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水
楚老夫人的宅院裝扮的向來素凈大雅,門外便是一汪引自山上的活水匯聚成的池塘,密密種了些荷花。秋天微寒,蓮花早已凋落,蓮葉也只稀稀疏疏的還挺立著幾片,看著甚是蕭條。
池上修了一座窄橋,上好的桐木鋪的,為了取曲徑通幽之意,特意修的只容一人通過。楚忻韻察覺到身後姜昕冉帶著怒氣的步伐,在姜昕冉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腳底一滑,向後摔落水中。
這個事情發生的突然,水花濺起的時候大家都沒來的及反應。寫意最快反應過來,尖叫了一聲,「快來人!大小姐被三小姐推入水中了!快來人啊!大小姐落水了!」
楚老夫人在屋裡頭坐著小寐,屋子點點著輕柔的荷花香,林嬤嬤在一旁低頭綉著花樣子。很是安祥。忽然聽到外面逐漸而起得喧鬧聲,老夫人不由得皺了眉頭,對身邊的婢女吩咐道,「去看看外頭出了什麼事,這麼吵吵鬧鬧的。」
婢女低頭出去,沒多久匆匆進來,「回老太太的話,外頭三小姐將大小姐推入水中。」
楚老夫人微眯著的眼睛一下子睜開,「反了她!」
林嬤嬤手裡的針線活也放下,說,「奴婢覺得,三小姐的脾氣近日是越發大了。昨兒您壽宴,三小姐不顧嫡庶尊卑搶著出風頭,已是讓外人看了我們楚家笑話。今兒,奴婢適才聽聞三小姐想著爬到大小姐頭上去,當楚家嫡長女。」話音未落,老太太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反了她不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容她進楚家已是恩澤,要不是看在我那可憐表妹面子上,早把她趕出去。還痴心妄想些什麼!有朝一日是不是想自己坐我這個位置把楚府改姓姜啊!」
「老夫人息怒。」林嬤嬤低著頭看著自己袖子中綉著一朵蘭花的手帕,收斂神色,遞上一杯茶。楚老夫人接過,掀開茶蓋,卻是再氣不過,「過幾日宮裡賞梅會,韻丫頭要是這時候病了怎麼辦!」把茶蓋一摔,「去,把那姜氏給我叫來!」
姜氏被老夫人召見,慌慌張張從院里跑到老夫人的宅院,見氣氛甚是凝重,下人垂頭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自己閨女有些狼狽的跪在地上,堂上坐著面色凝重的老夫人。
二房的幾位都來了。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她悄悄的詢問老夫人屋裡和自己關係好的婢女,可那人連個眼神都不給自己。
她心底一下慌了神。
二老爺從內屋出來,對著老夫人耳語了幾句,老夫人的面色不見好轉。二夫人眼眶一下子紅了,站起身徑自走到姜昕冉面前揚起一巴掌狠狠甩過去。
姜氏尖叫一聲,撲過去護住自己的女兒,「二嫂你瘋了!」
「我可擔不起你這一聲二嫂。」二夫人冷笑道,「你女兒想害死大房韻兒自己取代,我是不是以後還要喚你一聲主母啊。」
姜昕冉面色慘白,止不住顫抖著,一個勁的搖頭否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和我沒關係。」
「不是你?難道我家小姐這麼冷的天氣自己跳下去的啊。」寫意紅了眼眶,也顧不得什麼主僕之別,瞪著姜昕冉,「若不是你從後面撞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也不會落水。你明知道窄橋只夠一人走,卻還要硬擠過來。」
「是她自己太慢,對,這一切都是她,是她故意的,奶奶,你要相信冉冉,冉冉沒有錯的。是姐姐自己掉下去想要陷害我的。」姜昕冉道。
「夠了!」老夫人喝到,「姜氏,我看在我表妹面子上收留你,讓你嫁給老三,雖說是妾室,卻也好生養著,讓你代把持中饋,你倒好,生下這個女兒不知感恩,妄想爬到嫡長女的位置。今天下手害自己自己姐姐,明天是不是就要來害我!」
姜昕冉面如土色。
