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當朝相國洗黑錢, 好大一個罪名!
許清已經合不攏嘴了,“這下可掏了他的牛黃狗寶嘍,饒是官家再想‘製衡’, 也不得不拿他開刀警示一二。”
大概屋裏太熱,謝景明也著實有些興奮, 他推開窗子,寒冽的風攜著幾片散雪襲進來,頓時讓他發脹的腦子冷靜了。
“宋伋是謝元祐最大的靠山, 誰都知道我和謝元祐隔閡已深,咱們不能貿然上折子。好容易才揪住他的把柄, 不能浪費這個機會,一定要一擊即中。”
謝景明暗暗盤算片刻, 低聲吩咐許清:“你把李勇請出來,如此這樣……讓他先試探下官家的意思。”
許清眼睛一亮,“曉得啦,我這就辦去!”
年節已到,各家各戶少不了迎來送往,朋友相聚小酌幾杯的也不在少數。
許清給宋孝純下了請帖,到了日子化好妝, 搖身一變, 又成了滿臉麻子的黃臉王夢成。
宋孝純冠袍整齊,已坐在包間等著他了。
許清搭眼一瞧,呦嗬, 幾日不見, 這小子錦衣華服滿麵紅光, 看來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怎麽樣, 我給你出的主意不錯吧?”許清得意笑道, “老爺子氣一消,你什麽都有啦!宋兄,你看欠我的錢是不是該還了?”
宋孝純訕訕笑道:“我爹盯我盯得緊,家裏的賬房不給我支錢用,王兄,且再容我幾日。”
許清搖頭,“實話對你講,我不缺錢,可王家的生意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鋪子年底對賬,空了這一大筆,實在交代不過去啊。”
宋孝純說:“你看這樣行不行,先做個假賬糊弄過去,等我籌夠錢,再把賬麵平了。”
“你可真敢想!”許清眼睛瞪得溜圓,“說得簡單,你給我找個做賬高手來?”
“這有何難?咱們去的那間古董鋪子,管賬房的就是個中高手,他做的帳誰也看不出破綻!話說回來,若沒這點本事,也不值一年五千貫的工錢。”
許清瞥一眼宋孝純身後的雕花格柵門,意味不明笑了下,“把黑的變成白的,他一年少說也給你家洗個百十萬貫,那是殺頭的差事,一年就給人家那麽點錢?別是徒有虛名吧。”
宋孝純忙道:“或許年底還有分紅,他是我家的家生子,要不是我爹開恩給他家放了籍,他們何來今日的富貴!所以你放寬心,決計不叫你擔不是。”
許清嘿嘿笑了兩聲,故作擔憂問道:“你家老爺子膽子夠大的,就不怕上頭怪罪?”
“不怕,鋪子又沒在我爹名下,中間還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呢!”宋孝純不以為然,“也不是我爹一人這麽幹,就說這些個京官,隨便抓一把,十個至少有六個貪。官家難道把這些人都一網打盡?”
法不責眾,如果勾藤扯蔓鬧起來,少說也要空大半個朝廷,到時誰來填補空缺,誰替朝廷管理百姓?
這麽大的案子,一旦傳來,朝廷顏麵盡毀,民眾怎麽相信官老爺口中的“公正廉明”?如果民眾對朝廷產生質疑,往後可就不好管理他們嘍。
就像之前的青苗錢放貸案,才半年的功夫,不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悄無聲息,再沒人提及。
許清明白,宋孝純也明白,所以毫不擔心。
哢嚓,格柵門後輕輕響了聲。
宋孝純扭頭看了一眼,沒在意,回身繼續道:“我爹以為我把倩奴賣了還的債,等過了年,我爹盯我不那麽緊了,我從別處倒騰點東西出來堵窟窿。王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相府就在那裏,你還怕宋家賴賬?”
許清似是被說動了,撇開催債不談,和他推杯換盞,很是暢飲了一番。
宋孝純絲毫不知,格柵門那頭坐著宦官總管李勇,一筆一筆,將他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因著官家身子骨愈發不好,不能久坐,除夕的宮宴隻匆匆露了一麵,連話都沒說兩句。
宮中不大辦,朝臣自不能僭越,上頭的人不敢熱鬧,下頭的人有樣學樣,炮竹聲稀稀拉拉,廟會莫名其妙停了兩場,連帶著街麵上的人都少了一半。
因此這個年,京城顯得分外冷清,映襯著蕭瑟的冬景,竟隱約有股肅殺的氣氛。
攝政王府,謝景明換上了那件雪青色暗紋的長袍,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熨帖,罕見地對著照身大鏡瞧了半天。
“如何?”他問許清。
“哪哪兒都合適,瞧這領口繡的竹葉暗紋,簡直就像把剛摘下來的竹葉貼上去似的,顧娘子的手藝絕了,一看就知道下了大工夫。”許清絞盡腦汁想詞兒,第十二遍說好。
謝景明淺淺一笑,提腳出了門。
許清抹一把汗,老天爺,總算放過他了,再問下去,他可真不知道咋誇嘍。
一件衣服就讓郎主高興成這樣,看來用不了多久,王府就可以辦喜事了!
