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紙上的蝴蝶
「主子!」
左戰朝修離墨躬身行禮,而後立於一旁,靜靜等待修離墨吩咐。
他也是今早才知道昨夜在棲梧軒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主子。
那個女人被趕出府,而那個男人竟是暗衛。
他一直守在棲梧軒外,盡然不知道這男人什麼時候脫身償。
如今瞧他似乎無異樣,左戰鬆了一口氣。
修離墨剛換了一身衣裳,背對左戰負手立在院中,徐徐的冷風掀起他的衣袍,飄然洒脫攖。
聽見左戰的聲音,他身形微動,許久,落葉飄揚,天際泛起了一絲金光,他才徐徐轉身。
鳳眸淡淡落在左戰身上,左戰立即低頭,男人淡淡的聲音夾雜著涼涼的秋意,「你跟本王多久了?」
「回稟主子,十三年有餘。」這個時間,他記得清清楚楚。
「很好,是很久了。」男人眸光淺淺,左戰抬頭一看,便撞進男人涼薄的眸子里,心下卻是一驚。
主子鮮少會拿這種眼神看他,心知自己錯了,他低頭悶聲不語。
男人突然轉冷語氣,「久到你忘了自己的本分,竟敢違抗本王的命令。左戰,本王以為你是識相之人,上次在西陵饒過你一回,這次,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你?」
雖是疑問,但左戰知男人已定了主意,連忙跪下,「主子,事出有因,屬下並非有意違抗您的命令。」
那時他雖然也存了一點小小的心思,可最多還是為主子著想。
「事出有因?」男人把玩舌尖的話,眸子冷然睥睨跪在地上的左戰,「你跟了本王十幾年,本王以為你懂得本王的命令大於一切。從你跟本王那天起,本王便說過,只要是本王的命令,哪怕是讓你殺了本王,你也不能心慈手軟。」
「主子.……」左戰一凜,平淡無波的眸子里多了複雜的神色。
昨夜主子踉蹌狼狽地回到棲梧軒,讓他去尋陰昭來。
彼時陰昭外出辦事,他深知這合歡散拖不得,便去了後院找來一個女人,沒想這男人這般抗拒,竟是寧死也不碰。
「昨夜本王讓你去尋陰昭,你卻給本王弄來一個女人!」修離墨眉心一凝,大手一揮,一道強勁的掌風朝左戰襲去。
戰避無可避,生生受了一掌,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依然巋然不動,臉色卻白了幾分。
「既然你愛擅自做主,那從今以後,你也不必再聽從本王的命令。王府養不起你這尊大佛,即日起,你去修夜吧。」
修離墨此話一出,左戰臉色突變,主子這是要將他趕走?
「主子,屬下知錯,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左戰抬袖抹去嘴角的血絲,朝男人重重磕頭。
或許他真的錯了,觸碰到了男人的底線。
「滾!」
「主子.……」左戰還想說什麼,卻兀地被男人打斷,「你若是不愛去修夜,那你也不必再跟著本王了。」
左戰一凜,朝男人深深看了一眼,狼狽地起身離去。
弦歌回到竹霜殿,天邊已經升起了一道橘黃色的光線。
冰清、吟夏焦急等待了一夜,一夜未眠,看到弦歌平安歸來,皆是鬆了一口氣。
冰清昨夜目睹宮宴上的一切,弦歌被擄走後,她曾偷偷潛入琉玥王府,可憑她的三腳貓功夫,很快便被發現。
葉落知她是弦歌的婢女,讓她且回竹霜殿候著,他說公主不會有事。
她是宮女,偷偷出宮是大罪,無奈之下回宮等候消息。
弦歌疲倦地躺在床上,雖然很想入睡,可昨夜身上留了那人的痕迹,那股熟悉的味道折磨她的神經。
冰清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目光突然頓在她的頸上。
衣襟微微敞開,那青紫交錯的吻痕讓冰清渾身一顫。
她不是無知少女,懂得那意味什麼。
這時弦歌猛地睜開眼睛,讓她去浴房準備浴水。
這次洗浴,弦歌泡了很久,熱水換了一趟又一趟,她慵懶地靠在浴桶上,雙目緊閉,淺淺的呼吸糅雜在流動的空氣中。
熱水褪去她一身的清冷和蕭瑟,待冰清催促,她才幽幽睜開眼睛。
帶著一身清爽,她躺在床上,被子覆在身上,她陷入了夢中。
這一覺睡到了傍晚,夕陽落下,餘暉灑在竹霜殿高高翹起的屋檐上。
金色的瓦片熠熠生輝,折射出道道光線。
「冰清,你來看看。」
