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不曾想聽到“回家”兩個字時, 時鬱特別抗拒。


    她死死抓住荊謂雲的手臂,像隻被觸碰到傷口的小獸異常凶狠,又像是怕會被人丟棄不管有些驚慌無措。


    “我沒家!不回去!”


    少女聲音嘶啞, 兩隻手緊緊抱著荊謂雲的胳膊, 仰著頭看他。


    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突然出現了很多荊謂雲看不懂的東西。


    偏偏這個時候,大小姐的心聲很安靜, 這代表著, 她此時說的話,全是心裏的真實想法。


    荊謂雲感覺全身的血液好似在這一瞬間凝固下來,澆滅了所有燃燒的火焰, 冷得人心髒發疼。


    他抬起另一隻手落在時鬱的腦後,輕輕托著她。


    兩人的姿勢改為麵對著麵, 墨色的發絲穿過指尖,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你想去哪裏?”


    荊謂雲低聲問時鬱, 完全是一副全聽大小姐意思的架勢,順著她心意來, 還順便幫大小姐扶正了一下腦袋上的發卡。


    時鬱沒有馬上回答, 而是歪著腦袋看他。


    她今天屬實是喝了不少酒,哪怕有荊謂雲故意讓著, 這會也上頭了。


    腦海裏的係統急的不行, 他好歹算是閱文無數,眼下的情況明顯不對勁, 這尼瑪要玩脫了。


    【宿主, 祖宗, 你是我祖宗, 聽話啊, 咱回家,哪也不去,你還想去哪啊?想上天嗎?】


    下一秒,就見時鬱皺起好看的眉,用兩隻手捂住耳朵。


    “閉嘴,你好吵!”


    荊謂雲:“???”


    係統:【……】


    再然後,大小姐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睛朦朦朧朧的,似蒙上了一層霧。


    明顯就是更不清醒了。


    “別吵,我在想了……你等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係統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你丫的還想個p啊!

    你現在能想啥?你特麽都分不清心裏對話和現實對話了。


    係統閉嘴了,不敢再吭聲了,生怕這祖宗再來一個和自己隔空對話。


    隻希望荊謂雲能把時鬱說的話當成醉話,酒鬼的話可千萬千萬別當真哇!

    這麽想著,係統偷偷觀察著荊謂雲的反應。


    少年神色淡淡,隻是用一雙黑眸死死盯著時鬱,眼底似有什麽東西在肆虐翻湧著。


    係統想:好歹是男主,應該不會趁人之危吧?

    不會的對吧?

    係統梳理了自己嚇得混亂的代碼,徹底emo了。


    就在這時,時鬱咳嗽了兩下,晃著腦袋說:“想到了。”


    荊謂雲“嗯”了一聲算是回應,認真地聽著大小姐說話。


    係統在時鬱腦海裏緊張兮兮地揉著不存在的帕子。


    在一人一統的注視下,大小姐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在荊謂雲麵前晃,晃完還亂七八糟地比劃著,“我們可以去開//房。”


    係統:【……!】


    ——你特麽真是我祖宗!

    荊謂雲沉默了,好半晌沒說話,目光沉沉,似乎要從大小姐臉上看出什麽來。


    時鬱淺色的瞳上染上幾分迷醉之意,開始鬧了。


    “反正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家,那不是我家……”


    她邊說邊去拽荊謂雲胳膊,仿佛他說一個不字,就能當場耍賴給他看。


    時鬱被從“家裏”趕出去過,街道上很冷,卻冷不過那冰冷的“家”。那些人怕壞名聲,沒敢讓她真的露宿街頭,於是安排了酒店讓她住。


    在時鬱眼裏,酒店,更像是她的家。


    隻要拉上窗簾,整個房間內都是一片死寂,沒有一點人氣兒。


    每當那個時候,時鬱就會點亮房間內所有的燈,連洗手間都不放過。


    仿佛這樣,就能在那一片漆黑的世界中,獲得一點點溫暖。


    女孩無所求,無所願,抱著冰冷的被子,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


    好冷。


    此時此刻,旁邊好像多出一個發熱的物體,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荊謂雲不說話,時鬱就來脾氣了,開始作,動來動去,很不安分。她用手去打他,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輕得似貓撓般。


