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變故
店小二聽得北宮煜的名字有些后怕,皇上的名諱不是誰都敢喊的,若是不小心周圍有官府的人怕就得背逮到衙門去喝一番茶了,但在夏筱筱面前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重新坐了回來,繼續道,「正是一個月前,原太子登基為帝之後也做了不少有利百姓的事,暗中查出了江倚城好幾次的那些貪官們,手段機智不乏果斷,可是這些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較量又豈是一般的小打小鬧?況且這次聽聞皇上受了不輕的傷,病卧期間由十三王爺待掌國事,趁此派兵時,吳國本該也一同往越國的軍隊突然改了路線從岳華軍隊旁側打過,使岳華在越國的兵力損失大半,與越國間的局勢岌岌可危,皇上此時就算是已經醒了過來,哪裡還有心思來管這個?」
夏筱筱沒想到不過區區兩個月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北宮煜受傷,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沒想到當初紅練的那一劍竟然會將他傷得那麼重,她以為北宮煜沒再讓人來尋她不過是因為他突然也許想通了打算讓她天高任鳥飛,難道是因為他躺在床上沒有辦法再讓人來尋她?
吳國上突然出現了這麼大的變故,那朝陽國呢?會不會也出現什麼變故?北宮煜一倒下,光憑北宮弄言一個人能撐得下來嗎?
夏筱筱沒了食慾,借口先回房休息去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全便宜了阿熠。
夏筱筱躺在床上,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好好的睡在一張舒適的床上過了,兩個月來,也只有偶爾路過城鎮之時才勉強能在客棧上安穩的睡上一宿,其餘大多的時間她都是在路上,走到哪裡就睡到哪裡,有馬車時睡馬車裡,沒有馬車時就和阿熠隨意睡在地上,沒有枕頭她睡不著,平時要麼拿包袱做枕頭,要麼拿手臂勉強墊腦袋下,此時好不容易找了間這麼好的客棧,床榻間軟綿綿的,雖說比不上在宮中的那些錦緞沉木榻,但比起山野中的那些草地委實要舒服多了。
只是此時夏筱筱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桌上的燭火星漸到桌上,窗戶上開了個小縫隙,細風輕輕的從外面鑽了進來,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再有四日後便是武林大會正式召開的日子,在城中的地方,半日不到的時間便可以到那裡,聽慕容傾漣說落止是古渡門的門主,這次古渡門也來了的話,她運氣若是好便能見到他了。
本該為了此事而失眠,可是腦海中時不時又老是冒出今日店小二說的那番話來,倒不是因為放不下北宮煜之類的,只是之前她雖千百般告訴自己北宮煜那日中的那一劍完全就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他不那麼執著的要帶自己回宮又怎麼會中了紅練那一劍?可是換個角度來想,如果不是她執意要走……
一個激靈,夏筱筱猛的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猛揺著頭,自己本就是該走該離開的,不是執意不執意的問題,可是她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了北宮煜的重要性,對岳華的重要性。
他什麼時候傷倒病倒不好?非得在這個關鍵時候讓燕雁行給鑽了空子,這樣一來與越國之間的一仗變成了玄乎的事,若是這一仗敗了,有多少百姓得流離失所?現下又是武林大會即將召開,這個時候如果沒有朝廷的人過來鎮壓,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動亂怎麼辦?江倚城離南溟國這麼近,到時候若是南溟國又欺壓過來了又該怎麼辦?
北宮煜他倒下之前就不能想想這些嗎?因為他這一倒,岳華此次若是搞不好真會處於四面受敵的處境難道他就沒有想過?夏筱筱透過窗戶上的小縫隙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受了店小二的感染也不由長嘆了一口氣,縱然北宮煜想過了又怎麼樣?他自己躺在病床上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若不是因為自己……夏筱筱有一瞬糊塗,這問題貌似繞著繞著又被她自己給繞回來了。
她重新穿上外套打算去找阿熠聊聊天,現在她想這些能有什麼用呢?她也幫不了北宮煜什麼,就算她當初不走,也不能改變吳國突然叛變的決定,她只是一個小老百姓罷了,這種時候頂多也只能擔憂擔憂,祈禱北宮弄言那廝能帶領打出一場勝仗,不然她們這些老百姓的日子就該苦了。
阿熠的房間離她的不遠,中間不過隔著兩間房,夏筱筱心裡想著事,隨意慣了,此時並未在意到該是人休息的時刻,連門都忘了敲直接將門給推開,「阿熠,我睡不著你陪我……」
聊聊天這幾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一抬眼只見阿熠正背對著門準備換衣裳,裡衣都褪到半腰了,出人意料的他身上的膚色並不似臉上那般黝黑,看起來是常年習武之人該有的結實,卻不見任何一絲疤痕,就連北宮煜那樣的人身上都留有刀疤,怎麼這人身上就沒有呢?
