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那婦人笑了聲, 笑聲又柔又媚,帶著絲絲撩人的癢,“大爺好眼力。求大爺開恩, 好歹讓我進去見一麵罷。”
衙役喉頭滾了滾,說:“放你進去, 我的飯碗就砸了。”
無法,那婦人隻好把手裏的小包袱並一個錢袋交給他,“裏麵是禦寒的衣物, 還有一些吃食,求大爺轉交給他。這些錢請大爺吃酒。”
衙役掂掂錢袋子, 分量頗重,一點頭算是應了, 還提醒一句算作回禮,“他判了流放灤州,等王家案子一結就走,你實在想見他,就時不時過來打聽著。”
然而一抬頭,不經意間瞥見照壁旁的攝政王,瞬時白了臉。
看門的收點好處錢已是蔚然成風, 不算什麽, 但顧庭雲的判罰還未正式披露,提前泄露案犯消息就不應當了。
那婦人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第一眼瞧見的卻是顧春和, 立刻流露出驚訝的神情來。
顧春和也看清了她的模樣。
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 長得很美, 彎彎的細眉, 飽滿而紅潤的嘴唇, 就像紅豔豔的玫瑰花。
她穿著大紅鳳穿牡丹的窄袖對襟褙子,衣帶鬆鬆係著,有風襲來,隱隱可見裏麵的蔥綠抹胸,含而不露,風情萬種。
卻見那婦人急匆匆走近,“恕我冒昧,敢問這位姑娘可認識陸秋娘?”
顧春和大吃一驚,陸秋娘正是她母親的名諱!
“你是誰?”
“我姓杜,名喚倩奴。”譚麗娘看她反應,心裏已猜到大概,因笑道,“曾服侍過陸娘子一年,那時我隻十歲,一轉眼都二十年過去了。”
二十年前,算起來應是母親淪落到教坊司的那段日子。
顧春和下意識看了眼謝景明。
可能是有外人在場的原因,他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風月場上的人,慣會察言觀色,根本不用謝景明做出任何明示,杜倩奴立時敏感地發覺,這個男人氣息太過強大,和以往見過的任何達官貴人都不一樣,不是輕易能搭訕的主兒。
她往後退了兩步,低下頭,以示恭順。
謝景明給許清使了個眼色,轉身扶著顧春和上了馬車。
馬車走遠,杜倩奴還站在路口怔怔眺望著,根本沒發現自己已被人盯上了。
“那是哪位貴人?”她問方才的衙役。
衙役低聲說:“當朝攝政王,你竟敢直愣愣過去,簡直不要命了。”
“旁邊那姑娘是攝政王什麽人?”
“我不知道!”衙役的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趕蒼蠅般揮手趕她,“快走快走,別拖累老子。”
杜倩奴笑笑,臉上絲毫不見惱,又福了一福,方慢慢離去。
車鈴搖搖晃晃脆響,街麵上很熱鬧,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車廂裏卻很靜,一個人隔著紗簾假裝看街景,一個人在看她,誰都沒有說話。
“我娘曾在教坊司呆過一年。”顧春和突然開口,依然看著窗外。
謝景明“嗯”了聲,聽上去很無所謂。
“教坊司,我是說教坊司!”顧春和扭過頭,“你肯定知道那個地方。”
謝景明點頭,“是的,我知道。”
顧春和深吸口氣,“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我很愛她,很愛很愛……你懂我的意思嗎?”
謝景明單手支頤,仔細看著眼前的姑娘。
脊背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微抬起,嘴賤緊緊抿著,眼中隱隱有波光閃現,俏麗的鼻頭也淺淺泛紅了。
倔強,忐忑,警惕,還有說不出的委屈,大有你敢看不起我母親,咱們就一拍兩散的意思。
謝景明翹翹嘴角,敲敲車壁,“停車。”
一掀車簾,他竟然下車了!
顧春和愕然,愕然過後便是無力,大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他還是介意的吧。
有意無意的,他們好像一直在回避這個話題,其實早該和他挑明的,今天要不是遇到那位青樓女子,或許她還開不了口。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顧春和輕輕吸兩下鼻子,酸酸的,好難受。
車簾晃動一下,露出謝景明似笑非笑的臉,那目光看得顧春和不由一怔。
竟然故意逗她,好討厭!
謝景明登上馬車,湊近了看著她,“哭了?”
“才沒有,你不是走了嗎,幹什麽又回來?”
呦嗬,還會使小性子了!
謝景明暗挑眉頭,帶著幾分壞壞的笑意,“剛才有沒有傷心?”
