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小雲?”
十八九歲的男生, 身材挺拔,樣貌清雋,眉眼輪廓很是柔和, 唇角始終掛著一抹淡笑。他絲毫不在意荊謂雲的無視, 緩步朝眾人走過來。
時鬱眨了眨眼,思索了大概兩三秒的時間,也沒想出來這人是誰。
【這尼瑪誰啊?】
【今天是諸事不宜嗎?一個個都跑來湊熱鬧。】
荊謂雲沒理會, 專心致誌給大小姐撐傘, 一副心無旁騖,爾等皆是垃圾的模樣。
還是梁恬接過話來,甜甜地喊了一聲:“旭哥哥。”
荊延旭笑著點點頭和她打招呼, “小恬。”
一旁被無視的沈尋在倆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來, 幹脆學著時鬱的樣子,啥也不幹, 四大皆空。
大概是不知道說什麽,再加上荊謂雲態度冷淡,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荊謂雲安靜地站在時鬱旁邊, 指腹輕摩傘柄,看不出喜怒, 不知在想什麽。
在荊延旭旁邊還站了個類似助理保鏢的男人, 臉色繃得死緊,看荊謂雲的眼神, 就像看仇人一樣。
不過也可以理解, 豪門圈裏亂得很, 這家外麵養幾個男男女女, 那家有幾個私生子女的, 太正常了。可關鍵是,荊家把一個丟在外麵不管不問十幾年的私生子接回來了。
名正言順的大少爺,忽然多了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弟弟。
現在看不出來什麽,人也不在荊家待,可保不準藏著什麽禍心。
在其他人眼裏,荊家唯一被承認的少爺,就荊延旭一個,至於旁得,算個p!
更何況荊延旭待人和善,身邊這些人都誠心服他,生怕大少爺被外麵不三不四的人給騙了……
兩個少年年齡相差不大,荊延旭隻比荊謂雲大一歲,倆人短暫地碰麵過幾次。這個名義上的“哥哥”倒是相親相愛,願意互相扶持的姿態。
反倒是荊謂雲,從未有過好臉色,脾氣也不太好。
知情人都說,真就是一個家養的,一個野生的,性格截然不同。
荊延旭似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怎麽說,依舊是好大哥模樣。他走近荊謂雲,伸手撫過少年的發頂。
“這麽快就在學校裏交到朋友了,我最近有點忙,一直沒空去看你。”
說著,荊延旭又轉頭看向其他人,“你們是小雲的同學吧,吃飯了嗎?正好我請你們。”
荊謂雲並不領情,微微側過頭,不動聲色避開荊延旭的手。
沒有人比他更懂人心險惡。
為什麽他轉學過來非要降級一年不可,不就是有人怕自己擋了荊家大少爺的路。
荊延旭今年高三,已然成年了,早早就開始接手處理公司的事。而他這個所謂的二少爺,還在高一跟一群小屁孩“玩”過家家,差距不可謂不大。
荊延旭會在乎一個連公司門都摸不到的私生子嗎?
笑話,不過是在人前扮演善人模樣罷了。
這事,荊謂雲懂,荊延旭也懂。隻是荊謂雲不屑陪他演兄友弟恭的戲碼。
荊謂雲忽地開口,卻不是對荊延旭說話,而是時鬱。
“不是要買東西?”
“哈?”
突然被點名的時鬱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顯然忘了自己下車的理由,是要逛店。
少女生得好看,單是往那一站,什麽都不做,就是賞心悅目的。加上她一直沉默沒說話,頗有幾分高嶺之花的味道。
就在這時,荊延旭旁邊的助理嗤笑一聲,“土雞當不成鳳凰,進了豪門還是個下人。”
他說話音量沒掩飾,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空氣瞬間一片死寂。
荊延旭皺了皺眉,沉聲嗬斥道:“閉嘴,亂七八糟說些什麽呢?”
