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鏡花水月
懸在牆壁上的夜明珠散發幽光,滲著絲絲凄涼,籠罩在這一方墓室里。
柔和盈綠的光線照在弦歌身上,將一襲白衣染暈成盈綠色,緩緩流動,如水流般延綿不斷。
弦歌癱軟在地,手中握著那一方明黃聖旨,眸光微微顫慄。
許久,心裡的恐懼稍稍褪去,她抬頭睨了書架一眼,而後將聖旨斂入懷中。
既然聖旨里有了蛛絲馬跡,那想必這開國皇帝也知曉天聖大陸的奇異之處,或許他還會知道白家和神界的事攖。
據說當年神界消失,人界歷經千年才重新繁榮昌盛起來。
白老頭說過,神界的事再沒人知曉,可這開國皇帝又如何知曉四國鼎立之勢不可打破的償?
事情越來越蹊蹺,本不關她的事,可那枚玉墜,那個夢,讓她再不能冷眼旁觀。
手指一一滑過書籍,那些存封在墓室里上千年的書籍,就像沉澱的歷史,在她手上演繹傳奇。
濃濃的書香味,歷經千年而不朽,反而愈發濃烈。
弦歌沉浸在書堆里,這時墓室內卻響起了一道輕柔的女聲,如明月映清泉,淺淺淡淡,含了絲嬌嗔。
聽不分明,在這冷寂的墓室里卻詭異得很。
手一抖,一本古書在她手中脫落,朝她腳上砸去,沉悶的聲響卻擋不住心底的寒意。
腳尖傳來尖銳的刺痛,弦歌卻恍然無所覺,眸子怔怔地凝想那側的紅紗床榻。
腳步不由自主後退,直到後背抵上書架,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死死裹住她。
她猛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聲。
這墓室里怎會有女人的聲音?
難道……
不,這世上怎會有鬼?
那她在天閣台見到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那女人根本就沒有影子。
是不是她跟來了?
弦歌身子重重一震,她後悔了,不該因為該死的好奇心進入這間墓室的。
她以為她是誰?既不是盜墓者,又不是考古學家,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然敢獨身進入古墓。
所有的懷疑像蛛網一樣在腦中盤旋纏裹,一幕幕驚悚的畫面侵蝕她的神思。
她越發害怕,可那聽不真切的女聲卻緩緩融進空氣里,流入她耳朵里。
那道女聲落下,旋即男人低沉冷然的聲音如風般灌進她的心裡。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就連在睡夢中,每聽一次,她都痛到撕心裂肺。
弦歌突然震住,所有的驚懼在這一刻化為驚愕。
一步步朝床榻走去,紅紗靜靜垂懸,弦歌捏緊手心。
越近,那兩人的交談聲越清晰。
那聲音卻不是來自床榻后側,而是梳妝台上的銅鏡。
那面銅鏡泛著白光,像極了她在白仙島看到的溯鏡。
弦歌怔怔地瞧著銅鏡里的兩人,那男子赫然就是她心心念念卻不敢面對的修離墨。
他一襲白袍,束帶綰起墨發,完美的下頜微揚,那雙鳳眸里流淌著複雜的情緒。
女子一襲紫色流仙荷袖紗裙,身姿妙曼舒柔,容顏叫一黑色紗帽遮住,隱隱約約可窺見那模模糊糊的輪廓。
他們並肩而立,背後是一塊寬闊的草地,懸崖邊上一顆楓樹迎風搖動,落葉紛紛揚揚。
這是西山南邊的一處空地,弦歌去過,那空地附近就有皇室的陵墓。
「你怎麼來了?」銅鏡里,修離墨負手而立,薄唇淡淡蠕動,顯然是問身側的女子。
這女人,弦歌沒見過,可聽他的語氣,似乎是熟捻的人。
「我想你了。」女子輕輕一笑,嬌嗔道。
「下次不許這般胡鬧。」修離墨偏頭低斥,眸子里卻淡去了冷漠,升起了一抹柔和的光彩。
「好嘛,你別生氣。」女子輕笑道,身子向修離墨靠去,修離墨一怔,旋即伸手攬住她的肩頭。
瞧著銅鏡里相擁的兩人,弦歌險些站不穩,眼睛酸澀腫脹,呼吸也被那人柔和低垂的目光奪去。
他眼裡的柔光,她如何瞧不見,那寵溺無奈的語氣,
他那般對待那女子,甚至連責罵都捨不得。
那才是他心尖上的女子嗎?
可他分明對她允諾過,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的。
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那女子又是誰,竟得他這般對待?