弦歌坐在桌案前,身後擺放各種書籍的書架,兩側各擺了半人高的青瓷瓶。
珍貴的傳世之畫收藏在瓶中,一股書香氣縈繞在殿中。
冰清停下手中的針線活,撩起簾幔進來。
她接過弦歌遞過來的紙,紙上畫了栩栩如生的蝴蝶。
她竟不知公主還有這手藝。
「這是?」冰清將視線從畫上移到弦歌身上。
弦歌站起身來,繞過桌案走到她身側,伸手細細摩挲紙上的蝴蝶,「你有沒有在誰的手腕上見過這刺青?」
她的語氣稍稍遲緩,帶著猶豫不決,卻鏗鏘有力。
冰清皺眉思索,搖了搖頭,「奴婢見過許多蝴蝶,卻沒見過誰把蝴蝶畫在手上的。」
心下一沉,弦歌低聲吩咐,「你替我留意一下,看誰的手腕上有這個圖案。」
冰清點頭,「奴婢明白。」
弦歌揮了揮手,取過紙張重新回到桌案后。
末了又來了一句,「特別是女人。」
冰清微微一怔,見她臉色不好,又不知這圖案有何玄機,只得低聲應下。
「還有,你注意些,暗中查探就好,不要讓人知道,更不能說出去。」
夜悄悄來臨,宮裡陷入燈海的光暈里。
竹霜殿寂靜冷清,殿內只餘弦歌一人,她在伏在桌案上,幽冷的燭火映襯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眸中跳躍燭火。
她凝著紙上的蝴蝶,心緒混亂。
脖子酸疼,她稍稍揉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紙,閉眼往後靠去。
竹霜殿在皇宮的西面,遠離後宮的喧囂,入夜之後,更是安靜得可怕。
她以往便喜歡這樣安靜的夜晚,可今晚卻感到無端的驚懼。
黑暗朝她侵襲而來,挾裹著死亡沉重的氣息,她聽到自己的呼吸漸漸加重。
額上漸漸冒出冷汗,她猛地睜開眼睛。
目光獃滯地轉了一圈,才發現自己是做了噩夢。
月光透過窗欞溜了進來,一道身影赫然在月光的暈染下頎長屹立。
弦歌愣了一下,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掐了一下手臂,疼痛襲來。
不是夢。
那人赫然是修離墨。
在她陷入睡夢中的時候,他悄悄潛了進來。
「你來做什麼?」
弦歌努力忘記昨夜的事,可越想忘,那畫面越清晰,伴隨著沉澱已久的疼痛。
「你可曾摘下過我的面具?」
淡淡的聲音,帶著他特有磁性,他不答反問。
弦歌咬牙點頭,「是。」
他來就是問這麼個問題么?
下頜突然一疼,男人快速地閃身出現在她面前,五指緊扣她的下頜,微微眯眸,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淡淡的燭火拉長他的影子,將那沉黑壓迫的黑影籠罩在她身上。
弦歌疼得眉頭緊蹙,他逼得極近,涼薄的氣息撲面而來,弦歌狠狠一抽,倔強地對上他薄怒的眸子。
「所以,你看過本王的臉?」男人緊緊凝著她,一字一頓從他的薄唇里逸出。
弦歌一怔,憶起今早男人面具之下的那張臉,如玉的肌膚上攀附了凌厲的刀鋒痕迹,經年累月,深邃的疤痕如同一道道溝壑,毀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即使毀了容,從他的輪廓依稀瞧出風華絕色。
心中一痛,弦歌眸中緩緩盈滿淚水。
「看過.……」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可端是兩個字,就已泄露了她起伏的心緒。
男人突然冷笑,鬆開她的下頜,直起身子冷然睥睨著她。
「是不是覺得很噁心?」連他都沒法面對的臉,又怎能讓她接受。
「修離墨……」他自嘲的語氣讓她很不好受,她皺眉看著他,卻被他徒然打斷。
「你不顧身子,醒來就迫不及待離開王府,不就是因為厭惡本王這張臉么?」
「我沒有!」弦歌大聲反駁,她失去了冷靜,即使知道這個男人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可她還是無法看到他這樣瞧不起自己。
「不過是一副皮囊,你有什麼好在意的?又不是女人,要靠臉蛋吃飯。你有權有勢,誰敢多說半句。何況我從來都不在意你的容貌,你難道就不知道?在你眼中過,我就是這般不堪之人?」弦歌越說越激動,男人卻因為她的話,暗淡的眸子漸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