荊謂雲倒是沒在意他們說什麽,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拿出來看了眼消息。
備注名是規規矩矩毫無特色的真實姓名。
[陳浩嶼:雲哥,事有人壓下去了,聽說那小子明天就要轉學。]
[陳浩嶼:哥你在哪呢?兄弟幾個好久沒見了,要不要出來喝點。]
荊謂雲思索了兩秒,回複道:在忙。
[陳浩嶼:好嘞哥,您忙著!(小的告退.jpg)]
荊謂雲沒在回消息,那些人是他在北園認識的。
和富麗奢華到處車水馬龍的南城不同,北園盛產混子,大街上隨處可見有人拿著棍棒砍刀打架,沒人管,也沒人能管的了。
就像是個偏遠山區與世隔絕,光亮永遠照不到的地方。
他荊謂雲就在那裏生活了十七年。
無人問津。
旁邊幾個人看不到荊謂雲在和誰聊天,隻能看到他手機屏幕碎得都快要掉渣了。
距離最近的時鬱,看了那手機兩眼,沒吭聲,一臉死相。
【這群人打架,怎麽還摔人手機?】
大小姐心聲聽起來有些抱怨的成分,顯然是誤會了。手機屏幕,是當時荊謂雲手上沒有趁手工具,拿來砸人,才碎掉的。
反正他不會和時鬱解釋,也樂得看大小姐誤解的場景。
下一秒,荊謂雲手機彈出來一條通知短信。
[95588:XX年X月X日X時,您尾號777賬戶收到金額100000元,餘額297779元,交易類型:收入。]
荊謂雲目光落在那一長串數字上,抬眼掃了眼旁邊淺笑著的荊延旭。
這錢的來源,不言而喻。
正牌大少爺,衣服都是帶著淡金紋路的,手腕上是簡約低調的限量款手表。隨隨便便甩個十萬塊錢,仿佛普通人隨手打發乞丐一般。
荊謂雲有點想笑。
怎麽那麽能裝呢?
他一點也不客氣,直接將碎屏屏幕對向荊延旭,上麵的餘額數一覽無餘,像是在說。
“爺爺有錢,顯得著你了?”
此時,發呆了半天的時鬱終於回過神來,恍然大悟。
【艸,荊謂雲還有個哥!】
【他居然有個哥!還和我們一個學校!】
荊謂雲:“……”
大小姐明顯反射弧長到離譜了。
他狐疑地瞥了眼時鬱,時荊兩家世代交好,按道理來說,時鬱不可能不認識荊延旭,為何二人都是一副第一次見麵的樣子?
事實上,這還是係統臨時給時鬱科普過後,她才反應過來的。
係統委屈巴巴,聽起來快要哭了:【宿主,荊延旭的事情,我記得我有和你說過的,你是不是當時睡著了?】
瞧瞧,上哪找他這種會幫宿主找借口的係統。
時鬱沒說話,默認了。
係統又可憐兮兮道:【祖宗,劇情偏離的有點多了,咱們是不是應該糾正一下?】
時鬱站這幾分鍾都快睡著了,自然把任務忘得一幹二淨。此時有係統提醒,她又想起剛才荊謂雲好像和自己說話了。
【等會,荊謂雲和我說啥來著?】
把時鬱心聲聽得一清二楚的荊謂雲:“嗬。”
“大小姐,還買東西嗎?”
他非常給麵子的又問了一遍,隻是不知為何,‘大小姐’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的。
然後就見大小姐抬起頭,空洞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茫然。
少女瞳色偏淺,類似於琥珀色,幹淨卻又空無,眸子裏什麽都沒有。她似乎在認真思考,默了兩秒才道:“我做什麽,需要你來說?”
荊謂雲:“……”
如果不是他知道時鬱方才無聊的快要睡著,把要做的事都忘了,他大概能信個一分。
眼見荊謂雲被如此刁難也沒反應,旁邊幾個人都看呆了。
時鬱卻是很受挫敗,神色懨懨。
【怎麽跟個木頭一樣,連點反應都沒有?】
係統安慰她:【沒事沒事,來日方長,咱們還有時間。】
梁恬這次倒是沒有輕舉妄動,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她細細觀察著時鬱、荊謂雲、荊延旭三人的反應。
時鬱,貌似沒有同學們口中的那麽糟糕?
她大概是看出荊謂雲在荊延旭麵前的窘迫,想要幫忙,卻不善言辭,好心變成惡語。
梁恬眨眨眼:懂了!
她推了推裝啞巴的沈尋,然後拉著他站到時鬱那邊,溫聲道:“旭哥哥,我們說好了一起吃飯的,這次是我請。知道你疼弟弟,但這次就別和我搶了唄。”
聞言,荊延旭的視線落在梁恬身上。
女生性子軟軟的,嗓音很甜,周旋自如,幾句話說的兩邊都不得罪。
梁家的千金,他不能不給麵子。反而要多應付一下。
“有男生在,怎麽能讓你一個小姑娘請客呢?”
