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時間分割線:一年半後
……
“殷先生您好,現在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江慕水。”
“江律師心理素質頗好,就是私生活太過混亂,剛剛的事是時有發生嗎?”
“殷千城……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江慕水,你當我是什麽樣的人呢?你的底線又是多少?”
往事裏曆曆在目。
回憶層層疊疊地湧上來。
他拎著鑰匙,站在公寓門口的樣子。
“上了半天班想起,好像忘了拿你,我回來拿了。”
大年初一祭拜祖先,他從山上回來。
“山下有賣烤鴨的,獨家秘方製造,每年都有人買了上山祭拜祖先,沒人吃,但實際上好吃得很,你看我給你帶回來一隻。”
……
還有江家的別墅門口,他緊抱著她,曾說過最最暖心的話。
“逝者已矣。慕水,能感到疼的隻是活著的人,死了的人會一輩子安穩祥和,他們感覺不到痛,也看不到你的狼狽的。你安心。”
……
慕水,你安心。
……
高鐵車上江慕水不知道何時哭睡過去了,又淚眼婆娑地醒來。
捂著臉,直到黑夜一點一點難捱到死地過去,陌生而恐怖的時間又一步一步,緊逼而來。
高鐵穿過隧道,一片大亮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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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江南的一座小城。
格子間裏,一個麵容姣好秀麗的年輕女子,停下了敲擊鍵盤的動作,猛地捂住嘴衝向了洗手間。
經驗豐富的財務部部長走過來,疑惑問了她幾句話,眉頭緊緊蹙起來。
……
小小的婦科醫院裏。
江慕水從B超台上下來,捏著那張紙條在外麵神情呆滯地等,終於聽見一個小護士掀開門簾,叫道“32號沐喬喬!”
待她走進去,小護士放下門簾道:“宮內早孕,已經8周多了,位置下滑頗有流產先兆,保不保?”
年輕的女子瞪大眼睛,臉色蒼白如紙,如遭雷劈。
***
兩個月後。
小小的老舊小區裏,纖瘦的身影臉色不太好地出門拿鑰匙鎖住門,才走了兩步,就覺得天旋地轉,一陣眩暈頭栽倒在了地上。
路過的一對夫妻看到了,趕緊跑上去,嘴裏叫著:“姑娘,姑娘你怎麽了!醒醒!”
一邊把她浮起來,男人將她背在背上,和妻子一道,將她送進了醫院。
……
“孩子保不保你倒是說句話呀,現在都四個月了,要保你就對自己好一點,天天熬夜到三四點工作是怎麽回事!孩子你還要不要了?不要說一聲,去婦科排隊流產,藥流早就來不及你得清宮!知道嗎?瘋啦?!”
小護士罵完了人從病房裏走出來,沒好氣地跟那一對夫妻擦身而過。
中年夫妻一愣,對視了一眼,猛地抓住了小護士的手,問:“姑娘,裏麵那位姑娘到底是什麽情況?她……”
“她懷孕了,”小護士沒好氣地翻個白眼,看她們一眼,說,“你們是她什麽人?哥哥嫂子嗎?我跟你們說可得好好勸勸她,要生就保胎,不生就打掉,碰上的男人好不好的沒關係,孩子是無辜的對不對?當不單親媽媽也就得狠得下心,以後跟個對自己好的男人再生個孩子,不也一樣嗎?!”
男人聽了若有所思,笑著送走了小護士,跟自己的妻子拉扯著商量了半天,這才掀起門簾來,走進去,找江慕水去了。
“姑娘,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
五個月後。
陽光灑滿了一個窗明幾淨的房間的窗台,上麵新鮮的花朵是鄰居從早市上買菜帶回來的,幾個月來每天一束,目的是為了讓她保持心情愉快。
心情倒是一如既往,她坐在窗台前看書,目光不掃自己的肚子一眼,突然,她感覺到腹中抽痛了一下。
她臉色白了,慢慢直起身子,然後,清晰感覺到了第二下的宮縮。
北歐風的椅子慢慢濕了,逐漸被羊水浸透。
她艱難站了起來,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打開門,上了一層樓,敲響了自己樓上的門。
男人很久才開門,一看到她很是驚訝,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叫醒了自己還在收拾家的妻子,合力一起將她抬上了叫來的出租車,一路呼嘯到醫院的路上,那疼痛愈發強烈和具體起來,她仰著頭,看著陌生的車頂,感覺好像是死亡在拖拽自己一般。
從離開那一天起就沒掉過一滴眼淚,沒有哭過。
一滴晶亮的眼淚,此刻滑落下來,沒入了出租車後座的墊子裏。
“小水,小水你別怕啊,你李哥嫂子都在,別怕別怕……”
婦產科裏,一片嘶聲嚎叫。
這一天的印象除了痛也還是痛。
但好在一直痛著。
這樣,就抽不出心思去想別的。
隱約記得醒來的第一瞬間,護士換吊瓶走過她旁邊,戴著口罩問:“要不要把孩子抱過來給你看一下,挺可愛的,小男孩。”
她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僵硬地慢慢搖頭,嘶啞吐字:“不了……我不看。”
一個女人拎著保溫瓶走過來了,笑著看向護士,說:“我去看過了,挺好的,您忙吧,有需要我們再叫您。”
“嗯。好。”護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這一家人到底什麽關係,收拾好藥品走了。
女人坐下來,問:“能起身了嗎?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啊?”