阿熠見夏筱筱突然推門進來忙不迭將衣裳重新穿好,臉色驀地不大好看,夏筱筱這才反應過來多少應該避避嫌,臉上才後知後覺浮上兩抹紅暈,有些不好意思的捂著臉背過身去,「你這人換衣裳怎麼都不知道鎖門的?」
她的眼往後掃了掃,正見阿熠悠悠系著衣帶,眼瞥過她,她又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的將視線挪了開,聽得他悠悠地道,「你不知道進別人房間應該先敲門?」
好半天夏筱筱才聽見後面有拿杯子的聲音,這才小心翼翼的往後掃了一眼,阿熠抬眸掃了她一眼,示意她將門給關上,倒了杯茶玩笑的道,「你睡不著難道還想讓我陪你睡?」
「呸呸呸!瞎說什麼!」
夏筱筱連啐了好幾口,搬了凳子就著他對面坐了下來,「這不是想著一路多你照拂嗎,再過幾日就是武林大會正式召開了,到時候我若尋得人,你就可以回去了。」
倒了杯茶,輕抿一口,微澀。
她盯著手中的茶盞,地下幾片茶葉沉浮,映著燭光微漾。
「不是要往南溟?」
阿熠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一開始打算到南溟其實也是聽說他人在南溟國,這才揣著到南溟尋他的心思,這次聽說他的門派也會來這次的武林大會,如果能夠在這裡找到他,就不去南溟了。」
茶杯中隱隱能看見阿熠盯著她似在沉思著什麼的樣子,夏筱筱以為他是和自己一樣有些捨不得,畢竟他們二人好歹也算是朝夕相處了那麼多時日,說不上死裡逃生也談得上共患難了好幾次,阿熠是她雇來的車夫,她初時沒想過會和他成了朋友,只是一路上他也幫了自己不少,她將他做朋友在將分開時也難免會有些捨不得,由此以為阿熠聽了她的話這以為也是不舍,一掃先前的抑鬱來開導他,兩眼閃閃輕笑,「兄台,所謂萍水相逢,有緣再會,看在一路上的這些照拂上你回程的費用大爺會多賞你些的,你不用這麼傷感!」
阿熠似是壓根沒將她的話聽進去幾句,依舊悠悠的品著茶,模樣看起來一點也不傷感,夏筱筱不由有些失落,「喂,好歹我們也一起走了那麼多路,你就不能表現得對我不舍一點?不說難捨難分的那種情景,你就不能好好說句,」說著她演起了獨角戲,啞著嗓子道,「兄台,接下來的路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江湖險惡,好好看好你的銀子……之類的話嗎?」
別說能聽阿熠說這樣的話,就直直遭來了他一個似看傻子般的神情,朝夏筱筱攤出一隻手來,「只要你現在就將回程費用給我,接下來的路,你請便。」
夏筱筱一巴掌給他打了下去,哪知他閃得神快,夏筱筱一掌沒收回來直直打到了木桌上,一巴掌忒響,她一聲疼甩著手,一邊瞪著他,「你這人怎麼這麼沒良心?一路上都是我養著你過來的,你吃喝住哪一樣不是我花的銀子?虧我還有些捨不得你,倒真是好心都給驢肝肺了。」
「前提是你能在這裡找得到你要找的那個人。」
阿熠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方才因那一巴掌拍得重有些發紅的手掌,有些好笑。
「額……」
這事確實還說不清,不過她這不是抱著能早些將落止找到的希望嗎?
「你這麼千辛萬苦的來尋他,就能確定那人也同你一樣想見到你?」
突然,阿熠似有些嗤笑,夏筱筱卻不大愛聽這話,「為何不能確定?」
話音剛落,突然想起了一個多月前慕容傾漣對青玄說的那句話:無妨,北宮雉離要找的人不是她,這個時候北宮雉離最不希望的就是夏筱筱的出現。
這是原話。
她那時記得深,後來為了跑路便自動將這些事都拋到腦後不願去想,此時突然想起,心裡也突然幾分沒底起來……
可是,自己都這樣來找他了,落止會不願意見到自己嗎?難道真會像她曾害怕的那樣落止會因為北宮煜的關係而嫌棄她?