梁恬笑笑,“他們幫了我的忙,當然要請客呀,是吧,沈尋?”
沈尋這會剛從暈車那股勁緩過來,但精神也不大好,聽到梁恬叫自己,配合地點點頭。
荊謂雲緘默不語,沒拆穿梁恬的謊言,也沒給眼神,仿佛隻聽大小姐一個人的。
至於時鬱。
別問,問就是想死。
她也搞不清為啥梁恬突然反過來幫她這個“惡人”,難道不應該說她說話太過分了之類的嗎?
重點錯了啊喂!快去幫荊謂雲!
不要管她這個“惡人”好不好?
【我怎麽不記得我有幫過她?】
【拜托了,當我死了好吧,看不見看不見我。也不要帶上我,站得腿都酸了。】
大小姐低著腦袋不停地碎碎念中。
荊謂雲:“……”
他忽然覺得頭又疼了。
梁恬如此說了,荊延旭也不好繼續糾纏,叮囑了荊謂雲幾句,轉身便上了一輛黑色商務車。
時鬱眯了眯眼睛,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快得根本無人察覺,麵上還是那副喪裏喪氣,沒精神的樣子。
她記得,荊謂雲上學放學都是騎單車。
雖然這其中有她的原因在,不過,荊家這個大少爺,似乎並沒有表麵上那般溫和體貼啊?
想到這,時鬱又覺得沒意思。
算了,和她有什麽關係,其他人無所謂怎樣,她的任務是荊謂雲。
時鬱的心聲近乎痛心疾首般吼著:【荊謂雲!】
荊謂雲本人:“???”
【趕緊給老娘黑化,幹翻這群渣滓!】
荊謂雲:“……”
行吧,他其實已經習慣大小姐心聲日常發瘋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時鬱的心聲總是能聽得很清楚,但荊謂雲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
似乎大小姐這人,本就該特殊一樣。
時鬱內心咆哮地非常暢快,全然不知自己心裏的想法,絕大部分都被人聽了去。
雨似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吧嗒吧嗒”地砸在傘麵上,配著道路上汽車鳴笛聲,有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時鬱,走吧,我們去吃飯?”梁恬笑盈盈地問道。
時鬱回過神來,懵了兩秒:“啊?”
係統恨鐵不成鋼:【人家喊你吃飯呢。】
【我要不要去啊?】
這已經和最初的任務點偏差很大了,時鬱也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是好,隻能詢問係統。
係統沉思了會:【去,幹嘛不去?】
時鬱:“???”
係統:【到時候你就往死裏折騰荊謂雲,別給他留麵子,徹底做實“惡人”這個稱號。】
說完,係統又語重心長地教導時鬱:【宿主,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成就主角,用各種手段當他們的墊腳石。】
【你可千萬別心軟啊!】
雖然目前來看,時鬱並沒有“心疼”,“同情”荊謂雲的意思。可難保以後不會,作為合格的統,不僅要安撫宿主,還要適當敲打宿主,激勵她們。
時鬱安靜地垂著眼眸,沒再和係統說話。
她想:【活著真的好累啊!】
喪批想死,可喪批還有任務要做,還是非做不可的那種。
其實她早就決定好了,任務完成的那一天,就是她的忌日,直接翹辮子見閻王去,再也不會有麻煩事找上自己。
她就可以解脫了。
“嗯,走吧。”時鬱慢了好幾拍才應了梁恬的邀請。
梁恬也不惱,反而笑著詢問道:“你們有什麽想吃的嗎?”