    不一會,時鬱又累了,委屈地低下頭。


    “我不要回家……”


    “我沒有家……”


    大小姐像魔怔了一般,不停地重複這兩句話,嗓音輕得仿佛快要哭出來,眼尾泛著薄紅,惹人心疼。


    楚楚可憐的大小姐,晃著水光的眼瞳不知該看向何處,可憐得讓人想要欺負她,卻又那麽的脆弱易碎,讓人不舍得欺負。


    荊謂雲生不起什麽旁的心思,視線鎖定在時鬱身上,從未離開。


    他感覺心髒處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


    即使時鬱沒哭,可荊謂雲就是能感受得到,她在哭。


    他的大小姐,在他沒看到的地方,被人欺負了。


    荊謂雲指尖一顫,動作輕柔地在時鬱眼睛下擦了一下。


    很幹淨,沒有眼淚。


    “……好。”


    荊謂雲答應了,不帶時鬱回家。


    係統急了,恨不得能弄出個人形出來把時鬱送回家,而不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在時鬱腦海裏氣的跳腳。


    反觀時鬱,在荊謂雲同意的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她現在不像是在外流浪了很久,變得凶殘冷血的野貓,這會更像是剛來到外麵的小貓崽子,兩隻爪子扒在人的身上,緊張兮兮地四處打量。


    荊謂雲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時鬱的肩上,擋住一片好風景,隨後站起身,牽著時鬱往外走。


    這會梁恬和沈尋已經跑了好幾趟廁所了,梁恬回來時,正好撞見荊謂雲要帶人走的一幕。


    她沒喝酒,清醒的很,當即小跑過來,關心的問道:“時鬱是不是醉了?”


    “嗯。”


    荊謂雲不怎麽愛和除時鬱以外的人說話,他可能現在連班級裏的人都認不全。


    對於梁恬這個人,也隻停留在她最近和大小姐關係還算不錯。所以才會回應兩句。


    “很晚了,我叫司機來接我們吧。”梁恬有點不太放心。


    說著,她走過去要去扶時鬱。


    不管怎麽說,時鬱都是個女孩子,醉成這樣和男生一起走,總歸是不好。梁恬考慮的很多,女孩子的名聲是很重要的。時鬱醉了,她這個當朋友的不能坐視不管。


    可誰也沒想到,時鬱直接一把摟住荊謂雲的胳膊,衝梁恬用力搖頭。


    然後,梁恬就沉默了。


    係統繼續捶胸頓足,欲哭無淚:【小祖宗,你跟梁恬走,都比和荊謂雲走強啊,你真的能分辨出好壞嗎?】


    另一邊,麵容似妖的女人推了推陳浩嶼,“別抓著我了,那邊出事了。”


    聞言,陳浩嶼看過去,眼睛徒然一亮:“我大哥牛逼啊!”


    女人:“……”


    ——我看你像二臂。


    她是時家的人,不可能眼看著時家大小姐被人帶走無動於衷。


    更何況,她們大小姐一個十六七的女孩子,可太容易被外麵的壞男生給騙了。


    不行,她得過去看看。


    這麽想著,女人直接起身,踩著恨天高,包臀小短裙下一雙又白又細的腿,在人眼前晃去,身上帶著成熟女人特有的韻味。


    時家對於這唯一的女兒,管得很鬆,基本上隻要時鬱不做太過火的事,大多數處理方式都是縱容。


    可前不久,竟然傳來,時鬱在法蘭被一個男生抱著走出去的消息。


    這還得了?時家當即派人去查,又找人偷偷摸摸跟了好幾次,發現荊謂雲和時鬱之後沒有很過分的接觸,才算是鬆了口氣。


    可前幾天的校運會上,那混小子居然敢當著全校師生麵前抱時家的寶貝疙瘩。


    這誰受得了?

