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相對於顧春和的平靜, 張澤蘭顯得有點激動和急切,“什麽你們我們?我怎麽了我?是,我是落魄了, 我是上門打秋風來了,你不樂意幫我就算, 何必羞辱人!”
顧春和靜靜聽著,待她發泄完,慢條斯理說:“你穿著簡樸, 鞋子上也滿是泥,乍一看, 的確像是遭了不少罪,可茶點就在你手邊, 為什麽不吃?”
張澤蘭眼珠微轉,“那幾塊點心值什麽?當然是留著肚子吃更好的。”
“當時我並不信你,你怎麽知道我會請你?”顧春和微微一笑,“你吃了兩口就再也未動,可是餓了很久的人,見了吃的不應該狼吞虎咽麽?靖遠齋離得不近,馬車至少要走半個時辰, 就是普通人也會墊墊肚子再走。”
“你在東宮日子過得太好, 早就忘記了饑餓的滋味。”顧春和長長歎出口氣,“大老遠從京城跑來演這出戲,不是為了吃飯敘舊吧?”
張澤蘭手指頭絞著發白, 眼神躲躲閃閃的, 朝左看看, 朝車簾瞅瞅, 又偷偷瞄了瞄顧春和。
車廂裏很靜, 靜得能聽見風搖樹梢的沙沙聲,一聲慘厲的鴉啼驟然響起,嚇得她渾身一激靈。
“你真有點當家主母的氣度了。”張澤蘭忽而苦澀一笑,“我竟然從你身上瞧見了太子妃的影子,假如當初進東宮的人是你,也不知道王氏的太子妃還能不能保住。”
顧春和皺皺眉頭,語氣變得有些生硬,“王爺有個極為擅長刑訊的手下,既然你不願意和我說,那就和王爺說去。萱草!”
車簾唰地從外掀開,萱草應聲而至,此時張澤蘭才發現,車夫早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影兒,而外麵無聲無息多了十數個侍衛。
萱草伸手就去抓她,硬生生把她拖出車外。
張澤蘭很慌張,卻沒有過多的惶恐,拍拍身上的土,“你猜的沒錯,我的確是太子派來的,叫我把你騙到兩院大牢,他在那裏安排了人手,隻等你一到,擄了你就走。”
好不要臉!
顧春和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強忍著沒有發作,隻暗暗衝旁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兩名侍衛悄悄退了下去。
張澤蘭全神貫注盯著顧春和,沒注意旁人的動向,“憑你的脾氣,肯定不願意服侍他,我擔心你來個玉石俱焚,就想把你騙走,先逃過一劫再說。”
千裏迢迢隻為貪戀她的美色,抓她進東宮?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
顧春和逼問道:“不對,太子是想用我威脅王爺吧,他到底要幹什麽?”
張澤蘭一攤手,“我算哪個牌麵上的人物,殿下會告訴我那麽機密的事?太子逼我,我不敢不從。可你幫過我很多,我就是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跑來給你報信兒。”
顧春和失笑,“你倒仗義,就不怕事後太子責罰你?”
張澤蘭驕傲地一挺小腹,“不怕,實話告訴你,我有了!”
原來是母憑子貴,她現在有了依仗。
如此想來似乎合理了。
謝景明忙於賑災,無暇顧及其他,於是太子趁機把自己擄走,一是可以威脅謝景明。二來麽,聽她話裏的意思,太子還心心念念想著把自己弄進後宅。
張澤蘭或許對自己還有幾分情誼在,但絕不會放在榮華富貴之上,她應是害怕自己去東宮會分去太子的寵愛,威脅她的地位,才把自己引到別處。
她有了孩子,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混個“夫人”的封號是妥妥的。太子看重子嗣,之前李夫人天天作死,都沒舍得發落,這事應給了張澤蘭信心,讓她有勇氣違背太子的命令。
僅此而已?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如今灤州城遍布邊防軍,儼然是謝景明的地盤,太子在京城都沒敢動手,在灤州就敢?
張澤蘭明目張膽找她,不用查都知道是東宮在搗鬼,如此巨大的漏洞,太子就不怕謝景明瘋狂的報複?
不對,不對!
除非……
除非太子篤定,謝景明沒有能力報複他。
仿佛一道極亮的光閃過,顧春和隻覺一股冷氣從腳底往上衝:謝景明有危險!
她什麽也顧不得了,厲聲喝道:“萱草,快向王爺預警!”
刺耳的鳴鏑聲呼哨而起,拖著長長的紅色尾翼,直直衝向蔚藍的天際。
顧春和強壓著亂跳不已的心,吩咐萱草,“把她綁起來,交給許遠審問!”
張澤蘭大驚,“你真行,一點情麵不講啊,我可是救了你。”
哢嚓,萱草一拳打斷手臂粗細的木樁子,“再廢話,我先撅了你的胳膊。”
張澤蘭明顯向後縮了下,可憐巴巴地望著顧春和,“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顧春和臉上掛了層霜似的,眼神冰冷,“還不動手?”
