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最痛的一夜
殷千城一路從花園角落走回地下停車場,坐到車裏時,手上還沾染著濕冷的泥,和他的真皮方向盤握在一起,甚是狼狽!
他迅速地掛擋,將車開出去,“吱呀”一聲在地麵上擦出尖銳的聲響來,拐個彎瘋一樣地衝出了停車場!!
他到底為什麽要回來這一趟?
明明走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他還以為,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他們擁抱時的契合,親吻時的心跳,纏綿時的情不自禁……就已經像一對快要墜入愛河的情侶了!多少年了,他都沒有過這種心動的感覺!!
可一句“我從沒想過要離婚”,卻將他打入地獄,永世都不得翻身。
江慕水,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吧?
可手上的冷,心裏的痛,卻無一不告訴他這件事的真實性!
明明他來之前,完全不是這樣的心情的。
他歸心似箭,像奔赴一場浪漫的約會,像極度想要回到他家裏的小妻子身邊一樣,那麽殷切!此刻,那種心情卻全部化成了泡影!
痛,永無止境。
……
江慕水不知自己怎麽渾渾噩噩回到病房的。
警察,記者,護士都在找她,看見她回來激動不已,江慕水卻隻想自己靜一靜。
病房已經被收拾好了,跟她走之前大不一樣。
該走的人,走了。
不該走的……此刻,卻也見不到了。
她將自己鎖在浴室裏,蹲在地上,開著冷水衝了好半晌,才發現忘記了開熱水,渾身的泥水,都被衝幹淨了,衝走了,心裏的痛卻衝不走。
這一次,哪怕她是打電話給喬喬訴說,也沒有用了。
江慕水心裏很亂,每一次否認愛他,每一次傷害他,就像是同時在自己心裏燒一個洞一樣,除非他,否則誰都不能讓那個洞愈合。
可現在,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聯係他了。
冰水,就這樣灑落在她仰起的臉上,將腫脹和火辣的疼痛帶走了一些,心裏的痛卻更盛,江慕水站起身,讓冷水從頭到尾澆下,終於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捂著臉,痛哭出來。
***
夜。輾轉難眠。
被淚水包圍。
江慕水覺得這是自己二十多年來度過的最最痛苦的一夜,跟兩年前,發生了意外後在醫院的那幾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左胸口拿一陣陣心悸般的劇痛,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得了心髒病。
再也好不起來的那種。
淚水淌了一整夜,到淩晨三四點的時候,江慕水終於蜷縮成一個緊緊的小團,蜷到渾身發抖骨骼都發痛,才睡著了。
夢裏夢到很多人。
夢到了自己許久沒有見到的父母,自己隻有幾歲的時候,還承歡父母膝下,夢裏的溫暖與歸屬感仿佛沒有止境,終於讓她的心不再痛了。
可是次日。
醒來的那一瞬,夢境卻突然破碎。
一些畫麵猛地就衝破了虛幻的夢境湧進來……有陸霖晟一直以來冷冽不屑的眼神,有陳淺因得意囂張的笑臉,有她在陸家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的處境,還有……
還有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最後轉身,離開的那一幕。
一幕比一幕,更痛。
人生便是如此吧。
舍不得鮮血淋漓,就活得還不如螻蟻。
江慕水決心好好配合治療,不再哭了,敷了一上午的眼睛和臉,消腫了許多。
脖子可以自由活動了,隻是還在痛,腿也一樣,可以下地走路,但車禍後遺症,要有一段時間的不適了。
第三天下午,林歡和岑啟凡他們過來,正碰上江慕水要收拾出院。
林歡跳著說:“我去幫你查看還落下了什麽東西!”
說完就碰到洗手間去了。
岑啟凡翻看著她這幾天處理的卷宗,問了她一些工作上的問題。
“岑師兄。”
“嗯?”岑啟凡抬頭。
江慕水正把衣服拿出來,要去洗手間將病號服換掉,問道:“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說,郴州的那個案子要再去一次才行?上次沒有解決,是不是還要出一個星期的差?”
“嗯,是啊,”岑啟凡合上卷宗,“我是跟你說過,這不我送你回家以後,傍晚的動車就去了,怎麽,你還有別的交代?提前說。”
江慕水想了一下,輕聲說:“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一起?”岑啟凡驚訝,“跟我一起傍晚去?你開玩笑的吧你剛剛出院。”
林歡從洗手間蹦躂出來了:“師姐,沒有什麽落下的,就是有這麽個東西,這是什麽?”
