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生嫌隙
弦歌瑟縮了一下身子,硬著頭皮道:「那次我跟李君瀾才見了兩次面,而且我那時那麼狼狽,別人躲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就對我存了心思。況且我跟他不熟。」
「不熟?」修離墨冷笑,「你能耐大著呢,當初我跟你也不熟,你哪次出現在我面前不是狼狽不堪,我嫌棄過你么?」
弦歌一噎,他說得好像也對,可是他起初存了利用她的心思,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攖。
「就算李君瀾真對我有點意思,皇后怎麼會懂?難道他還跑到皇後面前訴衷腸啊?」弦歌越想越覺得不可能,都是這個男人胡思亂想。
「有可能。」男人眉眼冷騖,眼神涼薄,語氣冷冰冰。
弦歌一抖,嘴角微微抽搐,還有可能,以為誰都跟他這麼無聊,沒事找事么?
男人眯眼,冷笑道:「指不定他就是瞧上你了,跑去皇后那請求賜婚呢。」
「你亂講!」弦歌臉色一紅,心裡卻沒了底氣,想到這男人先前多次告誡她遠離李君瀾,不然沒好果子吃,那時他便知道了會發生這樣的事么?
難道男人的心思比女人還敏銳償?
修離墨冷冷一笑,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大手鑽進被子里,隔著衣物揉捏她的柔軟。
冷然沉怒的氣息在她唇上輾轉,伸舌席捲她清香甜美的津液,胸口的鬱結得不到舒緩,在眼中燃氣熊熊怒火。
李君瀾!李君瀾!
再從她嘴裡聽到這名字,她就死定了!
弦歌渾身戰慄,承受他窒息狂怒地吻。
男人微微喘氣,扯開擋在她衣襟上的狐裘,埋頭吸吮她潔白修長的脖頸。
弦歌咬牙,身子癱軟在他懷裡,突然想起什麼,悶聲悶氣道:「如果皇后是看在李君瀾的面上提醒我,可這行不通啊。她怎知道我會通知你?」
「難道她知道我們的關係了?」弦歌一驚,趕緊推搡在她身上煽風點火的男人。
「沐弦歌!」男人被打擾,惱怒地抓住她的手,漂亮的眸子染上了***。
「我跟你說真的。」弦歌急急道,偏生這男人淡然睨著她。
她瑟縮了一下,被男人扯開了被子,風侵入衣襟里,很涼。
男人冷哼一聲,一把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皇宮裡本就沒什麼秘密,你以為皇后就這麼簡單?她若是沒有一點手段,怎麼可能坐穩后位這麼多年?」
弦歌臉色一僵,皇宮既然沒有秘密可言,那他夜夜來她竹霜殿……
「修離墨,你保密工作做好沒?」她緊張兮兮地抓住他的手。
「嗯?」他歪頭思索,似是不解她的意思。
弦歌急道:「會不會你夜宿我這裡的事,已經被人發現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出竹霜殿了,也不知外面到底有何風言風語。
她雖不甚在意,可畢竟人言可畏,若傳得難聽,會不會影響到這男人。
男人輕嗤,「你現在才意識過來,會不會太晚了?」
弦歌苦著一張臉,男人悠然的聲音飄入耳內。
「任我有通天本事,你這竹霜殿上下十餘人,我也堵不住她們的嘴。何況她們當中又有幾個是心向著你的。」
這麼說,她竹霜殿有眼線,他們的事已經傳出去了?
她早便知道,這人夜夜來,殿外的十餘名宮女怎麼可能沒發覺。
「那你還夜夜來?」弦歌氣得臉色通紅。
「知道又如何?」男人捏上她的下頜,皺眉道:「難不成你還想留著名聲找夫婿不成?」
「可你把我名節毀了.……」
「你從來就沒名節,如今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定然會安分許多,也不會有人敢向你提親,免去了我的後顧之憂,一舉三得,豈非很好?」
「一舉三得?」她為什麼只聽到兩得?