腦海中突然不想去深思這些問題,現在還沒找到人呢,一切等她找到以後不就都知道了?她不想再在這上面多說,突然就轉了個話題,「哎,你既然來都來了,就沒打算去瞧瞧那武林大會?裡面高手可多著呢,你不去看看?」
阿熠盯著她沉默了兩瞬,好半天才開口問她,「你這麼想去武林大會,就是為了你尋的那個人?」
才繞開,阿熠又繞了回來,她無奈的點點頭,「差不多吧。」
她雖然是有部分想法是想去湊湊這個熱鬧,但是大部分原因還是在落止身上,阿熠又接著沉默了一會兒,夏筱筱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擔憂的看著他,「對了,你在這裡,該不會遇上你的仇家吧?」
「你仇家這麼多,那日追殺我們的人不會也會來參加這個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阿熠不就是危險了?
阿熠似是一點沒覺得他的那些仇家有什麼好擔心,淺酌茶畢,終於沒再落止那個問題上糾結,緩聲問她,「你可知,為什麼此次溫契涯會突然邀請了這麼多人前往江倚城?」
夏筱筱一想,想了個比較自認為貼切的答案,「難道不是為了熱鬧?」
「如今所有人都道溫契涯手中有那副七百年前留下來的圖騰殘卷,本應十年一次的武林大會整整提前了五年,你覺得,他會甘心?」
阿熠輕聲說著,眼微微掃過夏筱筱隨著他的話語思索的模樣,將茶杯放回桌上,手隨意搭在了桌上。
又是圖騰,當初雲姮那般費盡心思的將圖騰之事瞞住,卻料不到今日人盡皆知,夏筱筱恍然,「溫契涯是被逼的?」
阿熠突然說出來的這番話讓她略有些吃驚,轉而又道,「你怎麼知道的?萬一只是他突然不想當這武林盟主了呢?這名頭雖然好聽,可是整日都得管著武林上的大小事務,是個人哪裡能覺得不累?」
「在你眼裡,你覺得這是累?」
阿熠的似是有些稀奇,搭在桌子上的手竟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扣著,他似是沒發現自己這不經意間的小動作。
從前夏筱筱沒有發現,現在趁著燭光正明,竟顯得他的手指有些好看起來,她一雙眼一直盯著他的手,直到他不經意將手指輕扣在桌面上,發出細小噠噠的聲音。
「你方才,問了什麼?」
她突然回過神來,阿熠正瞅著她擰眉,夏筱筱盯著他的眼睛又失了會兒神,阿熠突然將目光挪開起身,「不晚了,我要睡了。」
「哦。」
夏筱筱愣愣的回了一句,踏出門前若有所思的往屋內看了一眼,阿熠正背對著她似要寬衣,她這才走了出去。
今夜註定淺眠,直到凌晨才漸漸沉入夢鄉,然思緒剛沉下去不久,外面似吵吵嚷嚷得厲害,夏筱筱不得已頂著有些發腫的眼睛打開窗戶朝外看了看,正抵幾匹駿馬從街道上飛馳而過,揚起一地灰塵,一行人匆匆往城中方向趕去,夏筱筱眼睛澀得厲害,又打算繼續回去補個回籠覺,人尚未躺好,樓底下又是連連好幾陣馬蹄震踏聲,吵得人實在無法入睡,無奈只好爬起來。
她本以為時辰已晚,不想自己不過睡沉了兩個時辰,此時不過卯時多一刻,外面的天已明透,夏筱筱一邊感嘆春天到來一邊開門朝外面走去,而手剛將門開了條縫,便聽得走廊上有幾道交談聲,「真是廢物!區區兩個人如今竟能跑到哪裡去?」
夏筱筱透過門縫,正見昨日先他們幾步上樓來的四人手中提著劍疾步朝樓下走去,其中唯一的一名女子突然厲聲著,「哼,青蕪閣也就只能教出這等不要臉之人來,盜秘籍竟然也敢打到我們客莫派來,看我找到那對狗男女不將他們給狠狠剁了!」
「剁?還好意思?前幾日竟差點殺錯了人,白白讓那幾位師弟丟了性命,這次你若是還敢亂來,若傳到了師父耳里,怕是你該被剁了!」
幾人一番爭吵隨著急匆匆的步子也漸漸消失了去。
夏筱筱尚還搭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那日刺殺她和阿熠的人,和方才那幾道聲音幾乎如出一撤。
門縫微敞,一片麻色閃過,夏筱筱揉了揉眼從房間里走出來,見阿熠剛好停在她門口準備敲門,她有些詫異,「今日你也起這麼早?」
「怎麼,昨夜沒睡好?」
夏筱筱的兩隻眼腫得跟灌了水似的,她又揉了揉,「嗯,我房間窗戶就在街道旁,今早外面太吵,吵得人睡不安穩。」
她抬手指了指阿熠的那間房商量道,「昨夜我看你那間不錯,要不今夜咱兩換個房間睡吧?」
這時店小二抬著熱水走了上來,突然道,「二位爺若是嫌吵,那待會兒小的重新給二位尋間離街道遠的房間吧,今日客棧里大多人都朝城中趕去了,房間一下子空了出來,倒是好調些。」
