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炎炎的太陽,高懸在竹林上空,翠綠的竹葉變得亮閃閃的。


    謝景明拿著邊關傳回的信,有點意外,這個顧庭雲還挺有本事,潛伏北遼一年,成功策反了兩個小部落。


    和談在即,手下竟抱團兒投靠敵軍,這無異於給北遼使團一記悶棍,讓他們都沒底氣討價還價。


    有膽識,有計謀,不是那些搖頭晃腦隻會之乎者也的酸儒,可惜投靠王家了。王家是太子妃的娘家,在河東盤踞已久,非常有實力,也是堅定的太子黨。


    看來顧庭雲身上還是有些迂腐氣息在的,恨李家,卻仍認為太子是正統,估計他從沒想過,或者不敢想,要讓李家永無出頭之日,就必須把太子這座靠山徹底鏟平。


    謝景明遺憾地把信收好。


    小姑娘可以放心了,想必她父親很快就會來信報平安。


    隔著竹簾,安然稟報說顧春和來了。


    倒是來得及時,應是一直盯著臨水閣的動靜。如果是別人,謝景明隻會很煩,甚至懷疑那人別有居心,把人處置了也說不定。


    可這人是顧春和。


    謝景明不緊不慢走進竹林前的敞廳,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可眉眼間流露出來的那股快活勁兒,顯然告訴別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顧春和也因此稍稍鬆口氣,府裏流言蜚語滿天飛,她真怕攝政王覺得她不安分,撒手不管她了。


    卻一怔,從什麽時候起,攝政王變成了她的“依靠”?

    顧春和不敢繼續往下想,馬上把這絲怪異感強行壓在心底,“佛經抄好了,寫之前我仔細淨過手,還點了佛香。”


    目光忐忑,又隱隱帶著期待,雪白的手指絞成了麻花,好像等待揭榜的考生。


    謝景明不由笑了下,低頭看那字,細瘦娟秀,飄逸拔俗,絕對稱得上好字。


    他微微一挑眉,“誰說你的字不好?”


    “能用嗎?”顧春和小心翼翼問,見謝景明點頭,臉上立即明媚起來。


    “先前給老夫人抄佛經,她一張也沒用過,後來我悄悄問大姑娘,她說我的字柔軟無力,沒有筋骨,還要多練練。其實我的字是我娘手把手教的,她那手字我爹都自愧不如,當時我想,可能我隻學了個皮毛,畫虎類貓了。”


    謝景明不以為然。


    老夫人不用,不是嫌棄她字不好,而是因為她母親的身份,畢竟在教坊司走過一遭。老夫人供佛極為虔誠,平時養著顧春和無所謂,就當做善事了,一旦涉及到佛事,她心裏難免有所忌諱。


    這姑娘肯定想不到這層,沒準都不知道她母親的遭遇。但字好不好,自己心裏該有個數,別人一說就懷疑自己的能力,這點可不好。


    謝景明沒有說破,鄭重將佛經收好,“下個月初一,我去廟裏給母親做法事,你也一起去,你親手抄的佛經,還是由你親手供奉在佛前好。”


    顧春和想了想,“那我也可以給我母親祈福嗎?”


    “當然可以!”謝景明失笑,這還用請示他?也太小心了些。


    “多謝您。”顧春和羞澀地笑了,又滿懷希翼地看著他,“我父親有消息了嗎?”


    謝景明背著手,卻問她:“你和廖家怎麽回事?”


    顧春和一驚,咬牙道:“他們亂傳的,我連話都沒和廖大爺說過,怎麽可能給他做妾!我的婚事自有我爹做主,便是老夫人也不能把我胡亂配人!”


    謝景明“嗯”了聲,又問:“玉哥兒得了怪病,一定要讓你衝喜才能好,你怎麽想的?英國公世子夫人這個位置,你的確夠不上,想做玉哥兒的正頭夫人,不如抓住眼下這個好機會。”


    “我不稀罕。”顧春和立刻說,“這話我和老夫人、夫人都說過,我不想嫁入高門,隻願找個小門小戶的讀書人,和我爹娘一樣,過簡單平淡的日子。如今事情鬧成這樣,我也沒臉再在府裏住下去,趕明兒稟告了老夫人,我就到豐州找我父親去。”


    當著男人麵兒說自己親事,她羞得臉成了大紅布,眼睛隻盯著自己的腳尖,可還是硬挺著把話說清楚了。


    謝景明眼眸低垂,嘴角的笑意淺了,把袖子裏的信捏了又捏,溫聲道:“還沒尋到你父親的下落,恐怕你暫時離不了國公府。”


    顧春和的眼睛一下子黯然了,無數水霧彌漫上來,那雙眼睛淒涼朦朧,讓人有幾分不忍心看。


    “如果是我,我不會走,躲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謝景明走近一步,語氣變得咄咄逼人。


    “把寄居府裏的表姑娘送人,這事可不光彩,但凡有腦子,就絕對不會鬧得人盡皆知。誰散布的流言,她的目的是什麽,她想針對的人到底是誰,這些問題,你都想過嗎?”