「嗯。」男人聲音暗啞,眸光幽暗了下來,含上了她的唇。
弦歌腦中轟地一響,突然意識到這男人說的第三得是什麼了。
男人將她壓在榻上,迫不及待地去解開她的狐裘,豐潤的唇上熒光閃閃。
被子墊在身下,男人覆在身上的軀體傳來熱量,體內升起了一股熱流,弦歌輕輕閉上眼睛。
男人修長的指在她身上滑過,引起陣陣顫慄,突然口中一涼,男人的長舌頂到了喉間,有什麼東西滑入了腹中。
一個激靈,弦歌頓時清醒,將他推離,皺眉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避子丸。」男人眸光灼熱,噴出的氣息魅惑誘人,他的鼻尖甚至抵在她之上。
弦歌臉色一紅,嗔道:「先前不都事後吃的嗎?」
男人勾唇一笑,「這是陰昭才研製出來的,對身體無害,還能補身子。」
懷裡的她面容燦若桃花,男人喉間一緊,一股熱氣沖向小腹,低頭又要吻上她的唇。
她急急伸手抵住他,臉色一瞬煞白如紙,身子微微顫抖。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他猛地起身,將她攬進懷中,語氣擔憂,帶著一絲寒戰。
「修離墨!」她哭喪著臉,伸手抓住他的手。
他反握住她的柔胰,額頭輕觸上她的眉心,「我在。」
「我們第一次的時候,回來后,我忘記吃藥了,肚子里會不會有孩子了?」她緊張地捂住小腹。
她雖然愛他,也不介意有他的孩子,可是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她還年輕,不想被捆綁住。
何況他們現在這是苟合,要被浸豬籠的。
按這男人的意思,他還沒娶了她的心思。
越想越荒唐,這都是什麼事,為什麼就心甘情願讓他得逞了呢?
「放心,不會有孩子的。」他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
「你怎麼知道?」她懊惱地看著他,「我的月事很久沒有來了。」
這是她最擔心的地方,她的月事向來不準,她也沒甚在意。
可剛才吃了那避子丸,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沒吃藥,而且月事一個多月沒來了,若真的有了,那該怎麼辦?
她突然慌了,這身子才十八歲,如果這男人不想要孩子,那她不是要打掉?
不行,這是她的孩子,她不會放棄。
「修離墨……」她無措地拉住他的衣袍,眸中殷切凄楚,希望這男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別讓她打掉孩子。
「別亂想,我說了不會有就不會有。」男人皺眉撫上她的臉,替她搵去眉心的褶皺。
「可是.……」弦歌舌頭打結,她這麼急迫擔憂,為什麼這男人一點都不擔心?
她覺得很委屈,是不是男人都這麼不負責任?
如果她真的懷上了,他一句打掉就可以脫身,可是傷身子的是她,被人詬罵的也是她。
「修離墨,你滾,別碰我!」弦歌越想越氣,一把推開他的手,掙脫他的懷抱,跳下床榻。
躍下之後,又想起肚子里或許有了他的種,臉色一白。
她動作激烈,不會有事吧?
懷中空落落,那個女人赤腳踩在地上,狐裘方才被他褪去,她就一襲單薄的褻衣,小臉蒼白如雪。
心中驀然一疼,這女人不是最怕冷的嗎?
這鬧的什麼?
修離墨捧著狐裘上前,弦歌步步後退,眉眼間都是失望,修離墨大怒,閃身到她身後。
伸手將她扣進懷裡,狐裘披在她身上,她不敢劇烈掙扎,任由他懶腰抱起。
修離墨將她放在榻上,黑著臉將她的腳扯進懷裡,怒罵道:「這麼大個人了,再怎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出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弦歌咬牙撇過頭,忍住眼裡的淚水,就是不吭聲。
他怒極,掰過她的臉,見她眼眶中盈滿淚水,手一顫,心瞬間就軟得一塌糊塗。
「哭什麼?」他輕聲道,手上的動作也輕柔了起來。
他這寵溺無奈的語氣讓弦歌鼻尖一酸,隱忍的淚水撲簌撲簌滾落。
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燙著,手重重一震,旋即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
「修離墨,你就是個混蛋,你不負責任!」弦歌大慟,伸手往他身上捶去。
男人皺著眉頭,那拳頭如同雨滴一般,不痛不癢,他冷聲道:「我怎麼不負責任了?沐弦歌,你若是想嫁,我現在就把你娶回去。」