「都往城中趕?」夏筱筱一怔,「難道是武林大會改成今日召開了?」
店小二臉色不大好看的搖了搖頭,「這倒不是,只是今早不知哪裡傳出來的消息,聽說溫契涯昨夜被人刺殺在府中,這不,一下子這些前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全亂了套了,一代武林盟主竟再這個關鍵時刻出了差池,況且溫契涯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武功不是一二人能及的,這般突然而來的死訊,足以弄得人心惶惶,這些為武林大會奔著來的自然得在這個時候前去探個究竟。」
「溫契涯死了!?」
夏筱筱一聲驚呼,樓下不少正吃著早飯的人紛紛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轉而又將頭低了下去,顯然這個時候這則消息不光她一個人感到震驚,轉過頭來,阿熠的神情也是一副震驚。
昨夜她和阿熠還在談論著溫契涯這武林盟主的位置,怎麼今早一起來就是人給死了的消息?
乖乖,溫契涯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不是吹捧出來的,能沒兩把刷子?人怎麼突然間說沒就沒了?
「那這武林大會到底還開不開了?」
夏筱筱抓了個她關心的,現在她還不確定落止到底有沒有來到這江倚城,如果武林大會就這麼不開了,那她還怎麼去找他?
顯然店小二也不是很清楚這類事,畢竟他所說的這些都是他們這些底層的人都知道的小道八卦,具體開不開又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決定的,又道,「雖然武林大會本就是為了重選武林盟主而召開的,但是現任盟主也不能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現在四下各門派的人著急尋著兇手還來不及,怕是也沒有多大的心思落在這武林大會的召開上了。」
「知道兇手?」
「是有些蛛絲馬跡,不過到底是不是又是一說,只是今早聽得人道昨夜溫契涯府上古渡門的人曾去過……」
夏筱筱腦子驟然一懵。
店小二將熱水給端了進去才退下,阿熠在一旁看著又不時有人背著包袱往城中的方向趕去,輕聲道,「武林大會看樣子是開不成了,這些人明說是為了替溫契涯尋得兇手,心裡想的,是擔心那圖騰落到了兇手手裡。」
夏筱筱若有所思的道,「江湖上的人追崇的是無人能及的武功,據說溫契涯為了達到那個境界,苦練蒼明訣四十年,依舊未能達到無人能及的地步,我曾聽說那圖騰能讓人得到權利財富,卻並未聽說過能有什麼秘籍之類的東西能讓得江湖上的這些人也隨之側目垂涎。」
圖騰,對此知道的事都是北宮煜告訴她的,她覺得那種東西有北宮煜那種嚮往權利的人想將之弄到手她勉強能理解,她卻並不知道為何到了如今連江湖上這些浪子也跟著一個個的張出爪牙來,北宮煜所說的權利,財富,就這麼能打動這些人心?
沒多會兒,客棧里原本那些住宿在房間里的人都先一個后一個的往外離開了去,隱約還能聽見外面的那些陣陣馬蹄聲,阿熠緩緩道,「那東西不是什麼武功秘籍,得到它也並不能將之換來什麼絕世的武功秘籍,卻有一點,不論皇室或是江湖這人,世人皆想得到。」
夏筱筱突然轉眼來看著阿熠,嗤笑出聲,「你莫不是也想告訴我說這東西能讓人得到長生之法?」
聽得夏筱筱道出那兩個字,阿熠臉上並未有多少驚訝。
北宮煜曾經說過,天下人最想要的東西,權利,財富,長生不死。
那時她不信,她以為那只是他們那些被權利驅使之人的執念,如今她也不信,長生,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會存在?
她知道阿熠是想對她說什麼了,長生,一個人若是能夠得到了長生,什麼樣的高深武功習不會?什麼樣的天下得不到?只要有了足夠的時間,還有什麼是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來完成?
所以這些人都想得到。
她不信神佛,亦不信這世上會有什麼長生之道。
阿熠斜眼睨了夏筱筱一眼,她臉色微有些蒼白,見她突然轉入房裡拿了包袱出來就往外趕,他拉住她,「你要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