“你做東,你說了算。”沈尋這會差不多沒事了,撓撓頭,還算紳士的認為吃飯去哪吃應該是女孩子說了算。
時鬱沒什麽精神,吃什麽都無所謂。
荊謂雲顯然是聽時鬱的。
於是乎,一行四人決定去梁恬推薦的一家西餐廳吃飯。
時鬱給林叔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在外麵吃飯,不用來接了,然後上了梁恬的車。
沈尋暈車,也不客氣,拉開前門直接鑽進了副駕駛。
時鬱則坐在後排主位上,一副大小姐就該坐在這裏的架勢,剩下梁恬和荊謂雲選座。
按道理來說,應該梁恬坐中間,方便和兩邊的人說話,反正她家車子夠大,坐在中間也不會擠。
時鬱和係統也是這麽想的,正好還能拉近男女主關係。
誰料,荊謂雲長腿一邁,絲毫不給麵子,徑直坐到時鬱旁邊。
梁恬見狀,隻能坐到最邊上的位置。
前麵的沈尋轉過頭來,看到這一幕,給荊謂雲比了個大拇指。那意思很明顯。
“牛b啊兄弟,坐倆美女中間還能麵不改色。”
下一秒,車子發動,沈尋臉色一變,“嘔——”
時鬱:“……”
梁恬:“……”
荊謂雲:“……”
一路上伴隨著幹嘔聲,嚼糖止吐的“哢吧”聲,還能看到司機在前麵不停給沈尋拿各種治暈車的東西。
隻有沈尋痛苦的世界誕生了。
————
這家西餐廳,平時梁恬總來,可謂是輕車熟路,無視大廳的餐位,領著眾人乘坐電梯去了高層。
不時有工作中的員工路過,紛紛和梁恬等人打招呼。
梁恬都一一點頭回應,沒有半點不耐煩,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大家閨秀風範。
員工也很有職業素養,麵帶微笑地走過來,忽然對荊謂雲道:“先生,這邊有換衣間,您……”
她大概是看到荊謂雲身上有些狼狽,才出言提醒。
不料荊謂雲毫不領情,聲音冷咧,看著那服務員小姐姐道:“不用。”
服務員小姐姐臉上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很快恢複原樣,繼續陪同在旁邊。
時鬱則見縫插針道:“管他做什麽,沒把他攆出去就不錯了。”
此話一出,全場一片寂靜。
迎著各異的目光,時鬱表現地非常淡定,接著道:“還沒嫌棄他弄髒了你們店,他倒是裝起來了。”
服務員小姐姐徹底傻眼了,或許是沒見過時鬱這種尖酸刻薄對待同行的人。她張嘴想要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對,隻能裝作沒聽到。
少女慵懶又隨意的語調,讓人分不清她是在開玩笑,還是來真的。
時鬱瞥了一眼服務員小姐姐,淡聲道:“荊謂雲,給她道歉。”
這算是羞辱了,荊謂雲再不濟,也是客人,尤其是在這種有錢有勢才會來的店裏。服務員受點欺負,其實是常態,她們的工資也不是普通服務員可比的。
服務員小姐姐當即說道:“小姐,不用……”
“我和你說話了?”時鬱是準備把目中無人大小姐脾氣演到底了。
周圍的氣壓仿佛都低了不少。
服務員小姐姐求救似得看向一旁的梁恬。
梁恬皺了皺眉,看起來似也不喜時鬱這種態度,但到底是沒有說什麽。
她隻是覺得,剛才荊謂雲對人的方式,確實……不太好。
人無貴賤之分,服務員也隻是出來賺這份服務的錢,並不意味著她們可以任人欺辱。
時鬱此舉,雖然過分,但貌似還有點道理在裏麵。
所以梁恬才沒有管。
係統:不愧是女主,這樣都可以往好的一麵想。
至於沈尋,他還沒從暈車那股勁裏緩過來,現在頭暈眼花,自顧不暇。
荊謂雲眼瞼低垂,視線落在時鬱身上,少女肌膚透淨且白,發絲上沾了幾滴雨水,在走廊燈光照射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暈。
她就那樣站在那裏,比他矮一頭多,卻似居高臨下般凝視著他。下巴微微仰起,像隻驕傲的小孔雀。
他一個大老爺們,被一個小姑娘罵得抬不起來頭。要是被北園那些人看到了,指不定笑成什麽樣。
這樣的場景,荊謂雲莫名也有點想笑。
大小姐等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眼皮子抬了抬,“你敢不聽我的?”
“不敢。”荊謂雲麵無表情道。
至於是不敢不聽,還是不敢別的,誰也不知道。
“那還不去?”
荊謂雲目光冷然,對著服務員小姐姐沉聲道:“對不起。”
少年背脊依然挺直,縱然滿身狼狽,卻有種說不出的傲然。他發梢此時還有水珠向下滴落,看起來有點慘兮兮的。
服務員小姐姐連連擺手,“沒事沒事……”
就在眾人以為這事過去了時候,大小姐卻還是不依不饒,用清甜的嗓音,說著刺耳的話語。
“大點聲,沒吃飯嗎?”