姜氏聽聞老夫人這一番話心頭猛地一跳,臉色刷的一下慘白,她哆嗦著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看在我死去表妹的面子上給你們兩條路,要麼繼續留在楚家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當你的庶小姐,年紀到了我自會給你許配一門好親事,要麼帶著你們所有的家當,給我滾回你的南州當你姜家大小姐。你們選一個吧。」
姜氏被老太太的威嚴壓的腿軟,可她知道,自己要是回了南州,那這輩子真的沒有往上爬的希望了。她好不容易攀上楚家,她還沒有成為楚家主母。現在忍一時,等到楚老爺回來一切都會好轉。
她眼珠子一轉,心下有了計較,眼眶一紅,看著甚是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姜氏委屈的抬頭看著楚老太太,抽泣道,「妾身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承蒙老祖宗厚愛才能達到今天的地位。妾身已經知足不敢奢求太多。今日知錯,全在妾身對冉冉教養不嚴,老祖宗向來心慈,還望老祖宗念在冉冉年幼的份上,網開一面。」
二夫人冷笑一聲,道,「網開一面的意思是讓老祖宗不要責罰你們么?那感情這冷天的我韻兒就活該被推下去還險些溺死么?老祖宗,」二夫人轉頭對著老夫人,跪下,「家法斷不可不從,庶害嫡可是大事,要是哪天不小心傳出去了,只怕外人會嘲笑我們楚家管教不嚴,家德不修,做出縱容庶女謀害嫡女之事。楚家乃京都名門望族,樹大招風,自當小心謹慎。還望老祖宗三思。」
老夫人面色凝重,把玩著手裡昨天子墨送上來的文雕桃核,一言不發。氣氛有些凝重。大夥都不敢出聲,只有姜氏母女偶爾的抽泣聲。
小孩子稚嫩的哭聲由遠及近,楚子墨的乳娘抱著楚子墨慌慌張張的往這裡來。「老夫人贖罪,少爺哭鬧著要找夫人,奴婢……」
「好了,你下去吧。」楚老夫人不耐煩的擺擺手,林嬤嬤上前從乳娘手裡接過哭得滿臉通紅的楚子墨。
「小少爺,怎麼了?」林嬤嬤問道。楚子墨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掙扎著往老夫人懷裡撲,「墨兒要姐姐。嗚嗚嗚嗚嗚嗚嗚他們說姐姐要死了,墨兒不要姐姐死嗚嗚嗚嗚嗚。」哭得肝腸寸斷,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老夫人安撫的拍拍他的背,好聲問道,「墨兒聽誰說的?」
「他們說的。」楚子墨大眼睛噙著淚水指了指一旁的下人,哇的一聲又哭出來,「墨兒要韻姐姐。奶奶,墨兒要韻姐姐。」楚子墨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打了個嗝,二夫人心疼的連連抱過自己的孩子安慰道,「好孩子不哭了,你韻姐姐吉人自有天象,會沒事的。」
楚子墨在老夫人心中分量極重,如今這一哭一鬧,怕是自己不會好過。姜氏能從一個小妾爬到今天代把持中饋自然不是個傻子,論起討老夫人歡心,可沒有誰更懂老夫人的喜好。姜氏跪著往前爬幾步,就在老夫人面前一步的地方狠狠的給老夫人磕頭。
「老祖宗慈悲,妾身知錯了。還望老祖宗不要將冉冉遣回南州,她還小,無依無靠,怎麼說也是老祖宗的孫女,楚家血脈不可流落在外。妾身願束髮清修一年,給老夫人祈福,給大小姐祈福。」
青石磚上咚咚作響,姜氏額角很快青了一塊,還是執意磕著。
她大著膽子抬眼瞅了一樣楚老夫人臉色,老夫人垂著眼把玩著手裡的桃核,突然開口問,「老二家的,你怎麼看。」
二夫人看了一眼惺惺作態先把委屈唱罷的姜氏,心底冷哼一聲,道,「妾身認為,楚家血脈不可流落在外,三姨太既然表態了,妾身也不好再說什麼。妾身但求老夫人一事。」
「你說。」
「請允許妾身帶著韻兒瑤兒還有墨兒到別莊修養身子。」二夫人說著紅了眼,「韻兒受了驚,自當需要一個人照顧,妾身擔心下人照料不周,主宅人多嘈雜不利於靜養。妾身想著,離這不遠的那處別莊甚是清凈,還望老夫人答應。」