林歡的手掌心裏,放著一顆袖扣。
黑白搭配的袖扣,閃著晶亮的光芒,平常律所裏沒人戴這個,江慕水一看就看到,那個袖扣,好像是殷千城的。
她眸子裏一片刺痛,走過去,伸手問她要:“這個是我朋友的,拿來吧。”
“哦。”林歡乖乖地放到她手心裏去。
“我沒再看見別的了,而且這個就一個,不,是一對,你哪個朋友啊用這麽高級的東西?”林歡好奇問道。
江慕水語塞,解釋了一句:“就是其中一個朋友。”
岑啟凡幫她拎起了行李,道:“你去換衣服吧,車在下麵咱們該走了。”
江慕水點頭:“嗯。那等我回家說一聲,傍晚就跟你一起走。”
什麽?
岑啟凡拎著她小小的行李包,傻在那兒了。
待她進去,他和林歡才麵麵相覷一眼。
“不是吧?江師姐剛剛出院,就要跟你一起去出差?為什麽?”林歡疑惑,壓低了聲音,“江師姐是不是嫌棄她家裏人這幾天一直沒過來看她?尤其是她老公?她要跟你一起出差去放鬆心情吧?不然怎麽這麽急。”
岑啟凡眉頭皺得很厲害,想了一會,叮囑林歡:“別亂說話。”
“哦。”林歡乖乖閉嘴了。
江慕水換好了衣服,將病號服疊好放床,上,她的手機就響了。
岑啟凡和林歡幫她拎行李下去,她一邊接電話,一邊拿了單據去住院部結賬。
電話,是陸霖晟打過來的。
江慕水盯著看了兩秒,然後,很自然地接了起來。
“喂?”
“喂……”陸霖晟在那端的嗓音很不自然,道,“我剛到醫院門口,就在住院部樓下,你要是收拾好了就下來,我等你,載你一起回家。”
“好。”她輕聲說,再沒多一個字。
陸霖晟被噎了一下,又禁不住開口跟她說話。
“你傷好的怎麽樣?爸這兩天一直在家擔心你,不過我跟他說過了是小傷,而且你在醫院,比你在家裏會安全一些,讓你回家你一定又想跑出去工作。”
“嗯,”江慕水淡淡應著,回答著他的問題,“好了。”
依舊一個字也不多說。
她能猜到陸霖晟是怎麽跟陸遠擎說的。
他一定是為了不讓陸遠擎擔心,將她車禍的具體原因都隱瞞了,隻說是簡單的小追尾,她自己想在醫院住兩天。
鄒明月是不會想叫她回家的,攛掇幾句,讓陸遠擎也隻能放心讓她在醫院呆著,畢竟,醫院治療觀察總比家裏好。
而陸遠擎也一定會要來醫院看他,陸霖晟不會讓的,隻說自己會去,甚至,還有可能一兩天徹夜不歸,他跟陸遠擎解釋的時候就更好解釋——就說他在陪床。
這些,江慕水不用跟他對詞,說辭都一樣,回家之後,要幫他在陸遠擎麵前圓謊。
兩年裏很多次很多次,她都是這麽幫陸霖晟圓謊的。
隻是這一次。
她好累。
莫名其妙地好累。
陸霖晟還想再跟她說些什麽,擰眉,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卻察覺到了她壓根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又咽回去,低啞道:“好,那我在樓下等你!”
江慕水卻隻是淡漠地掛了電話。
住院部前麵有人排隊,她呆愣愣地排著,直到後麵有人催她才上前。
將自己的單據交了上去。
“江慕水,江小姐是嗎?”醫院財務部的人抬頭說。
江慕水回過神來:“我是。”
“您的住院費用已經有人交過了,兩天前就交了,壓了一筆錢在這兒,都沒用完,我們扣除費用以後會把剩餘的打回對方賬戶的,你就不用交了。”
已經有人交了?!
江慕水訝異地看著那工作人員,喉嚨口猛地一噎,微微有酸澀泛上來,她維持著理智說道:“我能知道是誰交的嗎?名字,具體金額,您報給我一下。”
“銀行卡上的名字顯示姓殷,總額是一萬三千四,這是單據您看一下。”
果然是他。
江慕水喉嚨口的那股酸澀更強烈,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麽,這之前,她腦海裏有很多紛亂的猜測,但果然是他。
“那這些我拿走了,留著單據在,我到時候好把錢還給他。”
江慕水輕聲說著,像是自然自語,又像是通過說給別人,來說給自己聽。
錢和袖扣。
都是要還給他的。
就是人情,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還了。
……
陸霖晟在住院部外麵等著。
見到江慕水他們,他眉心一蹙,接著上前來,接過了岑啟凡手裏的行李,跟他握了握手,跟林歡打了個招呼。
岑啟凡很鎮定,林歡卻年輕,心裏的情緒藏不住,態度冷淡地要命,看都不看她老公一眼。