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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傷得很重,他全身上下好幾個血洞,傷口均被尖銳細長的冰塊凍住,阻止了吸血鬼體質的自動癒合,脖子上兩個牙印熒熒地發著藍光。
他虛弱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皮膚薄得透明,像是快要消失一樣。
「快走,」牧野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信號、信號是個陷阱,我……趕過來的時候雪奈已經死了。」
何修頓時脊背發冷,他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金髮吸血鬼。
……所以,這個男人只是為了把他們這些貴族們一個個引過來,再殺死?
血染的夜幕中,男人一點點走近,像是為了拉長死亡的開幕禮。路燈下,他的臉漸漸變得清晰,身後詭異地沒有影子。
一瞬間,何修渾身血液幾乎涼透——
那是張熟悉到幾乎可以用絢麗來形容的臉,湛藍的眼眸、濃密的睫毛、金黃色微卷的長發……和花崎愛幾乎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人。
是花崎愛的哥哥,花崎隼!
一個強大的純血種,《血族》一書中實力僅次於男主宇都宮之介,異能是冰刺。小說後期為了給妹妹花崎愛復仇,動了對男主來說最重要的人——櫻井奈美。淺倉哲也正是為了從花崎隼手中保護奈美而死。
何修的腦子完全亂了:為什麼他會這麼快出現在戶都?而且偏偏是在宇都宮失蹤的這段時間對聖薇安夜間部發動了屠戮。
難道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已經崩壞了?
「還差一個」,花崎隼輕輕開了口,和他血染的模樣迥異,花崎隼的聲音乾淨如天籟。
「你們的王,還要躲多久?」
直面花崎隼的震撼使得何修錯過了逃走的最佳時機。可即使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聖薇安已經不安全了,除非宇都宮之介此刻像天神一般降臨在他們的面前。
花崎隼周身挾著刻意的威壓逼近,何修呼吸變得壓抑,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來自純血種的壓迫,那無論是力量還是血統上都是無法反抗的存在。
可就在這個時候,何修身後的跡部凜忽然動了。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甚至連何修都看不清的地步,等他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來到了花崎隼的身後。
「噗」地一聲輕響,跡部凜的手貫穿了花崎隼的胸膛,像是在暗夜中綻開一朵死亡之花。鮮血從花崎隼的胸口噴射了出來,四濺得到處都是,牧野的,雪奈的……或者是其他同伴的血,爭先恐後一般從那五個可怖的血洞中涌了出來。
死一般的寂靜,
重傷的花崎隼難以置信地看著穿透自己胸膛的五指,很快,徹底被激怒了。他尖利的牙瘋長起來,猙獰的神情帶著像是要毀滅一切似的瘋狂。
「偷襲的小雜種。」他的手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將跡部凜修長染血的手指一點點從自己的胸膛里拔/出來。
何修身體緊繃得像是一條快要斷裂的弦,他清晰地看到了花崎隼的傷口在飛快地癒合。陡然想到了宇都宮之介殺死花崎愛之際的話:「不要小看一隻純血種的生命力。」
恐怕只有徹底燒成灰燼,才能阻止他的復生。
周身的溫度急劇下降,空氣中的水蒸氣凝結成冰粒,然後迅速聚攏成寒氣逼人的冰刺。花崎隼蔚藍的瞳孔一點點抽縮成透明的冰晶狀,那是他發動異能進攻的預兆。
危險!!何修屏住了呼吸,從後面撲過去拚命扭住了花崎隼的脖頸,吸血鬼的後背總是要更為脆弱,他試圖吸引花崎隼的怒火和注意。
但是花崎隼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裡,他的目光死死黏在了躍上高高的平台後神情淡漠的跡部凜身上。
「快走!」何修沖跡部凜扯開嗓子吼,「離戶都越遠越好,否則誰也跑不了!」
他的話剛剛落地,細密如針的冰刺就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伴隨著花崎隼滔天的怒火沖跡部凜席捲而去。更糟糕的是,地面殘留的粘稠的血水在花崎隼的控制下結成冰迅速攀上了跡部凜的身體,將他整條腿凍在了地上!