    顧春和呆了片刻,緩緩地搖搖頭。


    謝景明歎氣:“你就甘心吃這個啞巴虧?在國公府,你明麵兒上還是表姑娘,他們行事還要顧忌三分。出去了,廖家也好,別人也好,想欺負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還不是易如反掌?”


    顧春和的肩膀塌了下去,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可我……應對不來了啊。”


    “別哭,”謝景明說,“我有辦法。”


    顧春和驚訝地抬起頭。


    正午的陽光肆意地灑進敞廳,起風了,高大的竹林切割著陽光,光的碎屑也在他身上變幻著,他的表情也變得捉摸不定。


    周圍很靜,隻有風聲,竹葉聲,她聽見自己的心在跳。


    日頭逐漸西墜,顧春和仍未從那種懵懂心跳的感覺中掙脫出來,她拿著繡了一半的荷包,可眼神怔怔的,手裏的針半天也沒落下。


    春燕從門後探頭張望了下,過了會兒才慢騰騰地蹭進來,“姑娘,您真不去看看世子?大姑娘的人都催兩回了。”


    顧春和回過神,“不去,我又不是藥,看見我就能好似的。倒是你,一下午跑哪兒去了,這是安然姑娘給的酥酪,我給你留著呢。”


    春燕拿著小勺半天也沒下嘴,期期艾艾半天,蹦出來一句,“您不覺得……和舅老爺走得太近了?”


    “什麽意思?”顧春和臉色微變,“又有人說我閑話了?”


    春燕忙否認,“就是覺得您膽子大,別的人見了舅老爺腿都哆嗦,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至今也沒人去過臨水閣。反倒是您……去了好幾次了。”


    顧春和心猛地往下一沉,“國公府沒人去過臨水閣?”


    “沒有,舅老爺有事吩咐,都是安然姐姐跑腿傳話,要不就去別處的院子,國公爺和夫人都沒進過臨水閣。舅老爺那人脾氣古怪,您還是離他遠點的好,沒準什麽時候得罪了他也不知道。”


    顧春和手慢慢攥緊了,難道攝政王難道對她……,可他從未有過任何無禮的舉動,看她的眼神也平和自然,和那些男人一點都不一樣。


    掌心刺痛傳來,疼得她渾身一激靈,不對,春燕一個三等丫鬟,緣何知道國公爺和夫人的行蹤?更不可能掌握整個國公府的動向。


    “你剛才去哪兒了?”她問,“你最愛吃酥酪,見了吃個沒夠,今天怎麽一口都不吃?你一定有事瞞著我。”


    春燕白了臉,“沒、沒有,我不敢……”她哇的一聲哭了,卻始終不說去了哪裏。


    “是我太自大了,我又不是你的主子,哪有資格管束你?”顧春和無奈又惆悵,和春燕相伴的這段時日,無形中把她當成最親近的人了,然而現實終究是現實,春燕,是大姑娘的丫鬟。


    她連月錢都沒法給人家發,憑什麽要求人家對她一心一意?

    春燕一直哭個不停,這晚,她們兩個誰也沒睡著。


    轉天,蔡嫻芷來了,她是來勸顧春和去探望世子的。


    “昨天晚上已經醒了,舅舅請了張院使,說是吃幾服藥就能徹底好。”她笑吟吟道,“衝喜之說不攻自破,現在你去,總不礙事了吧?”


    相同的話解釋多遍,顧春和也覺得累,幹脆問她:“大姐姐也覺得我跟了世子好?”


    蔡嫻芷笑容一僵,隨即以扇遮麵,“哎呦呦,兩日不見,膽子大了,臉皮也厚了。你別惱,我跟你說著玩兒呢。”


    笑了幾聲,她正色道:“既然你真心問我,那我就真心答你,二弟是有很多毛病,但比那些紈絝膏粱強出去百倍,你別認為自己出身低,配不上這個配不上那個,便是我那位母親,出身還不如你了!”


    蔡嫻芷罕見地流露出對田氏的不滿,“她姓田,不姓謝,田家是佃戶,不是皇親國戚。你姓顧,你爹是探花,顧家是官宦之家,她能做國公夫人,你怎麽就不能做?”


    這番話太驚人了,顧春和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今天的話如果讓母親知道,我就完了。”蔡嫻芷淒然一笑,“可我不怕,其實我也存著私心,二弟著實喜歡你,我希望他得償所願。二來我和你交好,有你在國公府,以後我的日子還好過些。”


    臨走時她說,“舅舅做事不會毫無目的,他幫你,必定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你可別忘了,母親是他的姐姐,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串通一氣算計你?我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吧。”


    顧春和的心被攪得更亂了。


    此時田氏的腦子也亂成了一鍋漿糊,她直勾勾盯著一把折扇,扇麵上畫了一簇嬌豔欲滴的桃花。


    無緣無故,弟弟給她送把扇子什麽意思?

    這桃花看著眼熟,好像誰裙子上頭也有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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