    這不,聽說今天大小姐要領同學來玩,而且那小子也在,上邊直接一通電話打過來。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荊家那臭小子要是敢碰小鬱,我讓他豎著進法蘭,橫著都出不去法蘭!”


    電話裏傳來時先生的怒吼,一聽就是氣得不輕。


    這頭高雅聽得直樂。


    她能年紀輕輕坐上這個位置,就是時先生點撥提拔的,法蘭算是她負責坐鎮看場。


    聽時先生這麽說,高雅笑道:“真動了他,荊家那邊可不好收場。這樣吧,我這邊先探探底,兩個半大的小孩,估計也鬧不起來什麽。”


    “嗯,你看著來,有事告訴我。”


    掛了電話,高雅正思考著怎麽探底,就聽到一個服務生過來說,時家大小姐那間房,叫人去一起唱歌熱鬧熱鬧。


    正愁沒機會,就送上門來了。


    高雅不可能去試探大小姐,便去找了荊謂雲,這才有了那戲劇化的一幕。


    本意是想點撥一下荊謂雲,不要太過火,注意分寸。


    結果,這小子也是個愣頭青,倔得不行,她剛說了沒兩句話,沒等進入正題,就炸了。


    尼瑪跟個炸//藥//桶一樣,一點就著。


    脾氣這麽大,一點也不招女孩喜歡。偏偏大小姐還非要跟人家走,真是造孽啊!

    高雅走出去沒兩步,手腕就被人拽住,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陳浩嶼。


    “小帥哥,大晚上的,又抱我,又拉我的幹嘛呀?我怎麽記得,叫我們來的要求是不做出格的事?你可千萬別起什麽壞心眼!”


    聽到這話,陳浩嶼的臉騰得一下紅了。


    這女人那張嘴實在是太直白了,沒在外麵玩過幾年的,根本受不住。


    陳浩嶼一時間鬆手不是,不鬆也不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高雅看他那副表情,不由得失笑,伸手捏了捏陳浩嶼的臉,柔聲道:“小弟弟,我現在要是不過去,明天你那大哥絕對吃不了兜著走,你信不?”


    “什麽意思?”


    陳浩嶼也喝了不少,再加上本來腦子就缺根弦,現在根本沒法思考。


    “強龍尚且壓不過地頭蛇,他在時家的地盤,要帶時家大小姐走,你覺得可能嗎?”


    高雅湊到陳浩嶼耳邊,似吻又似低語般,聲音夾雜著一絲委屈,“現在,你能讓我過去了嗎?”


    陳浩嶼酒瞬間醒了一半,大力拍了下自己腦袋,“艸啊!走,我們快過去。”


    見狀,高雅拍了拍陳浩嶼的臉,巧笑倩兮道:“真乖,要不要姐姐獎勵你個親親?”


    “親個p啊,趕緊走!”


    高雅沒忍住“嘖”了一聲,“小孩就是沒情//調,不會疼人。”


    話雖這麽說,她腳下步子可沒停,沒一會兒就到了荊謂雲和時鬱不遠處。


    高雅看了看好像被用502黏在一起的兩人,驚歎道:“你居然敢給大小姐下//藥?”


    眾人:“……”


    陳浩嶼拽了拽她,“你別亂說話,正經點行不行?”


    時鬱睜著一雙水光迷茫的眼,艱難地看向高雅。


    很快得出結論,不認識,沒見過。


    於是,大小姐又收回了視線,繼續賴在荊謂雲身上不撒手。


    高雅眯了眯眼睛仔細觀察著兩人,一言一行都在勾人心魂,和時鬱梁恬完全不是一種類型的,骨子裏就透著魅。


    荊謂雲麵無表情站在那裏,外套披在時鬱身上,自己隻穿了個白襯衫,仔細看得話,能在他臉上發現一點很輕很淡的紅痕。


    像被打了一樣。


    高雅不瞎,倆人怎麽回事,她一眼就能看明白。


    剛才不過是故意氣這臭脾氣沒禮貌的小子呢。


    她隨意地攏了下頭發,聲音多了幾分嚴肅,“你準備帶她去哪?”