什麼三綱五常、媒妁之言,都不及她一句話,只要她肯,他就算是與天下為敵,也不能負了她。
「我不嫁……」弦歌哽咽道,身子抖得越發厲害,「你以後也別來我這裡了,你愛上哪上哪去,我不伺候!」
修離墨臉色一黑,雙手緊扣她的肩胛,咬牙切齒道:「沐弦歌,你有膽量再說一遍!」
「說就說,你他媽以後別碰我!」弦歌氣得破口大罵。
寒風陣陣,男人的眸子一瞬陰冷下來,弦歌驚懼地咽了咽口水,哽咽音效卡在喉嚨里,臉色憋得通紅。
男人冷冷一笑,扯過她的青絲,弦歌只覺得頭皮刺痛,天旋地轉間,狐裘、被子飄落在地,沉重的身子壓得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男人瞳孔微縮,「由不得你,我只對你這身子感興趣。」
弦歌眼淚掉得越發洶湧,驚怒地伸手推搡他的胸膛,極力伸腿留出縫隙,她這肚子不能被他壓了。
她越掙扎,男人乾脆壓住她的雙腿,邪惡地朝她頂了頂。
弦歌倏地僵住,他俯身吻上她的唇,輾轉延綿。
「你……你起來,我的肚子……」他含著她的唇,她嗚咽地蠕動嘴唇。
這話被他吞進嘴裡,聽在他耳里就是低低的呻吟。
他稍稍退離,鳳眸微眯,「嗯?」
弦歌立刻伸手捂住嘴唇,睫毛上淚珠瑩瑩,瓮聲瓮氣道:「我肚子里還有你的種,你不能強來!」
男人嘴角的弧度僵住,低斥道:「你每次事後都吃了葯,哪來種?」
弦歌覺得跟這人沒法溝通,咬牙瞪著他,「第一次,你要我說多少遍?」
他們剛剛的話題就是第一次沒吃藥,她一個多月月事沒來,恐有了孩子好么?
他的頭腦精明呢?
他的心思縝密呢?
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男人無奈地撫住額頭,青筋暴怒,「本王說了不會有!」
這女人心思怎麼這麼詭異,他說的話有那麼難懂么?
他到底是明白她在鬧什麼彆扭了。
「你說不會有就不會有么?」弦歌委屈道,那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簌簌往下滑落。
「你又不是太夫,你給我把過脈了嗎,你就知道沒有?」
淺淺的嘆息溢出來,男人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珠,她輕輕撇過頭,他的手落空,頓時僵在半空。
這一鬧下來,他也微微惱了,冷笑著從她身上起來。
這女人,果然不能慣。
倒是越發得寸進尺,懂得給他甩臉色了!
弦歌怔怔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越發覺得委屈,他就一句寬慰都沒有,打算甩手走人么?
男人頭也不回,冷然孤傲的聲音挾裹著冷寒的氣息襲來,「合歡散里有一味強息草,可避子,交歡之人不會留下孽胎。」
他帶走屬於他的溫度,狐裘、被子又被扔到了遠處的地上,她夠不著。
一雙迷濛的淚眼輕輕眨動,她縮著身子窩在軟榻上,那個男人頭也不回地掀起珠簾,離開了內室。
清脆的珠子撞擊,發出佩環靈粹的聲響,在凄冷的夜裡寒入人心。
她只覺得很冷,心也倏地拔涼。
是她的錯么?
在他身邊,她總是沒有安全感,擔心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兩人之間就像隔了一道牆,她今夜終於被他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他們似乎真的不合適。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珠簾發出一連竄的脆響。
她把頭從臂膀里抬起來,就見男人端著盆子進來,袖袍挽起,卷到臂彎處,露出一截皓白有力的小臂。
見到她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身上一襲單薄的褻衣,他突然怒了,眸子遽然緊縮。
一身寒氣的他走到了軟榻邊,將水盆放到地上,發出重重的悶響。
弦歌一驚,見他又一言不發地轉身,她撇了撇嘴,到口的道歉也咽了回去。
她哪裡知道合歡散不會讓人懷孕?
她只是懼怕、委屈,所以才慌了神,失去了以往的鎮定,可是他身為男人,難道不該理解她么?
莫名其妙發脾氣,冷落她,是不是對她厭煩了?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在不熟識的人面前,她待人有禮,態度不冷不熱,可是一旦跟一個人熟起來,她也會偶爾鬧鬧脾氣。
他難道就喜歡她清冷疏離的樣子,討厭她的小脾氣么?