【好吧,好像確實沒吃飯,這不正要吃嗎。】
【說起來,我就早上吃了一頓,一直到現在都沒吃,還真有點餓了。】
【荊謂雲,你快點嘛,讓我欺負完,我們好趕緊吃飯。】
聽到這,荊謂雲目光微暗,眉眼一沉,內心某處似被羽毛輕撫一般,所經之處莫名其妙地開始升溫,蔓延至全身。
時鬱方才,是在和他撒嬌?
荊謂雲抿了抿唇,稍稍提了些音量,順便無師自通地朝服務員小姐姐微鞠了一躬,道:“對不起,我剛才的態度很不對。”
服務員小姐姐被這一幕搞得不知所措,隻好連忙說著:“沒關係沒關係。”
這段小插曲才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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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座時,座位分成兩邊,梁恬本意是女生挨著坐,男生坐對麵。
時鬱卻又不幹了,開始耍起脾氣來,說什麽荊謂雲是她的仆人,一會吃飯還得伺候她,必須在她旁邊才行。
時鬱和係統都非常期待著,梁恬會斥責她這種行為,然後救荊謂雲出火坑。
結果,梁恬隻是皺了皺眉,居然沒反對,和沈尋挨著坐下了。
時鬱and係統:【艸?】
於是乎,時鬱開始層出不窮的挑刺。
一會讓荊謂雲去倒水,一會又讓他切果盤,搞得在旁邊的服務員小姐姐一臉欲哭無淚。
這哪是折騰荊謂雲,這分明是大小姐派人砸場子來搶活的。
“那個……小姐,還是我來吧,水果刀鋒利,容易傷到手。”
時鬱看了服務員小姐姐一眼,又看看荊謂雲,冷嘲熱諷道:“聽見沒,服務員都嫌你沒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麽用?”
荊謂雲:“……”
服務員小姐姐:“???”
——我話是這麽說的嗎?
【快發火,指著我罵,“時鬱,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荊謂雲就算去死,也不要受你這等屈辱!”或者,直接掀了桌子,把蘋果砸我身上!】
誒,隻要荊謂雲怒了,就離黑化不遠了,黑化了,就離任務結束不遠了。她時鬱就開心了。
聽到時鬱歡快的心聲,荊謂雲站起身,居高臨下沉默地盯著她審視了兩秒。
四目相對,荊謂雲抿了抿唇,到底是沒吭聲,拿過旁邊的水果刀,削起皮來。
坐在對麵的梁恬和沈尋都看呆了。
尼瑪誰說時鬱欺負荊謂雲的?
他們怎麽覺得,荊謂雲這小子根本就是樂在其中,一點都不覺得“受辱”呢?
被當成下人一樣使喚來使喚去,別說發火了,人家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
注意到對麵倆人驚詫的目光,時鬱簡直要哭了。
【他為什麽一點都不生氣?】
【之前不是還會惡狠狠地瞪我,恨不得把我剝皮拆骨,最近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完犢子了。
時鬱隻覺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悄然間改變,不受控製了。
係統也麻了,沉默許久沒再發言,不知跑哪自閉去了。
他的業績。
係統:【嚶。】
時鬱把手支在桌上,用手托著腮看荊謂雲。
少年臉上沒什麽表情,黑眸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壓抑著怒火,顯得他人有點凶巴巴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泛著陰冷的神色。
【該說不說,他的眼睛確實挺好看的,對得起“見之不忘”四個字。】
荊謂雲手一抖,果皮斷了。
大小姐頓時懶洋洋道:“廢物。”
有那麽一瞬間,荊謂雲真的想按照時鬱自己說的,把蘋果砸過去。
不過他想了想大小姐那嬌弱的小身板,還是算了。
然後,時鬱仿佛吃定了荊謂雲不會發火一般,又作上了。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了指荊謂雲削了一半的蘋果,“太醜了,你把它切成兔子模樣。”
荊謂雲搖搖頭,“我不會。”
“不會?那你不會學嗎?你學習不是挺好的,怎麽連削個兔子都不會。”
“……”
在場的人心裏同時冒出一個想法。
這得虧荊謂雲脾氣好,換個暴躁的,這蘋果估計已經砸時鬱臉上了。
梁恬側目瞥了眼身旁的沈尋。
瞧,這就有一個出了名的暴躁少年。
沈尋被這眼神一看,渾身不自在,當即身體力行證明自己,也管服務員小姐姐要了把水果刀。
“不就削兔子嗎?有什麽難的。”
服務員小姐姐:“……”
豪門圈的小姐少爺們,都這麽愛玩嗎?
