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時鬱說話的時候還窩在荊謂雲懷裏, 淺色的眼瞳低垂著,看起來乖的不行。


    “頭好疼,也好暈, 還想吐……”


    荊謂雲稍稍放鬆了一分, 還好,這些都是醉酒後的正常反應,不過若是頻繁嘔吐, 麵色蒼白, 血壓下降的話,還是要去醫院一趟的。


    昨天他真是酒精上頭了,居然敢讓大小姐喝那麽多酒。


    “我的錯, 不該讓你喝酒的。”荊謂雲低聲道歉,把臉埋在時鬱肩膀處輕輕蹭了一下, 帶著一丟丟委屈問:“認錯了,能不和我計較嗎?”


    算起來, 他在時鬱麵前真的認了好多錯,有大小姐無理取鬧讓他認的, 有自己無可奈何隻能認的。


    真是麵子裏子全不要了, 若是讓陳浩嶼他們看見,能笑話死他。


    可是他能怎麽辦?

    他好怕大小姐和他計較, 不原諒他了。


    小姑娘身子軟軟的, 又瘦又輕,那目光清澈見底, 一眼就能讓人溺在平靜的湖水中。


    時鬱現在還處於沒緩過神來的狀態, 不怎麽愛說話, 大腦一片空白, 也沒心情想亂七八糟的事, 心聲安安靜靜的。


    她逃避傾向很嚴重,能和荊謂雲說出自己難受,已然是極限了。


    過了好半晌才小聲道:“不計較。”


    荊謂雲又問:“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嗯……”


    時鬱點點頭,然後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她這會還攥著荊謂雲的衣服,小心翼翼撚著一小塊布料,捏出了褶皺。


    荊謂雲低頭看過去,發現了她指甲縫隙裏的血絲,呼吸一滯,強忍著想要問她的衝動,心疼得要命,卻也隻能耐著性子等著。


    在這種時候,絕不可以有任何強硬的方式。


    現在時鬱和在舞蹈室發病時還不一樣,那時荊謂雲可以逼她發泄出來,可這次,明顯不行。


    荊謂雲用手揉了揉時鬱的太陽穴,幫人緩解頭疼。隨後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醉酒後可能出現的反應。


    “胃疼嗎?”


    聞言,時鬱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荊謂雲眉頭微蹙,想到了什麽,問她:“肚子疼?”


    大小姐點頭代表她身上確實有哪裏在痛,搖頭是在否定疼痛的位置。和胃疼相近的,也就是肚子痛了。


    時鬱不吭聲了,沒反應的樣子,像隻做錯了事害怕被批評訓斥的貓,隻敢用爪子勾著人的衣服不撒手。


    荊謂雲猶豫了兩秒,斟酌著語氣道:“我可以碰你嗎?”


    聽到這句話,時鬱有點疑惑地抬起頭,眼神中明顯帶著不解,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不是正在碰我?”


    荊謂雲本來也是在征求大小姐的同意,看她這表情,就知道是允了。


    他慢慢地隔著衣服,把手貼在了時鬱的小腹處按了按。


    他手很熱,觸碰到的瞬間似能把人灼傷了一般,大小姐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躲開以後,時鬱又似感覺到了什麽,連忙撲回去抱住荊謂雲。


    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她本能地抱得更緊一些,仿佛是溺水者用力抓著最後的浮木。


    那是一種潛意識的依賴,像是身體上的記憶告訴她,這是最安全的地方。


    少女抱著溫暖源抱了好久好久,才願意開口,低不可聞地小聲道:“我生理期……”


    荊謂雲怔了一瞬,驀地把人橫抱起,再也控製不住了。


    少女像個失了靈魂的娃娃,又乖又聽話,軟綿綿窩在他懷裏,甚至能聽到他那有力讓人安心的心跳聲。


    好暖。


    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除了毫無血色以外,看不出一點其他情緒。


    荊謂雲的動作很突然,換了旁人可能會被他嚇到,時鬱卻不會。


    她就那麽呆呆地任由荊謂雲把自己抱出了洗手間。


    看到兩人走出來,時宴擎立馬放下手裏的茶杯快步走過來,眼裏滿是擔憂:“小鬱,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跟爸爸說,還是有人欺負你了?”