萱草拖著人就往山下走。
張澤蘭眼中終於露出了恐懼,邊掙紮邊叫:“放開我,放開我,我不下山!顧春和我真沒害你,不能下山啊!”
顧春和敏銳捕捉到她話語的關鍵之處,“為什麽不能下山?”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就告訴我,一定要在酉時前抵達兩院大牢。”
張澤蘭兀自掙紮著,“別把我交給王爺,我都沒把你交給太子,我真不知道他的打算,你就是打死我也沒用哇!放了我,你快放了我,顧春和你心真狠,鄭行簡都快被你整死了,現在又要害我!”
下一刻就被萱草堵了嘴,綁的粽子似的扔進馬車裏。
離山腳越近,張澤蘭的眼神越驚恐,她渾身亂扭,頭搖得撥浪鼓一般,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顧春和耐心地等著,直到她幾近崩潰,才讓她開口說話。
“不能再往前走了,你會害死我,害死所有人的!”張澤蘭嘶啞著嗓音喊道,“酉時前一定要離開這裏,若是到不了兩院大牢,就找個高崗等著。這是太子原話,我對我爹娘的在天之靈發誓,我沒有任何隱瞞,沒有騙你!”
顧春和極力從她的話裏理出線索。
高崗,為什麽要找高崗?靖遠寺所在的山,是灤州城最高的地方,就是堰塞湖潰堤了也淹不到那裏。
堰塞湖?
顧春和呆住了,一刹那心髒都停止了跳動。
炸堤!
不可能的吧,太子再喪心病狂,也不會拿十數萬老百姓的身家性命不當回事吧?
可如果是真的,以堰塞湖的水量,一旦決堤,瞬間傾瀉而下的湖水足以淹沒灤州縣城。
謝景明必死無疑。
“萱草……”她顫著聲音說,“太子可能要炸堤,酉時,酉時,快去告訴王爺!”
已有侍衛閃電般向灤州縣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萱草命馬車停下,“姑娘,無論消息真假,咱們都不能繼續往前走了,應該立刻掉頭,去高處。”
張澤蘭死命點頭,“對對對,下山就是自尋死路。”
顧春和不同意,“還是要通知鎮子上的人,早點逃命,多活一個是一個。”
“姑娘確定太子要炸堤?如果猜錯了呢?如果是這女的故意誤導你呢?”萱草低低道,“事關太子,國本之爭,一言不慎,後麵就有無數汙水往王爺身上潑,還是謹慎些好。現在距離酉時還有半個時辰,王爺還有時間查證。”
你該相信王爺。
顧春和痛苦地閉上眼睛,掙紮了好半晌,才微微點了點頭。
萱草輕輕籲口氣,其實她也傾向姑娘的猜測是真的,所以才不能讓姑娘去冒險——他日王爺沒事,姑娘卻遭了難,那才叫個慘!
灤河的水日夜不停奔流著,源源不斷匯入那片堰塞湖。
從謝景明的角度俯視過去,一眼望不到頭的湖水靜靜橫在下麵,水色碧綠,夏陽照在上麵,波光粼粼的,如一匹巨大的錦緞鋪在山間。
盈盈的湖水蕩漾在岸邊,又緩緩地後退回去,接著又撲上來,一遍一遍重複著。
遠遠望著,宛若一位母親輕輕拍打著懷抱裏的嬰兒,溫柔而寧靜。
可隻有站在岸邊,才能感覺到湖水的洶湧澎湃,浪花狠狠撞擊堤岸,卷起千層萬浪,就像無數匹脫韁的野馬,嘶吼著飛奔而來。
當這些野馬奔馳到下麵的平原時,絕對是不輸於地動的另一場大災難。
謝景明深深歎息一聲,泄洪渠馬上就能修好,再堅持兩天就可以。
遠處的群山,突然劃過一道紅色的焰火,在蔚藍的天空下特別顯眼。
這是邊防軍特有的示警信號:危險,快撤!
看方向是春和那邊。
謝景明的神經瞬間繃緊,吩咐許遠:“先回營,你去看看什麽情況。”
剛走到山腰,就收到顧春和傳的消息。
“炸堤?!”謝景明腦子嗡的一響,心裏是又驚又疑,但攝政王畢竟是攝政王,很快冷靜下來。
灤州城早封了城門,堰塞湖周圍除了巡防的邊防軍,就隻有開渠的河工,太子的人想混進邊防軍是絕對不可能的,那他們隻有假扮成河工!
“讓所有河工下山,集中搜身,未查明之前不可放走一人。徹查堰塞湖周邊,一旦發現可疑人等,直接卸了他們的膀子。再緊急調沙袋麻袋上山,做好隨時堵決口的準備。”
謝景明微微眯起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謝元祐,賭一把,看這次是你命大,還是我命大。”
誰賭對了,誰就贏了天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04 23:50:55~2022-06-07 00:33: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sque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