修離墨俯身撿起地上的被子和狐裘,隨手抖了抖,朝軟榻走來,一把扔在她身上。
「穿上!」
冷硬的聲音似淬了冰,那雙眸子冷然淡漠。
看到她這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存了教訓她的心思,所以出去的時候,即使看到地上的狐裘,他頓了一下,快步離開。
想著她這麼怕冷,會自己撿回來。
她倒好,瑟縮著身子發獃。
弦歌皺眉扯下遮住視線的狐裘,暖暖的感覺從指尖傳來,她鼻子一酸,心裡頓時無措起來。
男人見她盯著狐裘發愣,心裡一火,猛地將她拽起,奪走她手裡的狐裘,冷著臉替她裹住。
他的動作極其粗魯,她心裡苦澀,這男人到底還是在乎她的吧。
她凝著男人的臉,見他眉間緊蹙,腰間一松,他起身將水盆放置在榻上。
熱騰騰的水氤氳上升,白霧環繞在男人的臉上,若隱若現。
他伸手探進水裡,乾淨清爽的手在白煙繚繞的水裡靈巧穿梭,撈起面巾,擰了兩下,他皺眉將她攬進懷中。
弦歌愣愣看著他這一系列舉動,腦中一片空白,臉上貼上了濕熱的東西。
修離墨皺眉搵去她臉上的淚痕,他似是不習慣這樣的舉動,動作略顯僵硬,弦歌的臉頓時被他粗魯的動作弄紅。
他一怔,手指倏地僵住,冷聲道:「自己來!」
弦歌瞥了他一眼,見他眉間一團黑氣雲嬈,低頭接過面巾,默默擦拭面龐。
他既不喜她惱脾氣,那她不鬧便是!
橫豎這男人不會心疼她,她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服軟么?
她似乎不會。
曲意逢迎去討好一個男人,她沒那麼卑賤。
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強求也沒用。
這道理,她一直都懂。
她從沒可以去強求這男人的愛,一切都發生得順其自然,她以為,這份緣分天註定。
結局如何,又豈能她說了算?
這麼患得患失,完全並不像她的性子。
冷落疏離,她也會。
她沉默地擦拭許久,面巾涼了都沒察覺。
男人皺眉拽走她手裡的面巾,冷哼著扔到水盆上,平靜的水面掀起了層層波瀾,濺起的水珠滾落在地面上。
她低眉怔怔瞧著這一切,男人突然一腳踢開水盆。
「嘭」一聲,水流了一地,水盆順勢翻滾幾圈才停在不遠處的桌角邊。
這一連竄脆響讓她心裡咯噔一響,她冷笑地閉上眼睛。
身子一輕,男人將她抱起,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額頭上。
她幽幽睜開眼睛,對上男人冰冷的眸子,心拔地一涼。
男人將她放到床上,隨手一揮,床幔層層垂懸而下,遮住了外面的狼狽。
她看到他利索地褪去外衣,踢開腳上的靴子,眯眸覆到她身上。
他扣住她的下頜,逼迫她抬頭,冰冷的氣息流瀉而出,「你若想要孩子,那我給你便是!」
施恩一般的語氣,他臉色淡漠,弦歌卻在他眸中捕捉到一絲類似嘲諷的東西。
心突然沉入谷底,她輕笑,「不,我不要孽種!」
「孽種?沐弦歌,你說本王的孩兒是孽種?」他冷騖地攫緊她的下頜,疼得弦歌眉頭緊蹙。
嘴角的笑容卻越發燦爛,他似乎一惱,便喜歡在她面前自稱「本王」,以為這稱呼會讓她稍稍畏懼嗎?
「苟合出來的孩子,不是孽種是什麼?」她輕笑,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般說,可說出來后,心情卻暢快了許多。
他臉色頓變,冷笑道:「沐弦歌,你到底還是想要一個身份!既然你這麼在乎,那便求本王啊!你若是能讓本王滿意了,娶你自然不在話下。」
這男人夠狠!