終於,大小姐乏了,不再折騰,厭厭道:“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起身離開。
她找了個靠近角落的隔間,雙手環膝蹲下身子。
“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可以完成任務。”
時鬱忍不住歎氣,倒不是她心急,隻是覺得每多活一天,都無比艱難。
好痛苦。
“咳咳咳……”
洗手間裏除了時鬱以外別無他人,安靜極了,隻有她重重的咳嗽聲十分清晰。
後背抵在隔板上,有絲絲縷縷的涼意傳來,讓人覺得有些冷。
時鬱把下巴擱置在膝蓋上,懶洋洋地掏出手機把玩起來,想要轉移注意力。
這是她緩解病情的一種方式,醫生跟她說過,她需要靠其他的事來讓自己集中注意力,才能不再胡思亂想。
畢竟,人是一種在忙起來以後,就會忽略別的事的生物。
去做其他事的時候,就不會太過痛苦。
不知道是這家店隔音非常不錯,還是外麵真的一直沒有人經過,四周一片寂靜。
————
時鬱走後不久,荊謂雲就也離了桌。
他不太喜歡和不熟的人接觸,當然,能在他心裏定義為“熟”的人也沒幾個。
這家餐廳的環境確實比較好,荊謂雲隨便找了個窗邊靠著,幾乎能夠俯視整個城市的燈紅酒綠。
一眼望去,很是熱鬧。
和他以前生活的地方不一樣,在北園想要好好學習,都是件難事。一開始他也不會打架,後來被打得多了,也就會了。
這麽看來,在南城隻有大小姐一個人欺負他,倒算是件幸事了。
“那幾個人是不是混社會的啊?看起來有點嚇人。”
“可不,身上還有密密麻麻的紋身,剛才我去送酒,一直盯著我看,惡心死了。”
“我看他們有幾個往洗手間去了,告訴大家都小心點,別單走。”
“……”
這會客人不是很多,一個服務員正在跟另外一個人小聲交談。她們不是跟台服務員,也就送送酒水食物之類的,不算忙,能偷會閑。
此時正巧與荊謂雲擦肩而過。
荊謂雲在她們走後抬手拉開窗戶,冷風霎時猛灌進來,混雜著冰冷的雨點,狠狠拍在人身上。
他手指修長,手背隱隱可見淡青色的血管紋路,袖口為了方便行事,挽上去少許,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算起來,大小姐這洗手間去得有夠久的。
荊謂雲眼眸微垂,眼底泛起刺骨的冷意,唇角卻勾起一抹玩味的淡笑。
能看到大小姐吃虧,倒是件很難得的事,他不介意現場觀摩看看戲。
等荊謂雲過去的時候,洗手間門口站了三個紋花臂的男人,一看就很不好惹,嘴裏不時冒出汙言穢語,時不時還會大笑兩聲。
“該說不說,那妞是真正啊!跟北園那些辣妹子不一樣,南城小姑娘一個個嬌滴滴的,這哭起來得多帶勁……”
“等會禮貌點,別把人家嚇著了。”
“老三你裝什麽正人君子啊,不是你先發現這妞,叫哥幾個過來的?”
“哈哈哈哈……”
“別笑了,出來了出來了!”
聞言,荊謂雲掃了眼女洗手間門口的位置。
目光觸及之處,少女青絲如瀑,眉眼如畫,一身校服將人兒姣好的身材顯露出來。她還是那副沒睡醒的樣子,神色厭厭,隨便往那一站,就是驚心動魄的美。
她好似壓根沒注意到周圍的危險,閑庭漫步般原路往回走。
“美女,一個人啊?”
大概是覺得這搭訕的方式太過老套,時鬱眼都沒抬一下,繼續往前走。
說話那人見自己被無視,不禁有些惱怒,直接拽住時鬱纖細的手腕,“哥跟你說話呢,沒聽到嗎?”
時鬱“啊?”了一聲,還挺有禮貌地反問了一句,“有事嗎?”
