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穆顯叔, 你不要以為把人小姑娘打扮成這副樣子,我就願意收下她了!”


    裏麵傳出這怒氣衝衝一句話。


    穆顯叔:“……”


    穆建寧:“……”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


    穆顯叔尷尬地衝閨女笑了笑, 然後上前繼續敲門, 喊道:


    “李老師,您誤會了!”


    “您開開門,聽我解釋啊!”


    “……”


    最後門還是開了, 也許是李老師看在外邊跟著站了一個小孩的份上。


    李老師和穆顯叔的淵源要歸結到十多年前。


    李老師看著五十多歲, 實則才四十歲出頭,十多年前他還三十歲不到, 還是個文質彬彬又帥氣青年。


    不過這個令村裏不少姑娘著迷的帥氣青年卻不是普通人,而是被下放到豐田村的, 一起的還有他的爺爺奶奶。


    李家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底蘊深厚的書香世家,家風極為嚴格,李家人謹遵老祖宗傳下來的家訓家規,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刻苦鑽研學識的同時,一家三代都有人在各個學校裏任教,向來言傳身教、誨人不倦, 可以算是桃李滿天下。


    但這一切都得截斷在二十二年前那一年。


    值得說的是, 李家人一向崇尚老祖宗的東西, 或者說是崇尚舊式的東西, 摒棄新式的洋玩意兒。


    他們喜歡穿中山裝穿旗袍穿褂子, 不喜歡洋裝。


    他們喜好用傳統的紙墨筆硯, 而不是用鋼筆吸墨水寫字。


    他們喜好中式,排斥西式。


    盡管他們和其他人的喜好, 但他們牢記了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這八字。


    不會多嘴讓學生學著他們的思想行事, 也不會對崇尚西方文化的學生有偏見。


    可即便是如此待人和善的李家, 也終是沒逃得過那場時間持久的運動。


    為人再和善又如何,總會有人看不慣你。


    悉心教導過的學生,笑臉相迎的同事,熱情以待的鄰居……


    仿佛一夕之間都變成了惡人。


    李家就像那被燒毀的無數藏書一樣,不管燃燒時有多炙熱,最終燃燼後的灰都會隨著刮過來的風,一吹就散了,無聲無息。


    分的分,散的散。


    李老師當時有妻子,結婚多年並沒有孩子,在事發後他就跟妻子火速離了婚,撇清了關係,讓妻子回到了娘家。


    他的父母和伯伯叔叔們也都被分派到了各地農場,連七十多歲的爺爺奶奶也沒逃得掉,不過來的是豐田村,李老師也用了最後能使用的人情,把自己和爺爺奶奶下放到了一起。


    可重悲之下,加上年紀大了,到豐田村沒兩年,李老師的爺爺奶奶並沒有撐住,就去了。


    人死在異鄉,是件特別可悲的事,尤其是那段時間破·四·舊運動正進行得熱火朝天,一個不注意就容易犯了某些人的忌諱。


    再怎麽樣悲傷,人沒了都要講究盡快入土為安。


    可豐田村的地沒有一塊是屬於李家的,村裏也沒人願意讓這些城裏來的壞·分·子進自家祖墳。


    最後李老師的爺爺奶奶都是在山上某個視野特別不錯的地兒安心長眠,兩人挨得很近。


    穆顯叔和李老師正式認識是幾年後,那時候他還是十多歲的毛頭少年。


    是在偷偷祭祖掃墓時遇見的,為什麽要偷偷,因為那時不能光明正大幹這些封建迷信的事。


    雖然村裏各家各戶都幹,但不約而同地保持緘默,晚上就是碰見人了也當沒看見。


    十多歲的少年耐不住一步一步跟著穆老太太慢慢走,提著籃子,膽大的少年順著月光率先跑了出去,巧合的是,就碰上了要上山的李老師。


    和穆顯叔裝得滿滿當當的籃子不一樣,李老師的就屬實有點“寒酸”了。


    沒辦法,和村裏有門道的村民不一樣,李老師孤身寡人一個,和村民們都走得都不近,隻能偷偷用高價買,就算用高價買村民也有點不情願,不是不愛錢,是怕和這些在村子裏改造的人扯上關係被人發現的話會出事。


    所以偷偷交易的時候也顯得有點扣扣搜搜的。


    奈何李老師他們不能隨便出村,隻能仍由村民挑挑剔剔一番然後捏著錢走了。


    也許是半大少年容易動惻隱之心,穆顯叔當時直接把籃子的東西分出去了一半,為此差點落了穆老太太一頓打。


    可就在這以後,可能見識到了穆家的“豪邁”,穆家真正被李老師注意到了,每年定時定點的買賣也落到了穆家上,接頭人就是穆顯叔。


    一來二去,就漸漸熟悉了。


    十年前李家平反,可李老師從沒升起要繼續回去的念頭,盡管父母伯伯叔叔都在家中等他,原來的學校也大力邀請他去繼續任教。


    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實際上已經不一樣了。


    家裏來信,他的前任妻子早已經重新和人組建了家庭並生了孩子。


    李老師心中毫無波瀾,從離婚那一刻起兩人已經沒關係了。


    他不回去是因為要在這裏陪著爺爺奶奶,還要時常去和他們說說話,在這裏他們JSG沒有熟悉的人,好的是彼此都在一起。


    李老師聽了穆顯叔的解釋後,嘴上敷衍地說著相信,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這樣子。


    穆顯叔也沒有非要勉強,隻要相處的時間長了,是真是假自會有分辨。


    李老師知道這小子是來幹什麽的,前兩天他突然上門,讓他幫忙教個小孩,小孩機靈古怪聰明絕頂……等等說了一連串誇獎的話。


    李老師的第一反應穆顯叔口中那個“小孩”應該是個高中生,再不濟也是個初中生,算了算,穆家穆老大的大兒子好像就是這個年齡。


    可惜地是,他沒有最初教導學生的那顆心了,還是不要誤人子弟的好。


    他也是這麽拒絕穆顯叔的。


    穆顯叔了解李老師的經曆,知道讓他答應教導他閨女有些困難。


    不過他還是試著開口了。


    沒辦法,學校不收這麽小的小孩,他們家人也不放心,隻能給自家閨女找個老師了。


    隻能努力給李老師描述他閨女的優點,說不準就瞧上了呢。


    “我閨女才三歲記憶力就很好,她看過一遍的……”