顧春和微微側過身,不看他。
“稍微想想也能明白,我能不知道你家的背景?看你那副忐忑又強裝鎮定堅強的樣子,再不出去我就要笑死了,真是個傻丫頭。”
他吃吃笑著,帶著不加掩飾的調侃,惹得顧春和臉頰一陣熱辣辣的發燙,不由瞪了他一眼。
微微上挑的眼角暈染了桃花般的緋紅,淚意未褪,更添羞意,那雙眼睛便亮得像陽光下澄澈透明的春水,勾魂攝魄,引得對麵的人一陣心跳。
謝景明輕輕咳了一聲,端過剛才買的桂花糖酥酪,用銀勺舀了一塊,“我給你賠罪,別氣了。”
顧春和以為他要喂自己吃,紅著臉張開嘴,結果他手腕一轉,直直送入他自己口中。
又耍人玩!
顧春和深恨,起身想下車,然被他一拽,整個人都跌入他的懷中。
身體緊緊錮住,所有的驚呼都變成嗚咽堵在口中,她被迫仰頭,如同花兒承接雨露,承接著他悠遠而深遠的吻,
舌尖齒間,嘴裏每一處角落,都充斥著酥酪的清甜。
窒息般微妙的快樂,她覺得整個身體都融化在這片甜裏了,軟軟的,沒有氣力,隻能躺在他懷中虛弱地喘氣。
喧鬧的大街上,車輪吱吱扭扭,車鈴丁丁當當。
時隔三個月,鄭行簡再次敲開了柴家的大門。
“王家要完,”他說,“攝政王又卸了太子的一條臂膀,照此下去,太子堅持不了多久,就算最後繼位,也是個被架空的傀儡皇帝。”
柴元娘端端正正坐在軟塌上,有一下沒一下挑著小香爐裏麵的灰,淡淡道:“不用賣關子,你之前不是要解決韓家?說吧。”
屋裏用了熏爐,熱烘烘的,柴元娘粉黛略施,峨眉淡掃,臉蛋紅豔豔的恰似美玉生暈,眼波流轉間,竟使滿室燦爛生輝。
鄭行簡一陣麵紅耳赤心頭急跳,禁不住暗暗吞咽一口口水,端起茶吃了口,穩穩心神,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過去。
“這是陸蒙的手稿,旁邊是韓棟的批注——我偷偷從他筆記中拆下來的,其中不乏對陸蒙推崇之意。陸蒙生前藐視天顏,多次抨擊朝政律法,乃是‘不反猶反’之人。由此可見,韓棟韓斌父子倆也心存反意。”
柴元娘草草掃了兩眼,嗤笑道:“不過幾句雜談而已,憑這個就能斷定韓家謀反?你也太想當然了。”
鄭行簡急急辯白,“這種案子從來都是疑罪從有,當初能給陸蒙定罪,如今就能給韓家定罪,端看怎麽運作。”
柴元娘盯了他一眼,“顧庭雲教你讀書識字,現在他身陷牢獄之災,你不說搭救他,反而利用人家嶽丈算計人家女婿的手下,嗬!”
鄭行簡登時燒得臉紅脖子粗,猶自振振有詞,“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必有所舍,才能有所得。難道你願意看到太子被廢,謝景明成為儲君?”
柴元娘默然。
她太了解謝景明了,這人絕對不允許有任何威脅大周朝穩定的勢力存在,若無人能遏製謝景明,待他奪嫡成功,下一個倒黴的就是柴家。
隻有謝景明和太子兩敗俱傷,柴家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你打算如何運作?”
“把我引薦給老相國!”鄭行簡毫不猶豫道,“陸蒙是他搞垮的,他肯定不願意有人給陸蒙翻案,哪怕有一丁點的火苗在,他都會踩滅!”
柴元娘思索片刻,點頭道:“好,我來安排。”
一進冬月,天氣越發冷了,道旁枯草瑟瑟發抖,落光了葉子的枝椏在寒風中擺動著,有氣無力地發出刺耳的哀嚎,京城已是一片肅殺。
王冬明的案子也判下來了。
官家本意斬了他,“叫裏通外敵的貪官國賊們看看,見見血,知道什麽叫怕,別以為聖祖不殺士大夫不殺文人,朕也不敢殺他們!”
好歹叫老相國勸住了,“他該死,但不能這時候死,其中還牽扯北遼人,死了,就是死無對證,北遼大可不承認先前做的勾當,我們白白損失一個談判的價碼。等和談成功,再賜他自盡不遲。”
宋伋的麵子還是有幾分的,官家便改成流放嶺南,到底不解氣,凡王家子侄有入朝為官的,統統連降三級,王冬明的幾個兒子也被一擼到底,發配關西。
關西是攝政王的地盤,去了不死也得脫層皮。
宋伋知道官家這回是徹底惱了,試探道:“太子妃是否一同治罪?”
“禍不及出嫁女,她是朕的兒媳婦,不是王家人。”
宋伋心裏便有了數。
他顫巍巍出了宮,剛回府,還沒下轎,便見小兒子抱著一個包袱,鬼鬼祟祟鑽進角門。
那身上的脂粉香氣,隔得老遠都聞得到。
宋伋一下怒了,這不長進的混小子,準是又去了青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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