「該死,」
何修低咒一聲,毅然地鬆開了花崎隼,選擇擋在了跡部凜的身前。他緊緊抓著跡部凜的胳膊,腦袋抵著他的胸膛,以一個保護者的姿態擋住了那些冰刺。
後背痛到幾乎痙攣,滿是篩子似的密密麻麻的血洞。
「不自量力。」花崎隼勾唇嘲諷道。
劇痛之下何修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狼狽地半跪了下來,被跡部凜一把拉住。他扶著何修,再抬起頭的時候,看向花崎隼的眼裡有如火焰在灼燒。
空氣中彌散著壓抑到極致的味道,夜色濃重得仿如腐爛的屍體上流出來的膿血。純血種的異能絕不是一個貴族加上一個變種能對付得了的,何修嘴唇抿得發白,平靜而無望地注視著跡部凜的背影,看他一步步朝花崎隼走去。
他救不了他第二次,事實上,他們兩個都會死。
但接下來的情勢扭轉,卻詭異得令何修瞪大了眼。
跡部凜竟然撕開了花崎隼的喉嚨!
他就那麼緩緩走到花崎隼的跟前,強壯有力的手臂鉗住了那隻純血種的腦袋,將他脆弱的脖頸暴露在冰涼的夜色下。然後用自己的牙———一種最原始、最可笑的方式,死死咬住了那隻純血種喉間的動脈。
輕易地像是對付一個無力反抗的人類。
何修死死盯著那詭異的場景,大腦混亂得無法思考。
他看到那隻強大的純血種痛苦地大張著唇,露出染了血的可怖尖牙。他徒勞地晃著腦袋,扭曲掙扎著試圖擺脫脖頸間致命的尖牙,直到渙散的雙眼一片死灰,脆弱的脖子像是斷了似的歪在肩上。
何修茫然地看著花崎隼,心臟在縮緊,簡直比面臨預計中的死亡還要不安:
……他瘋了嗎,就這麼讓跡部凜將他殺死?他的異能呢?!
花崎隼漸漸萎縮的身體陡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死亡前的預兆,跡部凜更狠地咬著他,尖牙深深地陷入花崎隼的喉管。他的喉結滾動著,腥紅的眼越來越亮,最後,簡直像是紅寶石一樣明亮剔透了,在血染的夜色中發著光。
隱隱的、熟悉的感覺……
花崎隼徹底變成了一具乾癟的骨架。跡部凜將他扔在地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堆看不出人形的玩意兒,夜風將他風衣的翻領吹得直立,遮蓋住那潔白光滑卻如大理石般冷硬的下頜。
他熟練地掏出了打火匣,將花崎隼的殘骸點燃,然後從容地大步邁向了何修。
何修抬頭對上他如紅寶石一般純粹乾淨的眼睛,心頭籠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一個能夠殺死純血種的生物……
他在心裡輕輕問自己,到底,是個什麼?
「花崎隼死了。」
在跡部凜的手快要碰到何修身體的時候,他後退了一步,「一切都結束了。」
跡部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他垂下眼重複道:「對,結束了。」
再抬起頭的時候,跡部凜臉部的輪廓柔和了很多,嘴唇好看地抿著,好似剛才的血腥,火光里消散的屍體都和他無關。
「你受傷了。」
他靜靜地說,身上彷彿殘留著歲月沉澱的佛香,遙遠平和。
何修一動不動地看了他半晌,像是要透過他的表象看到真正掩藏在裡頭的東西。
「現在的你讓我感到很危險。」他淡淡地說。
「危險?」跡部凜扯了扯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何修,「因為我殺了那個該死的傢伙,所以你害怕了?」
何修沉默地直視著他。
「他傷了你!」跡部凜大掌緊緊握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到何修忍不住皺了皺眉。
「還是說,單純地只是因為我殺了人?哪怕一隻吸血鬼?」
何修瞳孔縮了縮。
「我猜對了?」跡部凜涼涼地笑了起來,他幾乎是帶著幾分憎恨的意味狠狠吻上了何修的唇,將他逼得後退,直到後背抵在那根堅硬的路燈柱上。
輾轉,吮咬,直到血腥的味道充斥著兩人唇齒間的每一處。
何修討厭這樣的吻,他發狠地咬著溜進他嘴裡的柔軟滑物,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厭惡,直到看到跡部凜近在咫尺的臉發生駭人的變化!
淡淡的月光下,他俊美的臉突然變得扭曲起來,鼓起了道道凸起,裡頭像是隱隱有血液在皮膚下流動。
跡部凜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大口喘息著放開了何修的唇,一雙血眸紅得滴血。他從何修玻璃珠似的清透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後退一步,迅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何修追了上去,卻在追著拐進一個死胡同的時候被頸后突然的重擊弄昏了過去。
昏迷前,他模糊地看到跡部凜那雙黑色染血的鞋子停在了距離他臉一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