這一問直接把對麵那人整不會了。
不遠處,荊謂雲的目光在那隻手抓住大小姐手腕的瞬間,陰冷的像淬了毒的蛇,仿佛下一秒就能衝過去剁了那隻髒手。
當事人時鬱很平靜,“能先放開我嗎?你抓的我有點疼。”
男人當即鬆開手,低頭就瞧見小姑娘手腕紅了一圈,尷尬地撓撓頭,“我們是隔壁包房的,幾個老爺們喝酒沒意思,看你一個人,要不要一起來玩啊?放心,酒管夠,我們請客。”
男人說完,其他人也都等著看時鬱的反應。
誰知,時鬱連點表情反應都不給,用近乎平板一樣的語氣道:“沒興趣。”
她滿腦子都是怎麽搞定荊謂雲那祖宗,哪有閑心和這些社會混混扯皮。
時鬱轉身要走,手臂隨著身體走動而輕晃。她手指纖長且細,但和男人比起來就顯得嬌小許多,不由得讓人生出想要緊握的念頭。
“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叫你去你就去——”
一隻手從後方伸過來,在馬上就要抓住那隻小手的時候,少女突然一個踉蹌,朝前跌去,一頭栽進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砰”的一聲巨響,似玻璃炸碎,能聽到劈裏啪啦碎玻璃落地的聲音。
少年單手握著半截酒瓶,狼一般的眼神,異常狠戾,渾身上下湧動著暴虐的瘋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是來看戲的,卻要順手抄起一個酒瓶在過來。
又為何在大小姐真的被人糾纏時,不受控製的想要撕碎這群人。
碎玻璃染上猩紅淋漓的血,少年像被惹怒的野獸一般,極致瘋狂。
他把懷中的時鬱輕輕往旁邊一推,一言不發,踩著滿地玻璃走過去,一把抓住先前動手的那人手臂,狠狠一擰。
男人頓時疼得臉色一變,想要製止荊謂雲的動作,下一秒就被一腳踢了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足以見得荊謂雲這一腳用了多大的力。
在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
就連方才見社會大哥麵不改色的時鬱,身子都微乎其微地輕顫了一下。
她背對著所有人,什麽都看不見,卻也知曉。
少年是在為他出頭。
那個無論她如何欺辱都不生氣的少年,正在給她撐腰,而且好像還生氣了。
真是病得不輕。
救她這種人,不值得……
這邊動靜鬧得如此大,保安來得很快,見受驚的是時家大小姐,一個個嚇得不輕,像站了一排鵪鶉縮著腦袋。不停給時鬱道歉,同時派人把惹事的幾人扭送到派出所。
時鬱沒說話,身子無意識地顫栗著。
荊謂雲皺了皺眉,擋在大小姐前麵,他個子很高,能把身後的人兒遮得嚴嚴實實。
“她需要休息。”
見狀,保安和餐廳管理人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尷尬道:“那時小姐好好休息,後續問題等之後再說……”
很快,眾人散去,地上的玻璃殘渣也被人清理幹淨,隻剩下時鬱和荊謂雲兩個人站在走廊中央。
荊謂雲轉過身麵對著大小姐,表情陰沉,黑眸中是還未退去的戾氣。
“怕了?”
“……”
荊謂雲很難形容這一刻是什麽感受,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挫敗。
時鬱琥珀色的雙瞳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他不知道大小姐是怕剛才那些人,亦或者是自己。
少女的眼睛很漂亮,隻是裏麵什麽都裝不下,始終空洞虛無。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散人間。
不知過了多久,時鬱才開口道:“你來幹什麽?想看我笑話?”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平淡,沒有起伏,沒有喜怒,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麻木且無趣。此時仿佛從地下伸出無數隻手,把她拖進那片隻有血色的痛苦回憶裏。
然後將她的精神撕得粉碎。
“我說沒說過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趕緊滾,看見你就晦氣。”
【別走!】
【別丟下我一個人。】
聽著時鬱心聲已然染上哭腔,荊謂雲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試著叫了叫大小姐幾聲,卻無濟於事。
少女似陷入了某個回憶當中,還是非常慘痛的那種。
她低垂著眼眸,眼眶泛了紅。
下一秒,荊謂雲猛地伸出手按住時鬱的後腦勺,將人扣進自己的懷中。
這個懷抱是冷的。
兩個人骨子裏都流淌著冷的血,即使相擁在一起也感受不到溫度。
他們都是從深淵裏爬出來的人,見不得光,更不會照亮對方的人生,越是靠近,越是深陷黑暗,一起沉淪。
荊謂雲低頭凝視著少女的發頂,眸底深邃的可怕。
卻隻沉聲道了一句。
“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