楚子墨好容易收回眼淚,打了一個嗝,怯生生的看了地上跪著的姜氏一樣,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望著老夫人,小聲道,「墨兒要和姐姐在一起。」
四周沒有人敢出聲,楚子墨都老老實實窩在他娘親懷裡一聲不吭,水汪汪的眼睛只看著老夫人。林嬤嬤在一旁盡心的替老夫人揉肩。只有姜氏還在一下一下的磕著頭。
過了一盞茶,老夫人頭疼的揉揉太陽穴,「罷了,三房的收拾收拾,趕明兒就送到京郊的別莊好生反思去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回來。中饋全部交還給二房的負責。林嬤嬤,等韻兒醒了讓人送回屋去吧。再讓老二那頭上點心,好葯好物的養著,缺什麼就走我私庫。趕在賞梅會之前將人養好了,不要落下什麼病根。寒秋入骨,半生痛苦。」
「謝老夫人。」姜氏終於停下,額角只是淤青一片,看著甚是恐怖,配上那微紅的眼眶,弱柳般的身姿,理應惹人憐惜。可楚老夫人連看都不看一眼,姜氏做戲半天卻沒人搭理自然落了顏面。
姜氏費盡苦心不至於讓自己被遣回南州,在後頭跪著的姜昕冉看到母親跪著不停磕頭最後換來自己要被送到別莊,哪裡受過這種氣,不管不顧的叫嚷起來,「老祖宗孫兒不服!為什麼是孫兒被送走而不是楚忻韻那個病秧子!她受了風寒難道不該隔離開,免得傳染其他人嗎!」
話已出口,姜氏急忙回頭想止住姜昕冉已是來不及。
只見老夫人原本稍微緩和的面色又沉了下去,喝到,「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二夫人眼淚當時就下來,撲通一聲給老夫人跪下,聲淚俱下的給老夫人磕頭,「母親,還請母親聽妾身一番話。妾身和姐姐嫁入楚家,雖說沒有大功,卻被並無大過,姐姐去的早,留下韻兒這麼一嫡女,這是大哥唯一的血脈。韻兒自幼懂事乖巧,孝順長輩,受了委屈也不曾說道。姜妹妹把持中饋之後,韻兒那處時常缺銀少糧的,這些韻兒從不和妾身提起,莫大的委屈也自管自己咽下,如今,確實連在家養病的資格都沒有,這讓外出的大哥聽聞有多傷心,連庶女都能爬到韻兒頭上指手畫腳。我韻兒受委屈是小,只怕以庶欺嫡傳出去丟我楚家顏面是大。妾身不求其他,但求老祖宗為我韻兒做主,以正家風。母親,我不求韻兒富貴,但求她安穩平安。若是姜妹妹容不下我韻兒,我自當領著韻兒歸我蘇州林家。從此和楚家再無瓜葛。」
「二房的!你在說什麼胡話!」老夫人重重拍了桌子。
二夫人跪在地上,掩面痛哭,「妾身從不說渾話。妾身自問和姐姐把持中饋的時候,向來公平,三房那處,雖說姜妹妹是妾,可念在小叔房裡沒有其他人,也是照著三房主母的份例給的。好東西韻兒一份,姜妹妹那必然也是有一份的。妾身從未欺著她們母子,交代下人對三房也要敬重有加。可未曾想到,姜妹妹把持中饋以來,韻兒飽受欺凌,房中短虧不說,姜妹妹那處三天兩頭前來欺辱韻兒,不是咒韻兒早死便是要廢了韻兒嫡女之位。妾身自知,林家不過是蘇州一商戶人家,自當比不上姜妹妹的南州姜家,雖說姜家家道中落,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祖宗,倘若真對韻兒有千方不滿也請沖著妾身來,若是覺得韻兒不配當楚家嫡女,妾身懇請老夫人請來族中長老,將韻兒除出族譜,早早的扶了三姨太,立了姜昕冉,也省的外人說我們楚家嫡庶不分。
妾身和姐姐嫁入楚家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其他,但求替夫家開枝散葉。如今有了孩子,便只求孩子健康將來好光宗耀祖。倘若……倘若老夫人容不下我們,妾身願和老爺和離,縱使千般不舍,妾身也不忍看著孩子受人欺辱活不下去。」
「真有此事?」老夫人面色冷凝,冷眼瞧著下方跪著的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