    時鬱沒說話。


    時宴擎對於她來說,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雖然從他的說話方式上能聽出來,這是她的父親。


    可時鬱依然無所謂。


    父親母親四個字,於時鬱而言,是最殘忍,最不可觸碰的傷疤。


    所以當聽到時宴擎的聲音時,時鬱下意識往荊謂雲懷裏躲了躲,甚至看都不看時宴擎一眼。


    時宴擎覺得自己這個爹當的很失敗,還不如荊謂雲這個外人來的親。


    荊謂雲可不在乎時宴擎有沒有受挫,漆黑的瞳孔似凜冬的夜空,透著化不開的寒意。


    “把我外套給她披上。”


    聞言高雅立馬小跑去床邊,拿了荊謂雲的外套蓋在時鬱身上。


    時鬱依然沒反應,好似是冷是熱,是疼是癢,全都無所謂,眼神漸漸恢複到之前的空洞。


    “我帶你去醫院?”


    話雖然是在征求時鬱的意願,但荊謂雲已經長腿一邁往外走了。


    時宴擎和高雅緊跟其後,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先把人送去醫院再說別的。


    ————


    車內開了很足的暖氣,雖然在夏天開暖風這種行為很傻逼,但在荊謂雲的要求下,司機還是開了。


    時宴擎的商務車夠大,坐下這幾個人綽綽有餘。


    外麵太陽已經掛在天上了,早晨的夏日不算熱,但也不涼,屬於溫度適宜的那種,偏偏車內暖風吹啊吹。


    每個人都是滿頭大汗。


    荊謂雲更不用說,大小姐根本不願意從他身上下來。


    哪怕坐在車裏,她也是側著身子坐在他腿上,維持著公主抱的姿勢,兩條纖細的手臂環住人的脖子不撒手。


    時宴擎看到這一幕氣的不行,但到底是沒說什麽,選擇裝瞎當作沒看到。


    時鬱仰起頭,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少年緊繃的下顎線,和始終皺著不鬆的眉。


    荊謂雲現在的表情好凶。


    時鬱眨眨眼,麵上依然是那副平板一樣的表情,她伸出食指戳了戳荊謂雲的臉。


    下一秒,就見荊謂雲低下頭湊近她,詢問道:“疼?”


    時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回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字:“髒。”


    這個髒字似乎沒什麽含義,她隻是在表示,自己生理期,有點髒。


    洗手間裏是有衛生巾的,但隻是很小一塊緊急情況用的。時鬱身體不好,每次生理期就像是丟了半條命一樣,最嚴重的一次,她甚至昏倒在了洗手間。


    隻不過當時無人問津,她醒來時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冰冷的地麵上。


    那是最難看,最狼狽,最不願讓人看見的。


    時鬱很能忍,哪怕再疼也不會喊出來,更不會哭。


    但其實,女生第一次生理期是很疼的,疼到時鬱感覺自己隨時都能昏厥過去。


    那副樣子實在是太丟人了,她不願意讓人發現,所以選擇像以前一樣,藏起來。


    沒關係,若是又暈了,等著醒來就好了。


    難怪昨天聚會上自己身體一直說不出的疲憊,原來是月經來湊了這個熱鬧。


    時鬱記性還算不錯,沒有喝斷片,記得昨天自己是怎麽作的死,又是怎麽折騰荊謂雲的。


    她想,那樣的自己,一定很討人厭。


    果不其然,醒來時,荊謂雲不在,而是多了一個她不熟悉的女人。


    這更加證實了自己被厭惡的事實。


    荊謂雲是有多討厭她,才會在天剛亮的時候就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宿醉過後,嗓子火辣辣的疼,頭更是要炸開一樣的難受,腦袋裏嗡嗡直響,耳朵似乎也在耳鳴,身上似乎沒有一處是好的。


    好疼。


    可是疼應該怎麽表達出來?


    時鬱不知道。


    時鬱對血腥味特別敏感,她自己都能隱隱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距離如此近的荊謂雲會不會也聞到?