顧春和穿著杏紅出毛邊對襟長褙子,又喜慶又鮮亮,映得小臉粉撲撲的,顯得神采奕奕。
謝景明卻不大滿意,“我給你的那件呢?”
顧春和臉皮微微一紅,穿上他做的那件,和他穿著一模一樣走在外頭,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大過年的,不好穿太素。”她給自己找理由。
謝景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欺身上前,“換了去,不然我替你換也行。”
顧春和急急躲他的手,“丫鬟們都在外間候著,你安分些吧,咱們坐著好好說會話,不成嗎?”
正鬧著,卻聽春燕隔著門簾稟報,“姑娘,門上來了一位姓杜的婦人,說有急事求見您。”
“請她去暖閣。”顧春和一聽就知道是杜倩奴,匆匆整了整衣服,如蒙大赦般從房間逃了出去。
謝景明慵懶地躺在暖炕上,一下一下撫著旁邊的錦被。
李勇是官家的耳目,肯定把宋孝純的話原封不動轉給官家了,宋家肆無忌憚到這個地步,幾乎有點挾百官威脅皇權的意思,官家這回應不會忍他。
官家把皇權看得比什麽都重,決不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
如果太子繼承大統,朝政大權必定旁落,宋伋就會成為隱形的“太上皇”,這顯然是官家最不願看到的。
端看官家怎麽處置了。
杜倩奴來,會不會和此事有關?
謝景明起身下炕,悄悄繞到隔間的屏風後頭。
“不到走投無路,我真不想開這個口。”杜倩奴是來借錢的,“他說過些日子再來接我,轉眼快一個月了,連麵也沒露過,他留給我的錢也用光了,我真是,唉!”
顧春和忙讓春燕取錢去,因想著杜倩奴奢侈慣了,還暗中叮囑春燕多拿些銀錢來。
“要我說,和他斷了也好。”顧春和安慰她,“你安心過年,等出了正月,我幫你找個差事,咱有手有腳的,還能養活不了自己?”
杜倩奴苦笑道:“我是真沒想到……想當初也曾山盟海誓,他指天咒地絕不負我,說今生今世隻我一人就足夠了,什麽富貴榮華,什麽名譽地位,他都不在乎。那些話還在耳邊呢,人怎麽就變了?”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在萬花樓裏當我的花魁,起碼不會淪落到連銀霜炭都用不起的地步。”
杜倩奴越說越傷心,“離開那裏時,媽媽說,十個男人九個半是負心漢,早晚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會重新來求我的。我當時狠狠罵了她一頓,結果她說的全都應驗了。”
顧春和嚇了一跳,“人可以回頭看,但不能走回頭路,好容易跳出火坑,可不能再回去!”
“對,死也不能重新當妓子。”杜倩奴慘然笑了下,“春和,我到底沒有你母親那樣的好福氣,想想也是,你父母是青梅竹馬,有打小的情意在。我和他沒有,隻有無法跨越的門第之差。”
“門不當戶不對,再深的愛戀,終究是鏡花水月,夢幻一場。”她夢遊似地喃喃道,“好聚好散,至少他不要騙我,死也讓我死個明白。”
顧春和看她神色恍惚,莫名心頭重重一顫,小心勸她留下,“就在我院子裏住著,王爺是很好很好的人,不會說什麽的。”
杜倩奴隻是笑著搖頭。
她辭去了,顧春和的心卻懸在半空,一想到她走前那副樣子,總覺有事要發生。
便暗中讓萱草留意杜倩奴的行蹤。
過了十五,這個年就算過完了,店鋪開張,衙門開印,京城各處逐漸變得繁忙。
街上巡邏的官兵也多了起來,說是緝拿盜匪,然而盜匪抓了幾個不知道,街麵上倒有數家店鋪以“窩藏匪寇”之名被查抄了。
其中就有那家古董店。
顧春和不知道這些,她聽萱草講,杜倩奴幾次去宋家找人,都被門房趕了出來,雖沒動手打人,但奚落話沒少說。
今天一早,她又守著宋家大門坐著去了。
這可不是事!
顧春和打算把她勸回來,萱草不放心,那畢竟是宋家,個個不安好心,就算要去,也要和王爺一起去。
謝景明這陣子忙得很,一連幾天都在衙門裏忙活,顧春和實在不願打擾他。
可萱草說的有理,她自己也不願節外生枝,再給謝景明惹麻煩,就派人給他送了個信兒。
出乎意料,謝景明一聽說去宋家,竟然馬上來了,眼中藏著促狹的笑,“此等背信棄義之事,我當然要幫忙宣揚一把,搞好了,沒準真能讓杜倩奴如願嫁給宋孝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