這時,女子又道:「我原不想來,可是這趟皇陵之行,你離開太久了,又與她朝夕相處,我.……」
說到這裡,女子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瞧向男子,見他並無不悅,旋即咬牙道:「我擔心你假戲真做,你若是愛上了她,那我怎麼辦?」
修離墨眸光一沉,低聲道:「放心吧,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
「真的?」女子驚喜道。
「嗯。」修離墨淡淡點頭。
「我就知道啊墨不會不要我。」女子嬌嗔道,微微仰頭瞧向男子。
她叫他啊墨,這麼親密的稱呼,她從來沒有這般叫過他。
弦歌苦澀一笑,淚水早已滑落,鹹鹹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一直流入心底。
「我很怕,怕啊墨會愛上她。我知你愛玩弄人心,若說這世間有什麼能讓你感興趣,也就只這一點,可我怕有一天你把自己的心玩丟了。」女子的聲音染上了茫然。
「這盤棋,你花費了太多時間精力,為了拉攏公主對付皇帝,你不惜重傷自己,易容出現在冷宮,放一場大火將公主救出冷宮。」
「二王爺遇刺,公主被指為兇手,你不惜冒著被皇上懷疑的風險,替公主洗清了罪名。你說這麼做是為了讓公主死心塌地愛上你,好做你的內應。既然皇上要在你身邊安插一顆棋子,那你寧願自己選擇棋子,所以挑中公主。」
「可是,啊墨,我是女人,我能感覺到你變了。如果你只是把公主當成一枚棋子,何必這般大費周章,你的奇謀睿智,幾時用到了女人身上?」女子越說越激動,手緊緊抓住了修離墨的衣袖。
修離墨皺了皺眉頭,手緊緊環住她的肩頭,無奈道:「你想多了,她是棋子,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棋子?
好一顆棋子?
她沐弦歌就是天大的笑話。
銅鏡里男人冷漠的眉眼深深扎疼了她的心,弦歌發覺自己痛到無法呼吸。
腿下一軟,「咚」地癱軟在地。
全身的力氣抽絲殆盡,在他冷漠地說出她是棋子的時候,在她得知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的時候,她所有的驕傲、尊嚴被踐踏得體無完膚。
冷宮第一次見面,她救了他,原來是他的安排,就等著她跳入陷阱,而她傻傻地照著他的棋盤走。
就連那場大火,也是他讓她走出冷宮的第一步。
她是不是該感謝他,沒有他的算計利用,她現在還在冷宮?
不愛,所以肆無忌彈傷害她。
怪不得他時冷時熱,皆是因為不在乎。
她輸了,她果然愛上了他,甘心成為他的棋子,皇帝讓她監視他,她卻傻傻地拒絕。
一個人的心怎麼可以這般冷硬,眼睜睜看著她垂死掙扎,愛而不得,他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
那女子說他唯一的興趣是玩弄人心,他將她的心狠狠撕裂、粉碎。
「可這次來西陵,我聽說你們之間曖昧不清,你為了她身受重傷,還與她共乘一輛馬車二十餘日,你從來不愛別人碰你的東西,你卻一再為她破例。」女子情緒很激動,聲音微微哽咽。
修離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繼而將她攬入懷中,輕笑道:「連你都這般認為,皇帝就更加不會懷疑了。」
女子從他懷裡抬起頭來,「你是說……」
「對,做給皇帝看的。既然他想用美人計,那我奉陪到底。他以為我愛上了沐弦歌,必會讓沐弦歌做他的內應,暗中將我的秘密泄露給他。殊不知,沐弦歌已經愛上了我,她又怎會背叛我,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修離墨眯眼道。
「啊禪,沐弦歌於我有極大的利用價值,她是我這盤棋里最重要的一枚,你記住,不管回京之後我與她多親密,待她多好,都是表現給皇帝看的,你不能傷害她,亂了我的計劃,懂嗎?」
那男人的聲音就像魔咒一樣,死死絞住弦歌的頭,密閉的墓室里,沉悶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痴痴地笑,眼淚卻住不住滑落,滾燙的淚珠滴在手背上,像要灼傷她的手背,將她燃燒殆盡。
眼前一片模糊,她卻還能瞧見那男人冷厲的眸子,那雙眸子,曾幾何時也溫情凝視她。
卻原來都是做戲,她沐弦歌就是一枚棋子。
是她蠢,怎會相信他這種人會對她動心?
修離墨,散去我的記憶,將我流放西山皇陵,就是怕我跟皇帝密報你的行蹤么?
在得知是你散去我的記憶時,心痛如絞,卻還抱一絲希望,你有自己的苦衷。
可現在,我還如何相信你。
你怎麼也想不到,在你道出那殘忍的真相時,我就在你面前看著,看著你如何擺弄乾坤。
你固然又經天緯地之才,可我沐弦歌也不會傻傻地任由你玩弄。
你說我是你棋盤裡最重要的一枚,若是我這顆棋子脫軌了呢,你又該如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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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等更的仙女們,抱歉啦!今晚電腦出了問題,存稿都沒了,還有一更,早上九點左右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