    一想到荊謂雲可能覺得惡心,時鬱心裏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酸澀感。


    她不懂這種情感是什麽,因為以前從未有過。


    也從來沒有人教過她。


    “荊謂雲?”時鬱沒有等到荊謂雲的話,輕喊了他一聲。


    荊謂雲抿了抿嘴,眼瞼低垂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懷裏的時鬱,語氣不似開玩笑。


    “那我給你洗幹淨。”


    這是很純粹很真摯的話語,不帶有任何旖旎色彩,也不是流氓故意撩小姑娘開黃腔。


    他隻是想用這種簡單直白的方式告訴時鬱,沒有什麽髒不髒的。


    髒了就洗幹淨,僅此而已。


    然後荊謂雲便看見大小姐認真思索了一會,情真意切地問:“為什麽不買新的?”


    荊謂雲:“……”


    他遲早要被時鬱氣死。


    腦海裏的係統也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時鬱,你丫的是不是對感情過敏?】


    時鬱:【哈?】


    係統:【沒啥,你沒事就行,嚇死統了,我剛才都快死機了。】


    ————


    醫院。


    荊謂雲抱著時鬱走了VIP通道,沒有占用原有的掛號資源,再加上這個時間點病人並不多,幾乎是到了醫院就有醫生來接診。


    “她哪裏不舒服?”醫生一邊示意荊謂雲把時鬱放在床上,一邊問道。


    時鬱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意識昏昏沉沉,雙眼緊閉著一聲不吭。


    她似在隱忍著什麽,本能地用力咬著嘴唇不發出一點聲音,安靜的像個不會說話的精致人偶。


    “生理期。”


    荊謂雲死死盯著半昏半醒的時鬱,身側的手用力攥緊成拳。眼眸漆黑,有猙獰在湧動,聲音嘶啞,低的嚇人。


    醫生聽他開口都是一愣,打量了下這個子很高的少年,正了正神色,嚴肅道:“你們是不是亂來了?”


    不怪醫生這麽問,時鬱的情況看起來不是一般的糟糕。現在的小孩子又玩的瘋沒有分寸,誰知道會不會做些瘋狂的事。


    “沒有。”荊謂雲表情陰沉。


    他從大小姐之前那些混雜的心聲中,捋出來一些重要信息。


    在車上時,時鬱心聲一會說自己第一次生理期,一會又說以前生理期暈過。


    荊謂雲隻當做是她腦子混亂了,便選取認為比較重要的信息告訴了醫生。


    “她身體不好,以前生理期時似乎疼暈過,昨天又喝了很多酒,還吃了西瓜這些性寒的水果。”


    聽完醫生直皺眉,“簡直胡鬧!女孩子這麽重要的時期,你知不知道這對她身體有多大的傷害?”


    “……”


    荊謂雲沒吭聲,任由醫生罵自己。


    是他疏忽了,一切的事都要等大小姐清醒再說。


    醫生見他一言不發,這才注意到荊謂雲臉上有傷,後麵還跟著幾個年紀略大的人,猜測這是讓人家女孩子家長揍的。


    醫生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先給她打針止痛針看看情況,她這個時期也做不了什麽檢查。”


    幾人守著時鬱打完針,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醫生前腳剛走,後腳時宴擎就沉著臉扯著荊謂雲的衣領,把人拽出了病房。隻留下高雅照顧時鬱。


    “砰!”


    荊謂雲後背狠狠撞在走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微微喘著粗氣。


    下一秒,肚子上挨了一拳,少年被力道震的弓下腰,這股衝力顯然不小。


    但很快,他又站直了。


    硬骨頭一個,挨打而已,人家眼皮子都沒見眨一下。


    這讓時宴擎有種自己今天就算把他腿打斷了,他恐怕都不會叫一聲的感覺。


    一股無力感由心而生。


    病房裏躺著的是他的女兒啊!一個女生每月都會來的生理期,居然能把少女折磨成那個樣子。


    “你給我滾!”


    時宴擎指了指走廊另一邊,怕自己忍不住把這小子打死在醫院。


    荊謂雲緘默不語,轉身就要往外走。


    時宴擎見他這時候反而聽話了,氣就不打一處來,“你給我站那!”