    “……”


    旁邊的幾個人紛紛看向荊謂雲,等他說話,結果這人一聲不吭,誰也不理。


    高雅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說話,窩在荊謂雲身上的時鬱慢慢舉了舉手。


    “我知道!”


    “那大小姐,你們要去哪裏呀?”高雅問。


    “去開//房!”


    這話一出,全場霎時死一般寂靜,幸好音樂聲夠大,時鬱的話,隻有她們幾個聽到了。


    陳浩嶼緊張地不行,抓著高雅的手瘋狂出汗。


    之前高雅的話說的很明白了,荊謂雲倘若動了時鬱,時家絕不會放過他。


    現在,時家大小姐當著時家的人麵,說要跟他大哥出去,這不純純找死嗎?

    誰料,高雅不怒反笑,意味深長地看了荊謂雲一眼,笑盈盈道:“她醉得厲害,別到處折騰了,法蘭樓上有房間,你送她過去吧。”


    高雅知道,大小姐被這男狐狸精迷住了,這會就聽他的。


    除了讓荊謂雲送以外,別人碰一下估計就要炸。


    荊謂雲點點頭,領著時鬱走了。


    與高雅擦肩而過,他聽到這個氣質妖媚的女人,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低聲道:“你很聰明,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高雅言盡於此。


    方才,如果是荊謂雲開口說要帶時鬱去開個房間,她隻要一通電話,就能叫人過來剁了他碰大小姐的手。


    不過,做人要講道理,老是打打殺殺的多不好。


    法治社會,文明點好。


    “你不是這裏的人嗎,為什麽……”梁恬不解,說白了,還是放心不下。


    高雅淡淡瞥了她一眼,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盒煙,低頭點燃,“梁小姐關心則亂了,在這,沒人能讓大小姐出事。”


    “那就好。”梁恬鬆了口氣,當聞到煙味時,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她不懂,怎麽這裏的人,動不動就要抽根煙呢?


    ————


    時鬱走路不穩,幾乎把重量全掛在了荊謂雲身上,軟綿綿的,幾步路走得像是在走鋼絲。


    一旁的服務人員見狀想要去扶時鬱,可全被大小姐推開了。


    她討厭別人碰自己,每一次觸碰,都宛如被不知名的東西弄傷一般疼痛難忍。


    時鬱雖然醉了,但內心深處的傷痛卻無限倍的放大了。


    以前那些傷害,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紮在心上的一根刺,逐漸在上麵腐爛,哪怕用刀刮去腐肉,留下的也是血淋淋的傷口。


    她好疼。


    所有的人都在欺負她。


    假的,全是假的,她時鬱就是活在層層偽裝下的人,用故作平靜來掩飾心底發狂的魔鬼。


    仿佛隻要不哭,那些傷就可以被忽略藏起來了。


    一遍又一遍給自己下著心理暗示:我不哭,就不疼。


    隻要我不哭,就不會難過。


    自我欺騙。


    可無數個深夜裏,還是會在心裏嘶吼咆哮,期待著有人能走進那片黑暗,發現那個遍體鱗傷蜷縮在角落的女孩。


    誰不想沐浴在陽光下呢?


    可太陽太刺眼了,走出黑暗的過程,又太艱難。


    那條漆黑的道路上,沒人理解她。


    “荊謂雲,你為什麽不抱著我走?”


    大小姐忽然問道。


    作者有話說:


    大小姐又何嚐不是在努力去靠近雲哥呢。


    荊謂雲:不敢,怕你爹剁我手。(可憐.jpg)


    某位沒出場的老父親:小兔崽子,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就告狀?啊啊啊啊我要打斷你的腿!!

    大概會是茶藝大師和暴躁老爹的對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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