她閉上眼睛,疲累地搖頭。
女人呆坐了一會兒,輕柔含笑的聲音說:“小水,特別謝謝你,我跟你李哥,短時間內是不打算搬家的,所以你就住我們樓下,哪一天你想看孩子就上來看一眼,隨時都能來,你說,這樣不是也很好?”
她始終不明白,一個怎麽樣的女人,才能舍得將自己親自生的孩子都拱手讓人,這該是多鐵石心腸的人啊?
可是,小水不是。
不管怎麽樣,她始終覺得小水不是那樣的女人。
可她閉嘴不說,一直一直一個字都不肯說,但她相信,小水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的。
“來,吃點兒東西吧,這幾個月你辛苦了,得好好補補呢……”
……
“砰砰砰”,“砰砰砰”。
門聲響。
正在看專業書的纖瘦身影走過去,將門打開。
門外那一對夫婦笑容尷尬地看著她:“小水,今天我跟你李哥去看他媽,病房裏不好小孩子過去,對小孩子會不好的,但又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你幫忙看著好不好?就放你這裏,不耽誤你工作吧?”
纖瘦的身影一僵,目光在觸及那個小小嬌嫩的人兒時,僵硬得幾乎一下都沒法動。
心如刀割。
她讓開來,神情淡淡,輕聲道:“可以。放進來吧。”
有些東西她的確是不舍得打掉,不舍得切斷,但是……又不能要。
小小的一團被放在了她柔軟的被子上,上麵鋪著純棉的布料,他穿著連腳褲,不能動,隻能玩著自己紅嫩的小舌頭,手腳並攏蹦躂著,連翻身都翻不過來,手指含在嘴裏咿咿呀呀地說著聽不懂的話。
那雙眼睛……好漂亮啊,一笑也隻是稍微彎下來一點,笑得甜的好像全世界都融化了一樣。
她纖手撐著床幃,俯首下來看他,嘴角禁不住跟著上翹。
猛地,她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僵硬下來,最後,輕輕扯了一個毯子給他蓋上,拉了椅子離他幾步遠,在能看得見他的範圍內,繼續看自己的專業書。
她正看到CPA考試的衝刺階段,那些考題已經爛熟於心卻還在重複著看,讓考證和工作將自己的時間全部都塞滿。
他很快卻就哭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哭,哭聲洪亮,惹人心悸。
她一時心慌。
放下書站起來,也很熟練地換尿布,衝奶粉,這些事她明明很少做的,做起來卻像是在腦海裏演練過無數遍一樣,絲毫不生疏,不怯場。
他抱不動奶瓶,她就靠在那裏,一直握著等待他吃夠了,含著奶嘴睡過去。
睡顏很像一個人。
很像很像。
眉眼之間,都有著他的烙印。
她愣了片刻,起身,收拾好一切之後,繼續去看自己的書,那書上的字符猛地都化成了密密麻麻的考題,是她那些年考司法考試的考題,她得了很高的分數,很多人羨慕,如今人生全部都改變,軌跡和未來都模糊不清,她緊緊抓著床邊的欄杆,突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再陪伴他幾年,而他還需不需要。
人生到底該怎樣過?
還是就這樣,慢慢慢慢地,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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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後。
銘城。
殷氏大樓。
常遠出了商務車的門,從大堂一路走上了十七層,今天是董事會的召開日,幾大股東都會來參加,他作為最高秘來得有些晚了。
去辦公室收拾了自己的資料,氣都不多喘一口就往會議室走,推開了會議室門,裏麵氣氛肅殺到讓人頭皮發麻,他朝前麵的幾個大股東點了點頭,到自己的座位上,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寂靜。
能殺人的寂靜。
靜到了骨子裏。
突然,一聲大班椅的轉動聲傳來,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轉過了身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文件上,一雙狹長而迷人的眸掃過眾人,開了口:“這件事還有人有不同的意見嗎?沒有意見的話,那就這麽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