傷害人的話說出來絲毫不留情面。
「母憑子貴么?」弦歌嬌笑著撫上他完美的輪廓,眼神一瞬迷離。
他猛地攥緊她的手心,五指越收越緊,她疼得冷汗直流,卻倔強地不吭聲。
「你若敢生,本王便娶。」一字一頓,挾裹著男人特有的王者之氣。
「好,修離墨,這話是你說的,希望你不會食言。」她垂眸凝著在他手裡泛白的指尖。
旋即伸手環上他的脖頸,冷笑著印上那人豐潤的薄唇。
紅紗飄揚,燈火闌珊,兩道身影隱隱約約合二為一。
窗外的月色寂寥冷清,冬天的夜霜霧凝重,皇宮陷入了寂靜的黑夜裡。
一番極致纏綿之後,弦歌慵懶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瞪著紅色的賬頂。
燭火何時已經被男人熄滅,她不知道。
黑暗中,男人掀被起身,稀稀疏疏的聲響傳來。
她偏頭,男人模糊的黑影立在床沿處,低頭繫上腰間的帶子。
「你要出去?」她沙啞著聲音問道。
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窗上,月亮高懸上空,皎潔明亮,已是凌晨時分。
「你不是讓我滾么?」他淡淡抬眸。
弦歌皺眉,她似乎說過。
可他現在吃干抹凈了才走,不嫌晚了么?
目光空落落,鼻子發酸,她顫抖著嘴唇,挽留的話卻說不出口。
習慣了他的懷抱,沒有他的夜,她該怎麼過?
她果然矯情了么?
陪伴這種東西上癮之後,她竟然害怕孤單了。
前世活了二十五年,她十歲之後就離家在外念書打工,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不都是她一人挨過?
現在她竟貪戀這樣的溫暖。
黑漆漆的房間內,沒有了那人的身影,即使被子上還殘留他的溫度,緊緊裹在身上,她還是覺得很冷。
這一夜,弦歌失眠了。
淚水沾濕了枕頭,第二日起床,眼睛紅腫,連眼皮底下都黑了一圈。
弦歌對鏡苦笑,越發覺得自己窩囊。
她悟到了一個道理:女人不能依賴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不然哪天被男人拋棄了,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
御景園,皇宮東南角的一處園子。
長亭內,四個容顏俊雅、風姿卓約的男子圍坐在石桌邊,把酒言歡,時不時傳出爽朗豪氣的笑聲。
「蕎表哥,恭賀回京。」一青衣男子高舉酒杯,對著對面的藍衫男子輕笑。
「多謝三表弟,微臣卻之不恭。」藍衫男子頜首,舉杯相碰,然後仰頭一口喝盡,倒扣酒杯,一滴都未遺漏。
「哈哈哈……」一身銀色鎧甲的男子爽朗大笑,撫手叫好,「蕎兄果然好酒量,末將也敬你一杯。」
藍衫男子笑著舉杯與鎧甲男子相觸,兩人一飲而盡。
「表弟一路辛苦了,本王不能飲酒,便以茶代酒,表弟請勿見怪。」面龐瘦削的白衣男子舉杯,儒雅一笑。
「二表哥說哪裡話,你能應邀前來,已是給足了小弟面子,小弟豈有怪罪之禮?」藍衫男子說罷,又仰頭一飲。
連喝三杯,他白皙的面龐上竟無波無瀾。
這藍衫男子卻是太后親兄長的嫡長子白蕭蕎,官拜三品,現任大理寺卿。
一年前被皇帝派去南域肅清貪官污吏,南域暴亂已平,皇帝將其宣召回朝。
今日這宴是為他而設,幾個好友相聚一處,暢談這一年趣事。
青衣男子是皇帝胞弟,三王爺沐宣瑾,這人玩世不恭,性子囂張跋扈,皇帝對其甚是頭疼。
白衣男子卻是二王爺沐宣司,今年冬天,他竟留在京中,以往他都是到瑤山養病,今年卻不知怎的,眾人紛紛猜測。
一身銀色鎧甲的男子就是新上任的禁軍統領衛長翎,這人性子耿直,對皇帝卻忠心耿耿,對朋友更是情深義重。
另有小將軍蘇卿顏,還有皇帝,這六人從小一起長大,情誼非同一般。
這次皇帝在鴻心殿會見夏川來使,是以未出現。
而蘇卿顏有事耽擱,姍姍來遲。
蘇卿顏一來就被愛起鬨的三王爺逼著罰酒,眾人在一側瞧著熱鬧,一時之間,長亭內歡聲笑語。
遠處長廊上,一藍衣女子聘婷走來,身後跟了一粉衣女子。
長亭與走廊隔了一段距離,女子低垂著頭,面容看不真切。
飛仙髻上一隻珠釵搖曳,藍色的衣裙樸素純雅,纖腰盈盈一握,渾然一股脫塵的氣質。
「咦,那人是誰?」白蕭蕎微微眯眼,只覺得這身影眼熟得很,離京一年,這後宮又進了一批秀女,想來也是哪宮的娘娘。
思及此,他眸中閃過鄙夷。
眾人順他的視線看去,女子已經漸漸走近,那張清麗的容顏可不就是懸月公主沐弦歌?
