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弦歌心中慌亂,遂低下頭,刻意不去看他。
眼前是鎏金鞋尖,他停在幾步開外,月白色衣擺紋著龍爪,張揚肆意。
一縷髮絲垂了下來,撩打在臉頰上,她伸手拂過耳側攖。
沉默在屋內化開,呼吸聲漸聞入耳償。
許久,弦歌坐得雙腿發麻,頸椎生疼,忍不住抬起頭來。
若不是還見到他腳尖,她都以為他走了。
一雙鳳眸凝在她身上,淡漠如水,直直對上,再無往日溫情。
也是,他該恨她,沒殺了她已是最大寬容,又怎還會奢求回到從前?
這一刻,弦歌明白,所謂形同陌路、相忘於江湖,不過這般。
心念所及,內心深處還是有一股不寒而慄的悲哀,只是弦歌克制住了這種不該滋生的情緒,咬著唇瓣,隱忍不發。
「站著不累么?」
她的聲音柔軟細碎,沉睡多日未進茶水,淡淡的嘶啞,有一種安撫人心、讓人恍惚的魅力。
一張臉蒼白無血,柳葉眉微微隆起。
他終是懂得,那日在金鑾殿,不愛妝扮的她為何塗脂抹粉。
沒了紅腮的掩蓋,她憔悴得可怕。
夏弄影就是這麼待她的?
將她奪走,卻讓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一股怨恨死死扼住他的心,雙眸漸漸猩紅,那種失去的恐懼伴隨而來。
「你怎麼了?」弦歌見他情緒不對,眸中溢滿殺氣,白皙的手背隱隱凸起青筋。
他們隔得不遠,清楚到她可以看清他雙眉上每一根修長漆黑的眉毛,聽見他粗喘的聲音。
弦歌起身朝他走去,明明離得很近,可她邁著小步,每走一步都倍覺艱難。
這身子還能撐多久?她苦笑著,終於走到他跟前。
嗯,下一瞬心更痛了。
她看著自己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她想去牽他的手,沒想到他躲過了,側身躲開她的觸碰。
頭頂的視線依舊灼熱,她沒有勇氣去看他,此刻他眼中是否充滿嘲弄不屑,她不得而知。
本來想示弱,可他下意識的拒絕,消耗掉了她的勇氣。
還是太自以為是了,沒了風蘇戀的牽絆,他們之間,如今還剩什麼?
「修離墨……」沙啞的聲音,細細聽來尚能辨出哭腔,濃重的鼻音讓她哽住。
「不……該叫皇上了.……」她低著頭,皇上二字讓她一陣恍惚。
如今他坐擁天下,美女在懷,怎還會在乎她?
「你既厭我,何苦將我留在寢宮,直接扔到牢房裡豈非更好?我一介罪人,住不起舒坦的地方,你……」
「這就是你想說的?到底是你不願住還是朕厭你?沐弦歌,你什麼時候這麼自以為是,朕的心思是你猜得來的嗎?」男人聲音淡淡,卻讓她忍不住戰慄。
又猜錯了?
「那你什麼意思?」她抬起頭來,身子骨柔弱,臉隱沒在黑髮中,顯得越發嬌小。
說她是荷,清淡無欲,性子卻倔強得讓人惱怒,凡事究根追底。
明明是她負了他,怎麼還可以如此理直氣壯,一雙眼眸好似在控訴他的罪惡。
修離墨心中煩躁,「別拿絕食來威脅朕。」
她這四年來寢食難安,當初為了孩子逼迫自己吃東西,孩子沒了以後,她越發沒了胃口,愈發厭食。
想來他剛才在門外待了許久,聽見了她和宮女的對話。
以為她在故意絕食么?
「隨你怎麼想。」
自小孤傲,哪怕在他跟前,她也還想保有尊嚴。
不管她怎麼說,他都不會信,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讓費口舌。
弦歌閉眼,將眼中的酸澀忍了回去。
修離墨目光始終未離她半分,見她微抬下頜,那雙溢滿委屈的眸子更是讓他心中發疼。
「去哪?」
弦歌抬腳就往外走,卻被他一把扯住手臂,緊緊的。
五指輕顫,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的手臂,知道她瘦弱,卻沒想到她的手臂在他掌中竟盈盈一握,似乎輕輕一掐,便可擰斷。
她垂眸看著男人握在臂上的手,起初緊得她蹙眉,後來緩緩鬆開,卻箍得她動不得半分。
「修離墨,我不想你不開心,以前.……我負了你,你如今什麼都有了,就把不開心的事全忘了吧。只要你開心,我隨你處置。」
說這話,她自己都覺得虛偽。
負了人家,如今再來假惺惺,豈不好笑?
不想他不開心,那當初何必傷他?
傷了人再來說這話,不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么?
再者,或許他也沒那麼恨。
「沐弦歌,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修離墨一貫淡漠的眸染上了怒火,方才還自稱朕,這會子又叫上我了。
郎寂進來的時候,見自家皇帝一臉憤慨地瞪著女子,女子背對著他,他倒瞧不清女子的面容。
眼波微動,他發現女子竟赤腳踩在地上,顯然皇帝這時也注意到了,低咒一聲,便攔腰抱起女子。
「你就給朕在這好好獃著,沒朕的命令,哪也不許去!」皇帝將她放到床上,拉過錦被蓋到她身上。
髮絲遮住她的容顏,她又低著頭,皇帝將她攬在懷裡,一張臉埋在皇帝的臂膀上。
郎寂越發好奇這女子的容貌,以致愣愣看著皇帝的舉動,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
他從來沒見過皇帝發火,可自從他將這女子帶回來,女子昏迷不醒,他幾乎日日對著陰大人發火。
方才那一聲咒罵,他可聽得真真切切。
「沐弦歌,你聽到沒有?」女子悶聲不語,皇帝氣悶,在她腰間掐了一把。
掐完,他眉梢隆起,懷中的女人抬起頭來,唇瓣動了動。
「嗯?」
「你剛才讓我閉嘴的。」
聽完這話,郎寂想笑,因為皇帝的臉色有絲尷尬,又有絲氣惱。
可再瞥見女子的面容時,他猛地倒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