    李老師皺眉打斷他:“等等,你說那‘小孩’幾歲?”


    “三、三歲?”


    然後穆顯叔就被李老師親自趕出門外了,這是第一次。


    李老師心道:他又不是做奶媽的,還給人帶小孩了?

    三歲的小孩懂個啥?


    他是不打算教學生了,可也不打算轉職帶小孩!


    穆顯叔回家想了一通,最後決定幹脆直接把閨女帶過去看,這是閨女認老師,他們倆合眼緣才是硬道理。


    再加上親爸看親閨女,自然是哪哪兒都是優點,最起碼在外貌這塊上,他閨女肯定輸不了。


    對閨女莫名自信的他,在今兒一開門就吃了第二次的閉門羹。


    三人穩穩當當坐在凳子上,父女倆都麵對著李老師。


    雖然心裏的決定不容改變,李老師還是觀察了一番穆顯叔的這個三歲閨女。


    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手腳也不亂動,可真要認為她是個文文靜靜的性子,那肯定就是你看走眼了。


    一雙水潤明亮的大眼睛輕輕轉動,似乎是見到他盯她了,也絲毫不怯。不像大多數小孩一見到陌生的長輩看他們,不是咕嚕咕嚕緊張地轉動眼珠不敢對視,就是害羞轉頭躲到別人身後。


    小姑娘完全不甘示弱地和他對視,久久見他盯人還不說話,還微微歪了下小腦袋,皺著眉頭,眼睛裏有著疑惑。


    像是在問他:你在瞅什麽?

    李老師也學著她微微歪了腦袋,眼含意思:瞅你咋地?


    穆建寧:……


    她從來不是什麽扭扭捏捏的性子,想要什麽就要,想幹什麽就幹。


    明白爸爸這是帶她來拜先生了,但這個先生似乎不情願收她做學生。


    她有些不服,可也知道她不是以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建寧公主了。


    這一世她的父母隻是普通人。


    他們盡了他們的力,那她也該盡她的力才對。


    也不和李老師繼續比誰先說話誰是小狗(李老師:?)的遊戲了。


    便端正著有著嬰兒肥的小臉,有模有樣地問道:


    “您收學生有什麽要求嗎?”


    “金銀財寶?”


    “還是才貌雙全?”


    穆建寧並不知道李老師之前的經曆,隻能比照著上一輩子許多先生收學生的要求提著問。


    上一輩子許多先生要得更多的其實並不是她說的那兩樣。


    而是權勢和名聲。


    可對現在的她來說,後兩樣她暫時達不到,前兩樣的話,金銀財寶得需要好好動動她的腦子了,至於才貌雙全,這不是她已經具備了的東西嗎?

    建寧公主自信地挺了挺胸,雖然她的“才”和這個世界不太相通,可也是她實實在在擁有的呢!她又沒對李老師撒謊,畢竟她並沒有指明是具體哪方麵的“才”呢!


    “……”


    李老師:生平難得有接不上話的時候。


    穆顯叔:回去一定得把電視機砸了……


    他都想把孩子卷吧卷吧揣兜裏直接帶回去了,不然他怕等會兒父女倆是又被趕出去的。


    小姑娘沒有感受到詭異的氛圍,隻是皺著眉不滿李老師不說話。


    心裏原本因為是穆顯叔帶她上門,認定他是個有才學的好先生印象,果斷地往下扒拉了一點點。


    這讓她想起了以前最開始和皇子們一起去上課的時候,明明她有問題舉手示意,偏偏上麵的先生就像長了一雙能看不能使的飾品一樣,回回都能忽視她。


    嘴巴不禁輕輕一抿,抿成一條平平的線,明明白白顯示她不高興了。


    恍恍惚惚之間,李老師似乎察覺到了,在他腦筋還沒轉過來時,嘴裏已經問出了口。


    “我說了我的要求你能保證做到嗎?”


    院子裏想起了耳熟的聲音,李老師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頓時有些懊惱自己竟被一個三歲小孩帶走了思維。


    想到剛才聽到小姑娘先開了口,心裏還在嘀咕終究是個急躁的性子。


    轉眼他就在這急躁性子的小姑娘身上吃了虧。


    他這是玩了半輩子的鷹,終是被鷹啄瞎了眼?


    想來坐在小姑娘旁邊的人也很驚訝他說的話,直愣愣地看他似乎在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


    頓時,李先生心中的氣使得他暗瞪了那小子一眼。


    穆顯叔:……


    不過自己說出去的話李先生也沒有要收回去的意思了,前提是她能真達到他的要求。


    轉頭看回小姑娘。


    雖然剛才拉低了一點李老師的好感度,但因為李老師的初始好感值就比較高,所以穆建寧果斷點頭。


    “您說,我做就是。”


    語言簡潔,但李老師從裏聽出了一股子勁兒的自信,這是他少有從孩童身上能看到的。


    就是有,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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