三王爺沐宣瑾向來厭惡弦歌,見到她出現,臉頓時拉長,「這窩囊廢怎麼來了?」
繼而轉向白蕭蕎,「蕎表哥,你才離開一年,這就不認識她了?想當初她纏你那股勁,想來都好笑。」
隨著她漸漸走近,白蕭蕎看清了她的容顏,嘴角的笑意凝結,眸中的厭惡更深。
這時聽得沐宣瑾之言,臉色越發不好看。
都說白家公子翩翩少年郎,溫潤如玉,待人溫和有禮,哪怕心裡厭惡極一個人,面上亦不顯山露水,可對一個人卻是例外。
當年十三歲的沐弦歌初次遇見白蕭蕎,被他溫暖的笑容蠱惑,從此墜入情網。
為了取得白蕭蕎的歡心,她蠢事做盡,為此吃盡苦頭。
京城誰人不知,懸月公主不知廉恥,天天纏著白家公子,若有女子接近,她必定以權壓人,將人家羞辱到無地自容。
她手段殘忍,性情狠辣,曾有一官家女子送了一塊玉佩給白家公子,她便讓人將她暴打一頓,當夜那女子羞愧自剄。
後來此事在京中掀起軒然大波,百姓詬病,百官彈劾,她的名聲越發狼狽,皇帝卻將她禁足三月了之。
白蕭蕎起初只當她小孩子心性,未放在心上,可後來她越發過分,干涉他的生活,讓他在京中顏面喪盡,成為百姓貴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他越發厭惡她,冷眼相對,極盡嘲諷,她卻恬不知恥。
兩年多前,她不知打哪探聽到他喜歡賢惠的女子,若能熬得一手好燙,在他回府之時端上一碗熱湯,得妻如此,他一生足矣。
這不過是他在應酬時的一番笑談,卻被有心人散播,傳入她耳中。
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竟然在後宮的廚房裡練習熬湯,將一屋子宮婢趕出廚房,而後廚房走水,火勢太急,撲滅之後,已累及大半個南宮。
此行徑惡劣至極,若是不慎,燒毀皇宮,那她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於是百官聯合上書彈劾她,皇帝最終將決策權交到他手裡。
他早就厭煩了她的糾纏,想著不如趁機擺脫她,於是提議皇帝將其囚禁冷宮。
那時皇帝沒有給出期限,他過了兩年安逸日子,這次回京卻聽聞她出了冷宮。
一想到她會像以前那般糾纏自己,他就恨不得回到南域。
南域雖不如京城繁華,可到底是自由的。
眾人面面相覷,有幸災樂禍的,亦有厭惡的,也有淡然處之的。
「三表弟說笑了,微臣怎會認不出她來?」白蕭蕎嘲諷一笑。
聽得兩人對話,弦歌倏地頓住,抬頭便見不遠處端坐五個風姿非凡的男子,她只認得蘇卿顏和沐宣司,說起那沐宣瑾,她自來到這世界,還真沒見過。
眾人的目光環視在她身上,她一怔,這些人又怎會是善類?
去皇后那處途徑御景園,她眉間一簇,低聲對冰清道:「不去了,我們回去吧。」
惹不起,她躲便是。
哪料她剛轉身,身後傳來一道銳利的聲音,「沐弦歌,看到我們就走,這是演給誰看?難不成在冷宮呆了兩年,這性子倒真轉變了?」
弦歌腳步未歇,冷笑著繼續往回走,瘋狗一隻,不理便是。
沐宣瑾臉色大變,這草包以前哪次不是被他欺負得連頭都不敢抬,這次膽子真肥了?
「啊瑾!」沐宣司低聲輕斥,「別太過分,她是我們的妹妹。」
沐宣瑾冷哼,妹妹?
他可沒這種窩囊愚蠢的妹妹!
