦子找回來了,便高聲說:“改日家裏辦酒席,請全村來吃席,到時候親自掛上匾額。”


    村裏人自然高興,這可是熱鬧的。


    等村裏人散了,黎周周回到院子,關上門還是不敢相信,迷糊的瞪大了眼,圓圓的,“相公,我咋像是沒睡醒跟做夢一樣,你捏捏我。”


    顧兆便笑著伸手捏了捏老婆的臉頰。


    嗯,肉呼呼的,周周可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