    少年站定,側目看向時宴擎,依舊不言不語,仿佛之前溫聲安撫時鬱的人是別人一樣,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眼神冷得像冰,怎麽看怎麽嚇人。


    “你就這麽走了?之前在法蘭你那股死不低頭的氣勢呢?”


    時宴擎有些看不明白麵前的少年在想什麽,他對時鬱的感情,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強烈。


    可現在,他又一聲不吭的抬腿就要走人。


    荊謂雲眼神陰沉,臉部線條顯得異常淩厲,他幾乎一夜沒睡,眼底還有著淡淡的青色。


    “沒有死不低頭。”荊謂沉聲道。


    他在大小姐麵前低頭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


    “……”時宴擎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有種自己在和荊謂雲跨頻道聊天的感覺。


    你大爺的他是這個意思嗎?


    “我去買時鬱要用的東西。”荊謂雲覺得自己若是不說清楚,時宴擎絕不會讓他就這麽走了。


    父女倆一個德行,嘴上凶的要死,心裏又一直糾結矛盾,反反複複想一件事。


    “哦,那你去吧。”


    時宴擎擺擺手條件反射地回道。


    說完立馬又後悔了,他這意思不就是讓人買完東西回來嗎?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就難了。


    再看那邊,荊謂雲已經邁開步子要走了,隻是他剛走了一步,忽然又轉過頭來。


    “時先生,挨打我認,但你是不是也該反思一下,時鬱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


    “遲來的關心什麽也不是。”


    “……滾,你趕緊給我滾,老子用得著你教?”


    時宴擎所有的好脾氣在看見荊謂雲以後,全崩了。


    荊謂雲這回是真滾了,不再拱火了。


    得罪時宴擎是肯定的了,但隻要是大小姐的事,荊謂雲就不能坐視不管。


    時宴擎和時鬱之間的關係看起來似乎並不好,父母雖然嬌養著孩子,卻也是溺愛,時鬱之前那性子就是被慣出來的。


    脾氣壞,總發火,時宴擎也是個暴脾氣的,也許是在關心時鬱,但倆人很有可能說話都不在一個點上。


    工作忙?

    忙到幾個月不回來看女兒一次。


    這解釋也有夠荒謬的了。


    但仔細想一想,最近不合理的事貌似有很多,就好像是這個世界出現了什麽bug,等待著程序員來修補一樣。


    有時還會讓人有種所有事情全是被安排好的錯覺。


    想到這,荊謂雲有些煩躁的鑽進醫院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下頭。


    冰冷刺骨的水讓人清醒不少。


    他對著鏡子把濕發往後捋,白襯衫上也濺了不少,隱隱透著結實有力的腰腹輪廓。


    這種接近答案,又無法知曉答案的感覺,太難受了。


    荊謂雲用手捧起水往臉上衝,冷水碰到嘴角的傷口時,還會有痛意傳來。


    突然,腦海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快的人差點抓不住。


    讀心。


    他的讀心能力!

    這個看起來最合理,又最不合理的存在,本身就不對勁。


    還有莫名像變了個人一樣的大小姐。


    荊謂雲沒提過,沒問過,不代表他沒注意過。


    為什麽自己天生擁有這種特殊的能力?為什麽聽見大小姐的心聲會比其他人多?

    大小姐是特殊的。


    也正是在大小姐心聲轉變的那一天,他能聽到她更多的心聲,甚至與自己無關的事都可以聽清。


    就像是在玄幻小說裏的氣運之子,互相爭奪氣運,升級金手指一樣。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細想,一旦想了,在意了,那就是心裏無法去除的一根刺,時不時就要疼兩下,提醒你它的存在。


    比如,在大小姐的心聲裏,為何總是稱呼自己為“他”。


    這種第三人稱稱呼,恍惚間讓人覺得她是在與一個看不見的人對話。


    作者有話說:


    避免小可愛們疑惑,我來指路了。


    鬱妹是身穿,但年齡有改變,詳情可看21章,有伏筆說過鬱妹的事。


    雲哥讀心的事,可看第2章,有提過,雲哥原先隻能讀到三米內有關自己的心聲。


    大概就是“世界”對主角的偏愛,“惡人”突然多了係統,“世界”就為主角升級,兩邊都是要維持劇情走向。


    結果主角因為能力變強,反而不虐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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