「來人,攬住她!」
沐宣瑾並不打算作罷,厲聲大喝,幾個侍衛就將弦歌團團圍住。
弦歌眯眼轉身,下頜微揚,目光在五人身上一一掃過。
冰清低聲道:「公主,說話的是三王爺,身披鎧甲的是禁軍統領衛長翎,藍衫男子……」
冰清猶豫一下,見弦歌臉上無異樣,她緩緩鬆了一口氣,「藍衫男子是國公府嫡長子,太后的親侄子,您表哥。」
弦歌不記得這些人,冰清是知道的,所以替她介紹一番。
先前她已經見過蘇卿顏和沐宣司,所以冰清略過,可是在介紹白蕭蕎時,她還是擔心公主想起當年的事。
所幸,她似乎沒感覺。
弦歌輕輕點頭,眉目微揚,冷笑道:「三哥這是故意刁難弦歌么?」
沐宣瑾對她極為不喜,時常刁難她,這一點,她略有耳聞。
聽說,她當年還險些死在這人手上。
「妹妹,啊瑾就這脾氣,愛瞎胡鬧,你就別與他計較。」沐宣司知道這妹妹已不同於以往,兩人之間硝煙瀰漫,他便出來當和事佬。
「二哥。」沐宣瑾最見不得沐宣司護著這妹妹,想當年這妹妹可差點沒把二哥害死。
「我沒胡鬧,她這樣沒禮貌,見到兄長轉身就走,傳出去還當我皇家沒有教養呢。」
教養?
他也配講么?
這人的斑斑劣跡也不少,還好意思提教養?
看來她若不出去會會這三哥,她鐵定走不了了。
往後日子還長著,若是讓他以為自己是好拿捏的柿子,她這日子也休想過得安穩了。
以前的沐弦歌不就是性子懦弱,才叫他處處欺壓么?
「三哥說得對。」弦歌輕笑著朝亭子走去,攔路的侍衛紛紛讓開,冰清臉色難看地跟在後面。
「見過二哥、三哥。」弦歌頓在亭外,並不打算入內,朝著兩人盈盈一拜。
這禮該到位了吧?
沐宣瑾愣愣地看著她,這還是那個在他面前連話都說不清的沐弦歌么?
蘇卿顏鬆了一口氣,他就擔心這女人脾氣上來,攪黃了這宴會。
白蕭蕎冷冷一笑,她就算變了性子又如何,那些過往的事迹怎麼也抹不掉。
衛長翎跟她不熟,雖悉知她過往惡行,可終究是男子,這點氣度尚存,見沐宣瑾故意為難她,他皺了皺眉頭,決定隔岸觀火。
「不必多禮。」沐宣司點頭輕笑,溫潤的聲音如三月春風拂柳。
「弦歌還有事,那先行告退了。」她也不願與這些人多打交道,昨夜那男人離開,她就沒睡過,身子疲倦得很。
「嗯。」沐宣司緩緩點頭。
這時沐宣瑾回過神來,朝她大吼,「慢著。」
弦歌暗暗翻白眼,這人還沒完沒了了。
她緩緩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散去,目光凌厲地凝在沐宣瑾身上。
他既要找茬,她何必給他好臉色,她就算委曲求全,他也未必肯放過她。
「二哥還有事?」她陰惻惻地說道。
沐宣瑾眸光一閃,旋即一笑,「沐弦歌,我們在玩遊戲,你敢不敢一起?」
眾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們何時在玩遊戲了?
沐宣司剛想開口,一側的白蕭蕎卻伸手拉住他的袍角,輕輕搖頭。
沐宣司不解,怎麼連表弟也摻和進來了?
他不是一向最厭惡弦歌,不想與她呆一處的么?
「沒興趣!」弦歌淡淡一笑。
什麼遊戲?
擺明了在整她。
這些人臉色各異,當真以為她看不懂么?
她若不想,他還能逼她不成。
大不了她今日就不走了,陪著他們耗,看誰撐到最後。
沐宣瑾沒想到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臉色頓僵,暗暗朝白蕭蕎使眼色。
白蕭蕎微微沉吟,朗聲道:「我好久沒回京了,表妹便當給我個面子如何?」
弦歌微微皺眉,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直覺不喜,這人表面看著溫潤如玉,可他眸中的厭惡煞是濃烈。
「表哥的面子恐怕沒那麼大吧?」弦歌嘲諷一笑。
何必呢,既不喜,還要強顏歡笑,不累么?
此話一出,亭中的氣氛頓時凝結,眾人訝異地看著她。
弦歌皺眉,她的話沒那麼驚世駭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